自我的喪失 人生的悲劇

摘要：當一個人生命存在的時候，他有權利享受生命的意義，而人生最大的悲劇莫過于自我生命的存在被社會忽略，視而不見。美國著名黑人作家拉爾夫·埃里森的小說《看不見的人》講述了一位黑人在白人主宰的社會中，沒有任何社會地位，甚至作為人的存在都被社會所忽視，人們仿佛看不見他的存在。通過對小說主人公失去自我、尋找自我和實現自我的艱難心路歷程的分析，揭露了后工業社會中，文明世界人為的精神歧視導致黑人失去了自我的精神悲劇。

關鍵詞：自我；喪失；人生；悲劇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1)02－0130－03

引言

《圣經》中說：“人生來都是平等的。”幾千年前人類祖先就斷言，平等的權利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然而人類社會發展到今天，不平等的現象仍然比比皆是。小說《看不見的人》就是以細膩的筆觸藝術地再現了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一個發人深思的人生悲劇：一位有才華、積極進取的美國南方黑人青年卻得不到社會的承認，甚至喪失了做人最起碼的尊嚴，最終可悲地淪為一個“看不見的人”。

拉爾夫·艾里森(Ralph Elllson)(1914－1994)出生于美國中南部俄克拉荷馬市。他一生中寫下了大量的文學評論文章和短篇小說。但卻只寫了一部長篇小說。小說《看不見的人》(rhe Invisible Man)是拉爾夫·艾里森于1952年出版的第一部，也是他唯一的一部長篇小說。然而，正是他這唯一的一部小說奠定了他在美國黑人文壇以及在美國文學界中的地位。

小說《看不見的人》的主人公是一個黑人，他在美國社會中的生存經歷使他感覺到，在白人主宰的社會中，作為一名黑人，他已被社會所忽視和拋棄，他沒有任何地位，沒有人權，是—個可悲的人。對于他在生活中的一些痛苦遭遇，人們視而不見，仿佛他的存在不被看作是一個人的存在。在白人眼里他是—個“看不見的人”。

不言而喻，“看不見的人”，是指被人們視而不見的人。以此作為書名，作者以詼諧、幽默的口吻，一語道破了一位黑人在美國的悲慘生存境遇。這就是艾里森的小說要表現的主題。這是—個古老而又永恒的主題。從十六世紀開始黑人就被當作奴隸從非洲販賣到美洲，當作商品出售。這不僅是對黑人人權的踐踏，更是人類的悲哀。

然而。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黑人也是人，黑人也有覺醒的時候。美國著名黑人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是黑人覺醒的杰出代表。在他領導下的黑人運動，轟轟烈烈，遍及全國。從那時起黑人從無意識的斗爭走向自我意識覺醒的斗爭，從此確立了黑人的人權地位。他們在尋找自我的過程中。探索個人與歷史、個人與社會的關系，個人的責任以及自我價值等問題。馬丁·路德金領導的黑人運動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結束了黑人不被當人看的辛酸歷史。從此確立了黑人的人權地位。他所做的那個氣壯山河的演講“我有一個夢想”，驚天地、泣鬼神，震撼了白人世界，馬丁·路德金也因此成為了劃時代的人物。而《看不見的人》這部小說正是揭露了黑人運動之前，美國黑人悲慘的遭遇，小說用三個部分敘述了主人公的經歷。

一、自我身份的喪失

每個人都有上大學的美好愿望，希望通過接受高等教育。在學習一些技能的同時，使自己具備某些優秀的品質，準備日后成為棟梁之才，來實現人生的夢想，兌現人生的價值。小說主人公在青年時代也同千千萬萬其他年輕人一樣憧憬著美好未來，也希望通過上大學來改變他的人生和命運。他正是懷著這樣的夢想在美國南方大學校園里讀書。在大學里，他刻苦學習，各科成績優秀。在無憂無慮的大學時代，他無時無刻不在編織著出人頭地、大展宏圖的醉人幻夢。然而一次意外的經歷使他的人生陡然發生了逆轉，在殘酷現實的沉重打擊下，他感受到自我的喪失與迷茫。

“看不見的人”的故事是從美國南方開始的。歷史上，美國南方是離開非洲故土的早期黑人祖先被販賣到美國后最初棲息的地方。在那里黑人恪守著傳統的家庭教導——時時刻刻按照白人的價值觀念塑造自己，規規矩矩、安分守己。就這樣主人公踏踏實實地學習，以優異的成績順利地進入了一所黑人大學學習。正值他為自己所取得的成績沾沾自喜之際，他犯下了一個終生不可挽回的大錯。

一次一位富有的白人學校董事諾頓先生來學校視察，主人公被他所尊敬的黑人校長布萊索派去開車帶客人參觀校園。應諾頓先生的要求。主人公將客人領到黑人分租的特魯布拉德的家中。在這個十分貧窮、破敗的黑人家庭中，曾經發生過一件駭人聽聞的丑事——特魯布拉德和他的女兒亂倫的丑聞在當地是盡人皆知的，這次他帶客人到這樣的黑人家中去可惹大禍了。隨后他們又來到了一家酒店，這家酒店是下層黑人和附近一個精神病院中的黑人病人常去的。這就更糟糕了。由于“看不見的人”帶著尊貴的白人學校董事去看了黑人社區中不光彩的一面，校長布萊索大發雷霆。“看不見的人”滿腹委屈地為自己辯解說他不過是在執行諾頓先生的命令。布萊索怒氣沖天地說：“命令你?他命令你?他媽該死的，白人總是愛發號施令，他們習以為常了，可你為什么不找個借口回避呢?天呀，孩子!你是個黑人，又住在南方，難道你就不明白嗎?”

主人公對校長的責備感到疑惑不解。小時候，主人公的祖父曾不厭其煩地教導他，一切事情要順從白人，要聽白人的話。而此時他卻迷茫了。他是原原本本地按白人的吩咐去做的，沒有什么錯呀，結果還是鑄下了人生中不可挽回的大錯。布萊索沒有原諒他，隨后將他從學校開除了。布萊索建議他到北方什么地方去找個工作，并且為他寫了幾封“推薦信”，囑咐他到了北方要好好做人。就這樣，他結束了在南方的大學生活。天真的主人公手持著校長的“推薦信”，滿懷希望地踏上了他的黑人祖先為擺脫奴隸命運和爭取自由而走過的北上之路一紐約之行。

二、自我身份的尋找

幾經不幸的遭遇，痛定思痛，他開始思考自己的命運和人生。為什么自己的命運這么苦?他準備開始與命運抗爭找回自我的身份。起初“看不見的人”打算在北方找個好工作，同時繼續受教育，爭取做個像布萊索那樣“有成就”的黑人。牢記校長對他的教導，第二天他就提著公文包和一打“推薦信”開始了在紐約的創業生涯。開始的時候，他找到幾家公司應聘，去一家被人攆出來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后，他把最后一封信交給了一個大資本家的兒子。從這個年輕人的口中，主人公才知道黑人校長布萊索在“推薦信”上寫的竟是“務必讓這小黑鬼繼續奔波下去”。這一刻“看不見的人”才終于清楚地看到他向來尊敬的、這位所謂的黑人教育家的真正嘴臉。經歷了這件事之后，他的夢想破滅了。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于是他決定不再依靠別人了。他在一家油漆廠找了一份工作，開始了他人生第二階段的幻夢生涯。

就在他為自己有了一份新的工作而感到慶幸的時候，他發現加入工會的黑人懷疑他是破壞工會的工賊，而未加人工會的黑人鍋爐工懷疑他是被廠方雇來取代自己的。于是鍋爐工故意給主人公錯誤的指導，造成了一場鍋爐爆炸事件，主人公受傷住進了醫院。醫生們在先進的技術設備的武裝下，為主人公做了不開顱腦葉切除手術。醫生說：“通過這次手術他就不會受到動機的沖動，而更有效的是，社會不會由于他的緣故而遭受損失”。

“看不見的人”出院后來到了哈萊姆區——紐約黑人聚居的地區。一個好心的黑人太太瑪麗收留了他。瑪麗太太的家和她的言行都使“看不見的人”想起了從前生活過的南方。她雖然居住在紐約，卻保留了黑人百姓質樸的天性。她家星的食品都是南方黑人喜愛的東西，有紅薯、豬下水、豬耳朵、濃濃的糖漿等等。她既有憂郁也有歡樂，既溫柔體貼又善解人意。在這樣的生活氛圍中，主人公一改過去對黑人喜好習慣的厭惡感和模仿白人生活習慣、喜好習慣的心理，在熙熙攘攘的紐約大街上，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買了一塊烤紅薯。此時此刻他心里想的是：“讓他媽的裝模作樣的羞恥感見鬼去吧，我再也不要裝模作樣了，我就是我!”這充分展示了他發現自我的愉快心理。能夠做出這樣的舉動需要十分的勇氣，回歸自我的強大力量驅走他心中的惡魔，他狼吞虎咽地吃下了這塊紅薯，又跑回老黑人那里，遞給他二十五美分，“再來兩塊”。他感覺真的很痛快。

在哈萊姆區，主人公生活在普通黑人中間，這對于他來說是回歸黑人種族文化傳統的象征。他在南方生活的時候，一心想通過受教育脫離自己的種族文化傳統，努力按白人的價值觀念生活和塑造自己。但當現實生活中殘酷現實教育、觸動了他之后，使他認識到自己作為一名黑人在白人社會中沒有社會地位，不會被白人真正接受的殘酷現實。他在哈萊姆區的回歸黑人文化傳統的生活。使他真正找到了自我，真正意識到自己生命的價值和意義。

有一次，主人公在哈萊姆區街頭目睹了這樣一件事。一對年邁的黑人夫婦因交不起房租而被逐出家門的場面，市政官員把這對可憐的老夫婦寒酸的家當都扔在人行道上，卻無人問津。由于有了哈萊姆區的生活經歷，這時在主人公眼前出現的是久遠的南方家中的回憶。他深深感到被驅逐的人仿佛就是自己。眼前這對老人那些“破舊的椅子、笨重的家具、凹凸的白鐵洗臉盆。都以其更豐富的意義引起我內心的悸動。”他站立在哈萊姆區街頭的人群中，仿佛看到的是他的母親在寒冬里晾衣服。凜冽的寒風吹著她粗糙的雙手，不時在打著寒戰的畫面。

這是主人公二十年之后對自己黑人的過去的遲到的認同。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怒，他沖動地站出來講話，與官員們對峙。他指出：“與其說這對老人被剝奪了一切逐出家門，不如說他們勞作了一生而一無所有。你們這樣做太不人道了”。憤怒的人群和白人官員及警察沖突了起來。“看不見的人”的講演才能真是令人欽佩，他因此受到革命組織兄弟會的注意，被招募去做兄弟會哈萊姆區的宣傳員。兄弟會的主席，白人杰克讓他搬出了瑪麗的家，又給他取了個新的名字，命令他只許用這個新名字。顯然在兄弟會中。主人公必須隔斷與過去的一切聯系，這意味著他不得不背棄剛剛開始意識到的真正自我，去做兄弟會的代言人。他需要生存，需要工作，他不能依靠貧窮的瑪麗太太為生，他不得已接受了這個工作。就這樣，“看不見的人”便開始了他第三階段的生涯。

三、自我身份的實現

一個人只有立足于本民族文化，自己的土壤，自己的生活群體。才能夠實現自己生命的價值。在兄弟會的組長——黑人托德·克利夫頓的幫助下，主人公很快在哈萊姆區擴展了兄弟會組織的影響，提高了兄弟會在黑人中的威信。這就不可避免地引起了異教人士的不滿。黑人民族主義者——拉斯及其信徒不滿“看不見的人”作兄弟會的幫兇，于是發生了沖突。他們沖擊了兄弟會，造成了動亂和毆斗。拉斯試圖開導“看不見的人”和克利夫頓兩人。希望他們和他站在一起為黑人創造一個美好的哈萊姆社區。拉斯告訴這兩位年輕人，兄弟會的白人頭目們一旦感至Ⅱ黑人對他們不再有用的時候就會拋棄他們。

兄弟會是一個要求絕對服從的組織。“看不見的人”的所作所為和講話內容都必須按照白人頭目的規定去做，完全不能有自己的任何主見。“看不見的人”和克利夫頓只不過是他們的工具而已。但此時主人公還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主人公在哈萊姆區的工作很有成績，黑人群眾對他十分信任。但是他卻遭到了組織頭目的無端指責，說他是個人主義者、機會主義者、陰謀家，說他企圖樹立個人威信，對哈萊姆區的群眾來說是個危險人物等等。他因此被停止了在哈萊姆區的工作，到紐約市南區去做婦女問題的宣傳工作。但是時隔不久，杰克又命令他立即返回哈萊姆區，因為克利夫頓失蹤了，拉斯那幫人乘機加強活動，兄弟會在哈萊姆區的工作大受影響。

主人公重返哈萊姆區，組織群眾尋找克利夫頓。原來克利夫頓在“看不見的人”離開哈萊姆區后不久，由于不愿再做白人手中的玩偶就脫離了兄弟會。主人公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深感屈辱，在街頭賣起黑人玩偶娃娃，他這樣做是在自我嘲諷，也是在警醒別人。在尋找的過程中，主人公親眼目睹了光天化日之下。克利夫頓被一位白人警察在街頭開槍打死的場景。

克利夫頓無端被白人警察殺害使主人公徹底覺醒，也激起了哈萊姆區黑人群眾的極端憤怒。主人公領導和組織了一場盛大的葬禮游行。一是抗議警察對黑人的無端暴行。二是為了挽回兄弟會在哈萊姆區的威信。但是兄弟會的頭目卻對此大為不滿，認為他為叛徒送葬是個大錯誤。杰克說：“我們雇用你不是要你思考的，而是要你去按照我們的意圖去做事”，并且進一步指出兄弟會的任務不是去問普通群眾是怎么想的，而是告訴他們應該怎么想。主人公這時才徹底看清杰克的丑惡嘴臉，終于忍無可忍地問他：‘‘你是誰，是自人老大嗎?干嗎不讓他們稱你作‘先知杰克’呢?”就在主人公覺醒的關鍵時刻，艾里森又加入了象征性的一筆。“看不見的人”發現杰克的一只眼珠是假的，難怪他對現實視而不見!

葬禮活動并未給克利夫頓之死畫上句號，拉斯那伙人號召哈萊姆區的黑人行動起來，跟兄弟會斗爭到底。在大混亂中，主人公在哈萊姆區穿街走巷，企圖躲避拉斯的追捕。在幾次超現實的荒誕情景中，主人公失足落入開著蓋子的窟窿里，跌進了序曲中我們看到的那間地下室。他在這里回憶和反思了自己的生活經歷，燒掉了公事包和其中的白人賦予他的各種身份材料。他意識到自已一直在追求的不是自己的生活目標，而是白人強加給黑人的生活價值觀。他痛定思痛，決定脫離冬眠狀態，離開地下室，開始他為黑人權利而斗爭的征程。

結束語

生活鍛煉人，時世造就人。主人公在經過社會生活的磨練之后，在夢幻與現實生活中逐漸地去找回自我，并憑借自己堅定的意志實現了自我的價值。筆者認為《看不見的人》是一部揭露和控訴白人種族主義者歧視黑人的血淚史。主人公一直在遵守黑人家庭傳統的教誨不違抗白人，尊重白人，學習白人，以追求白人品質為榮的一些信條。而一系列的殘酷社會現實給了他深刻的教訓，要想成為一位堂堂芷正的人，必須根植于本民族的文化傳統，這樣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拋棄虛幻思想和盲目崇拜，要正視自己，尊重自己，才能真正找到自我，實現自我存在的價值。

責任編輯 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