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的土族是一個古老的民族。歷史學家們考證:早期土族的源流可上溯到晉代(公元280年)。徒河(今遼寧)鮮卑族慕容氏一支西遷到今甘肅、青海,后稱吐谷(yu)渾,在青海立國,國名吐谷渾。吐谷渾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吸收了藏、漢、蒙古等民族成分,逐漸形成了今日土族的先民。土族語言屬阿爾泰語系蒙古語族,以今日互助土族自治縣為主要聚居地區。
散居于河湟另一地區民和縣三川(趙木川、中川、下川)一帶的土族人民中流傳著一種優美的古老民歌,趙木川人叫“庫咕笳”,下川人稱“阿甲喲”——這種叫法似以開首“阿甲喲——”的起興句命名。解放初文藝工作者們采風時,把它記作“阿姐喲”。從整體的含義上看來,也很順暢,又把它當作“河湟花兒”中的土族“花兒”,后經土族民間文藝家徐秀福、東鄉族作家趙存錄等人多方面的調查、考證、研究,終于霧去山花艷:它是一種古老的土族民間情歌。
“庫咕笳”是古老的土語音譯,意譯即“對歌”、“對唱”。按當地土族群眾的叫法,這種民歌屬“開拉”,民間的漢譯即“野曲兒”,以和土族的“道拉”
(家歌)區別。在那柳暗花明的春夏,在那麥收月圓的金秋,在開闊的黃河岸邊,在漂流的皮筏子上,不時傳來了“庫咕笳”的歌聲,起句的“阿甲喲——”低而悠緩,顯得格外情深意長,逐漸地旋律明朗,聲音響亮:
(男)來了來了實來了,
什啥沒拿(者)空來了,
青年姊妹(哈)看來了。
(女)遠處不坐跟前來,
亮晶晶月亮升上來,
留戀的話兒唱山來。
歌聲洋溢著熱情,頓時,一幅田園詩般的意境呼之欲出。“庫咕笳”一般以三句結構的較多,句式結構為二、二、三,通韻。還有兩句一首的和四句一首的。如二句一首的:
(男)三石茶籽有數兒,
哥哥心里沒數兒。
(女)土里埋的金不變,
實心有了話上站。
四句一首的:
(女)你的模樣看得清,
大漢身材人上人;
兩個眼睛兩盞燈,
兩條眉毛兩條龍。
(男)大山背后有龍王,
你的名聲如雷響,
攆著名聲把你望,
你的心里把誰想?
兩句式和四句式都是內容的緊縮或擴充。曲子不變,在兩句式中把第二句重復一遍,四句式中則是把二、四句各重復一遍,一人唱完。“庫咕笳”是用土語演唱的,其間有時也夾雜一些漢語詞匯,每句的句式結構必定是三字結尾,這樣才能與曲子配合得順暢而上口。所以常常在漢語譯詞配歌中出現詞序顛倒才能保持其民族特色和演唱風格的現象。如這句唱詞:“架上不站的雞不是,話上不站的人不是。”這是情人們的諾言,詞序顛倒但表意準確,即這雞可不是架子上不站的那種雞,我這人可不是那種說話不算話的人。我們記錄時,常常譯作:“架上不站的不是雞,話上不站的不是人。”含意過激,失了分寸,沒有對譯詞做到“信”、“達”,而且失去了這首歌的“雅”(藝術性)。民族民歌的譯詞是民間文藝工作者最為費勁而饒有興味的工作。
我們也曾以為“庫咕笳”與甘肅“洮岷花兒”相通,經兩地實地考察,“庫咕笳”押通韻與一般一首三句為基礎的結構,類似“洮岷花兒”,但“洮岷花兒”每首二至二、三十句不等的結構與“庫咕笳”每首只在二至四句的結構迥異,“庫咕笳”優美嘹亮的曲調與“洮岷花兒”述說式的、眾人相和呼應的結尾曲調在風格上大不相同。“庫咕笳”是用土語演唱的,“洮岷花兒”是純用漢語演唱的,更何況“庫咕笳”還保留了土語的名稱。這也說明即使三川的土族人處在今日漢、藏、撒拉、東鄉、保安等民族雜居的地區,受到這些民族民歌的影響,但“庫咕笳”在語言、風格、結構、曲調等傳統成分上是獨立不移的。也許在民族史研究中,它是一把鑰匙,因為在土族主要聚居區互助縣沒有發現這種民歌,是失傳還是地域性的孑遺?“庫咕笳”是否是土族先民早期的一種歌謠形式?……
“庫咕笳”是青海民族民歌中閃爍著神秘色彩的一朵花!
請看,這些“庫咕笳”,多么動人:
春風吹來花開來,“咕咕”(布谷鳥)來了立夏了,沒見尕妹一春了。
三棱蕎麥豆兒圓,來哩去哩路又遠,妹把哥哥的心扯爛。
只要阿哥心意真,石頭的壺兒里有油哩,一心盼你的心有哩。
你看阿哥的心真不真,走到的路兒上常打聽,坐下起來把你尋。
這樣的話實在哩,石頭壘的墻是哩,實心維的人是哩。
你我都還年輕哩,核桃裝在箱子哩,難心裝在腔子哩。
金線扎的情是哩,銀線扎的意是哩,繡花錢包給你哩。
沙罐里頭蜜有哩,婚姻成的心有哩,十年八年等你哩。
(徐秀福搜集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