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企業對美投資的戰略和管理分析

摘要：中國企業在美直接投資并未帶來更高的收益，傳統的直接投資和跨國公司理論并不能完全解釋中國對美直接投資的實踐，中國對美直接投資的動因更傾向于為了獲取市場和戰略資產。文章通過分析中國企業的比較優勢和劣勢，我們發現中國企業還不具備技術和管理上的完全優勢。投資動機和比較優勢合理解釋了中國企業為何在美國的投資沒有獲得較高的收益率。

關鍵詞：直接投資；跨國公司管理；比較優勢

一、 引言

隨著我國外匯儲備的不斷積累，管理部門鼓勵企業進行多樣化對外投資的意愿也越來越強。自第十個五年規劃提出“要利用兩個市場，兩種資源，搞好走出去戰略”。開始，中國政府部門提出“走出去”的戰略，已有10年的時間。中國企業為了增強自身的國際競爭力，也紛紛制定國際化戰略，積極向外開拓。但實際上，中國企業真正“走出去”的起步還比較晚，而且相對外商在華投資而言，中國企業對外投資的規模和范圍還較小。筆者近期通過實證分析（倪權生、潘英麗，2010）計算了中美相互投資的資產規模、結構和收益率。結果發現1999年~2009年間美國企業在華投資的年均收益率為18.11%，而同期中國企業在美直接投資的年均收益率僅為3.80%。根據我們的計算，美國在華直接投資存量規模約有550億美元，而中國在美直接投資的存量規模僅為12.3億美元。直接投資占中國對美投資的比例極小，中國對美投資主要以持有流動性好、安全性高的美國國債為主。中國企業在美投資的情況也反映了當前中國企業對外投資，特別是發達市場投資的處境。那么中國企業在美投資為何規模如此之小？中國企業在美投資的收益率為何如此之低？本文就此結合相關理論，對中國企業在美投資的戰略和競爭優勢進行了分析。

二、 中國對美投資的理論基礎和實踐分析

目前關于直接投資的理論分析主要包括鄧寧的生產折衷理論及投資發展周期理論、坎特威爾和托倫惕諾的技術進步理論、投資要素組合理論、對外投資不平衡理論、海默-金德爾伯格的壟斷優勢理論、巴克萊和卡森的內部化理論、維農的產品生命周期理論論等諸多理論。

鄧寧的生產折衷理論及投資發展周期理論，認為一個企業只有在具備了所有權優勢、內部化優勢及區位優勢時才能進行對外直接投資。坎特威爾和托倫惕諾的技術進步理論認為，技術能力的積累是影響國際生產活動的決定性因素，同時也是影響對外投資形式和增長速度的重要因素。投資要素理論認為任何國家和企業的對外直接投資都是由投資要素和非投資要素組合誘發的。對外投資不平衡理論則認為資產相對不平衡（如缺乏技術優勢、無法形成規模經濟等）的企業，可以通過對外投資在國外市場尋求補償性資產，從而使其資產組合達到平衡，競爭力得到顯著增強。雖然這些理論分析的角度不同，但都是建立在比較優勢這一基本原理之上，都暗含著“本國企業具備某一或某幾種相對于其他國家企業更加有利的比較優勢時，才會考慮進行對外直接投資”這一基本命題，都主張具備比較優勢是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必要條件甚至是充分條件。

中國對外直接投資之所以發展相對滯后，因為不少人認為中國大多數企業無論從資金、技術還是經營管理等方面與發達國家企業相比都存在著明顯的差距，即認為中國不具有對外直接投資的條件。雖然從理論來看，中國企業不具備向發達國家進行投資的條件，但事實上，近年來中國企業向歐美和日本市場進行直接投資的案例并不罕見，其中不乏成功案例。這就說明，用傳統的FDI和跨國公司理論可以部分解釋中國的對美直接投資，但卻不能完全解釋中國對美投資的行為。而Dunning Lundan（2008）歸納的跨國公司對外投資戰略理論則能夠解釋中國在美國的直接投資行為。Dunning Lundan（2008）將跨國公司的跨國投資活動分為四種戰略：尋求市場、提高效率、獲取資源和獲取戰略資產。尋求市場是指跨國公司為了進入并獲得目的市場而在當地進行投資的戰略；提高效率是指跨國公司基于優化資源配置的需求，為了降低成本，提升運行效率而進行海外投資的戰略；獲取資源則是指跨國公司對外投資的目的是為了獲得石油、煤炭、林木、礦產等資源性財產；獲取戰略資產是指跨國公司為了獲得信息優勢、優秀人才、先進技術、知名品牌等具有戰略性的有形或者無形資產而進行海外投資的戰略。

首先，尋求市場。獲得被投資地的市場是跨國公司海外投資中中最常見的戰略需求。中國對外直接投資中，一些已經具備全球競爭力的企業，開始由原先的出口轉為對目的市場的投資。特別是中國的家電企業和消費電子制造商，已經開始嘗試通過兼并收購等途徑，獲得進入美國市場的機會。如中國知名家電企業海爾在美國設立工廠、嘗試收購美國第三大家電巨頭美泰克等，都是通過本地化戰略而進入美國本土市場的行為。

第二，提高效率。提高效率對于跨國公司來說，主要是指通過在國外投資降低生產成本，如在勞動力成本較低、資源成本較低的國家和地區投資建廠，可能會明顯降低生產成本，特別是對于一些傳統的中低端制造業來說，人力和資源在其成本中所占比例較高，在低成本國家建廠就顯得更加重要了。中國作為外商投資的重要目的地，主要就是因為中國廉價的勞動力資源，早期外商在華設立的傳統制造業，如紡織、服裝、小商品等，以及到后來的電器、電子產品生產基地。這些外商企業的產品主要用于出口，這說明這些外商在華投資并不是出于獲取中國市場的需要，而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降低生產成本。而對于中國來說，美國的人力、資源成本并不低，因而在美投資并非出于提升效率的需求。

第三，獲取資源。除了TCL、華為等家電通訊行業的少數企業外，中國企業目前對外投資的主體仍舊是大型國企，其中能源和礦產巨頭是中國對外投資的主體地位。從整體來看，中國企業目前對外直接投資中，對資源類的投資表現出了非常積極的態度。非洲、中亞、澳大利亞、俄羅斯、加拿大等資源豐富的地區都會頻繁出現中國大型國企的身影。在自身資源難以滿足日益增長的生產生活需求的情況下，投資外國資源已經成為中國對外投資的重要戰略。這也是中國企業在美投資的出發點之一，但效果并不明顯。如中國石油企業中海油曾嘗試收購當時的美國第九大石油公司優尼科，但最終卻因美國相關部門的抵制而失敗。

第四，戰略資產。戰略資產是指企業為了獲得一些具有特殊價值的資產而進行的投資行為，如信息、技術、品牌等等。在缺乏技術、品牌、營銷和管理優勢的情況下，獲得國外更先進的技術、信息、管理水平和更知名的品牌，成為中國企業對外投資的另一個主要戰略。中國企業在外發達市場，如美國，投資建立新的公司或者并購當地企業，進而獲得優秀的技術人才。這是中國企業在美投資的一個重要戰略，聯想收購IBM個人電腦部門就是這一戰略的案例，通過此次收購，聯想獲得了IBM在個人電腦方面積累的先進技術和設計理念、優秀的技術和管理團隊，以及另一項重要的無形資產——全球知名的品牌。這些無形資產都將大大加快聯想走出國門的步伐，有助于企業成為真正意義上的跨國公司。

三、 中國企業對美直接投資的比較優勢和劣勢分析

1. 中國對美直接投資的比較優勢。首先，中國對美直接投資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和資金比較優勢。中國居民的儲蓄率一直保持在較高水平。在居民儲蓄不斷增加的同時，企業的資金狀況也得到了較大改善，一些經濟效益較好的企業已積累了大量的自有資金，國內市場上相當規模的游資已經形成，相當多的企業已經感到缺乏的并不是資金，而是投資機會。20世紀90年代，特別是進入本世紀依賴，中國持續的貿易順差積累了巨額的外匯儲備，超儲的外匯儲備中國企業開展對外直接投資提供外匯資金支持。有了龐大的外匯儲備作為保障，我國企業對外投資的外匯需求將得到充分支持，也解除了早期企業的外匯可支配資源較少的困境。

其次，在一些傳統的勞動型產業和傳統制造業，如工程承包、資源開采、家用電器、服裝等，我國企業具有一定的競爭優勢。如今，不少中國的建筑承包商已經馳騁各大洲，這背后就有我國勞動力隊伍的豐富支持。同樣，這樣的競爭優勢在美國市場仍舊存在，只是因為美國相關的產業和勞動政策，我國的企業在短期內還難大規模進入美國市場。另外，由于近幾十年來美國的傳統制造業相對弱化，日常生活用品、家用電器等產品主要依賴進口。因而美國本土相關產業的企業已經不具備技術競爭優勢，這類產品領域目前主要由新興市場國家提供。而這些傳統制造行業正是中國近幾十年來高速發展的行業，一些行業不但已經趕上世界先進水平，而且還具備領先優勢。如海爾電器、TCL等，已經具備在美國投資建廠的實力。

第三，中國企業對美直接投資具有局部技術比較優勢。技術優勢是發展對外直接投資的關鍵因素，這也是關于直接投資和跨國公司理論的主要觀點。雖然從總體上看，中國的科學技術水平還遠落后于美國，科研水平、高等教育與美國還存在很大差距。但在部分高科技行業，如高鐵、通訊網絡等，中國企業已經具備全球領先的競爭優勢。中國南車、中國北車、中興、華為等，均已經躋身全球行業前列的地位。這些行業的中國企業已經具備在美投資的競爭優勢，如中國南車和美國GE的合資就是中國技術優勢企業在美投資的成功案例，中國的高鐵企業通過在美國的投資，實施本土化戰略，將大大加快在美國市場的開拓進度。

第四，中國企業在美投資的政策比較優勢。近年來，隨著對外開放的深入，中國在繼續推行“引進來”戰略的同時，把實施“走出去”戰略確立為新時期國家發展的重大戰略。并為中國企業對外投資提供了諸多鼓勵政策，這為中國企業在美投資提供了很大的支持。我國的商務部門、對外投資貿易部門，正在給企業不斷提供政策、法律等方面的支持，對于在美國投資的中國企業來說，這將使得他們在不熟悉美國投資環境的情況下，為他們提供非常有效的幫助。

2. 中國對美直接投資的比較劣勢。首先，企業戰略目標不清晰。不少企業對外投資時缺乏具體明確的發展目標和規劃，國際投資經驗匱乏。企業投資決策具有盲目性，這就不可避免地為企業將來的運行埋下隱患。有的企業甚至為了享受國家優惠政策而進行對外投資，為了“走出去”而“走出去”。

其次，企業體制和管理體系還不夠適應全球化的需要。在中國對外直接投資主體中，占主導地位的是國有企業，盡管這些企業大都進行了建立現代企業制度的變革，但仍存在政企不分、產權不明晰、體制不靈活等問題。

第三，缺乏具有全球視野的管理和專業人才。優秀管理人才的缺乏，是中國企業對美投資的另一個劣勢。目前我國企業的管理人才大多是本土培養，而本土培養的管理人才，在短時期內可能還不能適應國外的經營管理環境和理念。同時，跨國公司除了日常經營管理外，還要考慮匯率波動等跨國經營必須面臨的問題，而我國不少在外投資的企業還缺乏外匯風險管理等方面的專業人才。

第四，國際投資經驗的缺乏。這是目前擺在中國企業面前的另一個主要苦難。由于我國企業的市場化運作較晚，即使是外商投資企業對華投資，帶來了一些國外市場先進的理念和思想，但這和中國企業對外投資仍有較大區別。國際投資經驗的缺乏，使得中國企業在美投資需要一定的適應期和過渡期。而這種適應階段，可能會影響企業的投資收益，并可能會給企業帶來損失。

四、 總結和啟示

傳統的直接投資理論認為，本國企業具備某一或某幾種相對于其他國家企業更加有利的比較優勢時，才會考慮進行對外直接投資，并能獲得較高收益。但是中國企業在美國的直接投資并未獲得較高的收益率。我們發現傳統的直接投資理論只能部分解釋中國企業在美國的直接投資，中國企業除了具備資金和政策上的優勢外，在技術和管理方面還不具備完全優勢。結合對外直接投資的戰略出發點，我們發現中國企業對美國的直接投資更多地是出于獲取市場和獲得戰略資產。這說明中國企業對美國的直接投資，并非完全是出于為了獲取更高的投資回報率，這也就解釋了為何中國企業在美國投資收益率偏低。

但作為企業來說，無論是在國內的生產經營，還是對外投資，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企業盈利。因此，中國企業在對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投資中，應該發揮自身的比較優勢，充分利用自身的優勢條件，在國際競爭中占據一席之地。對于中國企業來說，要在對外開放的過程中，不斷增強自身的競爭力。首先，明確企業投資的目標和戰略，在對美國進行投資之前進行詳細的可行性分析和規劃。其次，建立適應跨國管理需求的企業文化，在美國投資將不可避免地雇傭當地的管理和工作團隊，這就需要我國的企業具有包容性的企業文化，能夠適應當地的文化和管理環境。第三，加快國際化人才的培養，建立對外部人才具有吸引力的人力發展機制，吸收國內外優秀的國際化人才。只有充分利用自己的優勢，彌補自身的劣勢，中國企業才有可能在美國這樣的發達市場獲得一席之地，才能真正建立具有全球競爭力的跨國公司。

參考文獻：

1. 倪權生，潘英麗.中美相互投資收益率差異及其蘊含的政策啟示.上海金融，2010，（12）：10-15.

2. Gugler and Boie. The Chinese International Investments-Corporate and Government Str- ategies.Swiss national centre of competence in research， Working Paper，2008/25.

3. Dunning， J.H. and Lundan， S.M. Multinational Enterprises and the Global Economy. 2ndEd.， Edward Elgar， Cheltenham，2008.

作者簡介：倪權生，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與管理學院博士生。

收稿日期：2010-12-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