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標記“要說”探析

摘 要：除了“假設標記”和“話題標記”以外，“要說”還有“話語標記”的用法。作為話語標記，“要說”可以出現在話輪開端，語用功能為開啟評論、舒緩語氣；也可出現在話輪之間，語用功能為話語銜接和預示。“要說”后的內容往往有轉折的語義。“要說”的話語標記用法由話題標記發展而來，話題標記用法從假設標記演變而來，假設標記則由表假設的“要/說”結構詞匯化而來。

關鍵詞：要說 話語標記 語用功能 演變

一、引言

為了確認“要說”的話語標記身份，先總結一下“要說”的非話語標記用法。

（1）宗先生對藝術確有好多話要說，宗先生是那么熱愛它。（北大CCL語料庫①）

本例中“要”是助動詞，“說”是言說動詞，“要”和“說”均具有實義。

（2）我如今在北京買房、購車、辦廠，守著這些資產我要說自己心里十分踏實，那肯定是假話。

（3）要說這是一個優點，大概談不上；若說是一個缺點，真也有人意識不到。

（4）咱老弟兄倆怎么合作都行，要說別人呀，我實在不愿意跟他們攪在一塊兒做活！

例（2）“要”表“假設”，“說”表“言說義”，轉述說話人自己假定的說法；例（3）“要”仍表“假設”，“說”的“言說義”虛化，可理解成“認為”；例（4）“要說”成為典型的假設標記，“說”意義更虛化，“要說”已詞匯化。

（5）要說經濟，神木不是全國最富縣。

例（5）的“要說”是話題標記，作用是引出一個新的話題。“作為話題標記的‘要說’是尚未被《現代漢語詞典》收錄的已經詞匯化了的詞。”（董秀芳，2004）

二、“要說”的話語標記用法和特點

話語標記是話語中常見的語言形式，主要功能是表達說話人對話語語流單位之間關系或言談事件中受話人角色的態度、視角和情感。一般認為話語標記本身沒有概念義，對所在句子的命題意義也沒什么貢獻；它表達的是一種主觀性和程序性意義。話語標記在話語中的功能是語用的，而不是句法和語義的。

（6）要說，10米長的車也不小了，關鍵是坐車的人太多了。

（7）要說，王女士這人真沒啥“心機”。平日一進屋，她總把錢包隨便一放。

與前面的“要說”比，例（6）～（7）中的“要說”有以下特點：沒有詞匯義，出現與否不帶來命題意義的改變；具有標示功能，標示了說話人對當前接受信息的主觀評價；以獨立形式出現，不參與前后語句成分的構建；“要說”后常加上各類語氣詞。如：

（8）要說啊，到批發市場買花已經夠便宜了，不過，就算再便宜，也得掏錢。（北方網）

（9）要說呢，這一場比賽的失利，根本不至于影響阿根廷隊的出線大計，但是，比分畢竟是太難看了，據說是創了多少年來的最懸殊比分記錄。（人民網）

顯然這類“要說”具備了話語標記的條件。

另外，“要說”后的語段往往帶有轉折的語義（如例（8）～（9）。即“要說”先引進一個觀點，這個觀點是對前述話語的評論，但其后又用“但是”“不過”等進行轉折，得出與此不一致甚至相反的論斷，而這也正是要強調的重點。如：

（10）漫漫長路，車流如織，要說該派警察職守，成百數千也不算多，風吹日曬、雨雪冰霜也是必經。但這都會有成本。

（11）要說，打健康牌確實比豪華牌易于為消費者所接受，生活越來越好，誰都希望健健康康的……但真理往前多走一步就是謬誤。（人民網）

三、“要說”的使用模式和語用功能

“要說”可以出現在話輪②開端，也可用在話輪或語篇之間。

（一）模式一：A：S1

B：要說，S2

“要說”用在非首話輪開端③。

1.開啟評論

此模式“要說”的功能之一為“開啟評論”。說話人A的話輪完成后，B用“要說”開啟新話輪，對A所說內容進行評論。如：

（12）他的話立刻引起了劉司令的興趣，連忙追問道：“說來我聽聽。”“要說呢，這支部隊確實能打，裝備精良，戰術素養好，就是不善于機動。”（人民網）

2.舒緩語氣

會話過程中說者根據自己的意圖，可用話語標記對交際過程中的人際關系進行調節，強化或弱化交際語氣。有時說話人的觀點是聽話人不愿接受的，直接說出來不符合禮貌原則，而用“要說”緩和一下語氣，委婉、禮貌地表達效果更好。如：

（13）吳媽：要說你和金波最合適，可是你是個小保姆。（《我的美麗人生》）

吳媽沒有直接說出真實想法，而是先用“要說你和金波最合適”緩沖，這樣不會讓對方太難以接受。

（二）模式二：S1。要說，S2。

“要說”出現在同一話輪或語篇中間，S1陳述事實，S2表述觀點。如：

（14）如今再想聽這些吆喝聲，已經很難了，這些具有極強民俗性的吆喝大部分已失傳。要說呢，喜歡聽老天津衛吆喝的人的確不少。不過，這年頭會吆喝的人可不多了。

1.話語銜接

篇章中的連接成分應符合一定的標準：從功能上看，連接成分明確表達語言片斷之間語義上的轉承關系。從位置上來說，篇章中絕大多數成分位于句首，只有少數位于句中。從節奏上來說，篇章的連接成分后面大都可以有停頓，書寫時用逗號隔開。“要說”就是一個篇章連接成分，具有話語銜接功能。

“要說”所在的語段以“要說”為界可分為兩部分：S1陳述事實，S2針對S1表述觀點。“要說”起著橋梁與紐帶的作用，把前后內容連貫地銜接起來，構建一種交際語境。多數情況下如果去掉，雖不會影響語義，但會顯得生硬，如例（14）。再如：

（15）贈面積本來是個好事兒，可如今卻鬧到了法庭上。要說啊，津南區這些業主遇到的，還只是個個例。

2.預示功能

交際活動是交際主體間的互動過程，對說話人來說，交際是保證取得關聯的明示行為，對聽話人來說，交際是識別說話人意圖的推理過程。說話人可通過話語標記來引導受眾。“要說”使受眾對話語的理解產生一定的預示性，“要說”的出現預示著主觀評價的開始。再者，由于“要說”的特點，受眾也會知道緊跟“要說”后的內容并不是真正的觀點，轉折后的內容才是說者的真正看法。如：

（16）明星梁朝偉、劉嘉玲與眾不同地跑到山國不丹舉行婚禮，且耗資3500萬人民幣，創下今年最新紀錄。要說呢，人家結婚花的是自己的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可世界上的事是有聯系的，明星大辦婚事就不能不對世道風氣產生影響。（北方網）

“要說”前敘述一種社會現象，出現話語標記“要說”，預示著作者對這一現象評價的開始，而且其真正的看法是轉折后的內容。

四、“要說”話語標記功能的產生

（一）“要/說”結構詞匯化為假設標記

（17）兩天前要說保加利亞會把德國隊擠出四強，很多人都認為只是玩笑。

“要說”用于評議性質的假設句，“要”是假設義，“說”表言說義，是引語的詞匯標記，“要說S”應分析為“要+說S”。

方梅認為用于評議語句中時，因評論語篇主觀性、非現實性較強，“要”的假設義不會弱化。“說”本是言說動詞，后帶小句賓語，而這種分布下的謂賓動詞易發生去范疇化而失去原義，“說”便逐漸虛化。

（18）本世紀初以來，中國有那么多的人在寫，那么多的人在讀，要說中國的文學進程對世界文學沒有一點影響，那是很難想象的。

例（18）中“要”仍為假設連詞，“說”的言說義虛化為認識義，相當于“認為、以為”。“要說”所在假設句的結果分句說明的對象可理解為“說S”，“說”不能去掉，說明“要說”還未詞匯化，但結合更緊密。

（19）要說偶爾買一點綠色食品大米、茶葉等嘗一嘗是可能的。若經常性地消費綠色食品，還要看我今后的收入狀況。

例（19）中“說”虛化程度更高，功能像構詞詞綴。“要說”和后句的“若”照應，說明“說”已無實義，也不能再解釋為“認為、以為”了。結果分句說明的對象是“S”而不是“說S”，“說”可省略，說明“要說”已詞匯化為一個假設連詞，成為假設標記。其演變過程為：

要（假設連詞）/說（言說義）→ 要（假設連詞）/說（認識義）→ 要說（假設標記）

（二）從假設標記到話題標記

話題范疇與假設條件范疇間有緊密聯系，演變過程為：假設標記→假設提出話題→話題標記。

（20）春兒笑著說，“識文斷字，解決問題兒，我不敢和你比，要說是擔擔挑挑，干出力氣的活兒，我可不讓你！”

（21）我這個人沒有什么，要說有一點長處，那就是不忘本。

（22）要說吳起，過去也是個窮地方。

在這一過程中“要說”假設義減弱、話題性漸強。例（20）的“要說”是假設標記，是話題標記演變的起點；例（21）的“要說”處于“假設提出話題”的階段，具有話題標記的作用，它引出的“一點長處”是后文“不忘本”的陳述對象。同時，這個話題具有明顯的假設義，相當于“如果說有一點長處的話”。這是“要說”由假設標記演變為話題標記的過渡階段；例（22）的“要說”已經發展成為典型的話題標記，假設義淡化，可替換為“就……而言”，甚至刪去“要說”，句子也仍然符合語法規則。

（三）從話題標記到話語標記

從話題標記到話語標記，其間同樣存在著過渡狀態。如：

（23）要說自學成才，沈從文是最優秀的自學成才青年。

本例的“要說”是話題標記。

（24）這是一家在香港創業板上市的外資獨資公司。要說廠房并不算大，不過兩個生產區。

例（24）中“要說”有兩種理解：

（24′）要說廠房并不算大，不過兩個生產區。

（24〞）要說廠房并不算大，不過兩個生產區。

例（24′）中“要說”的轄域為“廠房”，作用為提出話題，可看作話題標記；例（24〞）中“要說”的轄域為“廠房并不算大，不過兩個生產區”，是說話人的評價，“要說”是話語標記。所以例（24）“要說”兼有兩種不同的功能，是“話題標記”還是“話語標記”無法明確判定，處于模糊的中間狀態。

話語標記形成過程中都有一個轄域擴大的過程。話語標記“要說”也是如此。話題標記“要說”通常位于句首引導一個話題句，其后的分句是述題部分。有時“要說”后的話題也可移到述題部分。在這個過程中，“要說”的轄域發生變化，同時話題性減弱，表主觀性情態的功能增強，體現了說者以“我”為中心的主觀色彩。隨著這種常規化的表達式的高頻使用，有些“要說”引導的句子很難區分出明顯的話題。如：

（25）要說，現如今就業競爭加劇，大學生求職也確實不易。（人民網）

（26）要說呢，有個志同道合的好朋友真是幸福，兩個人可以相互勉勵，共同進步。

這表明“要說”進一步虛化，話題功能更弱，成了一個徹底的話語標記，演變途徑為：話題標記→模糊階段→話語標記。

注釋：

①本文例句除特別標明外，均來自北京大學CCL語料庫，具體出處從略。

②如果發生了說話者和聽話者的角色互換，就標志著一個話輪的結束和下個話輪的開始。

③指交際中除了第一個話輪以外的話輪。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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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劉麗艷.口語交際中的話語標記[D].浙江大學，2005.

[5]方梅.認證義謂賓動詞的虛化——從謂賓動詞到語用標記[J].中國語文，2005，(6).

[6]董秀芳.詞匯化與話語標記的形成[J].世界漢語教學，2007，(4).

（徐小波 山東煙臺 煙臺大學國際教育交流學院 264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