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漢中動結構的對比研究

摘 要：中動句結構是許多語言中都存在著的一種特殊的語言現象，近些年來引起了不少語言學家的研究興趣。本文從語言學角度入手，主要針對英語和漢語中存在的中動結構現象，從其句法結構和語義限制方面來做一深入淺出的探討。通過對比研究，可以對中動結構現象有一個較新的認識。

關鍵詞：中動結構 語言學 句法結構 語義限制

一、中動結構的概念和特征

中動句是許多語言中都存在的一種特殊的語言現象，在英語和漢語中也是如此。如例（1）中所示的句子，這類句子形式上像主動句，而意義上有點像被動句，是一種介于主動句和被動句之間的結構（宋國明，1997：273），故語言學家將其稱之為“中動句”。

（1）a.This car drives fast.

b.His book sells quickly.

c.他的書翻譯起來很容易。

d.素食饅頭蒸起來很方便。

該結構一般表現為[NP+V+ADV]的形態，主語為受事或被動參與者是構成該結構的必要條件，即“NP”是謂語動詞的邏輯賓語，但在句中必須充當主語而不是賓語。“V”是兼具及物性質和不及物形態的簡單主動形式的動詞，而且這個動詞后面需要有一個表狀態的狀語。

近些年來，中動結構引起了不少語言學家的研究興趣。英語中動結構的研究比較集中。而漢語中動結構早已存在，但卻是一個新近出現在漢語語法中的概念。學者們對中動結構的研究深化了我們對于這種結構的認識。本文主要是在這些已取得的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英漢中動結構進行對比，以便對中動結構有更深層次的認識。

（一）英語中的中動結構

為了更好地了解英語的中動結構，筆者通過英語中一些常見的中動結構來對其進行一個小小的總結。例如：

（2）a.These shirts wash in cold water only.

b.Bureaucrats bribe easily.

c.The book sells/ reads easily.

d.The door opens easily.

通過以上例句，可以發現其具有如下共性：

1.句子的結構表現為[NP+V+ADV]的形態。

2.句子的主語是受事名詞而不是施事名詞。就從這一點來看，這些例子都是受事主語句。比如a句，主語“these shirts（這些襯衫）”是謂語動詞“wash（洗）”的受事。按理說這句話中隱藏著“Someone washes these shirts（某人洗這些襯衫）”的語義關系，其余類推。

3.句子表層不能出現施事名詞，試比較：

a.Bureaucrats bribe easily.

*a'.Bureaucrats bribe easily by Tom.

可以看到a'在后面加上了施事者Tom，結果造成其不合語法。

4.句子后面都有表示狀態的副詞。

b.The book sells easily.c.Bureaucrats bribe easily.

*b'.The book sells.

*c'.Bureaucrats bribe.

副詞一旦省略，句子便不再合法。

5.句子的時態只能是一般現在時。句子表述的是一種恒時性特征，不描述具體的實際事件而描述虛擬事件的特征。試比較：

c.Bureaucrats bribe easily.

*c'Bureaucrats are bribing easily.

*c''Bureaucrats bribed easily ten years before.

d.The door opens easily.

*d'.The door is opening easily.

*d''The door opened easily yesterday.

（二）現代漢語中的中動結構

語言事實告訴我們，現代漢語的語法體系里也有類似中動句結構的實例。例如：

（3）a.這個面包很好吃。/ b.這個面包吃起來很香。/ c.這個面包吃著很香。

（4）a.這個手續特別難辦。/ b.這個手續辦起來特別麻煩。/ c.這個手續辦得越來越麻煩了。

（5）a.她當時的樣子很可怕。/ b.他當時的樣子很怕人。/ c.她當時的樣子使人感到很害怕。

上面這些例句都有以下幾個共同的特征：

1.謂語里面都含有二價及物動詞，如“吃”“辦”“怕”等。但是，句中充當謂語的成分都不是每個動詞的簡單形式，而是這些動詞的復雜形式，如“好吃、吃起來、吃著”“難辦、辦起來、辦得”和“可怕、怕人、害怕”等。

2.這些句子的主語都是受事名詞，而且這些句子都不是一般的被動語態句式。筆者可以通過下面的事實進行最好的說明。如果這些句子里添加被動標記的介詞“被”，這些句子就都會不成立。如：

a.這個面包很好吃。

*a.這個面包被很好吃。

b.這個面包吃起來很香。

*b.這個面包被吃起來很香。

c.這個面包吃著很香。

*c.這個面包被吃著很香。

3.潛在動詞的施事名詞不能在句子中出現。然而，按理說，它的主題（施事名詞）在邏輯上還是應該存在的，比如在“我們都愛吃這個面包”中，“我們”就是動詞“吃”的施事名詞。如：

a.這個面包很好吃。

*a.這個面包我們很好吃。

這個面包被我們很好吃。

b.這個面包我們吃起來很香。

*b.這個面包我們吃起來很香。

這個面包被我們吃起來很香。

c.這個面包吃著很香。

*c.這個面包我們吃著很香。

這個面包被我們吃著很香。

二、英漢語中動結構的共同特征

和英漢語中許多其他語言現象一樣，這兩種語言中的中動結構有其共同特征。

（一）“NP”為受事或被動參與者，句子表層不能出現施動者

中動動詞含有兩個論元：域內論元（internal argument）和域外論元（external argument）。域外論元被指派的是“施事/主體題元”，是深層結構的邏輯主語，而在表層結構中沒有語音實體的實現；域內論元被指派的是“受事/客體題元”，是深層結構的邏輯賓語，在表層結構作主語。大多數學者認為，中動結構的一個最主要的特點就是其外部論元沒有得到句法投射，句子存在一個隱含的論元。如。

（6）a.那個人笑起來很詭異。

b.他工作起來特賣力。

c.人死起來很容易，不知什么時候就沒了。

（7）a.Happy children learn well.

b.I don’t panic easily.

c.Some problems arise easily.

例（6）和例（7）的句子都符合[NP+V+ADV]的句法形態，但這些句子的主語并非受事或被動參與者，而是施事或主體。因而這些句子都只能構成主動句，而不能構成合法的中動句。

（8）a.The floor waxes easily.

b.The floor waxes easily by workers.

（9）a.The steak you bought cut like butter.

b.The steak you bought cut like butter by me.

（10）a.這種事做起來不容易。

b.這種事他做起來不容易。

（11）a.這臺機器操作起來很簡單。

b.這臺機器被他操作起來很簡單。

例（8）和例（9）清楚地顯示，英語中動句句法表層不能出現施動者。例（10）和例（11）表明，漢語中動句中如果加上施動者則會使之變為普通主動句或者在語法上不能成立。

（二）“NP”為“V”語義指向的客體論元

在中動句中，動詞的語法外顯形式是主動態，但就其概念結構而言，該動詞有明確的動作對象。Taegoo Chung認為，中動句的主語必須具備致使特征，即該被動參與者的內在特性使得事件以某種方式發生。在使用中動結構時，說話人認為該被動參與者似乎具有動作發出者的地位，事件的發生似乎是由該被動參與者引發的。與這種語義相對應，自然語言在句法上最方便的選擇就是使謂語動詞呈現簡單的主動形態。

一個結構到底屬不屬于中動結構的真正區別，并不在于[NP+V+ADV]的結構形式本身，而取決于其中的“V”和“ADV”跟句法位置上的哪個成分發生顯性或隱性的語義聯系。中動結構的形成受到“V”和“ADV”論元語義指向的制約。受事主語中動句和非受事主語中動句的差別在于主語是否為謂語動詞的邏輯賓語，而其共同之處在于它們都是動詞語義指向的客體論元。如：

（12）a.This kind of glass breaks easily.

b.This kind of glass breaks easily all by it self.

（13）a.This ice cream scoops out quite easily.

b.This ice cream scoops out quite easily all by it self.

（14）a.這扇門容易打開。

b.這扇門容易自動打開。

（15）a.這扇門開起來費勁。

b.這扇門自動開起來費勁。

三、英漢語中動結構的差異

盡管中動結構是英漢兩種語言中都有的語言現象，但它們也必然存在一定的差異。

（一）英語中動動詞為簡單主動態的“V”；漢語中動動詞為“V起來”

英漢語中動結構在形態上最顯著的差別就是在英語中謂語動詞采用“V”的簡單主動形態，而漢語中謂語動詞“V”后面總有一個黏著語素“起來”。這種形態上的差異實際上由同樣特征的語義內容在英漢兩種語言中不同的表層表現方式所決定的。

如上所述，中動結構的基本語義特征是表述事件的經常狀態和一般特征，它通常表示一種可能性。英語是通過謂詞的詞形變化來表示語法意義的語言。英語中用來表示這一基本語義特征的最好的方式就是采用動詞的一般現在時形態，而我們知道，漢語和英語不同，從嚴格意義上而言，漢語語詞既沒有形態標記又沒有形態變化。因而關于漢語語法的認知語言學理論認為，現代漢語句子的謂語動詞必須用一個“動詞+量性成分”來表示，以使其獲得語法身份。根據《現代漢語詞典》（1997修訂本）中的解釋，我們了解到：“起來”常用在動詞后，表示動作開始并繼續下去。有了這個黏著在動詞后的量性成分“起來”，漢語中動結構的謂語動詞才得以獲得語法完整性，否則句子聽起來就不完整而不能成立。如：

（16）a.這項工作干起來費力。

*b.這項工作干費力。

漢語中的動詞只表動作，與某動作相關的狀態的描述需要動詞結合表狀態的黏著語素來實現。除了“起來”之外，漢語中還有其他一些用在動詞后的量性成分，如“上去、著、得”等。“上去”用在動詞后，表示動作方向由低處向高處，由近處向遠處，或由主體向對象；“著”是一種動詞體標記，用在動詞后面，表示動作或狀態的持續。曹宏認為“上去”和“著”粘著在動詞后也可以構成中動結構。如：

（17）a.這孩子看著有點兒面熟。

b.這件事我想著就難受。

c.這就是床，摸上去很硬。

d.他看上去有點呆。

（18）a.這件事情辦得不錯。

b.這字寫得非常好。

（二）英語中動結構允許動結式嵌入；漢語中動結構不允許動結式嵌入

宋國明、何文忠指出，英語中動結構允許動補式嵌入，漢語中動結構卻不可以。何文忠舉出下面例子：

（19）a.Plastic tires wear flat easily.

b.This envelope steams open easily.

c.These buildings burn down easily.

d.Pennies don't wear thin easily.

（20）a.塑料輪胎磨平起來很容易。

b.這種信封燙開起來很容易。

c.這些大樓燒毀起來很容易。

d.硬幣磨薄起來不容易。

（21）a.塑料輪胎很容易磨平。

b.這種信封很容易燙開。

c.這些大樓很容易燒毀。

d.硬幣不容易磨薄。

英語是有曲折變化的語言，其動詞的時體特征是以動詞的形態變化來實現的，英語中的動詞短語結構相當于單個動詞，也是通過中心動詞的變化來表示其時體的變化的。英語中動結構謂語采用一般現在時形態來表述事件的經常狀態和一般特征，因而英語中動結構允許動補結構的嵌入。現代漢語動補結構是在動詞的后面連接上形容詞作補語。動詞表動作，而動補結構表示動作所達到的結果狀態。漢語中動結構的形態特征之一就是使用黏著語素“起來”，那么動補結構表達的結果狀態的語義內容與“起來”不相容，這是因為“起來”表示動作開始并繼續下去。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可以說“磨起來”卻不能說“磨平起來”。

四、結語

中動結構采用的是不同于主動句或被動句的語法標記，形成了較為固定的語法關系。這種結構在英漢兩種語言中都存在，而英漢語中動結構和許多其他語言現象一樣，有著它們的共性：它們的基本語義特征都是表述普遍的現象、常態，而且非對單一事件的描述；它們有著基本一致而又固定的句法框架；結構表層都不能出現施動者等。同時英語中動動詞也有著不同之處：英語中動結構允許動補結構的嵌入，而漢語中動結構不行；英語中動動詞為簡單主動語態的“V”；漢語中動動詞為“V起來”。進行這兩種語言中動結構的對比可以使我們進一步加深對這種語言現象的了解，也能進一步了解英漢語不同的語言屬性和句法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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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芳芳 湖南長沙 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 410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