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因論視角下手機短信語言變異類型及其表現

摘要：手機短信語言在使用上具有新穎而獨特的形式。這與手機短信語言變異密切相關。語言變異與模因論關系密切，模因是以模仿為基礎的文化信息傳遞單位，但其內部又蘊含著“變異”因素。因此，語言模因是“常態”和“變異”的矛盾統一體，語言變異也可看作語言模因變異。模因分為“基因型”和“表現型”兩類，所以手機短信語言模因變異也可分為“基因型模因變異”和“表現型模因變異”兩大類型。這兩類模因變異集中體現在詞匯、語法、修辭、篇章等方面。整體上呈現出簡縮新穎、妙趣橫生的語言效果。

關鍵詞：模因論 手機短信語言 基因型模因變異 表現型模因變異

手機短信是一種基于移動通信技術的現代信息傳播手段，它具有方便快捷、即時互動、收費低廉等優點。手機短信自20世紀90年代產生以來，發展與普及十分迅速，發送量也呈爆炸式增長。伴隨這種增長，用于傳遞簡明信息的短信語言得到快速發展，其簡縮新穎、妙趣橫生的語言在豐富現代漢語的表達手段和語料的同時也帶來諸多語言變異現象，引起了廣大語言工作者的重視。從國內已有研究來看，主要集中于對手機短信的語言特色、修辭手法、話語銜接以及語體等方面的研究。本文則試圖對前人較少論及的手機短信語言變異現象進行探討，并從語言模因論的角度闡釋其變異的類型和具體表現。

一、模因論與語言變異的關系

模因論（memetics）是基于達爾文生物進化論觀點，來解釋文化進化規律的新理論，它試圖從歷時和共時的視角對事物之間的普遍聯系以及文化具有傳承性這種本質特征的進化規律進行詮釋。模因論的核心概念是模因，它是以模仿為基礎的文化信息傳遞單位，主要通過模仿得到復制、傳播與發展。“模因”一詞就是從仿生物學術語“基因”而來，并借助“基因”一詞的影響傳播開來。“模因論的根本要點在于，將模因理解成一種獨立存在的復制因子，它的運作完全是為了其自身的利益和生存，也就是說它自私地、不斷地進行自我復制。”所以模因之間存在著很強的競爭，結果是成功的模因不斷得到復制和傳播，失敗的模因逐漸走向消亡或進入休眠期等待復活。如“meme”在漢語里有“覓母”“擬子”“謎米”“敏因”“密母”“縻母”“冪姆”“模因”等多個譯名，但目前普遍采用的是“模因”的譯名，即“模因”在競爭中獲得了成功。

模因與語言變異關系密切。首先，在模因的復制和傳播過程中，語言是重要載體之一，語言本身就是模因，任何字、詞、語句、段落乃至篇章，只要通過模仿得到復制和傳播，均可成為模因。更重要的是，模因作為文化基因，其生命和意義在于使用，并靠復制和傳播而生存，而具有自私特征的模因在復制和傳播過程中彼此間是相互競爭的，所以語言模因在復制和傳播時一方面要遵守一定的語言常規，另一方面又會根據特定語境和表達需要，故意偏離常規，造成語言的變化和表達的新鮮感，實現修辭性語言表達，即發生語言模因變異。如成語“美麗動人”常被仿成“美麗凍人”，用來揶揄那些為了漂亮而衣著少而薄的女人。布萊克摩爾（Blackmore）也將“變異”列為模因作為復制因子所應具備的必要條件之一。可見，模因這個概念一經誕生就與語言變異有了不可分割的聯系，它是“常態”和“變異”的矛盾統一體。模因隨時準備改變自己的形態或與其他強勢模因聯合起來在競爭中保持自身的生命力和繁殖力，并形成新的語言模因變體。

正是因為語言模因與變異密不可分，所以模因論為我們解釋語言變異現象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從模因論角度觀察，語言模因的復制和傳播有基因型的“內容相同形式各異”和表現型的“形式相同內容各異”兩種方式。由于語言模因是“常態”和“變異”的矛盾統一體，因此，語言模因類型也可看作語言變異類型，即可將語言模因變異分為“基因型模因變異”和“表現型模因變異”兩類。

二、模因論視角下手機短信語言變異的類型及其表現形式

手機短信最初是一件舶來品，其英文名稱是“short message service”（簡稱SMS），翻譯成漢語后，最具代表性的名稱有“手機短信”“手機短消息”和“手機短信息”等，其功能主要是傳遞日常生活中簡單的事務、情意以及公共服務信息。所以就文本形式而言，手機短信主要是指通過手機傳遞的簡短書信和消息，即書信和消息是手機短信主要的原始文本模因。但隨著手機短信業務和功能的多樣化，其文本形式也在不斷發展變化，早已不再局限于書信和消息的文本框范（如詩歌、對聯等語文體式常滲透其中）之內。為了保持原有模因的優勢與生命力，手機短信文本模因在傳遞過程中發生了明顯變異，相應地其文本語言也產生了顯著的模因變異。據語言模因變異的分類，手機短信語言變異也可比照分為“基因型模因變異”和“表現型模因變異”兩類。理論上說“語言的各個要素均能在使用中出現變異”，但手機短信語言變異主要集中在詞匯、語法、修辭、篇章等方面，所以下文將從這幾方面對上述兩類變異的具體表現作進一步分析。

（一）基因型模因變異

基因型模因變異是指模因在傳遞時內容不變但以不同的形式進行復制和傳播的變異形式，即“新瓶裝舊酒”。這種變異幾乎體現在手機短信的所有類型中。具體表現在詞匯、語法、修辭、篇章四方面：

1.詞匯方面

手機短信設計之初有一定空間限制，一般為140～280個字節，雖然現在很多手機都可以編輯幾百甚至上千字的超長短信，但發送時仍然會被分成百十個字一條往外發送。為了省錢省事，大多數人編發短信時還是遵循這種設計限制，編寫信息時會有意無意地盡量節省空間，簡縮詞語。另外，手機短信使用主體是年輕人，為了彰顯時尚，他們常會在短信中嘗試使用各種新詞語。此外，短信交流有較強的互動性，為了模擬口頭表達，人們編寫信息時常選用一些口語詞。因此手機短信語言里常出現用簡縮、新奇、口頭化的詞語替代原有詞語而保持原始語義不變的基因型模因變異。

（1）用簡縮的詞形替代原有詞形。常見簡縮方式有：

第一，將較長詞語縮略成較短詞語。如：

大學生最常見的家信——“爸：錢！兒。”①

合肥，明回。

以上兩例將“爸爸”“我要錢”“兒子”，“我在合肥”“明天”“回來”等詞語全都縮略為音節更短的詞語。前例是對當今大學生與父母溝通現狀的調侃，后例是日常簡單事務短信的常見形式。

第二，用通俗易懂的簡短文言詞替代詞形較長的現代漢語詞語。如：

欲報名的老師閃電聯系此號碼。

年后了，見諒。

兩例中的“欲”“此”“見諒”等文言詞語分別替代“想要”“這個”“請你原諒”等較長詞形的現代漢語詞語。

（2）借用新奇而強勢的網絡詞語替代原有常用詞語，多見于經常進行網絡聊天的手機短信用戶的用語中。常見情況如下：

第一，用數字、字母、非文字符號及其組合形式替代常用文字詞語。如：

886 再見嘍：-D 大笑== 等等、稍等

上述例中的數字詞、符號組合詞等詞語既新穎奇巧，又能節省字符空間。

第二，用新造漢字詞和新穎的詞形替代原有的常用詞語。如：

偶：我東東：東西美眉：美女

（3）用口語風格詞語代替書面風格詞語。如：

款子沒放，再等等吧。

手續正在搞。

兩例中的“款子”“搞”均是有明顯口語風格的詞語，分別替代有書面語風格的“貸款”“辦理”。

2.語法方面

手機短信具有即時迅捷、互動性強的傳播特性，所以常會用于日常事務信息的溝通，起到與口語交談相同的效果，這促使手機短信語言會主動向口語靠攏。體現在語法方面就是多用類似口語風格的書面言語進行表達。這是原始語義模因借助強勢的口語模因進行傳播時產生的基因型模因變異。

（1）多用口語風格的簡省短句和變式句替代復雜、常規的書面語句。如：

快點過來！都等你半個鐘頭了，五分鐘內趕不到，罰酒三杯！

我一定回去看你，五一長假的時候。

前例中省略了“你”“我們”等主語和表假設的關聯詞“如果”“就”；后例是狀語后置變式句，可還原為“五一長假的時候，我一定回去看你”。

（2）弱化了標點符號的傳統功能，采取少用甚至不用標點的變異表達法。書面語中，各種標點符號各司其職，分工明確，但在手機短信中標點符號的使用往往比較混亂，很多符號只剩下表停頓功能，有時甚至不用標點符號。如：

東西幫我交了嗎，麻煩你了！

我到合肥了 在同學家 買了三號的票 有座

前例的前一分句為疑問句，卻用了逗號，這是點號亂用，而且此處點號只剩下表停頓功能；后例從頭至尾沒有一個標點，為了斷句方便就用空格代替，標點符號功能的弱化現象特別突出。

3.修辭方面

修辭在手機短信中也大量運用。如手機短信中存在大量表達日常情意（如祝福、幽默、調侃等）信息的短信，為了實現富有情趣的表達，其辭格運用相對于最初同樣用來傳遞情意的一般書信來說更加突出，幾乎到了“無格不成書”的程度。這就是原始語義模因借助強勢辭格模因復制、傳播自己的基因型模因變異。

（1）用修辭性表達替代平實表達，辭格使用率相對于書信體和消息體而言要高得多。因為書信等“應用語體在運用修辭方式上有較大的局限性，除了廣告中較多使用一些描繪類修辭方式之外，其他應用文書，都少用或不用描繪類修辭方式，嚴格服從于簡要、明確、平實的要求”。而據筆者對一本名為《節日祝福短信》的小冊子所作的粗略統計，全書約960條短信中，只有不超過20條的短信沒有明顯使用辭格的跡象，辭格使用率達到97%以上，可見辭格在日常情意類短信中的使用率之高。

（2）書信體和消息體中一些一般不用的辭格（如襯跌、別解、斷取、起興等）被頻繁使用，用以替代平實的表達，給人一種新鮮感。如：

在新的一年里，你想出人頭地嗎？你想發家致富嗎？你想光宗耀祖嗎？你想大富大貴嗎？你想揚名立萬嗎？你想升官發財嗎？你想福星高照嗎？別瞎想了，快睡覺吧！

祝你在新的一年里致富踏上萬寶路，事業登上紅塔山，戀人賽過阿詩瑪，財源遍布大中華。

前例用了襯跌，開頭正常鋪陳，結尾時突然來個峰回路轉，通過巨大的心理落差產生新鮮、幽默的效果；后例用了斷取，短信巧妙地將香煙商標名稱鑲嵌在句中并截取或別解部分字義，使表達新穎、生動。

4.篇章結構方面

篇章結構是為了明確、完整、有條理地表情達意而對文章布局結構所作的安排。最初手機短信所替代的書信體和消息體都很重視篇章布局，有很強的程式化特征。但這種程式性在進入手機短信后，受短信表達空間與輸入排版不便的限制和新穎性表達需求的影響，程式性的弱化和變異明顯。這就是原始語義模因利用強勢篇章模因進行傳播時產生的基因型模因變異。

（1）以獨段式篇章替代多段式篇章。書信體和消息體從外在形式上看，大多是由若干個有一定結構層次關系的段落組合而成，全篇只有一段的很少。但在手機短信中，獨段式篇章是基本形式，一條短信無論有多少個結構成分和層次關系，往往都納于一段之中。如：

老張 明天我回不來 幫我對小趙說一聲 謝謝

重慶一62歲老漢牙齒特硬：他能用嘴叼起盛滿水的百斤水桶輕松走動數分鐘且牙不痛不松。老漢習慣獨特，喜以石作枕，好冷水浴。（《重慶晚報》）

前例相當于一封簡短書信，后例是一則手機新聞。兩例按格式均可分為三段，但都一段成篇。

（2）用省略式篇章結構替代原應完整的篇章結構。如手機短信與一般書信相比，篇章結構成分大多不完整。如：

羅：好！知道XXX的電話嗎？林

原來請您辦的事怎么樣？洪勤

上面兩則短信在行文中出現了書信體中常見的稱呼語、問候語、正文、署名等結構成分，但無時間落款（由手機自動生成）。雖然接近書信體，但結構成分都不全，保留的成分隨意性較大且一般為發送者最想傳遞和認為必要的信息，一些可有可無的成分就刪減了。

（3）在短信文本中借用其他語文體式，以達到新穎的表達效果。如：

上聯：我愛的人名花有主；下聯：愛我的人慘不忍睹；橫批：命苦。我為什么這么命苦啊！

斟一杯紅酒，為你而醉；扮一襲紅裝，為你而美；燃一枝紅燭，為你流淚；走一路紅塵，有你相隨。生日快樂！

前例借用對聯體式，后例借用詩歌體式。

（二）表現型模因變異

表現型模因變異是指模因在傳遞時形式不變但以不同的內容進行復制和傳播的變異形式，即“舊瓶裝新酒”。這種模因變異主要存在于追求情趣性表達的祝福、幽默、調侃等情意類短信中。具體表現在詞匯、語法、篇章三方面：

1.詞匯方面

手機短信語言中常有一些原始詞形模因為使自己得到復制、傳播，在不改變詞形的情況下改變了詞語的常規意義或色彩，并通過語境獲取了非常規意義或色彩。這是詞匯方面的表現型模因變異。

（1）改變詞語常規義

現在一上課就想打瞌睡，我想今年“特困生”的名單里一定有我。

昨天真不該請你們吃飯！原來老板說讓我負責上上下下的工作不是提拔我，而是讓我管電梯！

前例在保持詞形不變的情況下利用語境生動別解了“特困生”的詞義；后例中的“負責上上下下的工作”看似指要提拔“我”，實指要“我”管電梯，這是種一語雙關的幽默。

（2）改變詞語色彩義

朋友：你視錢財如糞土嗎？如果是，就讓我幫你把糞土搬走吧！

感情已欠費，愛情已停機，諾言是空號，信任已關機，關懷無法接通，美好不在服務區，生活徹底死機！

前例中第一個“糞土”具有常規的貶義色彩，以襯托“朋友”的高潔操守，第二個“糞土”則是從拜金主義出發帶上褒義色彩；后例將“欠費”“停機”等科技語體詞化用于順口溜式短信中，使之帶上了文藝語體色彩。

2.語法方面

“詞語與詞語之間的搭配，有其內在的聯系和規律，除了在句法結構上要符合組合原則外，還要受到語義的限制，即指稱范圍要滿足于搭配環境，在語義上具有某種一致關系，還要遵從約定俗成的某些習慣。”但在手機短信中常有一些詞語的常規組合借助語境傳遞出非常規語義，變得更具傳播性。這是語法方面的表現型模因變異。如：

老師：兩個女子發出的嘈雜聲就等于1000只鴨子發出的聲音。學生：外面有500只鴨子找您！

有一學校的教師食堂面向學生開放，門口寫：專賣老師，兼賣學生，但先賣老師，賣完老師，再賣學生，賣完為止。

前例中的“有500只鴨子找您”從語法規則上看似無不妥，但不合語義和邏輯常規。借助語境，后文的“500只鴨子”實指“一個女子”。后例中的“賣老師”“賣學生”等是常規的動賓搭配，但按常識，法律是不準買賣人口的，因而其中的“賣”實為“賣給”義。

3.篇章方面

手機短信中以特定篇章模式為模仿對象的篇章仿擬頗多。這種仿擬是以大家喜聞樂見的詩文模因為依托，并按作者的意圖進行再創作。這是原始篇章模因為了復制、傳播自身，通過形式和內容陌生化的搭配而產生表現型模因變異。如：

考試如此多焦，引無數考生盡通宵，惜秦皇漢武，膽子太小，唐宗宋祖，不得不抄，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最后只把白卷交，俱往矣，數風流人物，全都重考。

征友：本人有車、有房，每月有固定收入，有意者請速聯系。附：房——學校寢室；車——自行車（絕對環保）；固定收入——每月21元學校補助。

前例仿毛澤東《沁園春·雪》，調侃廣大考生不勝考試壓力的無奈心情；后例仿征友廣告，幽默地表達了對時下征友征婚標準的諷刺。

三、結語

綜上所述，在強勢語言模因和手機短信自身簡縮新穎、即時互動等傳播特性要求的綜合作用下，為了產生簡潔、風趣、新奇的表達效果，保持自身原始模因的優勢與生命力，手機短信語言在詞匯、語法、修辭和篇章等方面產生了顯著的模因變異，并形成基因型和表現型兩大模因類型（其中“基因型模因變異”涉及面更廣，表現更突出）。這大大增強了手機短信語言的表現力，使之迅速成為廣大手機用戶特別是年輕一族青睞的即時通訊語言。對手機短信語言變異類型及其表現形式的研究拓展了手機短信語言研究的領域，而模因論則為這項研究提供了新的理論視角和研究方法。

（本文系高等學校省級優秀青年人才基金項目[2010SQRW100]。）

注釋：

①本文所用短信語料大部分采自王美林主編的《短信妙語系列》

（西寧：青海人民出版社，2005）。為使行文簡潔，凡未注明出處的情意（如祝福、幽默等）類短信均出自該書，事務類短信由作者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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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春雷 安徽池州 池州學院中文系 247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