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形對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解釋力

摘 要：漢語拼音字母詞作為現代漢語詞匯中的一員，具有很多特殊之處，主要表現在字母詞的性質、詞義通達的類型等方面。格式塔心理學整體觀思想的完形理念對其具有一定的解釋力。

關鍵詞：漢語拼音字母詞 格式塔整體觀 完形

一、漢語拼音字母詞的性質

漢語拼音字母詞是由漢語拼音字母構成或由漢語拼音字母與漢字、外文字母、數字或符號混合構成的詞。其中字母部分主要由漢語拼音字母縮略而來，即主要是通過抽取漢語詞每個音節的首字母（如“RMB”）或每個詞的首字母（如“HSK”）而構成。

（一）漢語拼音字母詞是“口語的”，還是“書面語的”

從分布的領域來看，目前漢語拼音字母詞大致可分為兩部分：一是官方統一其用法的，一般屬于專用語的簡稱，約定俗成的程度較高，在新聞出版、通訊聯絡、工業生產、信息處理等多種領域中使用，如“HSK、GB、PSC、RMB”等；二是存在于網絡中的（主要存在于網絡聊天室中），大多為稱謂詞、調侃詞和葷話，具有口語風格，帶有個人色彩，隨意性較強，它們憑借自身獨特的表達功效，適應了網絡交際的語用需求。那么，無論是可接觸到的專用語還是網絡語言，在很大程度上是“可視”的，而網絡語言中漢語拼音字母詞在某個角度上說是“無聲的”。

（二）漢語拼音字母詞是表音文字，還是表意文字

首先，我們要看到漢語拼音字母詞符號系統的特殊性。漢語拼音字母詞由漢語拼音方案派生出來。漢語標音方法大致有譬況法、讀若法、直音法、反切法、注音字母標音法和漢語拼音方案。從語音學角度研究，反切法、注音字母其實已經和漢語拼音方案的思想如出一轍，只不過漢語拼音方案在選用代表這些發音方法的符號時，采用的是“羅馬字母”而非“漢字字母”的書寫方法，即該套標音符號中的字母不是漢語漢字原有系統中的，這是同以往漢語標音系統的最大區別。就這個角度而言，漢語拼音字母詞的產生似乎有點“本末倒置”，即以往的注音符號都是來源于漢語漢字系統，而舶來的注音字母，本來只表音，現在卻以詞匯的形式進入漢語中。雖然漢語拼音字母詞有著拼音字母的外殼，但是，它卻有著表意文字的內涵，具體體現在對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解釋力上。如果說字母詞中其他外來字母詞是比較翻譯的產物和創造，那么漢語拼音字母詞就是用漢語來解釋本屬于以及進入到漢語的（創造性）概念。置身于漢語這個大環境中，除已較為公認的進入詞典中的一些外文字母詞、漢語拼音字母詞外，其他外文字母詞和漢語拼音字母詞就形而言，很難區分，但是就解釋力而言，二者迥異。人們對二者的解釋，取決于想把它認作外文還是漢語拼音。如已被大多數人所熟知的“KFC”（肯德基），網友讀作“開封菜”，網友們惡搞“LV”（一種皮包的品牌）稱其為“驢”，把“LG”手機說成是“垃圾”等等。因此，如果非要對其進行文字類型歸類的話，既不能說它是拼音文字，也不能說它是表意文字，它們是用一種拼音形式承載著漢語的內涵，是現代漢語詞匯的一部分。

二、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詞義通達

詞具有形、音、義三種屬性。詞義通達是指人們通過視覺或聽覺，接受輸入的詞形或詞音信息，并提取詞義的過程。陳寶國、彭聃齡在《詞義通達的三種理論模型及研究簡介》中，介紹了在詞匯識別過程中，詞形信息首先激活語音表征，然后由此激活詞義的語音中介理論；視覺輸入的刺激被映射到詞形表征上，詞形表征的激活直接導致存貯的詞義激活的直通理論以及存在兩個有區別的、獨立的詞匯通達的加工方式，即基于“視覺—正字法”成分的加工方式和基于語音結構的顯露的加工方式的雙通道理論，并提出針對不同文字類型的詞義通達理論的研究更具有現實意義。

事實上，根據漢字表意的文字類型以及近些年來一些以漢語為材料的實驗證明，漢語詞義的通達更符合直通理論，即基于漢字用形表義，形旁對字義提取有重要影響，而且不存在詞匯語音加工的特點，漢語字詞識別過程中語音的作用是有限的，詞義主要是通過詞形通路來通達的。漢語拼音字母詞作為現代漢語詞匯字母詞中的特殊成員在詞義通達上是怎樣的呢？

詞義通達三種理論爭論的焦點是語音在詞義通達中的作用問題。盡管詞是音義結合體，但學界對字母詞的讀音問題卻一直未達成共識。當前不少漢語詞典都承認字母詞的存在，都或多或少地收錄了字母詞，但絕大多數詞典在字母詞的注音問題上卻都采取了回避態度。如《現代漢語詞典》（修訂本）就認為“在語言中，西文字母是按西文的音讀的，這里就不用漢語拼音標注讀音”，其他詞典不標注讀音的理由也大致如此。在字母詞的讀音問題上還存在著連讀、重讀、聲調等問題，非文字符號的讀音問題，字母變字讀音問題等等。對于這些問題，研究者進行了初步探索，多數問題依然處于懸而未決的狀態。而字母詞的讀音標準的問題很大程度上糾結于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讀法，也有一些學者試圖對漢語拼音字母詞讀音設定標準，但往往只是理論上的，在實踐中并沒能運行。究其原因，就是“約定”沒能“俗成”，眾口難調。有人要這樣讀，有人要那樣讀。前文在對漢語拼音字母詞的定性中提到，漢語拼音字母詞很大程度上是“書面的”，即往往以視覺形式出現，而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讀音又沒能達成一致，由此，我們可以大致推斷，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語音在詞義通達中并沒有起著重要的甚至中介的作用。

下面看看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詞形。就符號構成形式而言，網絡語言中的漢語拼音字母詞主要有全拼形式（“GUN”——“滾”）、縮略形式（“PSC”——“普通話水平測試”）和半字母詞形式（“D版”——“盜版”）等。除了一些公認的進入到詞典的漢語拼音字母詞大寫形式外，其他的大小寫并無硬性規定，尤其是在網絡中，人們在使用上就更隨意了。漢字屬于典型的表意文字，用形旁表意這是漢字的顯著特征。近來一些研究表明，漢字形旁對字義的提取有重要的影響。就字形與字音的對應程度而言，漢語屬于深層正字法文字。而不同于漢語典型的形旁表意性，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詞形并不具備通達詞義的功用，并不是出現哪個拼音字母就直接分屬其類，或是通達其義。如此說來，同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語音一樣，其詞形對語義的理解似乎也并不起決定作用。

三、完形對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解釋力

格式塔理論的核心是整體論，即不能通過各部分的分析來認識整體，整體功能大于各部分功能之和。它給我們的啟示是，認識一種事物，首先應從整體著眼，然后再考慮各部分之間的關系，以及各部分與整體之間的關系。郭紅偉認為，索緒爾是受格式塔心理學的影響而把語言符號看作一個整體的具體體現，主張研究語言不能脫離能指和所指，而必須把二者有機結合起來作為一個整體研究。

現代漢語詞匯音節由單音節向雙音節發展，當代漢語新詞語的音節構成向多音節化方向發展，因此雙音節和多音節成為音節發展的主要趨勢。再者，現代漢語常用字有限，很容易出現漢語拼音字母詞，特別是縮略形式的漢語拼音字母詞的同形情況。縮略形式的字母詞由于形式簡單，不可避免地會形成一些同形形式。這種由縮略造成的同形有兩種情況：一是與其他漢語拼音字母詞同形，如“DD1”（弟弟）與“DD2”（東東），“ML1”（美麗）與“ML2”（目錄）等。二是與外語縮略詞同形，如“BT1”指“變態”，“BT2”則指一種下載軟件（bit torrent）；“KB1”指“千字節”（kilo byte），是計算機的一種存儲容量單位，“KB2”則指“恐怖”；“P服1”為“佩服”，“P服2”為“PK服務器”的簡稱。將格式塔心理學整體觀思想與索緒爾符號學的共鳴之處，運用于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詞義的激活，極具有解釋力，尤其對于同形的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解釋更具有說服力。

首先，我們應當關注語境、環境對漢語拼音字母詞理解的完形作用。這也是漢語拼音字母詞出現的最大程度上的“整體”。海姆斯（Hymes）在《語言與社會背景相互作用的例子》一書中將語境定義為“話語的形式和內容（Form and context of text）、背景（setting）、參與者（participants）、目的（ends意圖和效果）、音調（key）、交際工具（medium）、風格（genre）和相互作用的規范（interactional norms）”等。根據這個定義，話語本身也是語境的組成部分。語境往往可以排除歧義、確定所指語義等。我們仍使用周建民《網絡語言中的漢語拼音字母詞》中的例子：“TMD1”是“他媽的”；“TMD2”則是“甜蜜的”，反差極大。因此想要表達“甜蜜的”之意最好不要用字母詞“TMD”，以免引起誤會和不快。但同時如果在特定語境中運用得好，也可以利用這種歧義營造詼諧幽默的效果。如：

TMD我愛你

甜蜜的我愛你

就算有著遙遠的距離

也無法忘記

TMD我愛你

甜蜜的我愛你

幸福在下個路口等你

——歌曲《甜蜜的我愛你》

在這樣的語境里，“TMD”只能是“甜蜜的”，我們會自動排除“他媽的”，這就是語境的完形作用。再比如“P服，你真棒！”如果上文是在贊某人，這里的“P服”自然而然就被理解為佩服；如果上文表達的是PK服務器的優點和便利，我們就會理解為PK服務器真好，帶給我們便利。如果句子進入某個特定的語境，詞語的意義便會發生相應的變化，聽者也可據此從籠統的意義中推斷出具體信息，確定所指語義。

其次，除去語境、環境的制約，無論是全拼形式、縮略形式還是半字母詞形式的漢語拼音字母詞，字母詞的創造和理解都有一個完形的過程。全拼形式的，如“GUN”“SHANDONG”，視覺輸入的刺激被映射到詞形表征上，我們在心理上完成了一個詞形拼讀的過程，激發了詞義“GUN”為“滾”，“SHANDONG”為“山東”。這種拼讀的完形，也往往會轉移到一些不是全拼形式的字母詞上，比如上文提到的“LV”（驢）（當然，這里還受到計算機輸入法的影響）。半字母詞形式的如“P服”“D版”中，“P”“D”與漢字“服”“版”的對比下，會強烈沖擊我們的視覺，在完成對字母以外的另一半的解讀后，完成字母的完形——“P”是“pèi”（佩），“D”是“dào”（盜）。比較復雜的是縮略形式的漢語拼音字母詞，因為此種形式的同形情況最為常見和復雜。以“SJB”為例，此時的完形，我們就要充分考慮到整體與部分之間的關系——整體不等于部分之和。必須要以“S”“J”“B”能同時存在于一個詞的情況考慮，比如說可以是神經病、數據包、數據表、世界杯、升級版、時間表、雙肩包等等，不能只考慮單個字母而后相加。如“S”可能為“是、上、時、三、說、事、受、四”等等；“J”可能為“就、即、講、及、將、節、加、家、教”等等；“B”可能為“吧、把、邊、并、不、半、版、辦、包”等等。“SJB”不可能為“是就吧”的組合，而是作為一個詞，一個具有能指作用的詞有其所指相對應，能夠獨立存在。再如“TCL”我們可能想到的是品牌電視、品牌手機、股票等等。一位網友在買TCL股票賠錢之后，罵了這樣一段：“……TCL，太差了！太慘了！太臭了！太菜了！太次了！套慘了！……”由此可見，運用這種同形形式，我們甚至可以創造性地使用漢語拼音字母詞。

將漢語拼音字母詞置于特定語境中，并將其看作是具有整體意義內涵的完整的詞（或語）來分析，即將漢語拼音字母詞進行心理上的“完形”，有助于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漢語拼音字母詞和解讀漢語拼音字母詞。

為了突出格式塔心理學整體觀的思想對漢語拼音字母詞的完形作用，我們在這里舉出兩類筆者認為不是完形的例子。第一，漢語中短語簡縮為簡稱，并進而凝結為詞的造詞方法。如分段簡縮：土改（土地改革）、地鐵（地下鐵道）、軍屬（軍人家屬）；截段簡縮：解放軍（中國人民解放軍）、復旦（復旦大學）；綜合簡縮：政協（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人代會（人民代表大會）；省同存異：工農業（工業農業）、教職員（教員職員）；標數概括：三好（身體好、學習好、工作好）、四呼（開口呼、合口呼、齊齒呼、撮口呼）等。第二，英文縮略字母詞。如“MBA、NBA、GDP”，我們想到的是工商管理碩士、美國男子籃球職業聯賽、國內生產總值，而不是Master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National Basketball Association，Gross Domestic Product。漢語中的凝結為詞的短語漸漸固定為詞的形式，熟悉漢語的漢語使用者在使用上往往不會產生完形的心理，因為不會造成理解上的歧義或者問題。而英文字母詞，雖然人們的平均英文水平有所提高，但浮現在人們腦海中的都是其英文的對應的中文概念性的翻譯，而不是完整的英文單詞。

四、結語

對于已經得到公認和進入到詞典中的漢語拼音字母詞，隨著人們對其熟悉度的增加，在對詞義的理解上也可能是直接由詞形跳到詞義，不經歷完形的過程。完形或不完形，都是人們的心理活動。我們有理由相信格式塔心理學的整體觀思想對漢語拼音字母詞的詞義通達具有一定的解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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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星竹 烏魯木齊 新疆師范大學漢語教育學院 8300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