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綜復雜的真實:舒蕪與胡風

2008年7月8日，燕談網上有篇高爾泰先生的文章《王元化先生》，里面有這樣一段：

（王元化）先生曾被打成“胡風分子”二十多年，吃盡苦頭。有一次偶然談起舒蕪（因“揭發”“胡風集團”而被眾人辱罵）。先生說，人言可畏，舒蕪其實是被人利用。個中委屈詳情，非當事人不能盡知。輿論對他的懲罰，超過了他所應得，實際上很不公平。

信守“獨立精神、自由思想”原則的王元化先生這一見解，引我思索良久，深為感慨。

的確，近二十幾年，輿論對舒蕪先生的攻擊可算無所不用其極了。舒蕪先生去世近兩年，媒體上又掀起一輪聲討高潮，單是報道舒先生去世的一些標題就人言可畏。比如：“共和國第一告密人”、“胡風案告密者”等等。這些標題都很粗暴，而越是簡單粗暴的措辭，事實的含金量就越低，這基本上是一條規律。有個止庵，還杜撰說：

舒蕪在中國歷史上的影響絕對不小，極而言之，降低了傳統的道德底線，破壞了正常的人際關系，惡化了基本的生存環境。[1]

舒蕪，幾乎成了一個誰都可以罵的名字，好像只要提到胡風，就可以拿舒蕪出氣，這種不負責任的情感宣泄、畏上欺下的態度，引導了主流輿論。然而，根據現有全部材料，再加上閱讀舒蕪先生的文章，我發現，許多提法都言過其實，因為離事實太遠。正如王元化先生所說，舒蕪背負了許多他不該背負的罵名。

輿論既無視一個真實的舒蕪，也無視事實本身。鑒于此，有必要再清理一下歷史。

我聽到過“為維護胡風受難者形象，有些內情不要提了”的說法，此建議來自舒先生的老友，舒先生果然就隱忍不發。[2]從同情胡風角度出發，持此論可以理解。但為此目的而打壓真實，讓舒蕪承擔他不該承擔的責難，則很不公正。究竟歷史上，胡風和舒蕪到底誰先引用私人信件？誰是為幫助朋友，誰是為打擊朋友？只有將這些問題細化，真相才能從錯綜復雜中顯露出來。

一、真相

1954年，胡風在《三十萬言書》的第三部分“事實舉例和關于黨性”的第四節中，共引舒蕪十封信，從平時的談心中分析出舒蕪的反黨心思，向中央揭發舒蕪的“市儈主義”、“虛偽”、“對老干部、解放軍取嘲諷態度”。還有五則材料用來揭露舒蕪的政治“品質”、用以說明問題的論據都是私人談話，引信和引私人談話都是為了證明舒蕪是反黨分子。

參照胡風日記，這節文字起筆時間不遲于1954年5月。舒蕪寫《關于胡風的宗派主義》的時間是在“1955年4月底或5月初”。因此，胡風“將私人書信用于公共事務”早于舒蕪一年整。（吳永平：《細讀胡風之“關于舒蕪問題”》）這是胡風引信時間。

再看舒蕪引信有關資料：葉遙同志于1997年11月29日在《文藝報》發表文章——《我所記得的有關胡風冤案“第一批材料”及其他》，文中詳細敘述了1955年4月，她作為《人民日報》文藝組的編輯，奉命向舒蕪約稿的全過程。文中有許多豐富細節，綠源所謂“舒蕪欣然交出信”看來是打擊報復，與事實不符。實際是：與葉遙交談中，舒蕪談到與胡風通信，商量寫《論主觀》經過。葉遙自然問信還在不在，舒蕪推諉說“信不在身邊”， 舒蕪的媽媽不懂政治，僅出于熱心，把信從床下拖出來。

這里就需要說明：這些信一旦暴露，會引發險惡大案，對這一點，應該說當時所有人都不會想到。承不承認這一點，就是公平和栽贓的區別。信如何到了林默涵手中，葉遙寫道：

舒蕪同志很快寫出《關于胡風的宗派主義》一文……袁水拍同志對我說，能否向舒蕪同志再借一下胡風的原信，以便核對原文。我說可以。我到舒蕪家再借胡風的原信，告訴他我們需要核對原文……以后袁水拍將舒蕪的文章和胡風給舒蕪的信送中宣部林默涵同志審閱，現在已記不得為什么沒有送胡喬木同志審閱。

這段文字將信如何從舒蕪手中借出的全過程講得清清楚楚。這個引信時間是1955年4月，比胡風引信晚一年。誰是“共和國第一告密人”？現在真相大白。

二、兩人征引私人信件的不同動機、目的。

舒蕪引信只是為了證明胡風的宗派主義，希望他改正宗派主義錯誤，一同前進。這完全是正常的文藝爭論。看舒蕪青年時期作品，他早在1945年2月7 日寫的《思想建設與思想斗爭的途徑》一文中就表述過對小團體的看法，他說：“要突破生活的小圈子，每個人都難以避免而又絕對應該避免的小圈子。”“要以廣大的人類的——人民的利益為利益。”他還就此觀點與胡風探討，對他的宗派主義提出質疑和勸告，引起胡風不滿。這思想發展到后來，就是1955年批判胡風的宗派主義。他依據的是自己一貫的思想，不是為順應形勢不道德地產生的功利思想。

再說告密，那是有明確界定的，是在被告者不知情的情況下在背后秘密操作。可是看《回歸“五四”后序》，舒蕪在寫文章前，不斷和朋友們談思想改造，談自己的思想轉變，胡風派的朋友們也向他約稿談思想改造，他全身心地沉浸在窮盡真理的熱望中。在這個基礎上，舒蕪公開寫文，這是正常的批評與自我批評，目的不是希望黨整肅胡風，而是想和黨一起幫助胡風和朋友們。就比如這封《致路翎的公開信》，遭到那么多人詆毀，我仔細看過，平心而論，卻實在看不出它有什么卑鄙，文章這樣開始：

作為一個曾在錯誤的道路上同行了好久的老朋友，我寫這封信給你。

期待你公開地表示態度，坦白地承認錯誤，誠懇地接受真理。直到現在，你還是緘默，我愿意相信你是在深刻的檢討過程當中，希望這封信可以幫助你在黨的教育之下早日得到應有的結論。

我們過去在錯誤的道路上，曾經是最親密的朋友。讓我們在真理的道路上重逢，重新攜手前進吧！

文章分五部分，都是在思想層面剖析“我們”如何與黨不同，深刻檢討“我們”的小資產階級思想。我從中看到的是一個年輕人在嚴格要求自己，每個嚴肅的句子都有清教徒式的虔誠，都燃燒著追求真理的激情，其中多少苦口婆心的勸說，這里不詳說。結尾是：

我們向群眾學習，努力認識自己過去的錯誤還來不及，怎能繼續堅持自己的錯誤，還要向群眾逞“英雄”？長期深入群眾中去，用斗爭的火焰猛烈地燒毀過去的一切，然后得到新生吧！一切群眾以外的道路，都是走不通的。

字里行間，充溢真情，充溢青春對真理的向往，充溢對革命的赤誠。使我想起話劇《年輕的一代》，想起王蒙的《青春萬歲》——火熱的生活，火熱的心。

從哪個角度看，這也不是一篇陷害朋友的文章。難道他想把朋友打成反革命后，和反革命在真理的道路上攜手同行？

看《回歸五四后序》，1942年延安整風時，周揚是關門提高的代表人物，受到重點批判，作深刻檢討后仍委以重任，舒蕪認為這是“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范例，對此印象很深，他以為胡風問題也會如是。

從以上資料中我的確沒看出蓄謀，不存在見到胡風失勢而落井下石的因素。只看到在社會背景并不嚴酷的情況下，大家響應黨的號召，紛紛用行動幫助胡風改正錯誤。將此罵成“叛變”也無理。解放初，人們法律意識普遍淡薄，對政權無防范意識，是無規范地引信的社會根源。但是，這種引信不是惡意的，這應是我們評價此事的重要環節，卻被所有人或有意或無意地忽略。問題的關鍵是，舒蕪先生當時沒能抵抗住政治壓力，在林默涵授意下編出那篇《材料》，最高權威又加修改又加編者按，上綱上線，這篇文章被冠以“舒蕪”之名，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過，1949年初共產黨有巨大威望，在這威望下知識分子普遍對黨言聽計從，在絕對崇拜心理下人的道德與思想會迷失。日后，隨著運動的不斷升溫，文章的調子的確不斷拔高，火藥味日濃。人像上了戰車，隨著慣性身不由己，這是要沉痛反思的。但思想的起點還是當初那單純的愿望：“懲前毖后，治病救人。”這是舒蕪批評胡風的原始思想出發點，也是他幫助其他朋友的原始思想出發點。

我讀舒蕪先生的著作，相信他是一個追求真理、正義的讀書人，特別是所有事情都發生在他僅二十幾歲至三十歲初思想容易迷失的年齡。為此，我深感政治的險惡。

同時，又有一疑問：為什么授意舒蕪寫此材料的林默涵反而不受追究？這是什么原因？原因不好猜測，只是許多人心里，對此輿論現狀都有想法。至于林默涵的“舒蕪主動交信”版本，只是經不起推敲的光禿禿的幾句話，有很多漏洞，多處地方不合常理，他又是上交信的關鍵人物，他的說法有逃脫歷史責任，撇清自己，繼續嫁禍于舒蕪的嫌疑，難以讓人相信。如今，很多人對胡風的引信諱莫如深，實在不得不講，又盡量淡化胡風該承擔的道德因素。同樣事情兩樣標準。形成只譴責舒蕪不譴責胡風、只提林默涵不提葉遙的一整套話語體系。

可是，胡風的確先引信，也就是封建時代的密劾。非善意也是顯而易見的。

《三十萬言書》除了談文藝問題外，有不少密告。李丹曾有一篇文章：

胡風在“三十萬言書”中，鋪敘了極多極多的歷史積怨和人事糾葛。竭力揭發周揚等的非黨(宗派)乃至“反黨”，提出要求追究責任。

在“萬言書”中，還有“南京暗探范泉主編《文藝春秋》”之語。這無中生有的誣蔑，將流言固定于文字……

賈植芳先生說過：他“一生代胡風向人道歉、賠罪過兩次”。

一人是范泉：“胡風被迫害近三十年，已經去世了，我代表胡風向你道歉。”(《范泉紀念集》第88頁)

另一人也是因遭受胡風誣陷而被打成右派分子的“九葉派”詩人唐湜。可見被胡風誣陷的不只是范泉一個人。[3]

欽鴻在2011年4月17日《文匯讀書周報》上也就此事寫文——《胡風誣指范泉為“南京暗探”之透視》，胡風誣指范泉為暗探后，范泉立即跌入災難的深淵。

胡風受難固然值得同情，因他而遭難的另兩人同樣值得同情，而他的文字敵我指向很明確，與舒蕪的文字被人利用完全不同。這一點，同樣被許多人或有意或無意地忽略。

看了以上重要史實，不用道德尺度衡量就可一目了然：舒蕪引信初衷是將胡風視為朋友，將信用于批評與自我批評，批評他的宗派主義。胡風引信初衷是將舒蕪視為敵人，將信用于揭發朋友。他密告舒蕪未被重視，舒蕪逃了一劫，但這并不說明胡風的性質就不惡劣。他使范泉遭難卻是事實，將道聽途說當做事實來舉報，這是令人震驚的行為。

另外，胡風密告周揚，必然引起周揚的報復，林默涵深知此意，把胡風的信送呈周揚，周揚再上交，借最高權威整肅胡風。這個賬，不應也不能算在舒蕪身上。對這樣的重要事實，如果是不利于舒蕪的，一定會被人大做文章。但是，如今，許多人對此真相卻視而不見，毫無實事求是之心地對歷史惡意評論，使知道真相的人都會產生錯覺：人人都說的就是事實；沒人提的事實，大概就是不存在的？

這就是某些人想要的效果。

三、文章應言之成理

我在2010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典型文案》中，看到李潔非的文章《反復：舒蕪的路》，仔細看后，覺得這是一篇牽強附會、有取舍地、歪曲地陳述事實的文章。

李潔非一方面對已公布的胡風先引信的事實極力避而不談，另一方面對舒蕪的引信作充足的、無孔不入的道德指控。表面標榜公正、理解，似乎有了新思維。實際在他眼里，舒蕪是原罪，整篇文章反映的就是一個意思：你思想再深刻、再合情理，也是小人。

文章一開始就很怪異，他在罵聲不斷中認真總結舒蕪思想的精髓：初中階段：反儒學、尤反理學，尊“五四”、尤尊魯迅。高中階段，思想又發生大轉變：信馬克思主義；并信馬克思主義與“五四”精神一致；反法西斯主義；尤反蔣介石政權在文化上搞的封建法西斯。李文說：“我們看舒蕪這里所講的四個支點，彼此方向貫通——因信與‘五四精神’一致而信馬克思主義，也因在文化上搞封建法西斯亦即背離‘五四精神’而反蔣介石政權，概括起來，便是進一步追求自由民主的方向。”

《后序》對二十世紀中國知識分子精神史流變來說做了誠實和重要的還原，使自由知識分子的一部分之所以進展到左翼，有一個合理的解釋。事實上，直到四十年代，大量左翼學生仍舊抱著對“自由”“民主”“人權”的追求來理解革命，參加革命。

在我做過的個案里，那些左翼文人的發展史，有著驚人的一致性：都出自民主、自由、個性解放的價值觀，然后拋棄它，轉而信仰或接近馬克思主義。對這種有規則的現象，一般性地解釋不難，但是堪稱詳盡、細密、深入而富于條理的個人心靈自剖，很少見到。到了舒蕪《后序》，我才覺著看見了一份清晰的陳述。

李潔非又分析為什么會如此：就是知識分子面對貧窮落后的國家，革命愿望太迫切了。“上個世紀，中國若想自強自救，革命是唯一出路，這大概是舉國共識，不分黨派階級，全贊成這一思路。”既承認中國革命的合理，承認《后序》有深遠的思想意義，評價已非常高了。那么，文章就應前后思想貫通，讀者也可稍有獲益。沒想到他翻過來又將所有肯定全淹沒在咒罵中：

舒蕪的轉變，歸根到底來講，是功利心、妥為自保之念使然。

無疑，舒蕪從那時起，就萌生了變節的打算，起碼開始了心理的醞釀。（指1945年）

他明明是出于功利的目的改造思想。

“人人得而誅之”的奸佞之徒，“憂禍懼難，矯志偽心，金蟬脫殼”，“契科夫筆下的小公務員”，“起死人肉白骨”“天生的丑類”。

罵得如此刻薄，真該罵的人卻一句都不敢罵。那些曾被他肯定的思想變化，這時，都成了小人的證據，這樣寫文章，蠻橫無理，實非君子所為。在這罵中有一條是說舒蕪批胡，好處是從險境中抽身，就很讓人奇怪。什么險境？解放初對舒蕪來說根本不是險境，他很受重用，并無借批胡風逃脫厄運的現實逼迫，也無借批胡升官進爵的主觀想法。事實是：批胡風前，舒蕪已是地方官，但朝思慕想的只是想在大學教書，或做學問。《舒蕪口述自傳》中有這樣一段：

中宣部調令幾次下來被頂回去的時候，省委宣傳部長就找我談了，說不要當校長了，有三項工作任我挑選：一個是省人民政府文委秘書長……另一職務是省出版社社長……還有一個就是省文聯主席。

許下這些官職就是為了留住舒蕪，可這些均不為舒蕪所動，最后他終于如愿以償當了一名普通編輯，了此一生心愿。那些“高官厚祿”比編輯的地位高多了，莫非說他為了只做編輯不做官而批胡風？為什么李潔非擺了事實，卻不講道理，如此出爾反爾？

再一次閱讀《回歸“五四“后序》和李潔非的文章，我得出結論：李潔非面對嚴謹、縝密、深刻反思的《后序》，實在不能不承認它的思想意義。如他所說“《后序》對整個二十世紀中國知識分子精神史的再認識，都有不尋常的價值。”這無疑是個正面肯定。可是這種理性分析太有違他的本意，他太不甘心將舒蕪定為思想原因。這樣一不能圓他的“英雄落難，小人得逞”的中國傳統故事；二對舒蕪的對立面，胡風受難群體無法交代，這個對立面人多勢眾。于是，他煞費苦心地經營著思想的肯定和道德的咒罵的平衡。無疑，辱罵的心理是占上風的。因此，這種簡單、粗暴、棒殺思維，牢牢掌控他筆的走向，為此既定目標，他不惜文章充滿硬傷，反復地肯定又否定，全忘了剛剛還在努力參詳《后序》的思想要義。而是極盡全力，繞來繞去，拼命想消解它的思想意義。他既肯定舒蕪的思想，又要否定舒蕪的人格，實難以自圓其說，又非要自圓其說。結果就出現了這樣一篇思維混亂、前言不搭后語，在邏輯上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文章。對比舒蕪先生厚重、博大、平和的文字，李潔非的文章可謂輕佻野蠻。

另一個言語荒唐的人是止庵，他說：

“胡風事件”自然不應“完全由舒蕪一人頂罪”……我很懷疑體制與舒蕪可以分開來談。他們之間是種由共犯而共生的關系，彼此相輔相成。而且構成此種關系的不止這兩方。那些贊同、附議或默認舒蕪所作所為的人，那些主動、被動參與其中的人，乃至那些置身事外的人，也當包括在內。這當然不限于中國知識界。

止庵不以歷史背景為前提，而是擺出道德家的架勢，用二戰時斯大林殘殺波蘭軍官的卡廷慘案類比胡風一案，煞有介事地對前人妄加指責：

我曾引約瑟夫#8226;E#8226;珀西科著《紐倫堡大審判》的一段記載形容舒蕪及其同時代人。海軍上將鄧尼茨的辯護律師奧托#8226;克蘭茨比勒因法庭所揭發的事實而“面臨著一種自我的反質”：“他對發生過的事一無所知嗎？如果是那樣，他一定是個白癡。他參與其中了嗎？如果他參與了，那他一定是個罪犯。他是否了解內情，但并未親自去干？如果是那樣，他一定是個懦夫。各種選擇，要么是白癡，要么是罪犯，要么是懦夫，都使克蘭茨比勒沮喪不已。[4]

照止庵的邏輯，當年全國人民都應對“文革”負責了？因為沒有人出來制止。

最近，彭小蓮也加入了批判大軍。舒蕪先生沒有接受她采訪，她便到處攻擊，甚至說：“這一招成為后來歷次運動的范本，‘揭發’這個詞，也就成為運動中的關鍵詞。舒蕪文章的措辭和敘述方法，逐漸形成了后來運動的語境。”這樣昏天黑地，不知所云，那直接說“文革”是舒蕪引起的豈不更省事？她還借何滿子之口說：“拿隱私，私信出來檢舉的，還沒有，他第一個，他創造。”看來，何滿子與彭小蓮都沒讀過《三十萬言書》，不知道建國初是誰先引信。不學無術加蠻橫，共同演出了一場鬧劇。這樣的人也來參與討論，只能把水越攪越渾。

四、結論

現在看來，世事難料。胡風與舒蕪，都引信，一為幫助朋友，一為打擊朋友，善惡出發點不同，卻發生不幸的事，雙方都使當事人遭難，結果一樣慘烈。是誰將不同性質的引信弄成一個后果？

很明顯，是當年宣布“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人違背自己定的方針，隨心所欲地將只證明宗派主義的信突變成反革命案的罪證，陷舒蕪于不義，引信才變成“十惡不赦”。現在媒體上，也經常有人引信，卻并沒引起任何惡果。可見關鍵不是引信問題，是社會環境容不容你引信的問題。

胡風一案，將一介書生舒蕪卷入險惡的政治陷阱，冤案平反后還要讓他承擔罪責，這是舒先生的悲劇。對此真相，舒蕪自己不說；許多文化人知道了不愿說；廣大讀者不明真相不會說。

談論胡風一案，最不能道聽途說，主觀猜測，強加于人，以謾罵誣陷為樂；而要心平氣和地擺事實講道理，真正從事實本身而不是情緒出發。要想評判舒蕪，更應先讀先生的書，從中才可能較全面地了解其思想，為人，以及成就。這樣的人，不是簡單的英雄小人帽子能蓋住的。從整個事件看，無論胡風，還是舒蕪，都是政治陰謀的受害者。

[1]《自我救贖之外應有集體救贖》

[2]靳飛：《跳出“舒蕪”的概念認識舒蕪》

[3]李丹：《胡風讓人無法崇敬的一面》，《南方都市報》2010年1月3日

[4]《自我救贖之外應有集體救贖》2009.8.31南都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