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歲的增長使得回顧、總結乃至反思學術歷程的愿望迫切了。從終極意義看,回顧和反思與人文知識分子等問題相關,學術選擇執著于“道”,個人能夠選擇與控制,“道”之實現卻需現實條件,現實條件很復雜,個人力量很難更改,尚不用說依個人性情愿意更改與否。“道”之實踐由此打了折扣。追究到終極時,困惑自然而生。因此,回顧、總結乃至反思學術歷程與知識分子問題、公共空間問題,體制內知識分子心態等相聯系。逐一說來。
我在大學中文系任教,專業為文藝學。是大學知識分子并且是人文學科知識分子之一。大學知識分子的含義,“應是以人文關懷為理念的人文知識分子”。他們的特點在于,第一,優秀的專業素質,具有深廣的基礎知識,即原理性知識結構的更新、專業技術的“遷移”(Transfer)能力與自學(自我教育)能力。這一特征給予知識分子跟隨知識更新進步的可能。跟隨上知識的更新,所謂關懷才有可能。第二,原理性思維培育了知識分子追根究源的精神品格。原理性思維與追根究源的“本體論”思維習性,都根植于終極性信仰。理性究問的深層氣質乃是對真善美終極價值的執著向往。[1]大學知識分子有人文學科、社會科學及自然科學的區分,但此區分不直接與人文知識分子對應。即無論哪個學科的知識分子,只要他自愿做一個“闡釋并守護世界意義的人”[2],并且“將這種人文意識公之于眾,即作為社會化的普遍言說話語,才具有人文知識分子的公共交往性質”。由此,非人文學科專業的人,如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甚而是民間智者,就其人文性的社會影響而言,也同樣屬于人文知識分子。相反,馬克思·韋伯所說的“無靈魂的專門家,雖然其中有以傳統人文學科(如語言學或歷史學)為業者,但當他無視對象包含的人文意義,而以物理學類實證科學為典范建立專業旨趣時,就不在人文知識分子之列。[3]以人文關懷為理念的人文知識分子上述兩方面特性,可以說自己均已具備。僅以原理知識更新和自學能力來看,現在運用的理論與方法,與當初80年代中期攻讀文藝學研究生時有了很大變化,即得益于此種能力。至于追根究源的精神品格,與自己學術經歷密切相關。
我1988年文藝學專業研究生畢業后,開始進入當代文學教學和科研領域。所做第一個選題是:中國小說人物創造的歷史考察。取小說人物縱向歷史考察與橫向文化、形態、倫理道德、美學等諸方面考察相結合研究思路。對象基本為當代小說中人物。此選題訓練了我歷史維度與面面觀思想方法融合的能力。也確定了研究之最初即將細致分析與對于意義探求相關聯的理念。該選題發表多篇論文,并大多被人民大學復印資料所復印。今日總結當時研究的不足是,有形而上學分割性思維的痕跡,尚沒有很好地探究諸問題之間深層次邏輯聯系,立體思維能力有待提高。所做的第二個選題是:西部文學研究。80—90年代黃河乃至青藏高原,一直到新疆廣大游牧地區的作家以“西部文學”相號召,頗成文學氣候。該選題意在追蹤和描述西部小說家創作軌跡,發現和總結西部作家獨特的人文追求,研究西部文學的《走向形式的西部人文情感》[4]。當時的理念是:西部人文精神,誕生在蠻荒拙樸未經現代洗禮,且保持原始生命力的西部,主要集中在西部漢子身上,以之對抗現代社會的物欲橫流。緣此選題和眾多西部作家建立和保持了深刻的感情聯系。價值取向是對現代社會持批判態度,追求淳樸未經雕琢的人生狀態與意義。今日反思該選題,張揚西部人文精神,以其解決現代人的精神困惑的理論訴求,與文學研究指歸相契合。體現了人文學者的精神氣質。不足在于學理性基礎不夠,如能以充分學理性論證確認西部文學內在特性,那將更有理論價值。此外,對現代化進程的復雜性,對淳樸人性與現代文明關系的理解和把握還有些簡單化。上述兩個選題的積極成果是讓藝術感知敏銳起來,鍛煉了用評論性話語表述對作品意義理解和判斷乃至審美評價的能力。
1998年隨著由蘭州大學中文系進入南開大學中文系任教,選題領域由現當代文學作家作品研究轉向文學理論。思考及研究問題依次如下:第一,后殖民理論。全面系統地閱讀、理解和梳理了后殖民理論。該選題起因來自邊緣化感覺:多年在蘭州大學任教,以及西部文學研究的人生經驗和學術積累,自然形成了邊緣感覺和價值判斷,即將邊緣性存在與批判價值直接聯系。從邊緣進入文化經濟的中心,更深切感覺邊緣的悲涼與被遮蔽。這樣的感覺與后殖民理論天然契合。最終,還是人文學者求真精神幫助和矯正了我:逐步擺脫情緒的左右,自覺意識到后殖民理論不具本體論思想,其最重要價值乃是思想方法:觀察問題的角度和方法,可以幫助我們形成比較視野,即后殖民理論的方法論可作為研究自己特定領域即對象的諸多方法之一,且需要與其他方法和理論相互結合。今日總結這個學術思考過程,意識到其中對意義的追求,以及力求學理化的努力是人文學者最寶貴的。第二,文學經典文本分析的理論與實踐。我認為,文學經典問題已經形成一個問題域。其中該問題域中有諸如文學經典的性質、生成、流變、改寫和消失等問題。文學經典內在藝術價值的機制是值得研究的重要問題。文學經典作為人類精神生活的豐富遺產,具有易感性、普遍性、正極性和給予性。重讀文學經典是人類精神生活中的重要內容,“重讀”是為了重溫和發現意義。一般讀者和文學研究者的“重讀”有所不同。應予以區分。前者為在審美經驗中體驗審美價值,審美價值不斷延伸,與歷史同行。后者任務為發現藝術價值。藝術價值屬中性,隨著文學理論發展及方法拓展,藝術價值的發現始終處于過程中。文學經典的文本分析的任務,是以特定藝術效果為邏輯起點,由果溯因地發現和解釋藝術效果形成的機制,即文學經典何以成為經典的文本原因。這是學理性地與意義打交道的工作。所謂實踐,是文本分析既有基本理論,更是基本理論與方法在具體分析實踐中的展示。實踐部分成果主要為《外國經典短篇小說文本分析》《中國現代經典短篇小說文本分析》兩部著作[5]。該選題領域后續期可研究問題有如下方面:1.與西方敘事學溝通,形成若干范疇和概念的互釋,努力形成若干中國特點敘事范疇。這個工作需要比較視野。比較不是某具體學科的特性和方法。其工作方式為個案性。人文科學方法觀若干代表性形態分別有理解、直覺、智慧、描述和個案性。因此,個案性文本分析具有抽象出普遍性理論的可能性。文學經典文本分析,即呈現為“評論為理論服務”。所謂理論,即可能形成的若干中國特點敘事范疇。作為建設中國敘事學之基礎。2.形成文學經典文本分析方法論,即不同于一般文學研究方法論的作品批評方法論。此方法論擺脫了亦步亦趨跟隨西方文學理論各流派的邏輯。呈現為各種方法在文本不同層面相互轉換和結合,由分析合乎邏輯地走向審美評價。即學理性地與意義相聯系。“文學經典文本分析的理論與實踐”這一課題不是從某一邏輯起點開始,通過形而上推理方式得出新理論,而是回到文學現實本身,力圖從文學經典本身發現特異現象,力求用理論予以說明,當理論不能說明某個文本現象的時候,表明此現象超出了理論覆蓋,現象向理論提出了挑戰,文學理論創新機制就出現了。文學經典文本分析的理論與實踐研究工作后期,我意識到以往所謂發現特異性的文本現象,還缺少當代中國多民族一體文學的地方性、文化差異性的維度。由此,我做了一些學術史的調查:“有意識的少數民族文人文學研究和理論建設,大致在20世紀80年代才開始起步。但基本研究趨勢依然是將民族文學和民族民間文學視為整體。民族文學理論和民族民間文學理論一直處于膠著狀態。因此,以我國多民族一體為具體語境,具有現代意識和跨人類學民族學的宏闊視野的民族文學理論與方法,還是一個有待建設的課題。提出這一課題,也是基于對普適性文學理論的挑戰。解放后我國以探討普遍性文學規律為目標的文學理論,無法解釋和說明民族文學地方性、差異性、多樣性、復雜性。文學理論與民族文學的歷史與現狀及其特點出現如此不適應,建設任務自然地提到了日程”。[6]民族文學理論建設如何創新?不能依照文學理論原有思路,必須重新提問題,可是哪些問題是有價值的?目前尚不清晰。基于此,目前正在做的工作是形成跨學科視野,汲取相關學科資源,從中獲得啟發,提出超越原有文學理論,具有較高創新程度的問題。提出有價值的問題比解決問題更重要。這也正是我目前正在做的研究課題:多民族文學理論與方法建設。我所在的南開大學文藝學專業已經分別與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所《民族文學研究》編輯部、中央民族大學少數民族語言文學系合作,舉辦青年學者論壇,為博士生和青年學者搭建了一個學術平臺,貫穿其中的學術思路即是:跨學科視野中的多民族文學理論與方法。
回顧學術研究軌跡,我的總結和思考在于,首先,基本貫穿了不斷自覺地知識更新,原理性思維與追根究源的精神品格。且始終秉承著人文關懷精神,執著于意義的探索和追求。其次,人文關懷中主要內涵為對善良的辨析和確認,辨析和確認善良與自我良心相關。即真正投入的人文關懷,在對象中辨析、確認和肯定善良的有價值的東西,也在拷問自我是否善良?是否有資格判斷意義。這與真實相關,也與自我人格相關。再次,我依次選擇的研究課題,不是直接關于社會政治民主、國計民生問題,即一般不會成為公共空間中的話題或問題。但是與公共空間有內在關系。如果說,第一方面反思的內容,作為人文知識分子自己可選擇與控制。那么,第二、三方面的反思,是困惑所在。這些困惑是絕大多數人文知識分子之困惑,竊以為具有標本意義。
先說與所謂公共空間的內在關系而產生的困惑。
所謂公共空間的概念,主要來自漢娜·阿倫特和哈貝馬斯。我主要在借鑒漢娜·阿倫特思想資源的平臺上討論問題。漢娜·阿倫特認為,極權主義起源于人的沙粒化。所謂沙粒化,是指人們感到自己是孤獨、多余和無根的。“他感到沒有人站到他一邊,沒有人能夠分享他的感情和感受(盡管它們根本沒有表達過)。沒有人能夠理解他,誰也不會和他一起行動,因此他無法去做任何事情。他甚至根本不屬于這個世界,而感到處于無人的貧瘠荒野之中。與此同時,與他人的分離和斷裂,會逐漸演變成與自身的分離和斷裂;在感到不被周圍人接受和信任的同時,一個人會變得不接受和不信任自己;在社會生活中成為一粒沙……”[7]克服沙粒化只有在公共空間中才可能實現。因為,在公共空間中人的“行動”才可能展開。公共空間“能夠看見我們所看見、聽到我們所聽到的那些人們的在場,確保了這個世界和我們自身的現實性”。其意義在于,所有人都能夠投身、安置于其中;也正因為此,才有了人們相互之間的關系、相互之間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中,他們能夠相互吸引同時又能相互區分。[8]我的理解是,公共空間是大家可交流共享互相支持的意義所在地。“闡釋并守護世界意義的人”所思、所言,即在公共空間中相會。但現實是,九十年代以來,文學的公共領域已逐漸消失,以至于重建公共性已變得比較困難。相對于“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們大體形成了一個文學公共領域”很是不同。[9]文學公共空間的消失,文學研究處于邊緣地帶,對社會發生影響很微小也更為曲折。我的問題是,我們的文學研究結果以怎樣的方式進入公共空間?還能夠進入嗎?能對社會對現實人生有多少幫助呢?這是一個很值得深入思考和研究的問題。在此不加展開論述。我想表達的是目前人文知識分子的具體處境,一方面,承認文學公共空間業已消失,是很讓人文知識分子痛苦的事情,另一個方面,我們依然在從事的學術研究宿命般地與對人的關懷、對公共空間相聯系。終極性的關懷變得渺茫,緣于工作和職業的關懷即暫時的中間階段的關懷還存在。用日常生活的白話來說,我們管不了那許多,只能盡自己所能做好自己的事情。這是心里非常清晰中的無奈。當然此問題和人文學者各人研究領域有關。作為文藝學學者可能困惑更深刻些。此問題和下面將要討論的問題有關。
繼而說辨析和確認善良與自我良心相關的問題。這個問題與“單位制度下文人生態”[10]問題相關。有學者認為,當代文人身份認同有幾副面孔,其中一副面孔即是私人忠誠問題。即“是做‘正直的人’還是做‘靈活的人’,是做‘正身之士’還是做‘仰祿之士’,實是當代文人身份認同的第二重面孔”。并進而概括出單位制度下的文人的三種選擇。三種選擇分別為:第一種為“正身之士”。以馮雪峰為代表。這類人“生活在寫作事業之中,無意挾權自重或援結權勢,不甚計較世俗利害”。第二種為“仰祿之士”。以姚文元等為代表。這類人“他們不乏才華,但文學于他們更近于應用技術,可借以升職謀利。他們不會迂腐固守某種‘主義’,相反,為利益可隨時拋棄或襲用任何理論。巧于揣摸媚迎,是其基本生存技術”。第三種為“通權應變”之士。這是一種中間狀態:“既希望堅守文學之‘道’,亦希望審時度勢,處理好與周邊各類勢力的關系,營造有利人脈。此類身份追求要‘道’、‘勢’兼修,以‘勢’衛‘道’”。此類人最成功的人士為周揚[11]。如果我們將該論文作者所討論的“文人”換成“學者”,此三類選擇也恰與當今高校學者人生態度選擇相吻合。筆者困惑在于,我們自然均屬于第三種狀態。我們有學術志向,有愿為之奉獻之“道”,可在現實處境作了許多妥協以營造“勢”,以使學術研究獲得相應的資源和必要的環境。那么,一個悖論就出現了:一方面,文學關懷并安頓人的心靈,文學研究就是對文學此特性和功能的判斷乃至肯定,此學術追求具終極性。另一方面,用別爾嘉耶夫在《論人的使命》中表述的思想就是目的和手段的悖論。即目的努力排斥的東西與手段之本質相同。但現實中為達此目的又必須借用該手段。用別爾嘉耶夫的話說就是,人被迫成為殘忍的, 如果他為了一種價值而必須犧牲另外一種價值, 為了一種善而必須犧牲另外一種善, 比如, 為了祖國或為了社會真理的斗爭而犧牲近人, 為了科學、藝術創造而犧牲愛國主義或社會的活動, 或者相反。我國高校有志于學術的學者,在現實中大多處于目的和手段悖論中。所以,所謂終極性關懷無法徹底實現。即自我內心的善良無法得到徹底實踐。正直的人文學者的痛苦大多來自于此。
對此我的理解是,人文知識分子工作的蘊含與謀生從最初就具有不可兼容性。此即有學者所提出的“人文知識分子的職業困境”[12]問題。這是一個歷史性問題。“早在巫術文化解體之后的蘇格拉底時代,人文意義的職業性就已是引起爭議的問題。柏拉圖在《普羅塔哥拉篇》一個大主題即是關于人文‘德行’能否納入‘職業’的辨析。在古希臘人心目中,德行乃自由人之人性根基,不可與謀生手藝等量齊觀。蘇格拉底堅持啟發德行的哲學談話不可取酬,這有著比維護清廉更深刻的含義。它意味著人文德行作為本體價值無法商品化進入市場交換,它不是使用價值,而是全部使用價值的本體,因而無價可估。在這個意義上,人文教化不是基于功利操作分工的特定職業(專業),從而,以人文教化為業的人文知識分子沒有職業。或者說,在以勞動使用價值為基元的社會交換與分配系統中沒有人文教化及人文知識分子的位置,這意味著社會拒絕或者不便(難于)供養人文知識分子,無法向他們按勞付酬”。[13]可是歷史已將人文知識分子鑄造在高等學校的人文學科之中并成為職業之一種,所以,困惑是宿命般天生就有的。除了自己盡可能地潔身自好外,我以為科學研究等體制方面,也應作些修改。這是我等廣大學者的希望。比如,何以當前學術垃圾和學術剽竊如此之多?緣于許多所謂學術成果,其產生不是來自追根究源的精神品格,以及對真善美終極價值的執著向往。或簡單地說不是來自對于學術的熱愛,而是來自此成果可以變成工資以外的好處。比如評獎以獲得學術榮譽,學術榮譽又轉而可與學術職稱評定掛鉤。職稱評定又與工資掛上了鉤,變為個人可得的物質利益。還由于人文學術研究成果形式不是普天下均認可的定理,難以有統一的客觀標準,權力插手評獎等活動更方便。學術評獎日益變成權利分配,失去了原本鼓勵學術自由爭鳴、打造學術精品的初衷。其實,緣于追根究源的精神品格,視學術研究為生命而不是外在手段的人,即便沒有評獎他也照樣執著地做。那么,取消任何評獎,不給予學術研究以任何獎勵,使得學術研究成果沒有機會和榮譽利益掛鉤,那么,熱愛學術的人依然還會繼續做,而以學術為敲門磚和換利益的人自然就撒手不干了,為獲得榮譽而制造的學術垃圾自然能逐步減少乃至消失。正如老子《道德經》第三章所言:“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不亂。是以圣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即只剩下必要工資,這時,大學知識分子與廚師裁縫在職業分工方面沒有區別,剩下了那些執著于思考真善美的終極理想,具有追根究源的精神品格的人們,他們甘于清貧地當大學知識分子,是否可為出路?
[1][3]尤西林:《人文科學導論》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20、162—163頁
[2][12][13]尤西林:《闡釋并守護世界意義的人》陜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4]劉俐俐:《文學評論》1996年4期
[5]劉俐俐:《外國經典短篇小說文本分析》,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中國現代經典短篇小說文本分析》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
[6]劉俐俐:《“美人之美”為宗旨的民族文學理論與方法的幾個論域》,《文藝理論研究》2001年1期
[7]崔衛平:《積極生活》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138-139頁
[8]參見崔衛平:《積極生活》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10月出版,第160頁
[9]趙勇:《八十年代、公共領域、公共知識分子及其他》,《粵海風》2010年3期
[10][11]張均:《單位制度下文人生態》,《粵海風》2010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