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懷俄明州和善安市總喜歡用“先驅”這個字眼兒:
唯一的大型購物中心以“先驅”名之;
獨立日燃放煙火的公園名叫“先驅公園”;
每年七月的最后一段時間,善安還有一個特殊的長達十天的節日,叫做“先驅節”;
特別是它的各種博物館也都展示和表彰著先驅者開發西部的艱難過程和創業事跡……
起初沒有怎么在意,偶爾同女兒女婿交談,才漸漸領略個中蘊藏著的文化內涵,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紀念和緬懷西部開發的“先驅業績”和“先驅者”的光榮歷史。
善安是十九世紀美國白人進行西部開發時作出重要貢獻的地方,其先驅者曾經在這里篳路藍縷、劈荊斬棘。這個過程當然也伴隨著西部印第安原住民的血淚,但白人先驅者畢竟走出了為美國這個民族國家向西部發展的“創世”般的第一步、第二步……留下了令人欽佩和后世永遠難以忘懷的物質遺產尤其是精神遺產。因此,西部開發的先驅者在這里甚至全美國自然特別受推崇、受尊重;當然,我也對遭受災難的原住印第安人表示同情。而懷俄明人和善安人,也總是因為自己身處先驅者開發西部的關鍵地區和城市而充滿自豪感;懷俄明州和善安市的有識之士、倡導文化潮流的人,或者有作為的政治家和管理者,似乎也總是時時提醒本地人民和來此旅游和貴干的人士,不要忘記“先驅”。
“先驅節”尚未到,屆時當然會去領略;“先驅公園”,本來獨立日晚上要去看煙火的,因雨,也未能成行。不過,在善安和懷俄明,不經意間幾乎隨處都可以感受“先驅”、領略“先驅”;這里的許多地方,即使沒有標上“先驅”字眼兒,“先驅”意味也時有顯露,施放潛移默化的感染之力,讓你自覺不自覺地感受到、意識到。譬如,前些天我們去參觀過的“羅拉米堡”,外人看來不過就是幾棟已經很舊的房子,有的還沒有了屋頂,只剩下房架;比起一些名勝,它的風景也說不上特別秀麗。然而,它卻如此被看重,被保護,被精心地維修,被媒體宣傳,被書籍介紹,被旅游部門推薦……乃至教育部門規定為小學四年級課外活動的必去之地。為什么?就因為它是西部開發的先驅者所留下的一處重要歷史遺址。人們到這里,不自覺地進入當年先驅者的歷史氛圍。
再譬如,善安還有一個名叫“獅子公園”的公共休閑場所,是一個很普通的地方,但也充滿了“先驅”味兒。走進去,你可以看到矗立著宣傳牌,介紹從十八世紀開始,直到十九世紀、二十世紀土地資源開發利用的過程和情況;你可以看到許多特制的供游人休息的長條靠背椅,椅背上部裝飾著表現先驅者開拓西部活動場景的各種浮雕;你可以看到正在播種的一位女士的立體雕像,她全神貫注,衣飾古樸,形態優美;你可以看到1902年的蒸汽火車頭,它曾經拉動著一列列火車,運行在以善安為重要樞紐站的橫貫東西的大鐵路上;你可以看到誕生于1929年名為“憐憫天使”的收割機(或是播種機),當時它是一種標志性的先進農具……
走進這座公園,你在休閑中走進了善安、懷俄明乃至美國的歷史,走進了先驅者的生活。
中國歷史上有多少光榮的或恥辱的歷史遺跡(包括抗日戰爭中那些令人忘不了的人和事)值得人們永久記住,有多少先驅者和他們的事跡值得后人懷念。可是我們做得實在太不夠。家父杜子甫烈士和他的同志們當年抗擊日寇,浴血奮戰、壯烈捐軀,可他們的名字和事跡,只是在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的一本發行量很小的地方性黨史里略微提及,民眾(即使是當地的百姓)極少知曉,今天的年輕人更是聞所未聞。我家鄉的“父母官”,有幾個知道杜子甫何許人也?有幾個知道他作為當年的抗日部隊政委,領導那支隊伍與十數倍于己的日寇作戰,打得極為慘烈,最后彈盡糧絕,幾乎全部殉難?當年他們殉難的地方在河北省南皮縣四柳林村,史稱“柳林慘案”,它震驚了擁有六百萬人口的整個冀魯邊區和八路軍總部,可是今日,我家鄉的“父母官”有幾個知道“柳林慘案”是怎么回事?有幾個知道杜子甫的墳墓在哪里?有幾個知道他的墳墓因所謂修整土地而遷來遷去,幾無“葬身之地”(2001年我回鄉掃墓時,在一個低洼之處發現它時,已快淹沒成平地了)?
呵,蒼天在上,日月可鑒!
悲也夫!
悲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