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文概念里,光年是一個長度單位,一光年就是94600億千米,遙遠得令人悚然。然而在《壹光年》這出戲里,一光年被用來暗喻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即指人與人之間的隔膜、陌生以及若即似離的關系,雖說它在現當代戲劇里已經是老生常談的主題,可好在這部戲的內容是入世而踏實的,它截取了三個極為日常的小故事:舊愛重逢、父親幫著兒子與情敵對壘,年邁老太的尋貓之旅。正如導演所說這個戲是“為生活而訴說”。由于庸常的生活早已被電視熒屏說爛了、曲解了,喋喋不休的話語已經把生活本身的面貌遮蔽了,所以《壹光年》棄絕語言,用各種想象力和創造力的身體語言來捕捉生活,描摹感情,解釋內心。
請看開場前的趣味觀劇說明,它提醒觀眾進入與傳統話劇表演不同的敘事方法。在進入序幕后,由演員身體搭建組合展示了數張照片來介紹人物關系、故事背景和表演風格。接下來便開始了三段故事的講述,它們之間相互獨立,并沒有交集。劇中演員由此成了百變精靈,是道具也是人物,他們好像飛檐走壁,無所不能,不僅時空穿越顯得輕而易舉,同時他們還用形體表演假定舞臺空間,假定戲劇情境,假定一切可以假定的事物,如天空、下水道、醫院、出租車、麻辣燙小店、家與馬路……
不過,這些日常生活的場景里,填充的卻是情感故事。演員依靠各種象征感的小道具假定劇中人物,而人物就沿著淺淺的情節線行進著,俏皮地講述著哀傷。而哀傷,卻又如同高高懸于舞臺上空的旋轉木馬,天真、浪漫、善良、歡樂,但殘忍非常,它們相互追尋著靠近著,卻永遠只能保持著難以企及的距離。如在何勇那里,世界是個垃圾場;在趙淼這里,世界就是一個巨型的游樂場,無論再喧囂再狂鬧,也只能苦中作樂,因為那些手拉手的玩伴們彼此心中也隔著萬重山,隔著一光年。
《壹光年》的觀劇過程像是翻閱一本漫畫書,臺詞甚少,形體的視覺成為了敘事的主體,在創作者所預設的程式和情境里鋪陳故事。在這個令人無語的世界里,身體顯得比語言更真實更有勁兒,可觸可感,能哭會笑。只是本劇的形體表現過于繁復,缺乏留白,便吞噬了許多意境。它類似啞劇,但卻比啞劇啰嗦;類似現代舞,可又比現代舞寫實。創作者著力于形體表現,卻使得某些為了解釋劇情需要而出現的臺詞顯得太過隨意而無味。而形體敘事一旦不達意,舞臺上的一切就會成為演員的自娛自樂,觀眾的接受度不高,表演的感染力也就大大損傷。另外,幽默感也略顯綿軟,所以導演力圖傳達的“詩意”便也有點隔靴搔癢了。不過導演闡述中有著這樣一段話:“生活好像沒有那么深刻和復雜,那成人的道理也似乎在我們很小時就可以倒背如流了,那么我們還有那么多驚恐無奈和悲傷憂愁?看來生活并不那么簡單,他很酸很咸,很復雜,很瘋狂,很無法形容,很難以預料,有時候讓我們畏懼,有時候又讓我們眷戀。”看來,導演似乎扎根于糾結無常的生活,從生活中提取故事線索和表演靈感,雖說小幽默、小清新、小憂傷信手拈來,可站在通俗與詩意的兩端,還是令人覺得它的穩妥有余而沖勁不足。也許是八零后的創作者已集體奔三了,青春還沒盡興,就開始懷舊了。
一光年也好,一萬年也罷,無論多遠,無論多久,創作者的內心只要有愛在發光,作品終究還是會散發熱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