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鍵詞]保定蓮池;唐代;易州刺史田公德政之碑;校勘
[摘要]《大唐易州刺史田公德政之碑》現(xiàn)立于保定市的古蓮花池內,是蓮池收藏的年代最早、書法價值最高的碑刻,近年《河北金石輯錄》、《古蓮池碑刻萃集》、《保定名碑》等書籍先后載入此碑,并收錄有碑文。筆者通過與原碑的新、舊拓本進行對照,發(fā)現(xiàn)了錄文中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
《大唐易州刺史田公德政之碑》(以下簡稱《田琬德政碑》)刻于唐開元二十八年(740年),由集賢院學士徐安貞撰文,逸士蘇靈芝書丹并篆額,太原王希貞刻石。碑高3,33米,寬1.21米,厚0.35米。碑額篆書“大唐易州刺史田公德政之碑”,碑文行書,共29行,滿行60字(圖一)。碑文記述易州刺史田琬蒞任后實行“寬明”的政策,使易州百姓財用阜足、心存忠愛,贊揚他經(jīng)常巡視桑野,以德化民,使城鄉(xiāng)“莫不競者讓,暴者仁,毅者溫,懦者立”。在他離任時,百姓挽留不住,因此立碑為他存“令名”。撰文者徐安貞,唐開元時為集賢院學士,累官至中書侍郎,善屬文,玄宗詔令多出其手。書丹篆額者蘇靈芝,玄宗開元及肅宗至德年問人,曾任承奉郎、守經(jīng)略軍胄曹參軍、易州錄事等職,以行書擅名,被歐陽修褒為“唐之寫碑手”,《宣和書譜》稱贊他的書法“在唐人翰墨中固不易得,蓋是集眾善而成一家者”,傳世書跡還有《上崇道師書》、《易州鐵像頌》、《夢真容碑》、《憫忠寺寶塔頌》等。對于此碑,歷代書法家、金石家多有推崇,趙涵《石墨鐫華》、港大昕《潛研堂金石文字跋尾》、武億《授經(jīng)堂金石文字跋》、王昶《金石萃編》等金石學著作均有著錄、介紹。
《田琬德政碑》原豎于易縣城內。清乾隆年間,直隸總督方觀承將它移至保定,經(jīng)大西門時,碑忽落地,斷為數(shù)塊,修治后豎于保定府學明倫堂左隅。1929年,官產(chǎn)局處分府學地址,得主王獻章將它棄置于南白衣庵前,碎為12塊。1932年秋,清苑縣文獻委員會發(fā)函報告縣政府,經(jīng)王獻章同意,由文委會出資運至古蓮花池公園中保存。1935年,有幾位注重古物的廳長“顧而惜之”,于是倡議捐款,雇工修治豎之,并建亭保護。碑陰有1935年清苑縣縣長蕭鶴延撰的《唐田琬碑亭記》。
近十數(shù)年來,《河北金石輯錄》、《古蓮池碑刻萃集》、《保定名碑》等書籍先后載入此碑,使之聲名遠播。在這些著作中均收錄有此碑的錄文,筆者經(jīng)過與原碑的新、舊拓本對照,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特校勘如下,以就正于方家。
在上述三本書中,有四個共同的句子宜一并校正或補充。
1、戶部尚書王脧
“王脧”,在拓本中實為“王唆”。查之史籍,也是王脧。王俊是唐中宗至玄宗時期的大臣,滄州景城人,少孤好學,擢明經(jīng)第,歷除殿中侍御史。景龍末,升任桂州都督,有德政,州人刻石頌之。進隴右群牧使,大勝來寇臨洮的吐蕃。進并州都督長史,討突厥,立戰(zhàn)功,遷朔方軍大總管。累官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充朔方軍節(jié)度使,有“熊虎相”之稱。后被貶,復以戶部尚書為朔方軍節(jié)度使。《田琬德政碑》所記“戶部尚書王唆”,就是他晚年的官稱。
2、于口吏取于人
舊拓本中,缺字的上半部仍有殘跡,呈“上”字狀(《河北金石輯錄》有記述),疑為“胥”字。前一個“于”字,義為“猶如”。此句意思是,如同胥吏向人民征取賦稅。
3、則公□□政信然也
舊拓本中,第一個缺字為“其”。此“其”字作為助詞,放在定語“公”之后,相當于助詞“之”。《尚書·康誥》“朕其弟,小子封”,《大戴禮·保傅》“凡是其屬,太師之任也”,句中的“其”都是這種用法。楊樹達先生在《詞詮》中稱這種用法的“其”為“陪從連詞”,說它“用同‘之’第八條”,即“與口語‘的’字相當”。
4、不積其德無以□人
舊拓本中,缺字左半部仍有痕跡,呈“月”字狀,與“服估”、“服其德”二語中之“服”字左半部筆勢相同。此句當為“不積其德無以服人”,下文“百姓以是服其德而樂其行”與之呼應。
此外,三本書的錄文中又各有不同的錯處,現(xiàn)分別勘正之。
《河北金石輯錄》
大中大夫據(jù)拓本,宜勘為“太中大夫”。
露體涂足“露”為被淘汰的異體字,宜錄為“沾體涂足”。
自□彳東
“彳”為殘字的左部,原字“徂”,義為“及”、“至”,宜勘為“自西徂東”。
家僮門客莫□城寺拓本中,缺字為“出”。宜錄為“家僮門客莫出城寺”。
息其兢“兢”已簡化,宜錄為“息其競”。
兢者讓同上,宜錄為“競者讓”。
《保定名碑》
逸士武功蘇靈芝書
原碑此八字在全碑最后一行,此處無。
固陳為族據(jù)拓本,宜勘為“因陳為族”。
惟岳翊圣據(jù)拓本,宜勘為“惟岳出云,生甫翊圣”。
為之怛蹙拓本中末字為“感”,屬被淘汰的異體字。宜勘為“為之怛戚”。
惟農(nóng)是務據(jù)拓本,宜勘為“唯農(nóng)是務”。
變其疆界拓本中首字為“辯”,通“辨”。宜勘為“辯(辨)其疆界”。
謂官市據(jù)拓本,宜勘為“謂為官市”。
馳者張之據(jù)拓本,宜勘為“弛者張之”。
先矣君子據(jù)拓本,宜勘為“允矣君子”。
《古蓮池碑刻萃集》
不裁于已據(jù)拓本,宜勘為“不裁于己”。
押諢部落據(jù)拓本,宜勘為“押渾部落”。
惟農(nóng)是務據(jù)拓本,宜勘為“唯農(nóng)是務”。
逐能辨其疆界據(jù)拓本,宜勘為“遂能辯(辨)其疆界”。
公扶御多方據(jù)拓本,宜勘為“公撫御多方”。
柔構伊何據(jù)拓本,宜勘為“柔克伊何”。
非德之至據(jù)拓本,宜勘為“非德之致(至)”。
在以上校勘的基礎上,筆者對《田琬德政碑》重新錄文如下,錄文字體依據(jù)《簡化字總表(1986年新版)》和《第一批異體字整理表》訂正,凡二表未收的異體字、通假字、古今字、俗寫字等,盡力按碑文原樣謄錄,后附圓括號內為當今通用的正體字。
大唐正議大夫使持節(jié)易州諸軍事守易州刺(刺)史兼高陽軍使賞紫金魚袋上柱國田公德政之碑并序
太中大夫、守中書侍郎、集賢院學士、上柱國、東海縣開國男徐安貞撰
聞之,經(jīng)國濟理、長物生人者,則必委成郡邑而擇其良吏。然守文則溺于牽俗,更法則弊于專任,寬恕則失于容扦(奸),強毅則陷于傷善,建用皇極,難乎其人。若夫剛不為虐,簡而能斷,布政優(yōu)優(yōu),化人成俗者,見于田易州焉。
公名琬,字正勤。其先敬仲適齊,因陳為族,周齊聲近,遂氏于田。五代其昌,罷秦人之西帝;七雄方斗,朝泗上之諸侯。自國滅淄上,族遷關右。武安以戚屬為丞相,司農(nóng)以建議封陽城,吾能言之。公其后也,不殄厥問,幽而復光。曾祖君舒,隨(隋)甘州劃(刺)史;祖越,西州長史;父惠(惠),成州同谷尉。名雖必聞,官不求達,累濟純嘏,克生忠良。公應天景星,含道元氣,和五味以正性,備百行以資身。況言談者仁之文,孝悌者德之本,取與者事之會,恬淡者道之苻(符)。弱冠游太學,尋師授《韓詩》、《曲禮》,以為《小雅》傷于怨夾(刺),《大戴》失于奢侈,功業(yè)宜先于濟理,章句非急于適時。因讀孫吳兵法、衛(wèi)霍別傳,遂仗劍從軍,以功授合黎府別將,歷果毅,轉折沖,累拜郎將、中郎將,尋除安北都護,稍遷威衛(wèi)將軍。每拜命,必銜一官兼一使。非其干理,疇克保厘?由是,所向皆通,眾善成集。戶部尚書王脧,國之楨干,人之具瞻;太子太師蕭嵩,惟岳出云,生甫翊圣。王之物(總)管朔方也,帳下之畫,一以詢公;蕭之節(jié)度河西也,閫外之事,不裁于己。公貌無矜色,口無伐辭,出則推美于人,入則盡慮于事。議者以為,王能信善,蕭能任賢,居二者之間,非周才孰可?尋以將軍兼靈州劃(刺)史、朔方軍節(jié)度副使,押渾部落,仍檢校豎(豐)安、定遠及十將兵馬使。會遭家艱,奔喪州里,扶杖未起,粥嗌不入,古之純孝,何以尚茲!明年,林胡寇邊,天子震怒,起公除易州劃(刺)史,鎮(zhèn)北邊也。公聞命驚殞,以死讓請,情既難奪,恩為中停。廿四年,禮終,復除易州劃(刺)史,兼高陽軍使。此邦之人,舊稱勇悍,懔然尚荊卿之風,慕燕丹之義,其俗易使也,其人可用也。而地接邊鄙,郡參軍鎮(zhèn)。嗟哉,杼軸空矣!征役(役)勤矣!用非所養(yǎng),力盡猶求,摧節(jié)義之明(明)心,就逋逃之下計。公深口其故,大返其源,阜其財求,致其忠愛。居者既逸,去者知歸,星歲未周,襁負成至。豈非寬明(明)以恕,恩結其心者歟?時出桑野,奄觀銍刈。責其墮(惰)者則為之怛戚,如口其敗子焉;勉其勤者則喜形顏色,若遇其良子焉。故人感而懷之,莫敢暇逸,沾體涂足,唯農(nóng)是務。所以家粟流衍,而馀糧棲畝。
《管子》曰“倉廩實,知禮節(jié)”,則公其□政信然也。歲或大旱,憂心如熏,如焱如焚,如焚其身。曾是勤人達于鬼神,及有事山川,宜乎冢土,祝始告而云合,俎未徹而雨降。氣有并隔,災變?yōu)榛龋晕麽迻|,風至雨集,其高也散日,其下也被地,遂能辯(辨)其疆界,犬牙不入,非神鑒其德,有所底之,其孰能與于此?夫市者,利之所聚,人之所爭,強或肆奪不忌,于胥吏取于人,謂為官市,交易不得其所,朝夕為之皆虛。公撫御多方,非止樸(撲)罰,家僮門客莫出城寺,通商服估日以填湊,更為一都之會也。公之下車,將□變其俗。其有酣歌劍舞者、彈弦站屣者,懾其雄而息其競,疏其穢而復于禮。以為不積其德無以服人也,不正其身無以出令也,故視無旋,聽無聳,其動也可效,其靜也可法。四鄰以是嘉其致而歸其高,百姓以是服其德而樂其行。故自郡邑至乎鄉(xiāng)鄙,莫不競者讓,暴者仁,毅者溫,需(懦)者立。其惟不言,而化已過半矣。于是詢耆舊,察人俗,入而靜謀,出而周視,高者抑之,弛者張之,人之所惡者去之,人之所欲者濟之,老有歸,幼有長,至于疾苦,莫不躬親為之。一年而下,無艱急而亦無殄病矣;比及三年,則有成也,盡知方也。洎農(nóng)隙(隙)巡撫,煦愉溫顏,易水變其寒風,燕谷增其暖氣。由是刑罰不用,而君亦恥之,使無訟乎見于今日矣。故化行乎近郡,而譽達乎京(京)師。
公夙昭武烈而善于文史,將以漢主憂邊,故投其筆硯,晉侯擇帥,更悅其詩書。不然,何有執(zhí)繁弱之弓,杖雍狐之戟,而能緣飾吏事撼發(fā)如神,窮物之理盡人之性若此之至也?
廿七年,公次會計,朝于京(京)師。廿八年春二月,制攝御史中丞,遷安西都護。詔書至郡,郡之人吏若有所亡,或號門衢,或悲里室,曰:“自我公至,吾黨其蘇;今我公往,吾黨其痛。詣闕陳情,則長安地遠;邀道攀戀,而西域路絕。既借寇不可,則令名宜存。”詞曰:
卓爾有立,時惟田侯。清標遠映,高月垂秋。其武也剛,其文則柔。孰是師旅,能牧于州。靡不夙夜,思皇厥中。綢繆庶政,亦以訓戎。天子日俞,爰嘉爾功。俾守易土,而和其風。北燕之南,全趙之北,歲有軍事,人用不足;從而搖之,是謂苛慝。惟君蒞止,高明柔克。柔克伊何?撫如穆(嬰)孩。蝗不入境,旱不為災。既庶能富,逋亡歸來。非德之致(至),其誰有哉?水積則流,德積則揚。化自下國,聲馳遐方。允矣君子,如硅如璋。刻石頌之,令問不忘。
開元廿八年十月十六日建,逸士武功蘇靈芝書,太原王希貞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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