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女部》字中稱謂字的分類及其文化內涵

摘 要：《說文解字·女部》字中有很多稱謂字，這部分字能夠反映女性在家庭生活中的地位和家庭倫理關系，揭示我國古代的文化內涵。本文從一般稱謂和親屬稱謂這一角度將其劃分為兩大類，在每一大類中又按照字與字在意義上的關聯分為若干小類，通過小類中詞語的關聯來揭示女部稱謂字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說文·女部》 稱謂字 分類 文化內涵

據王甜和唐雷對《說文解字·女部》（以下簡稱《說文·女部》）字進行的統計：《說文·女部》共收字238個，重文13個，新附字7個，共計258個；其分類情況大致如下：①表示姓氏的字；②表示婚姻、生育、女性生理特征的字；③表示稱謂的字；④表示女性飾物的字；⑤表示外貌或品德修養的字。筆者對其中的稱謂詞語進行了統計：稱謂字共計36個，約占女部總字數的15%，比重較大。本文通過對這些稱謂字進行探析，揭示其文化內涵。

語義場具有層次性，一般可以分為母場和子場。若將“稱謂”這一語義母場進行分類可以得到“一般稱謂”和“親屬稱謂”兩個子語義場。

一、一般稱謂（共計14個）

（1）女：nǚ《說文》：“婦人也，象形。”

按：從許慎的解釋中，可以了解到“女”是與“男”區別的性別，是一個象形字。其甲骨文字形，金文字形，小篆字形。這三種字的形體差別不大：從字形上看像兩臂交叉、屈膝跪跽。李孝定先生說：“夫男女之別于文字之形體上殊難表示，故就男女工作之差異以為區別，女蓋像兩手有所操作之形，女紅之事多在室內。男則以力田會意，男耕女織有所專司，故制字以見義。”先生的說法不無道理。男，在《說文》中釋為：“男，丈夫也，從力從田，言男子用力于田也。”男子的分工在于農耕，那么“女”字所像自然是兩手交叉做女紅時的動作了。從這個字可以看出古代男女的分工情況。注：跪姿是中國古人的坐姿，并非是女子屈膝卑賤之義。

從這個“女”字可以看出，我國上古時期男女分工的家庭生活模式，女子在家紡織，男子在外從事農業生產。

（2）奼：chà《說文》：“少女也。”

嫠：lí《說文》：“無夫也。”

姎：yānɡ《說文》：“女人自偁。姎，我也。”

按：“奼”指少女，“嫠”是古代對寡婦的稱呼；“姎”是女人的自我稱呼。

（3）姼：chǐ《說文》：“美女也。”

媛：yuàn《說文》：“美女也。人所欲援也。”《毛傳》曰：“美女為媛。媛者，引也。謂人所欲引為己助者也。”張舜徽《約注》：“人所欲援者，謂人所欲攀援也，即今語所稱爭取之意。人皆欲爭取得以為偶，則其賢可知，故許以美女解之，美女亦兼指德言，非但謂色也。”

按：“媛、姼”是對女性美的高度概括。從張舜徽《約注》中可以得知古代的美女標準并不單指容貌較好，還要求道德美。兩者兼備才稱得上是“媛”“姼”。從中也可以看出，上古時期對女性的審美要求表現為貌美與德美的統一。

（4）娭：xī《說文》：“戲也。一曰卑賤名也。”《廣韻》曰：“婦人賤偁。”

婢：bì《說文》：“女之卑者也。”

#14094;：xī《說文》：“女隸也。”

奴：nú《說文》：“奴婢皆古辠人也。”

按：“娭、婢、#14094;、奴”四個字都是帶有貶義色彩的稱呼，“娭”“婢”二字有“卑賤”義，而“#14094;”“奴”則是對奴隸的稱呼。無論是“卑賤”義還是“奴隸”義，都以“女”為部首，反映了在上古時期婦女地位低下，受歧視的現實。

（5）妿：ē《說文》：“女師也。”《詩經》：“言告師氏。”《毛傳》：“師，女師也。古者女師教以婦德、婦言、婦容、婦功。”李善引《漢書音義》曰：“婦人年五十無子者為傅。”

娒：mǔ《說文》：“女師也。”《士昏禮》注曰：“娒，婦人年五十無子，出而不復嫁，能以婦道教人者。”《左傳》：“宋大#138582;，宋伯姬卒，待姆也。”何注《公羊》曰：“禮，后夫人必有傅母，所以輔正其行，衛其身也。#165206;老大夫為傳，#165206;老大夫妻為母。”母即姆也。

按：“妿”“娒”二字可以看出上古時期女子所受到的教化。“妿”“娒”均為“女師”義。女師是“加教于女”。教化的對象是未婚女子，教化內容是婦道：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女師”是五十歲以上的無生育的女人或是來歸娘家的婦人（受封建禮教殘害的女性）。這是封建禮教的受害女性現身說法，用封建倫理道德禁錮著婚姻命運未卜的年輕女性，使她們謹遵婦道。這不僅說明了封建社會統治階級的殘忍，更說明了禮教對女性的戕害。

（6）#13988;：yì《說文》：“婦官也。”《廣韻》曰：“漢有鉤#13988;夫人，居鉤弋宮。”《漢書》亦作戈。玉裁按如淳曰：“姬音怡，眾妾之總稱也。引漢官姬妾數百。”瓚曰：“漢祿秩令及茂陵書：姬，內官也。位次婕妤下。”

嬙：qiáng《說文》：“婦官也。”

按：此二字為宮廷內部女官名，是管理后宮的官職名稱。反映了上古時期嚴密的等級制度。嬙是古代宮廷里地位次于妃的女官。

二、親屬稱謂（共計22個）

以輩分為區別特征，分為晚輩，平輩，長輩。

（一）晚輩稱謂（1個）

（1）侄zhí：《說文》：“女子謂兄弟之子也。”《公羊傳》曰：“二國往媵，以侄娣從。謂婦人也。”《左傳》曰：“侄其從姑。”

按：侄，指陪姑姑一起出嫁的女子，說明隨姑嫁的媵制在古代存在過。姑侄共事一夫。

（二）平輩稱謂（13個）

（2）妻：qī《說文》：“婦與己齊者也。又持事，妻職也。”

婦：fù《說文》：“服也。從女持帚，灑掃也。”

嬪：pín《說文》：“服也。”

按：“妻”“婦”“嬪”三字，說明了女性在婚姻家庭中的地位和主要職責。以“齊”釋“妻”是以疊韻為訓。“與己齊者”，并不是說妻子的地位與夫平等，而是相對與妾而言的。在妻妾中，只有妻的名分能向夫“看齊”，并非真的妻與夫地位相同。桂馥在《說文義證》中引蔡邕《月令問答》：“妻者，齊也。惟一適人稱妻，其余皆妾，位最在下，是以不得言妻也。”這是很好的證明。以“服”釋“婦”也是以疊韻為訓。“婦”和“嬪”皆有“服”的意思。“婦”段注為：“婦主服侍人者也。……婦入伏于人也，是故無專制之義，有三從之道。”《說文》：“從女持帚灑掃也。”從這兩點可以看出，古代婦女在家庭生活中的主要職責是干些灑掃之類的家務活，例如操持家務，服侍家人。可見，上古時期的女子在婚姻家庭中地位低下。

（3）嬬：rú《說文》：“弱也。一曰下妻也。”。周易：歸妹以須。

娣：dì《說文》：“#8239;同夫之女弟也。”

按：“嬬”“娣”，反映了上古時期一夫多妻制和媵制。“嬬”在《說文》中釋為“下妻”，也就是“小妾”的意思。“娣”——“同夫之女弟也”，也就是說女子共同侍奉同一個男子，對后到者的稱呼，而擔當“娣”這一角色的往往是妻子的妹妹。《公羊傳·莊十九年》：“諸侯娶一國，則二國往媵之，以侄娣從。侄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女弟也。”也就是說女子出嫁，其妹和侄（前文已述）陪同出嫁，可以三女共侍一夫。而到了夫家之后，“妹”“侄”的身份卻不是“妻”，而是“娣”（“嬬”），是“侄”（“嬬”）。

（4）妃：fēi《說文》：“匹也。”

媲：pì《說文》：“妃也。”

姤：gòu《說文》：“偶也。”

按：“妃”“媲”“姤”三字都有配偶義。以“匹”釋“妃”，段注引《禮記》：“納幣一束，束五兩，兩五尋。”段注：“十個為束。兩兩合其卷，是謂五兩。八尺曰尋。按四丈而兩之，各得二丈。夫婦之片合如帛之判合矣。故帛四丈曰兩，曰匹。人之配偶亦曰匹。”所以“匹”有“偶”義。而“媲”字釋為“妃”，同樣也有“偶”義。

（5）#14062;：sǎo《說文》：“兄妻也。”

按：對于“#14062;”的文化含義，段玉裁是這樣理解的：“#14062;猶叟也。叟，老人之偁也。按古者重男女之別，故于兄之妻尊嚴之，于弟之妻卑遠之，而皆不為服。男子不為兄弟之妻服，猶女子不為夫之兄弟服也。”從段玉裁的注解可以看出“#14062;”這個字，以“叟”注，有“威嚴”義。男女有別，在婚姻家庭中為了防止叔嫂曖昧關系的發生，所以把嫂子的地位抬高，“叟，老人之偁也。”即把嫂尊為母輩，二者不可以發生婚配關系。這也從側面說明上古時期對人倫的重視。

（6）姨：yí《說文》：“妻之女弟同出為姨。”《釋親》曰：“妻之#136951;妹同出為姨。”孫曰：“同出，俱已嫁也。”《釋名》曰：“妻之#136951;妹曰姨。”

姊：zǐ《說文》：“女兄也。”

妹：mèi《說文》：“女弟也。”

媦：wèi《說文》：“楚人謂女弟曰媦。”《春秋公羊傳》曰：“楚王之妻媦。”

按：上古稱姐為姊。“妹”的稱呼古今未變（楚方言稱“妹”為“媦”）。但如果姐妹均已出嫁，那么便牽扯到另一個人——丈夫，丈夫對妻子已出嫁的姐妹的稱呼為“姨”。古代的“姨”和現在山東方言中的“姨子”有一定的相似處，均表示丈夫對妻子姐妹的稱呼。區別在于上古時期的“姨”必須是妻子已經出嫁的姐妹。而在山東方言中則可以指妻子已出嫁的姐妹，也可以指妻子未出嫁的姐妹。

從“姊”“妹”“姨”“侄”“娣”可以看出，在我國古代親屬關系中，分父系母系兩支，而不管哪一支對血緣和年齡大小都很重視。

（三）長輩稱謂（8個）

（7）母：mǔ《說文》：“牧也。從女，象褱子形。”

嫗：yù《說文》：“母也。”

姁： xǔ《說文》：“嫗也。”

媼：ǎo《說文》：“母老偁也。”

妣：bǐ《說文》：“歿母也。”

姐：jiě《說文》：“蜀人謂母曰姐，方言也。”

姑：gū《說文》：“夫母也。”

威：wēi《說文》:“姑也。從女戌聲。漢律曰：‘婦吿威姑’。”

按：在長輩稱謂中，只有“家母”和“夫母”兩種意思。但對于這兩個意思卻有如此多的稱呼，說明了上古時期對母親的重視和尊敬。先看“家母”這一支。對“母親”的稱謂有“母”“嫗”“姁”三個字，如果母親年齡大了，便稱之為“媼”。母死便稱之為“妣”。蜀方言稱母為姐。再看“夫母”這一支，有“姑”和“威”兩個稱呼。而威字“從女戌聲”，戌是斧鉞之類的兵器。按照漢朝的法律，“婦吿威姑”，以法律的形式規定了妻子必須聽命于丈夫的母親。這既可以看作是漢代重視孝道的一個體現，同時也反映了妻子在家中服從于人的低下地位。為什么在上古時代母親如此受人尊敬呢？“牧”兼有“養育與支使”的意思。《廣雅·釋詁》：“牧，養也；牧，使也。”《說文·女部》：“嫗，母也。”段注：“《樂記》‘煦嫗覆育萬物。’鄭曰：‘以氣曰煦，以體曰嫗。’……凡人及鳥生子曰乳，皆必以體嫗之”。據許慎對“母”及“嫗”字的說解及段玉裁的注可以看出，母具有養育、統領子女的權利，所以母親在上古時期備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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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39;（孫艷 湖北武漢 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 4300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