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方言中存在許多有用的語文材料,能直接印證語文知識特別是古漢語知識,若能適當地運用,不但能活躍課堂氣氛,而且還可以通過生動具體的事實材料來增強語文知識的可信性和可感性。
關鍵詞:方言材料 語文教學 運用
方言是語言的地域變體,通俗地講就是各地的土話。在大力推廣普通話的今天,在語文課堂上一般要求老師不能使用方言教學。但是方言中也存在許多有用的語文材料,能直接印證語文知識特別是古漢語知識,若能適當運用,不但能活躍課堂氣氛,帶給學生因為講“自己話”而產生的親切感,而且還能用生動具體的事實材料來增強語文知識的可信性和可感性。
下文就以語音、詞匯、語法修辭視角,從客方言、粵語、贛方言及少量官話中各擇若干例子進行論述,希望能起到一定的提示作用。①
一、語音材料
在普通話聲母方面,“古無輕唇音”“古無舌上音”。前者是指上古沒有現代讀為f和零聲母的“非敷奉微”字母,只有在現代讀為b、p、m(漢語拼音,下同)的“幫滂并明”字母。后者是指上古沒有現代讀為zh、ch、sh的“知徹澄”字母。也就是說,現代讀f聲母和一部分零聲母的字在上古讀b、p、m聲母,現代一部分讀zh、ch、sh聲母的字在古代讀d、t字母。這可從形聲字上看出,例如“播”中的“番”,“盆”中的“分”,既然是聲符,在造字之初必然代表整個形聲字“播”和“盆”的讀音,它們的聲母也就分別為b、p。同樣,“迢”中的“召”“都”中的“者”,聲母也分別為t、d。但這沒有提供一個直截了當的說法。實際上,漢語方言中有直接的材料,例如客方言中的“斧”“肥”“浮”“飛”等字的聲母為b或p,“知”的聲母為d。贛方言中的某些地方,“豬”“朱”“主”“煮”“駐”“蛀”“鑄”的讀音都為dü(漢語拼音標音,不標調,下同),“周”“舟”“州”“洲”“帚”“咒”“晝”的讀音都為diu,“抽”“綢”“稠”“籌”“丑”“宙”的讀音都為tiu,“遮”“者”“蔗”的讀音都為da,“車”“扯”的讀音都為ta,這些字的聲母都是古音的保存,能直接證明“古無輕唇”“古無舌上”的說法。另外,粵語區的一個地名“番禺”中的“番”讀為pan,也保留了古聲母的讀法,但此字常被人讀成fan,其實是不明方言地名保留古音,而按形似字“翻”“番”的讀音類推致誤。
在韻母方面,古代有m、n、ng三個鼻音韻尾和b、d、g三個塞音韻尾。在現代的普通話讀音里,只能找到n、ng兩個韻尾,其余幾個已經消失,但在一些方言里,它們仍然全部保留著或部分保留著,如梅縣話里,“擔”讀dam,“答”讀dab,“丹”讀dan,“撻”讀dad,“廳”讀tang,“笛”讀tag。廣州話里也有,如“監”“淹”的韻母分別是am、im,“葉”“熱”“益”的韻母則分別是ib、id、ig。
在有入聲字(即有上述b、d、g塞音韻尾的字)的方言區,還可以用入聲字來判斷律詩的平仄,斷定有沒有“拗句”“救句”。這在普通話里是難以做到的,如果用普通話讀音來判斷,往往會出差錯,因為普通話里已沒有入聲字,它已包含在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聲調里。像杜甫詩句“今夜鄜洲月,閨中只獨看”,如果用普通話讀音斷定平仄,第二句的平仄格式便成為“平平平平平”,全是平聲,犯了詩家“三平”大忌。其實“只”“獨”在古代為仄聲字,在現在梅縣話里仍分別讀為zed、tug,故上句格式應為“平平仄仄平”,是很規范的律詩格式。
有時,用方言的讀音去理解古詩押韻也很有幫助,這就彌補了普通話的某些不足之處,例如,杜甫詩《水檻遺心》:“去郭軒楹敞,無村眺望賒。澄江平少岸,幽村晚多花。細雨魚兒出,微雨燕子斜。城中十萬戶,此地兩三家?!表嵞_“賒”“花”“斜”“家”,從普通話讀音來看,它們并不是押韻的(“賒she”“花hua”“斜xie”“家jia”),而在古代它們是押韻的,同屬麻韻,從客方言讀音看,它們仍同韻:賒ca、花fa、斜qia、家ga。為什么會產生這種現象?這是因為隨著社會的發展變化,語音也有相應的變化,但是有些方言因為自然地理或經濟等方面的原因,發展變化速度較為緩慢,因而也比較多地保留了古音特點。
二、詞匯材料
古代的詞匯以單音節詞為主體,但它們中的大部分已轉為現在的復音詞。通過比較方言和普通話,很容易看出這一點,例如客方言中“寒”“皮”“禾”“谷”“細”“烏”“光”等單音詞大量存在,但在普通話中,有的卻不能單用,而是要換成相應的復音詞,如:烏——烏黑,皮——皮膚。
還有不少古代漢語詞,在普通話中已經不再使用,而在現代漢語方言中還保留著。例如古代漢語中指鍋的“鼎”指人的“儂”,現在閩語中仍然很常用,但在現代漢語中卻不再使用。
詞義也會發展、演變,有很多詞在古代是甲義而到現代卻成了乙義,這種情況叫詞義的轉移。如“行”的古義是步行、行走,“走”的古義是跑,到現代“走”的意義已經發生了轉移,變為“行走”的意思。這個例子的古義還存在于客家話中,客家話步行說成“行路”,賽跑說成“賽走”。
此外,古漢語中有一種反義相訓,在現代漢語方言中也有遺留。例如,某些西南官話“抽”既可表示“推”(車上坡幫他~),也可表示“拉”(~他一把)。北方官話“掛”引申“記掛”“掛念”和“高高掛起”“掛起來”(不處理)。福州話“唔使死”可以是“不必死”,也可以表示“該死”。這些都是反義引申。
詞類也是發展的。古代的動詞詞類已發展為現代的動詞詞類和介詞詞類,也就是說,現代的介詞是從古代的動詞虛化而來的。這在客贛方言里能找到很有說服力的材料。在這兩大方言里,許多有介詞的地方都用動詞進行了替代,將“被”說成“得”,“向”說成“問”“搭”,“把”說成“拿”。如贛南客家話有的地方將“被張三吃了”說成“得張三食掉”,“把錢交上來”說成“拿錢交上來”,贛縣客家話將“向你借錢”說成“問你借錢”,類似情況,在贛語中大量存在。
另外,古代有些很有特色的詞不能在普通話里找到依據,卻可以在方言中找到。例如用在動詞前表交互或一方對另一方的動作的“相”,在普通話里除了少數“兩虎相爭”這樣的古漢語遺留外,所見例子已不多,但在梅縣話中卻有足夠例子來進行論證,如:相罵,相打,相拗,相斗,相爭。又如古代的“息”有“子女”的意思,如《戰國策·趙策》:“老臣賤息舒祺。”“擐”有“穿”的意思,如《左傳·成公二年》:“擐甲執兵,固即死也?!边@兩個詞義在今天普通話中是難以看到的,但在梅縣話中,“曾孫”稱為“息”,“挽著(手)”“挎著(籃子)”或“背著(書包)”說成“擐”,雖然不是完全地承傳古義,但其間的聯系還是清楚可見。
三、語法材料、修辭材料
從語法角度來說,古漢語有很多使動用法,即“使誰怎么樣”的這種用法,普通話里已很少這樣用了,而在客贛方言里仍在普遍使用,其主要結構是:動(形)+人(人家)。如:
贛方言區高安縣:急人(使人著急)、樣人(糯米飯使人膩)、油人(使人油膩)、冰人(使人感到徹骨的冷)。
贛方言區宜春市:膈人(使人焦急)、愛人(使人喜愛)、炙人(使人感到灼痛)。
客方言區石城縣:燒人(使人感到燙)、冷人(使人感到寒冷)、癢人(使人感到癢)、辣人(使人感到辣)。
古漢語中有很多詞性轉換現象,這在方言中也有保留。例如,名詞“針”可以用作動詞,在廈門表“注射”,在廣州表“刺、蟄”。名詞“身”可以用作量詞,在閩、客方言指衣服一套,在粵語表示打一頓(動量詞)。名詞“肉”可以用作形容詞,在北京指肉多(肉鼻子),在山西指肥胖,在山東指“脾氣犟”,在東北指動作遲緩性情疏懶。
古漢語比較句中比較詞與比較對象可以后置,例如“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霜葉紅于二月花”,這種格式現代漢語不再使用了,而有些方言還在繼續使用,例如:粵語廣州話:我大過你(我比你大);今日暖過琴日(今天比昨天暖和);坐飛機快過坐火車(坐飛機比坐火車快)。贛方言吉安話:渠高過我一個腦殼(他比我高一個頭)。
從修辭角度來說,古代漢語中有諱飾、借代和比喻等,這些在方言中普遍存在。如“死”諱稱為“過背”“老了”;“掃墓”代稱為“掛紙”“掛青”“燒紙”;“雨傘”喻稱為“雨蓋”。這說明,不少修辭手法,古今是一脈相承的。
總之,方言是古漢語的“活化石”,它包含許多生動具體的語言材料,直接體現了語文知識特別是古漢語知識,若能在語文教學中加以適當引用,定能服務語文教學,提高語文教學效果。
(本文為嘉應學院教改項目“古代漢語課程體系與教學內容教學方法的綜合改革和實踐”階段性成果。)
注 釋:
①本文客家話的材料主要引自《梅縣客家方言志》(石城客家話材
料由溫昌衍博士提供),贛方言材料主要引自《贛方言概要》,粵方言材料主要引自《廣州方言詞典》。此外,也有少部分材料引自《客贛方言調查報告》和《漢語方言概要》《漢語方言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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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美姬 廣東梅州 嘉應學院文學院 514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