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字的本義

摘 要：從字的形體來分析，“酉”字的本義是酒。含“酉”的字大都與酒或發酵有關。《說文解字》說“酉”為“象古文酉之形”，并不表明“酉”是象形字。“酉”字是附體指事字，其指點性、抽象性、附著性強，主體部分表示酒樽，附著部分表示酒的所在。“酉”字的本義是由附著部分表示的，整個字的意義是指酒。《說文解字》訓釋的是“酉”的文化意義。分析“酉”字，不僅應該看到酒樽，還應該看到酒。

關鍵詞：本義 指事 象形

涉及“酉”字本義的文章和專著觀點并不一致。因此對“酉”字的本義進行探討，具有一定的價值。本文擬對“酉”字的形體和意義作簡單的分析，并在此基礎上探討“酉”字的本義。

一、“酉”字的形體分析

漢字是音義體系的文字。象形字、指事字、會意字是表意文字，從字的形體可以分析出字的意義，形體與意義之間的關系密切。形聲字是表音文字，從字的形體可以分析出字的讀音，形體與讀音之間的關系密切。

本義是字的本來意義，是從分析字的形體得出的。也就是說，從字的形體分析本義，要盡量從字的最初形體入手。現在所能見到的最古老而且已經成熟的文字是甲骨文。“酉”字的甲骨文、金文形體都像中間有刻度的酒樽，小篆形體也類似，即像酒樽中裝著酒。因此，從字的形體來分析，“酉”字的本義是指酒。商承祚《殷契佚存》199：“……辰卜，翌丁巳先用三牢羌于酉用。”《遹簋》：“王卿（饗）酉。”含“酉”的字，如“酒、醞、釀、酵”等，大都與酒或發酵有關。

二、《說文解字》“象（某之）形”的種類

《說文解字》：“酉，就也。象古文酉之形。”

《說文解字》序言中對“六書”進行了解釋，并且舉例進行了說明。但是正文中的“象（某之）形”并非單純指象形，而是包括象形、指事、會意、形聲等構造方法。例如：

（１）日，實也，太陽之精不虧。從口、一。象形。

（２）月，闕也，大陰之精。象形。

（３）亦，人之臂亦也。從大，象兩亦之形。

（４）刃，刀堅也。象刀有刃之形。

（５）斗，兩士相對，兵杖在后。象斗之形。

（６）卯，冒也。二月萬物冒地而出，象開門之形。

（７）琴，禁也。神農所作，洞越，練朱五弦，周加二弦。象形。

（８）齒，口斷骨也。象口齒之形。止聲。

例（１）的“日”、例（２）的“月”是象形字，例（３）的“亦”、例（４）的“刃”是指事字，例（５）的“斗”、例（６）的“卯”是會意字，例（７）的“琴”、例（８）的“齒”是形聲字，但是許慎都用了“象（某之）形”。可見，不能根據許慎的“象（某之）形”來判斷被說解字的造字方法。至于對文字本義的解釋，許慎也有不少錯誤。

《說文解字》說“酉”“象古文酉之形”并不表明“酉”是象形字。

三、指事字與象形字的區別

象形字是比照事物的形體描畫其輪廓而形成的字。象形字大致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像事物的整體輪廓，可以稱為“整體象形字”，例如“日”像太陽的輪廓，“月”像月亮虧缺的輪廓；第二類像事物的局部特征，可以稱為“局部象形字”，例如“牛”像牛角向上彎曲，“羊”像羊角向下彎曲；第三類除了像事物的輪廓以外，還有相關的附著事物，可以稱為“附體象形字”，例如“果”除了果實還有枝葉，“專”除了紡錘還有手。

指事字是用抽象的符號組成的字或者是在象形符號上加指示性符號構成的字。指事字大致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由純粹抽象的符號組成，可以稱為“純粹指事字”，例如“一”表示數量的起始，“廿”用兩個結點表示二十；第二類在象形符號上加指示性符號，可以稱為“附體指事字”，例如“寸”由“又（手）”加指示性符號表示手掌后一寸動脈處為寸口所在，“本”在“木”的根部加指示性符號表示樹根所在。

指事字與象形字的區別主要表現在：

（一）采用的手法不同

象形字描畫事物的輪廓，寫實性較強。例如，“人”像人側面站立的形態，“女”像女性端坐的形態，“皿”像器皿的輪廓。

指事字用指示性符號表示，指點性較強。例如，“元”字是在“人”的頭上加上指示性符號，表示“頭”的位置所在；“亦”字是在“人”的兩條胳膊下面各加上一點兒，表示“腋”的位置所在；“母”字是在“女”字上加上兩點，指點其第二性征，表示“母親”；“血”字是在“皿”字上加上指示性符號，表示射入器皿的動物鮮血。

（二）突出的特性不同

象形字描畫事物的輪廓，形象性更為突出。“石”突出山崖下面石頭的形象，“瓜”突出瓜蔓上面瓜的形象，“果”突出枝葉上面果實的形象，“專”突出手上紡錘的形象。

指事字用指示性符號表示，抽象性更為突出。例如，刀口有缺口的，有不缺口的，“刃”在“刀”上加上指示性符號表示刀口所在；食物有苦的，有甜的，“甘”在“口”中加上指示性符號表示嘴里有好吃的東西；有的人戴帽子，有的人不戴帽子，“天”在“大（人）”上加上指示性符號表示頭頂所在；有的人能說話，有的人不能說話，“曰”在“口”中加上指示性符號表示說話。

（三）表達的重點不同

“附體象形字”與“附體指事字”都由主體部分和附著部分構成，而且其中都包含象形的成分，但是二者表達的重點不同。

象形字主體部分表示意義所在，附著部分只是起輔助、襯托作用，去掉附著部分以后，仍然可以表示本義。例如，“石”去掉山崖以后仍然表示石頭，“瓜”去掉瓜蔓以后仍然表示瓜，“果”去掉枝葉以后仍然表示果實，“專”去掉手以后仍然表示紡錘。

指事字附著部分表示意義所在，去掉附著部分以后，不再表示本義；主體部分只是起依附作用，去掉以后，意義無所依附。例如，“血”去掉附著部分以后轉而表示器皿，“眉”去掉附著部分以后轉而表示眼睛，“寸”去掉附著部分以后轉而表示手，“本”去掉附著部分以后轉而表示樹木。

“酉”字是附體指事字，其指點性、抽象性、附著性強，主體部分表示酒樽，附著部分表示酒的所在。“酉”字的本義是由附著部分表示的，整個字的意義是指酒。

四、《說文解字》訓釋意義的種類

《說文解字》訓釋的意義并非只有本義，還有引申義、假借義、語源義、形體造義、文化意義、語法意義等種類。

本義是從字最初的形體分析出來的原始意義，一般都有文獻資料可以證明。例如，“卜”的本義是占卜。《說文解字》：“卜，灼剝龜也。象炙龜之形。一曰象龜兆之縱橫也。”《尚書·洛浩》：“予惟乙卯，朝至于洛師。我卜河朔黎水。”

引申義是從本義推衍、發展而來的意義。例如，“朝廷中群臣之位列”是“位”的引申義。《說文解字》：“位，列中庭之左右謂之位。”“朝廷中群臣之位列”是從本義“位置”發展而來的。

假借義是借用借字所承載的意義。例如，第一人稱代詞“我”是借用一種武器而取得的意義。《說文解字》：“我，施身自謂也。或說我，頃頓也。”“我”的本義應該是“武器”。

語源義是和語音密切結合的音近義通的一組詞曲折反映出來的一種隱性意義。例如，《說文解字》訓“為”為“母猴”。“為”的本義應該是“勞作”。孟蓬生《“為”義申許》列舉了三個例證，證明“為”確實有“母猴”義：一是春秋魯昭公之子公為字禺人，“禺”為母猴屬，“為”與“禺”按通例應有意義上的聯系。二是“為”與“蝯”古音相轉，“蝯”是“善援禺屬”。三是“為”是“蜼”之聲借，“蜼”是“似獼猴而大”之屬。

形體造義是文字形體所表現的具體意義，是造字意圖的反映。例如，《說文解字》：“直，正見也。”訓“直”為“正見”，無文獻可證。“直”的本義應該是“正”。

文化意義是包括天文、歷法、地理、歷史、宗教、哲學、科技、教育、建筑等內容的意義，是從文化學角度闡釋的意義。例如，《說文解字》：“三，天、地、人之道也。從三數。”“三”的本義應該是數目三。

語法意義主要是指虛詞所起的語法作用。例如，《說文解字》：“兮，語所稽也。”“稽”訓為“留止”，則“兮”字是用于句子中表示停頓、提頓之意。

《說文解字》：“酉，就也。八月黍成，可為酎酒。”“八月黍成，可為酎酒”是說八月份黍成熟了，可以用來釀酒。《說文解字》訓釋的是“酉”的文化意義。

五、“酉”字的認知解釋

轉喻是在相接近或相關聯的不同認知域中，一個突顯事物代替另外一個事物。

容器是與功能、內容相關聯的事物，容器是為了突出同時也是為了代替其功能、內容。人們看到一個容器，最關心的不是容器本身，而是容器能夠用來裝什么，里面裝的是什么。例如，人們看到碗，關心的是碗能夠用來裝飯和碗里裝的飯；人們看到杯子，關心的是杯子能夠用來裝茶和杯子里裝的茶。同樣，人們看到酒樽，最關心的不是酒樽本身，而是酒樽能夠用來裝酒和酒樽里裝的酒。

重點與襯托是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的。有了襯托，重點才能夠突出。如果只有重點而無襯托，重點就不成為重點。如果只有襯托而無重點，襯托就無所依附。酒樽與酒也是相互依存的，有了酒樽，才能夠突出酒。如果沒有酒樽，誰知道剩下的到底是酒還是水？

分析“酉”字，不僅應該看到酒樽，還應該看到酒。

本文得到復旦大學中文系殷寄明老師的指導，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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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立新 上海理工大學出版印刷與藝術設計學院 200093；上海 復旦大學中文系 2004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