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鄉下,學生被體罰和毆打是常見的事,并不希奇。我記不清挨過多少打,但有一次,印象特別深刻。那一年小學三年級,別的學生在課堂上搗鬼,數學老師沖下講臺,揮起手里的書,不分青紅皂白就給我幾耳光。課本上沾滿粉筆屑,那幾下,打得塵土飛揚。我試圖解釋,未果,因為他耳聾,徒勞無功。
說來可笑,為了對挨打進行抗議,我當場宣布,從此不再上他的課。對此,數學老師并無所謂,少改一份作業,他樂得輕松。他輕松了,而我卻從此偏科。學生不上課,自然無事可做了,為了消磨時間,我看上了武俠小說。開始的時候,只是數學課看,后來,所有的課都看了。三年級的學生,連字都認不全,怎么看?我自有辦法,不認得的,能跳就跳過,不能跳過的就猜測意思。就用這種方法,我在小學的時候,把金庸的十幾部武俠悉數讀完了。以至今天,還有很多字我會用不用讀。
由于沒有學習,小學升初中的考試,差點沒有過關。考完那幾天,我憂心忡忡,生怕上不了中學,還要留級。成績公布出來,放了一口氣,我剛剛過了取分線。天吶,幾科加起來,只要六十幾分啊,居然也這樣危險。其實,如果不抄同學的答案,我連這點分數也得不到。
上了中學,也曾發憤圖強,早起晚睡,試圖把課補起來。由于基礎實在太差,來不及了。老師講到什么,一概不懂。沒有辦法,只得重操舊業,繼續看課外書。記得那時同學都說我語文好,其實沒有這回事。老師們知道我看課外書,對我嚴防死守,一旦發現就沖過來沒收。為了應付,我總是看幾頁課外書,然后悄悄問同學,上到第幾課,第幾頁了。得到回答后,我大致看了幾眼,然后告訴老師,哪里講錯了,哪里是什么意思。這樣一來,居然讓老師放松警惕,以為我在認真學習。甚至,還給別人一種我成績極好的假相。當然,這僅限語文課,數學老師,早知道我無可救藥了。
大約初中畢業那兩年,鄉鎮上忽然來了一個青年作家。聽說身邊居然出現了作家,嚇我一跳。我常常去他家串門,發現他并沒有三頭六臂,就有些不服了,你能寫小說,我為啥不能?有了這個念頭,我悄悄寫了一部二十萬字的小說,雖然沒有發表,卻因此對小說有所了解。算是走了第一步。
離開學校,我開了幾年的農用車,極不順利,吃盡了苦頭。因為備受折磨,離開農用車,歇了很長時間,身心還沒有恢復過來。后來我寫了兩個小說,投給幾家內部刊物,概無音信。我于是投給幾家大刊,不想,居然幾家都要發表。接下來的寫作,就顯得無比順利了。
也就是正式寫作之后,我才看到一個殘酷的現象,曾經熱鬧非凡的文學,眼下已無人問津。隨手翻開一份報紙,上面大部分是明星的隱私八卦,但很難看到一個作家或一部作品在上面亮相。哪怕一個俗不可耐的明星,都有許多觀眾津津樂道,然而,很多取得重大成就的作家卻無人搭理。作家曾經被稱為靈魂工程師,想不到,現在卻成了社會末流。
其實,不僅作家被冷落,就連那些在醫學和科學等領域作出卓越貢獻的專家學者,同樣也沒有得到這個社會的重視。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媒體的引導下,把目光投向了那些所謂的影視明星。走到大街上,隨便問一個人,都知道李宇春小沈陽周杰倫,但記得錢學森李四光魯迅沈從文的,能有幾人?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都在想,文學會不會死在這個喧囂的社會?想了很久,我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誠然,社會的畸形發展暫時蒙蔽了它的光芒,但文學必定有它存在的價值。文學能夠存活千百年,足以證明它有著頑強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