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杜牧,始于《山行》,詩中描繪山景宛然在目。詩人為何如此熱愛秋山楓林?詩最后一句巧然作答:楓林紅葉鮮明艷麗。品讀著他的詩句,也漸漸喜歡上這位著名的晚唐詩人。他留傳于世的諸多作品中,膾炙人口的豈止是《山行》,還有更經(jīng)典的《清明》。關于此詩,變本很多,有五言、四言、三言詩,還有劇本等。相傳宋代大文豪蘇軾曾于清明節(jié)登云龍山放鶴亭拜見張山人,將此詩改為一首絕妙小令:“清明時節(jié)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改過的小令為這首詩增添了參差錯落之美。更妙的是,在當代還有人將該詩改為劇本:“時間:清明節(jié)。地點:路上。人物、情節(jié):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那搖曳多姿的的變體,既展示了中華文明無窮的魅力和博大精深的內(nèi)涵,更凸顯出此詩流傳千古且穿越時空的巨大回響。
那是少不更事的孩童時代,在父親大人的敦促下,我搖頭晃腦地背著這首詩,眼前只感覺到雨水在歡快跳動,尋訪酒家的意外驚喜,還有那個可愛的小牧童,牛鞭正隨意地揮著,他的眼神顧盼飛揚,說不定還有婉轉悠揚的笛聲呢。少年畢竟不識愁滋味,只知作樂戲耍,追逐打鬧,怎能領會出詩中路人欲斷魂的迷離凄楚呢。
流連于案頭詩詞間,詠清明的詩句很多,但像杜牧那樣能出又能入的并不多。如宋代的高翥所寫的:“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日落狐貍眠冢上,夜歸兒女笑燈前。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那滿天飛舞的紙灰,那揪心的哭泣,多么陰森可怖!唐代李群玉的《湖寺清明夜遣懷》:“柳暗花香愁不眠,獨憑危檻思凄然。野云將雨渡微月,沙鳥帶聲飛遠天。”獨憑危檻,深夜難眠,雨澆愁緒愁更愁。韓翃在《寒食》中寫道:“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相比前面,詩中只多了幾分雍容與肅穆的感覺。
人已中年,世事滄桑,當站在往事的窗下,又是這樣迷離的春雨,染濕了我的頭發(fā),也浸濕了我的心。重讀此詩,就有了一些澀澀的生重的感覺,頓覺美麗而凄迷。我想,杜牧是易感的,如此春寒料峭,細雨紛紛,旅途黯然,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也許是要歇腳避雨,也許是想飲上幾杯,消除寒意和疲乏,借此散散心頭的愁緒。而牧童也急于鞭牛回家顧不上答話,牧童所指之處,“杏花春雨江南”的景色躍然紙上。改變了詩的情調(diào)與氣氛,身心感到一絲暖意。
然而,無論哀傷愁苦,無論溫和恬靜,關乎清明,那畢竟是一個適合懷念與落淚的日子。
我們的日常生活擾攘紛亂,每天在滾滾紅塵中匆匆行走。而到清明這一天,我們放下手中的忙碌,放慢行走的腳步,留下一點空白,重新回到一種純粹的回憶和懷念中去。憂郁的眼神,傷心的淚水,還有瀝瀝的細雨,烘托出一種欲語還休的悲情。通過多年未變的儀式,我們的靈魂再次與已故的親人團聚,我們憶起他們親切的面容,憶起他們溫馨的話語,回味著難忘的片刻,心里和臉上都寫滿了懷念,靜穆在瞬間定格。
生離是朦朧的日月,死別是憔悴的落花。轉眼又到清明時,清淚盡,惟將懷念付紙灰,鋪就悠長思親路。
(作者單位:廣州市黃埔區(qū)下沙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