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以虛證實。它的存在,一證明本體,二證明有光。
影子張傲嘉,上海人,在800秀上演“音樂劇脫口秀”《我》之前,已經淡出上海演藝圈很多年,以至于有很年輕的記者當她是“看起來有點像韋唯的阿姨”。
“跨界”的身份
她確實長相獨特。身高1.75米,總是梳著一根從頭頂垂到腰間的馬尾,黑色西服套裝,顯得胸豐、腿長。走路時,一轉身,西服后擺會飄起來。從后來的《我》中得知,她有拉丁血統,曾曾祖父姓“費爾南多”,名“小世界”。她的奇特源于“小世界”。受美國圣公會的派遣,這位傳教士于上世紀初,從美國紐約來到中國上海,建造諸圣堂,這座不久后可能會消失于復興中路淡水路的基督教新教教堂。
也許因為這股血緣,“影子·費爾南多”長得高的同時也令她比東方人易胖一還是從《我》中得知,她想成為音樂劇演員的第一步是減肥。當年,只身一人從美國紐約來到上海建造諸圣堂的曾曾祖父,很快就融入了上世紀20年代的上海生活。“小世界-費爾南多”遇到了一名上海女演員,就此駐扎雁蕩路旁的培文公寓——如今的婦女用品商店。影子的曾祖父“大世界·費爾南多”不久后出生。因此,影子擁有的1/8拉丁裔血統,使得她看起來長得神秘一卻也一時搞不清出處。
她的長相和身世,也使得她的“定位”既國際化、多元化又缺乏歸屬感。她不像費翔那樣的混血明星,黑發白膚卻奇妙地映襯著一雙藍色的眼睛,有著一種一目了然的不可思議的魅力。她的出現,有氣場,但卻令人恍惚,怎么來形容這個邊際模糊的女性呢?
就像這臺演出——中英文混搭的獨白、以英語為主的歌曲演唱,但是還在演唱中文歌《舊夢》的間奏時分,繼續獨白……一邊,還要表演。舞臺比較空,左有紅色電話亭,右有古董八音盒,天幕前有臺階,但這些都只是偶爾被追光照亮時才看得見。偌大的舞臺,就憑影子一個人揮灑。她偶爾還會騎上一輛老式自行車……這臺演出被冠以各類前綴“舞臺劇”、“音樂劇脫口秀”、“單身劇”……反正,這確實是影子一個人在100分鐘里,以各種說話、演唱、舞蹈等表演方式,講述自己的故事,以及自己與上海的聯系。
個人“表演”歷史
“個人口述歷史”這個學術名詞已經廣為人知了。大意就是從個人口頭講述自己經歷和回憶,折射出歷史時期的各個層面,從而成為“史料”。從影子的《我》的內容出發,這是一個人以各種形式“表演”而出的“個人表演歷史”。
如果她所表演的全部屬實,那她的出生與際遇,幾乎就是“海納百川”的活例。全劇從百老匯的舞臺上開始。她站在百老匯的馬庫斯劇院最高層的最后一排看音樂劇——這個劇院是他曾祖父“大世界”曾經當過實習生的地方,他參與了該劇院的建造。影子從加州大學伯克萊分校和芝加哥表演藝術學院拿到音樂舞臺劇表演碩士學位之后,就輾轉于各類劇院,參與音樂劇面試。
當《花木蘭》這出難得的以中國故事為背景的音樂劇招募女主角時,影子興沖沖去報名了。她的高大令考官狐疑其身份,“你真的是中國人?中國女孩不都長得像小個子、單眼皮的劉玉玲嗎?”“我是上海人……”總之,影子即便唱得不錯,但是形象上不過關,中西難辨的外形,總讓她與主角失之交臂。
她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去少年宮報名合唱團的事情。她開口就唱英文歌,讓東北口音的合唱團老師不耐煩。于是,她連忙改唱中文兒歌,卻依然讓老師不滿:“我們這里是合唱團,不是招獨唱演員,你怎么總想著突出自己呢?”
外形和因應著外形的性格,總讓影子處于“是或者不是”的“中間”。她小時候跟著曾祖父“大世界”去復興公園騎電馬的時候,被管電馬的師傅稱為“小外國人”——可是,她在內心深處覺得自己是上海人,尤其在面試《花木蘭》的時候。
同樣,歷史也有著類似的“困惑”或日“螺旋形上升后的自我發現”。例如,影子發現上海的商城劇院,與百老匯的馬庫斯劇院,在格局構造上幾乎一模一樣,據說前者是后者的“翻版”。而諸圣堂這個把她曾曾祖父從紐約拽到上海的教堂,聽說可能會拆——地產大亨買下了周邊地塊,建造SOHO區,被戲稱為“復興復興中路計劃”
如果不是因為《我》,我們不會知道這些歷史……
英文歌有中文詞
因為影子自身經歷的“跨界”,使得這出舞臺劇也很跨界。在百老匯音樂劇般風格鮮明的音樂聲中,影子開始了“自述”。2007年的某一天,她買了一張從紐約到北京的機票。按照最便宜的路線,應該買日金山去北京的,但是她特地要去紐約,為了看馬庫斯劇院。而在機場,她又看到了一張打折CD《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要去上海》。接著,她看到報上的頭條新聞:“Shanghai is the Future.”(“上海是未來”)于是,她改簽了機票去“PVG\"——浦東機場。回到了她出生的浦西,復興公園一帶……
在敘述自己經歷的部分,由于內容需要,確實可以稱為中英文夾雜的“脫口秀”,不過偶爾插八的具有百老匯或者爵士風格的英文歌里,她又搖身一變,完全以黑人的口氣唱著名曲《Mv FunnvValentine》。歌畢、這個相貌似拉丁,口氣好似黑人名伶的上海人,開始說普通話了!時空在她一個人身上穿梭。
她唯一演唱的中文歌是白光的《舊夢》——當她回憶起曾曾祖父與吳姓女演員結婚的時候,以那個時代的音樂特征表述確實貼切,在問奏中用普通話講述當年時光,確實氣息貫穿到觀眾席了……
她確實喚起了上海人對童年時光的回憶。老年人的上海童年在白光的《舊夢》里:中年人的上海童年在雁蕩路;青年人的上海童年在復興公園里的電馬上——原來那個電馬還是可以調速的。
多少人會有共鳴
這出形式上充滿實驗性質的劇目,哪怕存在各種不完美,卻依然能夠輕易俘獲在上海長大的人的心。影子說的那些曾經存在、如今不在的建筑、風氣,一直留在我們的內心深處,且模糊如影子了,如今卻因為她充滿表現力的重述而輪廓清晰起來。尤其是也住在復興公園旁邊,熟悉雁蕩路和復興公園電馬的我,更能體會時空交錯于舞臺上的波動。
再者,那些我摯愛的爵士樂和音樂劇片斷啊!這一兼具老上海和百老匯氣息的音樂,從旋律上就能擊中心跳。爵士很上海,兩者的共通之處,便是“融合”(Fusion)。影子能以“融合”的方式,演出這樣一臺劇目,確實本身就是一個很上海的操作。
內容和音樂,已經占據了該劇的八成。因此,該劇在情感上最能爭取到的觀眾就是熱愛爵士樂、喜聽英文歌,且平常關注戲劇藝術的上海70后——或者地域上放寬到在文化上受到上海輻射的長三角,年齡段上包容部分80后。
如果既不在以上年齡段、也不屬于以上地域的觀眾,會覺得該劇很“上海主義”,以至于撇開八成的內容和音樂,專注于戲劇藝術的表現力。談及此,確實也有上文提及的“不完美”之處,最突出的就是影子在敘述、表演、英文與普通話、上海話轉換之間的“氣場不順”。天然的語境差異,只有在該劇中才強烈存在,甚至有“沖突”。如何彌合這其間的別扭感,還真需要向真正的脫口秀或者戲劇演員討教一番。
綜上所述,我又推薦了一出小眾劇目——小眾遍及愛聽英文歌的上海文化人,以及散落在海內外的老上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