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爭

摘要：在天安門廣場的人民英雄紀念碑上，有一段悼念為爭取民族獨立而犧牲者所鐫刻的文字“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對于中國人來說，“1840”這個年份不應忘記，正是這一年，西方列強用堅船利炮敲開了中國的大門，把這個世界文明古國推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深淵，戰爭開始時間是6月28日。

鴉片戰爭已經過去一百七十多年了，回首這段歷史，每個中國人依舊刻骨銘心。作為新時期的國人，我們在銘記之余更應該思考：歷史有多少是當下的人們想要了解的?有多少對當下有所裨益?又有多少在當下仍舊能夠產生共鳴和感悟?

關鍵詞：鴉片戰爭；王朝；貿易

中圖分類號：G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0407(2011)06－054－06

戰前的中國與世界：落伍的清王朝

鴉片戰爭以前，中國仍然是一個獨立的封建國家，封建社會內部的商品經濟有了一定程度的發展，資本主義萌芽也呈現出增長的趨勢，對外經濟交往的規模逐漸擴大。在中國的出口貨物中，茶葉占第一位，著名的福建武夷山茶園因而興盛。絲是另一種重要出口商品。“南京棉布”出口數量也相當可觀。海外貿易促進了造船業與海運業的發展。此外，廣東佛山的冶鑄業、四川的煮鹽業、云南的冶煉業等手工工場也頗發達。

因此，如果時間允許，也許中國社會將會緩慢地發展到資本主義社會。但是，世界形勢已不允許中國在封閉狀態中讓其資本主義萌芽自行慢悠悠地生長了，西方資本主義的入侵打斷了中國社會的自我發展進程。而到這個時候，從中國自身的資本主義萌芽看，還遠不足以使封建社會機制發生質的改變。地主土地所有制和君主專制制度構成封建國家的主要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從制度上說比西方資本主義整整落后了一個時代，這是決定雙方國勢強弱、社會條件優劣對比格局的根本原因。

從18世紀下半葉開始，清王朝已經走上衰敗的道路，政治黑暗，國防薄弱，財政拮據，國勢日下，這主要表現在：土地高度集中，貧富分化懸殊，例如，根據嘉慶年間的資料統計，僅皇莊就達一千多處，占地面積35000多頃。皇帝以下的大貴族、大官僚們也千方百計地倚勢霸田，聚斂財物。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下層勞動人民的貧困窘迫；政權腐朽，軍備廢馳，乾嘉以來，清政府從中央到地方的高級官僚當中，多次揭露出驚人的貪污案件。貪污在清統治集團中成為不可遏制的流行病。至于當時清朝軍隊，每年消耗餉銀二千萬兩以上，當時將近清朝年財政收入的一半，軍官吞餉肥私，花天酒地，士兵們也終日游閑，聚賭玩樂。

隨著清朝統治的日趨腐敗和對人民剝削壓迫的加重，國內階級矛盾日益激化，人民群眾的反抗斗爭此伏彼起。如1796年爆發的白蓮教大起義，涉及好幾個省，綿延十數年。1813年的天理教起義，波及豫、魯、冀等省，甚至一舉攻入了紫禁城。清王朝的統治面臨深刻的危機，中國封建社會已經走到了它的盡頭。

鴉片戰爭以前，盡管清王朝保持比資本主義落后了一個時代的封建制度，盡管它已經相當地沒落腐朽，但是，它卻是一個擁有主權的獨立國家，還沒有被外國控制，這和鴉片戰爭以后有根本的不同。當然，這并不等于說它與西方殖民主義者毫無關系。西方殖民主義勢力，早在16世紀就闖入中國活動。先是葡萄牙人，后來又有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到了18世紀末，英國就開始把手伸向中國。這時發生了馬嘎爾尼使團來華事件。

列強擴張

早在清王朝建立全國政權以前，歐美國家早已開始了新的征程。15世紀末至16世紀初，在商品經濟獲得發展，生產力提高，科學文化沖破神學束縛空前活躍的前提下，出現了以哥倫布、達伽馬、麥哲倫為代表的偉大地理大發現，從而使歐洲人開闊了視野，了解了世界概貌，找到了通向海外各地的新航路。伴隨著地理大發現，西班牙、葡萄牙、荷蘭、英國、法國等其他歐洲國家，相繼向海外各地進行殖民侵略。

資本主義的產生和增長，使世界進入到近代資本主義的歷史時期。鴉片戰爭前，英、法、美三國資產階級革命的成功，是歷史的大轉折，歐洲各國在其影響下，紛紛經由不同道路，采取不同方式，建立了資產階級政權，走上資本主義道路。18世紀60年代起英國開始了工業革命，到19世紀三四十年代，大機器工業逐漸代替了工場手工業。英國工業的發展，使其工業產量急劇上升，“不斷擴大產品銷路的需要，驅使資產階級奔走于全球各地”。法國是僅次于英國的資本主義國家，到鴉片戰爭前夕，法國工業產量居世界第二位。美國在鴉片戰爭前夕資本主義工業并不發達，但它正處于上升階段。19世紀30年代，美國資產階級正向南部劫掠印第安人和墨西哥人的土地，排除歐洲資本主義在拉丁美洲的勢力，全面控制市場，因此，美國在19世紀中葉沒有足夠的力量侵犯中國，所以充當了英國侵略者的幫手，追隨英國侵入中國。德國、意大利近代經濟的興起與發展，遠遜于英、法、美三國。當德國在六七十年代獲得統一后，資本主義工業生產迅速攀升，其軍事侵略擴張勢力在遠東以及搶奪中國的勢頭甚為猖狂。俄國1861年農奴制改革后，資本主義工商業迅速發展，但是社會經濟還是遠遠落后于西歐，其軍事力量以陸軍為主，未能形成強大的海上力量。俄國從北面虎視眈眈注視著中國，隨時準備奪取中國的領土。

19世紀40年代，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攜工業革命的雄風，蒸蒸日上。歐美列強為了擴大商品市場，爭奪原料產地，加緊了征服殖民地的活動，中國的周邊國家和鄰近地區，陸續成為它們的殖民地或勢力范圍。中國作為一個幅員遼闊的古老國家，自然成為殖民主義者侵略擴張的新對象。

總之，世界資本主義的迅速發展，與對外擴張征服殖民地的步伐同行，中國的周邊國家全部或部分被西歐吞并，中國受到來自海上的威脅日益迫近，資本主義的潮水遲早會沖開中國封閉幾千年的國門。

閉關政策與中外貿易

鴉片戰爭前，清朝就遭到西方殖民者的某些侵擾，在這種形勢下，清王朝采取的是什么樣的對外關系政策呢?那就是“閉關”政策。

“閉關”政策肇端于明朝的“海禁”。明朝初年，朱元璋就立下了“不許寸板下海”的祖訓，后來“海禁”一度松弛。再此之后，為了防御倭寇的侵擾，又曾厲行“海禁”。清朝開國之初，并沒有實行閉關政策，還發布過鼓勵海上貿易的上諭。從順治十三年(1656年)開始，皇帝連續發布兩道命令：一是“禁海令”，規定“片帆不得下海”“片帆不得出洋”；另一道是“遷海令”，規定廣東、福建、浙江、江蘇等省沿海軍民，一律內遷五十里。這種徹底的閉關政策，清政府實行了將近三十年。平定了臺灣等地反清勢力后，清政府于1685年(康熙二十四年)決定部分地開放海禁，實行對外貿易，起初是開四關貿易，到1757年(乾隆二十二年)只留一關而封閉其他三關。

如果從暫時的、局部的范圍看，閉關政策的確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外國人入侵，但是從長遠和全局來看，這一政策，沒有也不可能起到抵制殖民侵略的積極作用，反而限制了自己，到頭來是作繭自縛了。在當時的世界形勢下，消極被動地閉關鎖國，是最終不能擋住外國侵略的。鎖閉了的，是中國人自己的目光和思想；束縛了的，是中國人自己的手腳；阻礙了的，是中國資本主義萌芽的成長和科學文化的發展。實行閉關政策的結果，便是中國愈發被動和落伍。不過也應該看到，不管閉關政策的弊端多大，但這一政策能夠實行，畢竟是清朝當時尚保持獨立自主地位的表現。鴉片戰爭后，國門的閉開就由不得清朝統治者自己作主了。

鴉片戰爭前，中國的對外貿易除少量的陸路貿易外，主要是在廣州一地與西方國家進行的海上貿易。在廣州進行的中外貿易中，主要是中英貿易，其次是中美貿易。在占絕大份額的中英貿易商品結構方面，英商輸華的商品以棉花、毛織品、金屬品為大宗商品。其貿易走向，英國棉紡織工業產品在19世紀30年代以前，輸華的數額有限，其價值還遠抵不上中國輸英的土布。但是，產業革命的威力從20年代末已顯現出來，棉紡織品輸華量迅猛增長，中國土布輸英則呈江河日下之勢，即使最精湛的手工紡織也無力與機器紡織對抗。盡管如此，中國人民以自己發明、培育、制造醞釀、濃郁醇香的茶葉、光彩絢麗的絲綢、細膩精美的瓷器、堅固耐磨的土布及其他商品，仍是國際貿易中的緊俏商品，故在正當商品的貿易中，中國仍處于出超的有利地位。

西方商人不甘心攜帶銀元或銀錠填補貿易逆差。用什么辦法改變中外貿易格局，用什么商品打開中國市場，什么商品能在中國暢銷不衰且有厚利，這成為擺在西方國家面前的嚴重問題。由于中國自然經濟占統治地位，加之西方工業革命進行不久，路途遙遠，西方暫時找不到能夠在中國暢銷的大宗商品，最終他們選定了罪惡的鴉片貿易，并挑起了一場不義戰爭。

折戟沉沙 帝國之殤

鴉片貿易打破了中國對外貿易的長期優勢，使中國由二百多年來的出超國變成人超國，“鴉煙流毒，為中國三千年未有之禍”。鴉片大量輸入，使中國每年白銀外流達600萬兩，中國國內發生嚴重銀荒，造成銀貴錢賤，財政枯竭，國庫空虛。煙毒泛濫不僅給中國人在精神上、肉體上帶來損害，同時也破壞了社會生產力，造成東南沿海地區的工商業蕭條和衰落。

鴉片貿易給中國社會帶來的嚴重危害，引起了清政府和廣大人民的重視。清政府從自身利益出發，1821-1834年頒布禁令八次；統治階級中一部分人目睹社會危機，要求改革弊政，在中國嚴禁鴉片。1838年12月，道光皇帝命林則徐為欽差大臣，派往廣東禁煙。

1839年3月，林則徐會同兩廣總督鄧廷楨、廣東水師提督關天培在廣州籌劃禁煙。林則徐立下誓言“若鴉片一日未絕，本大臣一日不回，誓與此事相始終，斷無中止之理”，表明禁絕鴉片的決心。在人民群眾的支持下，林則徐采取堅決果斷的措施，迫使英商陸續交出2萬多箱鴉片，并將繳獲的鴉片在虎門海灘當眾全部銷毀。

中國禁煙的消息傳到倫敦，英國資產階級發出狂妄的戰爭叫囂。1840年6月，英軍首先進犯廣州，遭到清軍的抵抗后，轉攻廈門，又被鄧廷楨的軍隊擊退。1841年1月7日，英軍攻擊沙角、大角炮臺。中國軍隊倉促抵抗，傷亡慘重，炮臺失陷。英軍進逼虎門。琦善妥協求和，英國單方面宣布《穿鼻草約》。

琦善的賣國行徑激起清廷上下的不滿，道光皇帝認為有損天朝尊嚴，決定對英宣戰。英軍先發制人，再次進攻虎門。關天培親自率軍堅守炮臺，以身殉國。1841年5月，英軍進攻廣州，廣州城外的泥城、四方炮臺相繼失守，奕山等人喪魂落魄，舉白旗投降，中英雙方簽訂《廣州和約》。8月26日，英軍攻陷廈門。10月1日，英軍再陷定海。10日，鎮海陷落。13日，寧波陷落。道光皇帝為挽回敗局，決定第二次出兵，奕經率軍到達前線后，貿然出兵，全軍潰敗。1842年6月，江南提督陳化成戰死，吳淞口陷落。7月，鎮江陷落。8月，英艦到達南京下關江面。29日，清政府在英國炮艦的威逼下，簽訂了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個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中英《南京條約》。

《南京條約》的主要內容為：1.割香港島給英國。2.開放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為通商口岸。3.中國向英國賠款2100萬銀元。4.英國在中國的進出口貨物納稅，中國與英國共同議定。5.英國商人可以自由地與中國商人交易，不受“公行”的限制。

1843年英國政府又強迫清政府訂立了《五口通商章程》和《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條款》(《虎門條約》)作為《南京條約》的附約，增加了領事裁判權、片面最惠國待遇等條款。

1844年7月、10月，美國和法國乘火打劫，效仿英國，先后威逼清政府簽訂了中美《望廈條約》和中法《黃埔條約》，獲得除割地、賠款之外，與英國同樣的特權。從1845年起，比利時、瑞典等國家也都脅迫清政府簽訂了類似條約，中國的主權遭到進一步破壞。鴉片戰爭的失敗和《南京條約》等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的簽訂，使中國社會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政治上獨立自主的中國，戰后由于領土主權遭到破壞，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解體，逐漸成為世界資本主義的商品市場和原料供給地，中國開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

第一次鴉片戰爭后，資本主義列強最強烈的愿望，仍是擴大對中國的侵略權益。1851年太平天國革命爆發后，列強認為這是加緊侵略中國的極好時機，英、法、美三國在1854年和1856年兩次提出修約要求，俄國也會同響應。四國的修約要求，沒有得到清政府的允許，于是，英、法兩國以1856年亞羅號事件和馬神甫事件作為借口，再次發動了侵華戰爭。

1856年，英法聯軍進攻廣州，派普提雅廷為公使，與清政府談判邊界問題。1858年5月，英法聯軍侵占大沽炮臺，并以進攻北京作為威脅。此刻，俄國西伯利亞總督穆拉維約夫乘英法聯軍攻陷大潔口，用武力強迫黑龍江將軍奕山簽訂了中俄《璦琿條約》。根據這個條約，俄國割占了黑龍江以北、外興安嶺以南的60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同時，把烏蘇里江以東約40萬平方公里的中國領土，劃作兩國共管。

1858年6月23日，清政府被迫與英、法、俄、美四國分別簽訂了《天津條約》。主要內容是：公使進駐北京；開放牛莊、登州、臺南、淡水、潮州、瓊州、漢口、九江、南京、鎮江為通商口岸；外國商船可以自由駛入長江一帶通商口岸；外國人可以到內地游歷經商，外國傳教士可以到內地自由傳教；中國對英、法兩國賠款600萬兩白銀。1860年10月，英法侵略軍占領北京，洗劫和燒毀了融匯中外建筑藝術精華的萬園之園——圓明園。侵略者也不得不承認“我們就這樣以最野蠻的方式，摧毀了世界上最寶貴的財富……你想象不到這座宮殿有多么華美壯麗，更不能設想法軍、英軍把這個地方蹂躪成什么樣子”。

侵略者以焚毀皇宮作為威脅，迫使清政府簽訂了中英、中法、中俄《北京條約》，作為《天津條約》的補充，續增的條款包括：開天津為商埠；割九龍司地方給英國；準許外國人在中國買賣人口；將已充公的天主教教堂財產發還，法國傳教士可以在各省任意租買田地，建造教堂；對英、法兩國賠款各增至800萬兩白銀。

1860年11月，中英、中法《北京條約》簽訂后，英法聯軍開始撤離北京。俄國駐中國公使伊格納切夫以“調停有功”為借口，提出了新的領土要求。14日，清政府與俄國簽訂了《北京條約》，將烏蘇里江以東40萬平方公里的土地劃歸俄國，增開喀什噶爾為商埠，并在喀什噶爾、庫倫設領事館。同時，俄國還將由其提出的中俄西部邊界走向強加給中國。1864年，俄國強迫清政府訂立《勘分西北界約記》，割占巴爾喀什湖以東以南44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成為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最大的獲利者。

《北京條約》剛一簽字，英、法、俄等公使就立即表示，只要清政府認真“履行條約”，就可以得到“任何援助”。1861年1月，清政府設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1862年1月，清政府確定了“借師助剿”的方針，從此中外反動勢力勾結在一起，共同鎮壓中國人民的革命斗爭，中國在半殖民地半封建道路上越陷越深。

那場硝煙的背后

一百七十年過去了，鴉片戰爭離我們越來越遠，但是作為一個古老民族近代化的開端，對其進行思考仍有必要。

縱觀整個鴉片戰爭，我們不難看出，鴉片并非戰爭的全部。鴉片并不是英國人帶到中國的，它早就在中國存在。在那個年代，人類對鴉片的認識遠不同于今日。世界各國，包括英國本土在內，都沒有對鴉片設立限制。問題在于，只有中國社會吸食鴉片泛濫成災，乃至形成巨大的暴利市場。英國商人如同獵狗，逐利而來。如果沒有中國官員的配合，英國鴉片商根本無法從事走私鴉片的任何活動。不是鴉片導致腐敗，而是腐敗造就了鴉片市場；反過來，鴉片又進一步促進腐敗。如果尋找一點安慰，那么清朝政府是世界上最早意識到鴉片危害，并且最早頒布禁止鴉片令的政府。

遺憾的是，鴉片戰爭并沒能治療滿清的腐敗。因此，滿清受到腐敗的嚴重制肘，其發展不可能取得很快的速度。雖然，從縱向比，它能生產大型軍艦、蒸汽機、銑齒機、刨床、車床、輪船，并于光緒三十三年打建了中國第一口油井，幾十年時間創造的成就比過去一千年還多；但從橫向看，卻使人感到沮喪，因為它卻遠不如日本。日本學習西方比中國還晚幾年，但成就驚人，并很快就超越了中國和俄國，并于1904年將俄國打得潰不成軍。

鴉片戰爭的起因是林則徐禁煙，但引起戰爭的真正原因并不是鴉片。鴉片戰爭是一次文化沖突，只不過碰巧在當中有大量鴉片走私。但是，我們不能因戰爭的名字而模糊戰爭的實質爭端。沒有鴉片，戰爭一樣會發生。鴉片戰爭后，中國的領土和主權開始遭到破壞，中國被卷入資本主義世界市場，并開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

第一次鴉片戰爭后，清廷并沒有認為自己戰敗。當年道光皇帝在奏章上批示的文字全是唯我獨尊的大話，似乎勝利仍然在滿清一方。至于割讓香港，清廷并不認為有失國威。清廷早就承認將澳門給洋人使用，割讓荒涼的香港只是為洋人通商的方便。日不落之國，在清廷眼里仍然是蠻夷。為了教訓夜郎自大的蠻夷，咸豐皇帝漫不經心地導演了痛擊英法兩夷的大沽之戰。直到后來洋人攻陷北京、火燒圓明園，滿清朝廷才真正看清形勢，對天朝和西洋重新作出估價，重新認識自己。

鴉片戰爭打破了清朝閉關鎖國的局面，使中國由封閉逐步走向開放，走向近代化；其次是加速中國社會內部變革，客觀上促進了中國舊制度的解體。經濟上，商品經濟逐漸發展，封建經濟開始瓦解，刺激了中國民族資本主義的產生。思想上，先進的知識分子興起“向西方學習”的新思潮，西學東的局面開始形成。正如馬克思在《中國革命和歐洲革命》中說：“英國的大炮破壞了中國皇帝的權威，迫使天朝帝國與地上的世界接觸。與外界完全隔絕曾是保存舊中國的首要條-件，而當這種隔絕狀態在英國的努力之下被暴力所打破的時候，接踵而至的必然是解體的過程，正如小心保存在密閉棺木里的木乃伊——接觸新鮮空氣便必然要解體一樣。”

其實，鴉片戰爭本身并不重要，它的戰爭規模太小，但是，它的歷史影響深遠而偉大，它像滾滾不息的雷霆在中國的上空回蕩轟鳴。上溯至171年前的6月28日，從這天開始的鴉片戰爭使神州陷入了災難深淵，然而中國人民反侵略和爭取民族進步的斗爭也從此開始。西方侵略者的原意是以大炮和廉價的商品將中國變為它的附庸國或殖民地，最終卻是驚醒了幾億睡獅，其必將以強者姿態屹立于世界的東方，歷史的辯證法就是如此。

中國歷史上發生過上千次戰爭，但是，沒有一場戰爭能改變皇帝奴役人民的歷史，沒有一場戰爭能喚醒人們對不合理的舊制度產生懷疑，沒有一場戰爭能呼喚中國人睜開眼睛看世界，沒有一場戰爭能迎來新的文明，驅除千年愚昧與迷信。鴉片戰爭以最小的痛苦，裹夾著人類最新的觀念，炸開了中國封建的鐵門，拉開了中國歷史的新紀元，唱起了埋葬舊王權制度的最后挽歌。從此，中國人寫出《海國圖志》，剪掉辮子，脫下丑陋的韃靼服，披上西方傳來的新衣裝，婦女決別痛苦的纏足，學子拋棄腐朽的八股文，農民告別落后的耕種，跨進一個前所未有的新時代，同時高唱民主、自由，高舉科學的火把，奔向民主世界，歷史雖然有逆流，有復辟，但人們前進的腳步至今沒有停息。

幾十年來，我們總是聽到人們如泣如訴，痛陳西方帝國主義侵略我們，使我們落后貧窮，可是，翻開歷史細讀，卻找不到此說的證據。縱使鴉片戰爭有千錯萬錯，我們也沒有理由把落后貧窮，歸于西方洋人的入侵，也沒有理由編一曲訴說仇恨的哀歌，代代傳唱，而把滿清自身的問題推得一干二凈。更何況，鴉片戰爭給我們帶來了政治進步和社會文明。

其實，如果要訴說仇恨，任何國家都可以編一曲仇恨的悲歌。美國人可以說它被英國殖民侵略一百七十年，兩次挨打，第一次被打八年，第二次被打五年，紐約、華盛頓被攻占，輝煌的白宮被焚毀，而平時被封鎖的苦楚，永遠訴不盡。德國也可以唱一曲悲歌，1806年它被法國的軍隊摧毀，拿破侖的柏林敕令使他們肝膽俱焚，1919年它被英法聯軍占領，簽下的亡國條約絕對比中國的更不平等，1945年又被美、蘇、英占領，蘇軍用火車一列一列運走他們的財富。法國的哀歌更不輕松，1815年它被英國滅亡，皇帝被囚禁，簽下的亡國條約可以算最不平等，1871年被德國滅亡，皇帝成俘虜，割讓洛林、阿爾薩斯兩個省，簽下的亡國條約比前一個更不平等，1940年又被希特勒摧毀，不平等的條約又在等著他們。俄國、英國的悲歌同樣極其凄惋，但沒必要再作過多的羅列了。在民主政治尚未普及的年代，每一個國家都有自己的戰爭不幸，我們又有什么理由制造仇恨，推卸因自己腐敗而導致貧窮落后的責任呢?

再回首，雖然暗淡了刀光劍影，也遠去了鼓角爭鳴。但我們還能清晰地看到錦衣玉食的道光皇帝死因是在寒冬臘月里，執拗呆在一間四面透風的破茅屋里而致。今天，面對已成云煙的前塵往事，該反思的東西太多了。意大利史學家克羅齊曾說過“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單純的記錄歷史事件當然有它的史料價值，把歷史置于當時的語境中給予“理解之同情”也是值得肯定的，但歷史學更大的意義在于歷史應該通過對過去事件的思考與批判影響今天。

朝圣與禮物——馬嘎爾尼們眼中的中國

禮物和貢品

其實，馬嘎爾尼很清楚他前往中國運河的航船甲板上方的旗幟上面，寫的是英吉利貢使，出于外交策略，他也只能對此佯裝不知。英國人對于他們帶來的物品有著他們的解釋，他們認為中國人眼中所謂的貢物是“最好的英國物品和所有以后將會增加社會生活的方便和舒適的發明的樣本”。這些樣本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其目的是“讓看到他的人對它們感到滿意，并且激起一種更大的購買同樣的商品的需求”。

除此之外，這群英國人還希望，他們精心挑選出來的物品上所體現出的西方科學的進步能夠傳達給中國的皇帝，并以此要讓整個中國了解英國人的能力、知識和天才。他們甚至設想，用這種無可爭議的工業邏輯生產出來的禮物能夠傳達出一種政治的、知識的道德文化。

馬嘎爾尼認為，為了增加禮品的光彩，最好用東方風格來介紹這些禮品。所謂東方風格，只是馬嘎爾尼自己對東方風格的看法——描述時要用夸張手法，但他卻忘了中國禮貌的首要一點就是應該貶低所贈禮品的價值。可是，馬嘎爾尼怎么愿意說他帶來的禮品只是一些紀念品和小玩意兒呢?

看看馬嘎爾尼帶來的這些禮物吧：天體運行儀，它代表宇宙，而地球只是其中的一個小點。這是天文學和機械學最佳結合的產品。該儀器準確地模仿地球的各種運動，月球繞地球的運行；從儀器上還可看到太陽的軌道，帶4顆衛星的木星，帶光圈及衛星的土星等。這架天體運行儀最后還能模擬各天體的蝕、合和沖。它指出人們觀察時的確切月、周、日、時和分。該儀器是歐洲最精美的，它所設計的天體運行情況可適用一千多年。一個地球儀，它上面標有地球的各大洲、海洋和島嶼。人們可從上面清晰地看到各個君主的國土、首都以及大的山脈。該地球儀標有受英王陛下之命在世界各地遠航所發現的新地方，并畫出所有這些遠征的航海路線。

從中國官員的角度上來說，如果這些禮物真的是貢物的話，那么很顯而易見，這些東西不可能比中國的事務更為優越。至多，他們只能是“來自一個外埠世界的稀見、奇異的域外方物，這個外部世界中的各個種類都是錯雜的、模糊的、顛倒的和混亂的。”中國人不能認識到在他們的國土之外會居住著一群快樂的幸福的以及富有創造力的人。或許中國人會承認，英國人能夠制作出某些奇巧之物，但是大象以及其他野獸也能。對于中國人固有的偏見，馬嘎爾尼們是無法理解的。當他們贊美自己手中物品的精巧，以及該物品的設計者一定是絕頂聰明的時候，會得到幾乎是同樣的回答：這些玩意的確很奇妙，但是又有什么用?歐羅巴人能夠理解同樣優雅的治國之術嗎?

在中國官員的眼中，馬嘎爾尼是趕來向天朝皇帝進獻貢物的，而且，用天朝帝國的價值標準衡量，此乃“向化輸誠”。或者根據馬嘎爾尼本人的看法，他，大英國王陛下的特命全權大使，受命前來謀求同中國建立外交關系，目的是要開放廣州的貿易，同時為英國產品開辟新的市場，他攜帶著眾多精美樣品，準備在乾隆皇帝83歲壽誕作為壽禮進獻給他。然后，1793年，馬嘎爾尼收到了帝國對他的國王的一封信作為答復。這一著名的諭旨采取的方式顯然是在回復一個賓服君主。在該諭旨的開頭用的是，“奉天承運皇帝敕諭英吉利國王知悉”這樣的字句，而在其中更是向英方明確表明了“其實天朝德威遠被，萬國來王，種種貴重之物，梯航畢集無所不有。爾之正使等所親見。然從不貴奇巧，并無更需爾國制辦物件。”乾隆皇帝不是天朝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排斥西方事務的統治者，1816年，他的繼承者——嘉慶皇帝在拒絕另外一位英國使節時也說了類似的話語：我朝一向不貴異物，朕無取于爾國之奇巧。

對于歐洲貨品不感興趣，并非滿族皇帝們的態度，實際上，自從16世紀早期以及與西方直接貿易伊始，中國人就一直對西方的產品表現出不怎么關心的態度，即使對日后工業革命的奇跡也是如此。在中國做生意的外國人，被當地社會隔離開，并且在文化上自然而然地被視為異類遭受歧視。在此時，作出最大犧牲的是著名的英國毛紡制品。為了能夠支付所購買的茶葉，他們不得不承受著相當大的虧損而把毛紡制品拿到廣州的市場出售。只是，在對中國的貿易過程中，中國人始終不愿意接受英國方面的易貨，而唯一能夠愿意接受的東西就是銀幣。直到19世紀早期，或在將近3個世紀的時期內，歐洲白銀一直源源不斷地流向東方。眾所周知，英國之所以能夠扭轉貿易平衡，唯一的途徑就是從印度將鴉片運輸到中國，從而將一項甚至更為巨大的嗜好強加給了中國人。

禮儀就是全部

使乾隆十分生氣的是馬嘎爾尼在中譯本中自己給自己封的荒誕頭銜：欽差，即君主特使。但是，在當時所有中國人的眼中，世上只有一個皇帝，那就是中國皇帝。同樣用“欽差”這個詞就等于把英王升格為平等的皇帝。馬嘎爾尼不該以他和派遣他的人的關系來定銜，而應以他的使命來定銜，即效忠天朝。皇帝是世界秩序的中心，也是上天在這世上的唯一代表。他不能設想某個人竟要和他平起平坐。

同馬嘎爾尼一樣，皇帝對一切都作周密安排，準備就一個禮儀問題進行較量。分歧的產生并不是像英國人以為的那樣由于低級官員不合時宜的干預，也不是像中國人以為的那樣由于夷人的無知，其真正原因是：一方覺得自己處在歷史的先進地位后就不愿放下架子，而另一方則認為禮儀永恒不變，它是文明的基礎。兩個世界正是通過禮賓上的困難相互撞擊著。

禮儀危機產生了。乾隆對這個使團的看法越來越壞。在使節團抵達熱河時，皇帝圣旨里已經確定了一項作為最大限度讓步的禮儀安排：他同意簡單地只下跪一次，而不必行三跪九叩之禮。現在英國人對這些禮節要提出異議。中國人還有另一個發怒的原因——“夷性貪得便宜，待之愈厚，則其心益驕。”

喬治三世的建議也是無知的文件，荒唐透頂：讓中國得益于英國的進步——好像中國不能自給一樣；要求在廣州的英國公民不要受到委屈——好像皇帝委屈過他們一樣；想在北京派駐一位常駐代表——好像蠻夷送完貢品后不該離開天朝帝國；自稱是乾隆的兄弟和朋友——這位唯一的天子難道會有兄弟和朋友嗎?寥寥數語中竟有如此多無法原諒的失禮之處!

面對著難題，老于世故的中國官員也正在焦急地尋找解決辦法。在皇帝御座后面掛一幅英王喬治三世的像如何?這樣馬嘎爾尼或許可以叩頭了——他是在向他的國王叩頭，而在所有中國人眼里，他是在皇帝面前叩頭。這是一個既保留特使面子，又不違反天意的迂回辦法，很得體，又純屬中國式的。然而，馬嘎爾尼不向他的君主叩頭，甚至連一次也不叩，只是行單膝下跪禮，而向上帝他才雙膝下跪。他重申決不對別國君主施高過自己國君的禮節。他們困惑地詢問謁見英王時行什么禮。馬嘎爾尼單腿跪地，作吻手狀。為什么不能以同樣方式謁見皇帝呢?

不久，欽差通知已采納了屈膝下跪的方式，只有一點不同：吻皇上的手不符合中國的習慣。作為補償，馬嘎爾尼也必須雙膝下跪。馬嘎爾尼答復說，他早就明確表示過，只是在按照習慣中國人要叩頭時，他才行單膝下跪禮。對方堅持取消吻手禮，馬嘎爾尼同意。不僅是徵瑞，整個朝廷都作了讓步，馬嘎爾尼贏了。

但馬嘎爾尼似乎并沒有理解這種解決辦法會引起誤會，并且要付出昂貴代價。英國人認為單腿下跪是一個大國國王的特使對大國皇帝表示尊重的合適方法。而在中國人眼里，這是一個粗俗的人表示臣服的粗野方式，但毋庸置疑，它是表示了臣服的。馬嘎爾尼曾用明確語言作過說明，但沒有留下任何書面痕跡。他的照會也在檔案中消失了。唯一留下的是他的動作。英國人按他們的說法向英國人解釋：表示獨立。中國人也按自己的說法向中國人解釋：表示臣服。

在對中國以外的國度物品往來的時候，中國的本位思維方式只有朝貢制度。一切的貿易只能也必須遵循朝貢制度，這是一項定制。蠻夷的朝貢是天朝價值具有吸引力的標志，是皇帝之文明化力量的外化形式。在明朝的官方文件中曾有這樣的語句：皆刻意修心養性，以懷遠人，東夷北狄，競趨我朝，以瞻天顏。其實，拒絕馬嘎爾尼的舉動，并不意味著中國人缺乏外貿的熱情。比如設在中國的北方邊陲地區，很長的一段歷史時期內，商業往往都是政策工具；不論是將商業作為擴張政策的一部分加以鼓勵，還是將其作為緩解蠻族威脅的—種努力。

當皇帝禮節性地接見了使團的全體成員，并交換了禮物之后，馬嘎爾尼再次表達了進行商務磋商意愿的時候遭到了拒絕。很顯然，馬嘎爾尼的使命到此也就是結束了。在中國的皇帝和官員們看來禮儀本身就是全部。

用今天的眼光來看，馬嘎爾尼在1793年前后的行動是給了當時的清朝政府一個善意的提醒——以西方思維方式為主導的現代化過程即將不可避免地到來了。無論是具有千年歷史的中華古國還是那些尚未開發的處女地，凡是地球上一切可供開墾的土地都將無一例外地被納入到這場殖民化的進程中去。西方資本主義將巨大的生產力、強制力和毀壞力釋放給整個世界。

1793年，中國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最大的市場)拒絕了當時最強大的制造商英國進入市場的要求。我們可以把這個事件看作是當時情況下英國對中國的“朝拜”。當時因為英國人不愿意下跪表示臣服，因此也就失去了和平進入中國的機會。當然在之后不到50年的時間里，英國人通過武力解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