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方方同時擁有較強的女性意識和超性別意識并活躍于文壇。她筆下的女主人公以不同的心理分裂狀態追求著他們心目中的生命的和諧和統一。他們擺脫了女性集體無意識的狀態,卻擺脫不了來自內心的枷鎖和來自外界的影響。方方走出單純的女性世界,積極進入公共空間,摒棄雙性對峙的世界,給我們帶來關于女性心理分裂狀態探究的思考角度和空間無疑是廣闊的。
關鍵詞:超性別;分裂意識;女性心理分裂狀態;自戀;自虐
作者簡介:王怡(1987-),女,漢族,湖北襄陽人,西南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
一篇《風景》為方方奠定了“新寫實”小說扛鼎人物的地位。方方小說的題材豐富多樣,大致分為知識分子題材、底層小市民題材、女性題材、愛情題材、警匪題材。她多年來一直活躍于文壇,吸引了大批文學批評家的目光。王緋、華威的《方方:超越與品位——重讀方方兼談超性別意識和女性隱含作者》一文中認為方方是一位具有“超性別”意識的女作家。“我認為,如果以性別的角度看方方,她當屬那類具有超性別意識的女作家。新時期以來,中國當代女小說家書寫的性別姿態可以分為兩種:女性姿態書寫,中性姿態書寫。前一種,是作為女人,帶著純然的女性意識進行寫作;后一種,是作為普泛意義的人,摒棄性別意識的寫作。綜觀新時期,中國當代女作家的書寫姿態呈開放的走勢,有、無性別姿態與女作家的書寫品位并不構成必然聯系。就方方而言,她并不是那種無女性意識或以無性姿態書寫的作家。而是具有較強婦女意識卻又能超越性別意識的女作家。超性別姿態,是方方典型的書寫姿態。”[1]
超性別意識并不以拋棄性別意識為代價,相反,它實際上是性別意識的一種升華。方方正是以一種超性別書寫姿態創作了一系列女性形象。縱觀方方的作品,我們可以發現知識分子、白領精英、下崗女工、家庭主婦、農村婦女等從事各種職業的女性,其中尤以具有分裂特質的女性引人矚目。她不僅是以濃厚性別意識姿態的去關注具有分裂意識的女性的生存狀態,更是站在超性別意識姿態下去關注社會中的具有分裂意識的個體或群體的平常人的生存困境。
無處遁逃:方方筆下的女主人公分裂心理狀態
女性分裂意識廣義是指女性面對自身所處的社會環境,意識到自身作為女性的地位、價值、身份等和社會主流意識形態的分歧、分裂,并傾向于自我與社會,他人及自身的割裂的狀態。狹義的女性自我分裂意識是指隨著社會現代化程度的演進,外部世界對女性個體的約束和規范與女性自身自由的需求間的割裂。分裂意識的產生直接導致了分裂心理狀態的出現。方方的小說為我們呈現了一系列處于分裂心理狀態的女性。他們自戀、自虐,這并不是出于博人眼球的審丑寫作,而是向我們展示了社會和人,不僅是女人的生存狀態。
自戀,是指對于自我的一種迷戀以及崇拜。它表現在對身體、習慣、情感的強烈的確證,這樣一種分裂意識下產生的分裂心理狀態促使女性走向自我幽閉的精神狀態。在自我幽閉的環境中,逃避來自理性世界的壓力。方方的《樹樹皆秋色》中的華蓉就是一位具有自戀傾向的高級知識分子。華蓉出身于高級知識分子家庭,一路從助教、講師、副教授走到教授,她家庭出身優越,事業一路順風。這一切都讓她產生了無比的優越感,甚至于自戀。在戀愛這個問題上,華蓉的自戀、自我封閉和她看人看事的態度相比,顯得有過之而無不及。“華蓉與人交往從來都不曾主動出擊過。”[2]遇到的三個追求者身上都存在著這樣那樣的毛病,華蓉并不喜歡他們,便一直在等待著自己的愛情到來。多年來一個人的生活不免清冷寂寞,華蓉便把窗前的山和樹當做自己的丈夫和情人。直到老五以打錯電話的方式闖進了華蓉的生活,從最初的有些不耐煩到后來對老五的依戀,華蓉逐漸被這個聰明、幽默的年輕人所吸引。就在華蓉和老五在是否需要見面吃飯的問題上產生矛盾的時候,老五的電話突然消失了。為此,華蓉大病了一場,病好后華蓉的生活又回復了平靜,老五又主動打來了電話,他“回來的理由卻比消失更加簡單。”[3]此時,華蓉終于明白了老五的用意,自己只不過是被他利用的對象。華蓉便毅然壓掉了電話,改了電話號碼,重新布置了家,將老五這個人徹底地從自己的生活中剔除掉。華蓉又回到了自己曾經的生活中去,以山和樹為丈夫和情人。華蓉大齡未嫁的很大原因之一便是她的自戀、封閉和被動造成的。她抗拒外部現實,退回到自我心靈的領地中,希冀在這個自我心靈的領地里遇到自己等待的理想愛情。
自虐,顧名思義是一種自己傷害自己的行為,是主客同體的虐待即主體施虐的主體是受虐的客體,受虐的客體又是施虐的主體。女性在面對外界的傷害所造成的自虐的分裂心理狀態時,他們用自我墮落和自我傷害來實現自虐。自虐是一種消極的反叛,它用非理性的方式來反抗著整個外部世界。《在我的開始是我的結束》中的黃蘇子自出生以來在家里就扮演著“多余人”的角色:父親對她的出生和性別抱著無所謂的態度,父母、兩個哥哥和兩個姐姐都不因為她是最小的孩子而多憐愛她一些。霍妮曾說過:“一個女孩可能很早就有理由討厭她所處的女性世界,這可能是由于母親嚇唬她,或憑經驗她對母親兄弟徹底失望,不抱幻想;也有可能是她的早期性經歷令她恐懼;或她發現兄弟比自己更得寵愛。”[4]黃蘇子生活在這種極度壓抑的家庭中,日后她逐漸養成了在心里說臟話以釋放這種壓抑。黃蘇子起初并不是沒有對愛情的渴望,“那些火辣辣的句子時而也會將她的心燃燒起來。于是她就有些盼望男生前來追求。”[5]但當黃蘇子知道她所喜歡的男生給她取名“僵尸佳麗”后,“她便沒有了盼望男生追求的欲念。她內心原本對愛情略有向往的柔情也隨之而去。”[6}畢業后,黃蘇子的事業發展十分順利,曾經被她拒絕過的同學許紅兵的出現又點燃了黃蘇子對愛情的希望。許紅兵將她帶到“琵琶坊”完成了對黃蘇子的占有后,黃蘇子才發現這只是許紅兵處心積慮對黃父曾經羞辱他的報復。她對愛情的希望徹底破滅了,同時這次經歷也讓她找到了“自己同外部世界和諧相處的端口。”這就是賣淫場——琵琶坊。白天她是黃蘇子,外表高貴雅致,內心齷齪;晚上她是琵琶坊的香艷賣淫女“虞兮”,內心充滿悲涼的完成她生命中的需要。做“雞”在黃蘇子眼里,并不與道德、金錢掛鉤,而是另外一種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讓她找到了自我身心的歸宿,她可以找到生命的和諧。從淑女到妓女,她將多年來壓抑在心中的本能釋放出來,自虐就是她發泄壓抑的最好途徑。方方在談到這篇小說時說:“我寫這篇小說史,就知道黃蘇子不過是我們中的一個,只是她采取的分裂方式或許與我們許多的人不一樣。”
中國傳統文化道德體制就像一堵墻,圍困著女性的心靈。強大的外力圍困使得女性自身的欲望無法得到正常的傾訴、發泄,這兩種來自內部、外部的力量產生沖突和矛盾后,女性就產生了分裂的心理狀態。這當然不是作家故意要表現這種黑色冷酷的女性心理世界,而是作為一種存在的心理狀態呈現出來。女性的分裂心理狀態為我們提供了一面鏡子,呈現了復雜的社會環境和女性的生存困厄,這正是方方刻畫女性分裂心理狀態的實質原因。
超性別意識下的廣闊視角
伍爾芙說:“女小說家只有在勇敢的承認了女性的局限之后,才能去追求至善至美。”方方的可貴之處在于她以一種超性別姿態書寫,突破了性別的局限,不再囿于女性的內視角,以一種超然豪爽的大氣描繪了一個個鮮活的女性形象。塑造黃蘇子、華蓉這樣的處于分裂心理狀態的女性,作為女性作家的方方的女性意識會不自覺的得到流露。王緋和華威指出“就因為方方是一個具有較強女性意識卻又能超越性別意識拘囿的作家。從隱含作者的角度看,自覺的女性意識必然會通過真實自我的無意識泄露或者故意對反女性反真實個性的模擬表現出來。”[7]這樣方方就能以其細膩敏感的女性深處的困境:來自內外部擠壓造成的分裂的心理狀態。而另一方面,方方的“超性別”書寫姿態又使她能夠突破性別的局限,站在更高的平臺上來俯視人的生存境遇。比如,方方在刻畫黃蘇子的自虐、墮落之時,我們可以看到其所處的環境。她通過黃蘇子所要表達的是傳統道德觀、文化、現實社會體制、風氣、人際交往關系的認識和反思,實現了由個體到整個社會的超越,更為廣闊的關注。
參考文獻:
[1][7]王緋,華威.《方方:超越與品位——重讀方方兼談超性別意識和女性隱含作者》[J].當代作家評論,1996(5).
[2][3] 方方.《方方作品精選》[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年版.
[4]霍妮.《我們時代的神經質人格》[M].上海:上海錦繡文章出版社,2008年版.
[5][6]方方.《水隨天去》[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200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