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師陀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占據著重要的位置。縱觀其還鄉敘事作品,可以發現鄉愁已成為還鄉的一條敘事主線。還鄉者在無法忘卻的家鄉的召喚下,歷經困苦返回朝思暮想的故土。筆者結合具體的文本,挖掘蘊含于作品中的還鄉動因,以拓展其還鄉敘事作品的獨特內涵和價值空間。
關鍵詞:師陀;還鄉動因;鄉愁
作者簡介:張娜(1983—),河南鹿邑人,山西師范大學08級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生
盧建紅指出“蘆焚時期的創作主要是圍繞故鄉來進行,‘還鄉’(鄉愁)成為作家的創作主題和核心情感方式。”[1]縱觀師陀作品,可以發現其展開還鄉敘事時,還鄉總是圍繞著一個基本的因素,那就是作品中還鄉者的鄉愁情結——對家的思念,無論他們身在哪里,無法忘卻的家鄉總在召喚著他們的歸來。這也注定了他們不論離家多遠,在外生活多么美好或者困苦,都會某一天回到鄉土中去,去感知曾經的點滴,盡管流逝的時間無法彌合變化的空間,甚至物是人非的家鄉景觀觸動的全是傷感、苦痛,但還鄉者還是會踏上故鄉的旅途,正如《寶庫》中寫道“八年間他懷戀著家鄉,幾乎要害病了。他無時無刻不在做夢,他要到那干燥的土地上去,他要困一個赤條條的覺”,[2]從中可以看出鄉愁對還鄉者的誘惑所在。這些處在城鄉二元結構擠壓下漂泊的異鄉者,其思緒始終沒有離開故鄉,雖然離鄉時間長久,但主人公對家鄉的思戀更濃郁,熱切渴望回鄉,因此,鄉愁成為他們返鄉的一個基點,指引著漂泊的還鄉者們回歸故土。
對家的眷戀所引發的“思鄉病”是由時空的距離所引起的,但時空的阻隔反而使思鄉情更久、更濃。在空間上,家鄉這個載體蘊含著眾多的鄉土記憶和思戀,游子們到異鄉的境遇內生存,使其失去了家鄉的草木,也無法感受家鄉的鄉土氣息,因此,一旦被放逐,他們離別家鄉漂泊在外,便對這世代生于斯、長于斯的土地產生深厚情感,這是永遠抹不去的記憶和牽掛;在時間上,主人公自遠離故鄉開始,他們在外的每一天都在新舊記憶中交融、激蕩,因此,數年來記憶的砥礪隨著時間的久遠而日益沉積,在記憶的深處,鄉土也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成為剪不斷、理還亂的思鄉情絲。所以,在漂泊者背井離鄉的歲月里,他們擺脫不了鄉愁的誘惑和對家鄉的思慕,直至他們還鄉成為鄉土“在場”的見證。
以《寶庫》為例,“歸客”杜振標在時間的淤積中和空間的轉換下踏上回鄉的路,他在鄉愁情愫的牽引下和故土的召喚中,懷念故鄉的山水草木,盡管還鄉路途艱辛,但還是義無反顧地返回到朝思暮想的家園。雖在軍隊漂泊八年進行謀生,但時間和空間距離并未阻隔家鄉在他心中的召喚,正像文中所言“杜振標曾懷著怎樣熱烈的心。三個禮拜來他在路上掙扎著,他渴望著家鄉的泥土,渴望著用自己的手去耕耘田地。”[3]在外漂泊生存不易的日子里,思鄉之情無時無刻不在促使其還鄉。時間跨越八年時光,空間也從軍隊、杜家灣和鄉野間進行轉換,但對鄉土的思戀并未消弭,在三個禮拜長途跋涉后,他終于感受到家鄉田野里五月的風。《尋金者》也是如此,在文本的敘述中,時間的加長和空間位置的轉換都沒有使主人公沉浸于異鄉,對鄉土的思慕不斷指引其還鄉,直至觸摸到鄉土的氣息。
“世上沒有一樣比最初種在我們心里的種子更難拔去的”。[4]師陀作品中,主人公離鄉后,即使在背井離鄉四處漂泊流浪的日子里,他們也擺脫不了對家鄉的眷戀,思鄉病時刻困擾著精神主體。《落日光》中“吃閑飯的二爺”離開鄉土,在外飄零,先后當過店家小二、馬戲班的伙計和強盜,南走南洋,西走印度,但他覺得“日子仍然平淡而無味”,在思鄉的煎熬中度過,他“逐漸失去辨識時和空的能力,光和暗也混亂了,時常恍恍惚惚到了家鄉:他正騎馬奔下崗又沿著小河馳騁,那樹林、那草徑、那老屋、那遠景,全都清清楚楚……”[5]。故鄉對他是那樣親切,鄉土中的“蒲公英”、“胡桃”和“南瓜花”也喚起他的鄉愁,最終他“懷著滿腔秘密的喜悅踏上了歸途”。
鄉愁不一定通過直接的思念,還可以通過拒絕這種形式來體現,這也是理性聰明的還鄉病患者們適可而止思鄉和最終離鄉的一個原因。《狩獵》中的孟安卿就是此類型的人物,青春年少時,他在故土留下刻骨銘心愛的紀念,后來離鄉遠游,但鄉土中的人和事總縈繞其心,成為抹不去的牽掛,引導他最終踏上歸鄉的路。成為“肖像兼風景畫家”的他回到故土后,“只在人家的笑談中才存在了”,甚至熟人相遇卻不相識,他幡然醒悟:時光無情,興亡變遷,一切難再,“他沒有再詢問他的姨表妹”,失望之下,悄然向車站走去,重新踏上漂泊之路。逝者如斯,還鄉者們的還鄉其實就是一廂情愿沉迷于過去,他們和流失的時間較勁,但畢竟不能扭轉這一切。雖然鄉愁無時無刻召喚他們的歸來,但返鄉后由于心理形成了巨大的落差,他們也在拒斥時完成了還鄉之旅,不得不在悵然中再度離鄉。
趙園指出“我由如此頑強百折不回的回鄉意志中讀出了人對于‘忘卻’的原始性恐懼,對于忘卻本原、忘卻故土、迷失本性、喪失我之為我的恐懼。怕是因這份恐懼,回鄉才有儀式般的莊嚴性”。[6]可見,回鄉是不可“忘卻”的,對于人類而言,是一種儀式性的存在。師陀正是通過塑造還鄉主體回鄉的沖動,表現出鄉愁情感下對家鄉的眷戀和思慕,鄉愁使還鄉具有了“儀式般的莊嚴性”。作為還鄉病患者自我撫慰和醫治思鄉病的最好形式,對“母性鄉土的依戀”所形成的鄉愁是還鄉主體永遠擺脫不去的一種情結,在鄉愁的沖動下,他們渴望同鄉土依偎、渴望鄉土庇護,也渴望與鄉土肌膚接觸的撫慰,不想成為無根漂泊在外的一份子。師陀將視角聚焦于鄉土中小人物的命運變遷中,塑造出還鄉者在放逐中的回望、夢回,續寫了言之不盡的“鄉愁”下的還鄉故事,體現出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城鄉文明沖突中鄉土文明的誘惑和魅力所在。
參考文獻:
[1]盧建紅.中國現代作家的故鄉敘事——師陀的還鄉之旅[J].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11.P57
[2][3][4][5]師陀.師陀全集[M].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 2004.9. P347、P343、P534、P213
[6]趙園.地之子.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1.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