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高校大學生語碼轉換動機分析

語碼轉換是指人們在同一次對話或交談過程中，由一種語言或變體轉換成另一種語言或變體的語言現象。最近三十多年來，語碼轉換在西方語言學界受到了多方關注，研究者們從社會語言學、句法學、語篇分析和心理語言學等學科領域，探討雙語社會自然語言交際中第一語言和第二語言之間或標準語和方言之間語碼轉換的社會心理動機、語用功能、句法結構、語篇模式、心理過程等。筆者以大學生日常口語交流為研究目標，通過三個月的觀察，記錄，以采訪和錄音等方式，在順應論的理論框架下對收集的語料進行定量和定性的分析，旨在揭示大學生和研究生的語碼轉換動機。

一、國內外語碼轉換研究現狀

國外關于語碼轉換提出的一些有代表性的理論有Gumperz 的情景型語碼轉換和喻意型語碼轉換理論、Myers Scotton的標記模式理論和Giles的語言調適理論。Gumperz從社會語言學的角度將語碼轉換分為情景型語碼轉換和喻意型語碼轉換，情景型語碼轉換是指由于改變話題，參與者等情景因素而引起的語碼轉換。這些情景因素是一個綜合體。每次情景型語碼轉化是指說話者為了改變現有的綜合體而進行的語碼轉換。Myers Scotton指出的標記模式理論是一種建立在認知基礎上的理論。標記模式理論的出發點是所有的語碼和變體在它們使用的語言社區都會產生社會和心理聯想意義。基于這些聯想，再根據語團對某個語碼在它特定的語言場景里所抱有的期望，該語碼被判定為無標記或有標記。能為社會準則預測到的選擇為無標記，社會準則所預測不到的選擇是有標記。Giles 等提出的調適論是從心理語言學的角度對語碼轉換及其動機進行研究的，他們認為說話者主要是通過調適自己的語碼——通過語碼靠攏和語碼偏離來達到一定的交際目標。上述各理論都只是從某一方面為我們研究語碼轉換提供了一定的框架和依據，但同時它們又各自有其局限性，不能全面解釋語碼轉換。

20世紀80年代以來，語碼轉換也逐步成為國內學者研究的對象。學者們的研究一開始主要是對國外有關語碼轉換理論的介紹90年代后逐步轉向語碼轉換的應用性研究。祝畹瑾教授曾指出語碼轉換的原因有四點：第一，談話時想不起或缺少適當的表達方式；第二，不想讓在場的某個或某些人知道所講的內容；第三，為了突出某些話語；第四，炫耀自己能說幾種語言或為了迎合對方。劉紹中和段遠林對校園交際中的語碼轉換進行收集和分析，歸納出了產生語碼轉換的四種原因：語碼轉換本身所具備的言語交際特殊功能、環境的需要、社交的需要和心理的需要。

二、從順應論來看語碼轉換

語用學是研究語言使用與理解的學問，它既研究發話人利用語言和外部語境表達意義的過程，也研究聽話人對發話人說出的話語的解碼推理過程，還研究交際者在特定交際情景中傳達和理解意義的過程，并能說明語碼轉換發生的原因和功用，所以語用學就成為研究語碼轉換的一個很好的選擇。

Verschueren提出的順應性理論為多角度、動態地研究解釋語碼提供了一種新的途徑。語碼轉換研究的順應理論是從說話人的角度出發的。當交際者進入交際過程時，他往往帶有一個或多個交際目的。為了實現交際目的，交際者需要在各個層次上進行選擇，所有這些不同層次上的選擇都要依據我們所提出的順應原則進行。語碼轉換既可以用來傳達交際者的某些信息，又可以表現出交際者的某種目的，它是一種積極運用語言進行表達的交際策略，是交際的需要。順應論是從全新的視角來考慮語言的使用的一種理論，為語用學整體理論的構造提供了新的思路。Verschueren認為語言的使用，說到底是“一個不斷的選擇語言的過程，不管這種選擇是有意識的還是無意識的，也不管它出于語言內部的原因還是出于語言外部的原因。”即語言運用就是“選擇—順應”的理論模式，這是個兼具包容性和解釋力的理論，所以它可以用來進行語碼轉換的研究。順應論中的語言選擇即有語言結構的任何一個層次上的選擇，如語音、語調、語碼、詞匯或語法結構等的選擇，也有語言策略的選擇。語言使用過程中所做出的語言選擇必須順應交際的環境和交際的對象，動態地根據不同的心理意識而做出某種順應。人們之所以能在語言使用中不斷地進行語言選擇，是因為語言具有變異性（variability）、商討性（negotiability）和順應性（adaptability）。這三個特征是人類自然語言的基本屬性，它們使人類能動態地使用語言。順應性是語言使用過程中的核心，任何語言在使用過程中都要做出動態順應。語碼轉換是在高度靈活的原則和策略指導下進行的。語碼轉換的背后實際上隱藏著語言使用者的目的和動機。毫無疑問，選擇的目的是順應，有利于交際，有利于生存，而為了實現這種目的，語言使用者采用一定的交際策略，語碼轉換就是其中的一種交際技能，一種語言策略。Yu Guodong發展了他的順應模式。認為說話者為了順應語言現實，社會規約和心理動機來進行語碼轉換。

1.順應語言現實

對語言現實順應的那些語碼轉換指那些由于純粹的語言因素引起的交際者對于兩種或兩種以上的語言或語言變體的使用。隨著中國對外開放的日益發展，越來越多的高科技詞匯出現在大家的日常生活中，例如計算機詞匯CPU，Windows，e-mial，MSN等，這類術語最早是以英文形式進入人們生活當中，為人們所熟悉，而且部分術語還缺少一個朗朗上口容易記憶的漢語譯名。每種語言中都有一些概念無法在另一種語言中找到完全對等的表達形式。我們把這種現象叫做“詞匯空白”。這個時候當一種語言缺乏另一種語言的對等表達時，我們不得不單純因為這樣的語言現實來進行語碼的轉換。從語料當中舉幾個例子來說明為了順應語言現實來進行的轉換。

a.明天輪到我搞presentation了。“presentation”這個詞在校園用語中，特別是在英語專業的學生中用得非常多。它是指一個比較正式的圍繞某一個學術題目來進行的一次公開的演講報告，多數時候借助ppt。用中文的“演講”來翻譯它還不足夠完全對等。“陳述”“發言”“發表”等詞也沒有完全對等這個詞的意思。

另一個例子是“offer”。每當學生畢業求職的時候，這個詞用得非常多。

b.你拿到這個公司的offer沒有？

被一個公司錄用在英文當中的相對應的名詞形式是“offer ”。而在中文當中沒有合適的相對應的表示錄用的名詞形式。用“通知”等詞都不能很好的代替。

對于雙語者來說，可以利用的語言多于一種，他們可以選擇一種最能表達他們意思的語言表達方式。而且，有些語言中對某些概念有非常固定而不容被其他語碼取代的習慣性的表達形式。

2. 順應社會規約

語碼轉換對社會規約的順應這主要是對社會文化，比如風俗習慣和行為方式等的順應。交際者都是在具體的社會環境和文化中的活生生的人，所以他們的言談舉止無不受到社會文化的制約和影響。有些語碼轉換出現在一些有社會禁忌的詞匯或說話者不愿明確提及的詞匯中。用轉換過的語碼來取代一些觸犯禁忌的詞起到了委婉語的作用。比如：

c.下次我來你們學校你要給我介紹一點hot girls。

“hot girls”指的是性感的女孩，或者說火辣的女孩。中國文化相對保守，所以提及到與性有關的話題，大學生更趨向用英語中相對應的詞表達。而且“hot”在字面意思上并不完全對等于“sex”。所以“辣妹”比“性感女”更容易被中國文化接受。

d.A：聽說他爸爸得了很嚴重的病？

B：什么病？

A：Cancer.

B：Oh， I am sorry to hear that， poor him!

以上的對話是兩個同學談論到另一個同學父親的病情。因為是一個不治之癥，直接用中文提及的話難免感到震驚和不禮貌。

e.她最近有點abnormal。

用“不正常”對他人的評價很不禮貌。但是用英文來表達可以使這種不禮貌變得間接一點。

f.A：哎呀，你真好，愛死你了，來來來，kiss一個。

B：少來這一套，我不是lesbian。

這是日常對話的另一個例子。當兩個女生表達對對方的親密，其中一個女孩開玩笑的用了“kiss”這個詞。“gay”和“lesbian”在西方文化中是用得很普遍的詞。所以避免用中文中的對等詞更自然和容易被人接受也避免了尷尬。

這種為了回避社會禁忌而進行語碼轉換的例子很多：

g.你是多少cup的？哈哈，我們是三個A-cup的女人。

h.A:那個教授看起來怎么樣？

B:oh middle-aged， bald!

兩個學生對于教授的背后評價用轉換后的語碼使得語言沒有那么的不禮貌。“禿頭”在中文當中是一個非常難聽的詞語。而對于老師的評價如果直接用這么難聽的詞語顯得不妥。所以這兩位學生用英語表達既傳達了幽默的意思，又避免了太直接的不禮貌。

3.順應交際意圖

語碼轉換還被大學生們運用來順應交際意圖。如果說對語言現實和社會制約的順應是一種被動的順應，而對交際意圖的順應則是一種主動的順應。Gile用言語適應理論（speech accommodation theory）來解釋語碼轉換中的語言靠攏和語言偏離現象。語言靠攏是指說話人為取悅對方，對自己的語言或語體做出調整，使之與對方的語言或語體趨于一致。語言偏離是指說話人調整自己的語言或語體，有意突出與對方的差別。語碼轉換研究的順應理論是從說話人的角度出發的，當交際者進入交際過程時，他往往帶有一個或多個交際目的。為了實現交際目的，交際者需要在各個層次上進行選擇，所有這些不同層次上的選擇都要依據我們所提出的順應原則進行。

（1）使語言保持原來的風味。語料中顯示有些語碼的轉換是為了保持英語原來的風味。比如：

i. A : 記得以前我們讀高中的時候每個周末都約一幫朋友去爬山，摘映山紅，真是非常開心的回憶。

B: 呵呵，又在這yesterday once more了。

“yesterday once more”是一首原味的英文歌曲，這里對歌曲名的引用保留了英文的原始味道又激起了人們對英語文化的聯想。

（2）表示強調。有些是為了通過轉換表示強調。比如一個室友說道：“我要吃蘋果”。然后她拿起一個蘋果向其他室友說道：“nutritious”。這個時候如果她用“蘋果很營養呢。”沒有達到引起他人注意的強調的意義。比如一個同學在QQ上問另一個同學：“國家公務員的分數多少？”但是當他沒有得到立即的回復時，他說到：“hello， hello，你在么？我是**。國家公務員的分數出來了，你查了么？”

（3）制造幽默。語碼轉換還經常被大學生們應用來制造幽默的效果。一次一個教授告訴他的學生用南斯拉夫語來說“好的”是“Mai Dan Du lu”。所以學生馬上學以致用把它用到對話當中。

j.A：我今天一個人搞了衛生!

B：恩，“Du lu”！``````（點頭）``````“Mai Dan Du lu”！

En，Du lu Mai Dan Du lu.

Well done.

（4）緩和語氣。除了加強語氣和強調的功能，語碼還可以用來作為一種緩和語氣的策略。Brown和Levinson認為每句話都是一種潛在的威脅面子的行為。它可能是對正面面子的一種威脅，這是指人們渴望從他人那里贏取贊同和尊重；它也可能是對負面面子的一種威脅，這是指人們渴望不受拘束的行為和阻止他們的權益受到侵犯和干擾。所以交際是一項冒險的事業。語碼轉換作為一種緩和的策略是指語碼轉換是為了在對話中減少面子受到威脅。它也可以被稱為一種禮貌策略。大學生用語碼轉換作為一種謙虛的方式來為自己留面子和減弱語氣。特別是在交流者正在進行威脅面子的行為，如不贊同、批評、表示失望等。這種語言動機特別適應于請求、拒絕、道歉等情景。來看下面這個例子：

兩個女生在教室討論飼養蜜蜂的話題。

k.A：蜂王是公的還是母的啊？

B：哎呀！你有沒有common sense(常識)呀？當然是母的啦！

一個學生指出另一個學生沒有常識，在批評中巧妙轉換語碼避免批評太直接。

一個學生幫了另一個學生的忙，另一個學生表示感謝時說

l.A: Thank you very much.

B:小 Case 啦！

（6）代表時尚。語碼轉換也有時可以表示時尚。是年輕人說話的特征。

m.A:這是放的什么音樂咯？

B:呵！不知道額~好HIGH的啊！

大學生中喜歡用“潮”這個詞，也表現語言符合時代的特色。“High”是指能夠點燃激情，玩得痛快的意思，所以大學生中經常用“玩得high”來表示盡興。

（7）指定特定的聽話者。語碼轉換還可以用來指向特定的聽話者。有兩個學生正在討論男朋友，因為不想讓在場的媽媽知道。他們采取這樣一種方式

n.A:你最近和你的 boyfriend 怎么樣了？

B: Just as usual.

這種把某些聽話人排除在外的語碼轉換在大學生群體里的對話中出現得非常多。

三、結語

校園語碼轉換的應用型研究在國內比較少，所以這次既有理論的應用又有大量真實語料的分析的研究使人們對校園語碼有了進一步了解。基于對語碼轉換的概念、基本形式及類型的理解，以及從主觀和客觀兩方面入手，對語碼轉換的動機進行了比較詳細的分析，指出由于強調解釋、語言態度、語言靠攏和語言偏離及緩和語氣等主觀動機引起的語碼轉換，還有由于詞匯空缺、交際對象和交際情景的變化等客觀動機引起的語碼轉換。我們可以學習并應用語碼轉換研究對外語教學的啟示，提出外語授課，情景設置，正確的語言態度培養等觀點。通過分類分析，以期加深人們對該現象的認識與了解，從而更好地加以利用，為有效交際服務。

語碼轉換是一種正常、普遍存在但又復雜的社會語言學現象，受到來自社會的、語言本身的，乃至交際雙方心理和生理的制約，其制約的強度隨語言接觸環境的不同而有所區別，但是我們也應該認識到，目前的語碼轉換研究還有許多地方不盡如人意。首先，語料收集的數量還不夠多，調查對象的代表性還不夠強，因此做出的結論難免會缺乏普遍性和適應性，這在會話分析和社會心理學角度的研究方面尤為突出。其次，目前的語碼轉換研究基本上都屬于共時性研究，很少有人調查雙語社會由于語碼轉換而引起的歷時性變化，比如第一語言損耗（L1 attrition）和語言更替（language shift）現象。最后，目前的研究基本上還處于描述和解釋階段，應用性的研究還比較少，比如如何運用語碼轉換理論，將宏觀的社會現實同微觀的課堂交際聯系起來，以優化課堂學習環境，提高學習和教學效果等。研究語碼轉換還需要付出許多艱苦的努力。

（作者單位：長沙理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