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守成霸權,西方國家相當一部分勢力把崛起的中國視為新興強有力挑戰者,使得事情分外復雜。我們完全可以不無自豪地將對中國海外投資實施更嚴格的安全審查視為對中國發展成就的另類認可,但是我們也要看到承受這種崛起的代價
一筆200萬美元的交易,能夠危及一個2010年GDP高達14.9萬億美元的大國?沒錯,這就是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CFIUS)對華為收購美國服務器技術公司—三葉系統公司 (3Leaf Systems)部分資產的評價。自從2010年5月華為宣布這筆交易以來,這筆本來不起眼的小交易在美國就成了“中國威脅論”的最新鐵證。美國外國投資委員會裁定要求華為剝離2010年5月從三葉公司獲得的專利,聲稱這筆交易將威脅美國國家安全;還有5位美國眾議員聯名致信奧巴馬,大肆渲染華為收購三葉系統公司將威脅美國的計算機網絡。加上2007~2008年聯合美國股權投資基金貝恩資本(Bain Capital Partner)收購3Com公司遭否、競購摩托羅拉公司部分業務失敗,這已經是華為近年來在美國收購資產第三次受挫。
濫用“保護國家安全”之名
令華為公司和中國公眾分外難以接受的是,這筆交易本來已經完成。因為當時該公司聘請的加州當地律師認定,購買三葉系統公司專利權的交易無需向CFIUS申報,因為交易規模遠遠達不到審查門檻,而且并非全面收購。只是由于后來CFIUS官員偶然發現三葉系統公司一位創始人在社交網站LinkedIn上的頁面顯示其職務為“華為顧問”,這筆已完成的小買賣方才一下子被提到關系美國生死存亡的高度,以至于華為一度尋求美國總統奧巴馬的最終裁決,令華盛頓許多專門處理跨境交易的律師大吃一驚,但最終還是被迫接受CFIUS的要求。過去12個月里,CFIUS相繼否決了中國西北有色國際投資有限公司投資美國礦業公司第一黃金公司 (Firstgold)、唐山曹妃甸投資集團投資光纖設備制造商埃姆科(Emcore),如果說中國企業在美國受到了更嚴格的安全審查,實不為過。
無疑,保護國家安全是任何一個國家的天賦權利,但華為收購三葉系統公司專利技術果真能夠危及美國安全嗎?三葉系統是一家云計算技術制造商,而云計算技術并不是該公司獨有的“殺手锏”。明確提出“云計算”這個概念的不是三葉系統而是谷歌,目前無論是中國還是美國,云計算概念公司都有不少,三葉系統并非其中公認的領軍企業。此外,這筆交易規模之小也足以從側面反證其重要性不高,因為美國經常自詡其市場機制之完備、高效,假如這種收購真是能夠動搖乃至顛覆一個超級大國的技術,美國那“完善”的市場一定會給它評估出一個更像樣的價錢,而不是區區200萬美元。
根據這些分析,我們足以確認美國是在濫用“保護國家安全”之名行貿易保護主義之實,而在西方國家遭遇類似審查的中國企業不止華為一家,也不止一案。中國企業直接投資、特別是并購投資在一些國家遭到了更嚴厲的審查,這在國內外商界和政界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事實。
辯證看待中國崛起的代價
更嚴格的安全審查本身是壞事,但這件壞事是由中國崛起這件好事引起的。總體而言,中國是國際直接投資市場上的新玩家,而無論是個人、機構還是政府,對新加入游戲的玩家都有個適應、習慣的過程,這本來就是人之常情。我們需要投入足夠的耐心和時間,讓越來越多的東道國、越來越多的利益相關者適應和習慣中國投資的發展。與此同時,作為守成霸權,西方國家相當一部分勢力把崛起的中國視為新興強有力挑戰者,使得事情更是分外復雜。我們必須承受這種崛起的代價,這是大國崛起過程中無可逃避的階段。前兩年正值經濟金融危機高潮,西方國家對中國資本不得不擠出幾分笑臉,但那時候我們就明白,一旦時過境遷,危機高潮過去,他們還會不同程度地故態復萌。但辯證唯物主義告訴我們,事物總是螺旋上升發展的,擁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國人眼光足夠長遠,有能力做到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雖然我們要對美國的這些做法表示譴責,但我們也無須因為美國對中國投資實施草木皆兵的限制就機械地以牙還牙,對美國在中國某些產業的投資采取對等限制,我們對外國投資的管理必須立足于長遠眼光和安全、效率原則,不因一時一事而動搖。我國剛剛宣布了正式建立外國投資者并購境內企業安全審查制度,我們的外資并購安全審查制度本身就是吸取了西方國家相應制度的經驗教訓而建立的,我們的安全審查要把關,但也不必草木皆兵,審查門檻不宜太高,過度耗費我們的監管資源,而要重點保護我們的關鍵目標。“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讓我們回顧李斯《諫逐客書》的精髓,通過包容之心來增進國家利益。
有甄別地“保駕護航”
此外,我們在對企業海外并購“保駕護航”時,更要注意甄別某些企業的海外并購決策是否正確,對某些不恰當的企業行為,就沒必要耗費過多資源去加以保護。一些企業在選擇海外并購對象時,尤其要注重評估并購對象所在國的政治風險,一個把中國視為最大競爭對手的國家,如何會不去阻撓我們的企業收購其戰略資源公司?我們的企業決策者絕不能輕信西方國家關于他們本國法律環境透明、公正的說辭,迷信他們所謂的“法治環境”。
當年聯想收購IBM,我們應當通過外交聲明等方式幫助聯想排除美方障礙,但假如當時美國官方強烈阻撓,我們也沒有必要投入太多資源為其開路。因為如此看重收購IBM PC,不過是暴露了聯想這家依靠“貿工技”而非“技工貿”路線起家的企業發展戰略的誤區,即過多地依賴技術引進和并購得來的品牌和技術等,自力更生的精神不足。聯想收購IBM后幾年來的實際效果,也表明了這一點。
采取適當策略降低收購風險
盡管我們必須正視無可逃避的現實,但正視現實不等于完全被動地接受現實。我們需要采取適當的策略,力求最大限度地降低被否決的風險,最大限度地縮短東道國利益相關者適應和習慣中國投資發展的階段。為此,應當遵循以下原則:
第一,企業不能盲目追求通過并購實現跨越式發展的美夢,總體上仍然要以自身滾動發展為基礎,在海外直接投資中以綠地投資為基礎。
第二,我們的收購目標必須切合實際,不應當追求不切實際的收購目標。類似中海油收購優尼科,結果遭遇美國全社會反對的教訓,實在是不能再次重演。
第三,不片面追求一蹴而就的速成戰略。為了公司發展目標,能夠一次性達成目的固然最好,假如不能一蹴而就實現控股時,可通過漸進方式在一定年限內逐步提高持股比例,或是與收購標的簽署協定,約定雖然暫時不控股,但掌握管理權。
第四,尋找合適的并購時機。其他條件相同時,東道國陷入危機時對外資開放度會大一些,經濟景氣時期對外資會更多地“挑挑揀揀”。既然中國已經是全世界第二經濟大國,這就意味著我國宏觀經濟穩定性高于其他絕大多數國家,我們有能力采取上述策略,利用經濟周期不同步為自己尋找最佳并購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