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東周時期;代戎;玉皇廟文化;社會經濟
【摘要】玉皇廟文化是東周時期分布于冀北山地一帶的考古文化遺存,其族屬為文獻中所見的代戎。通過對玉皇廟墓地考古材料的分析比對,可以看出該地區人群的經濟方式主要是畜牧與狩獵,雖有一定的游牧化程度,但不發達;社會風氣尚武,絕大多數成年男子有武裝化傾向;有一定的社會分層,各階層的經濟地位與社會地位存在一定的差別,但等級還不是很森嚴。
春秋戰國時期的冀北山地一帶戎狄雜居,是一些非華夏部族的活動地區,后來被燕、趙兼并,且于其地設立了上谷、代等郡。關于該地區的社會經濟狀況,從文獻中只可見西漢時的情形。如《史記·貨殖列傳》說上谷一帶“地踔遠,人民希,數被寇,大與趙代俗相類,而民雕捍少慮”,而對與其“俗相類”之趙國代地的描述,只是說“地邊胡,數被寇。人民矜懻忮,好氣,任俠為奸,不事農商。然迫近北夷,師旅亟往,中國委輸時有奇羨。其民羯不均”。這種狀況到了東漢初年依然沒有什么改變,類似的記載也見于《漢書·地理志》。社會風俗如此長時段的延續,讓我們有理由相信東周時期冀北山地的社會經濟狀況也當類似,但寥寥數語,所知極為有限。所幸近年發現的玉皇廟考古文化遺存,為更深入地研究這一問題提供了大量寶貴的材料。本文試圖以此為基礎,結合零散的文獻資料略陳管見,以求教于方家。
玉皇廟文化是以北京延慶玉皇廟墓地的發掘而得名的。就現在的發現來看,玉皇廟文化的分布范圍主要在冀北山地,包括軍都山、燕山及山間的盆地,其年代從春秋早期延續至戰國中期。但很早以前該地區就有人類活動的遺跡,粗略的勾勒就可看出,在玉皇廟文化之前,該地區底層考古文化來源的復雜性和變動的劇烈性,所以,蘇秉琦先生把包括陜北、內蒙古岱海地區在內的河曲地區及晉北、冀西北地區稱為考古上的金三角[1],張忠培先生則徑稱該地區為多種不同譜系考古文化的拉鋸地區[2]。考古文化的復雜多變,我們在此無法一一解釋,但應該與當地頻繁的人群遷移有關,這間接反映出當地部族來源的復雜性。因而,學界對玉皇廟文化族屬的理解也存在分歧:一種觀點認為屬于所謂的山戎部族[3],以靳楓毅先生為代表的發掘者即主張此說,最初他們甚至直呼玉皇廟文化為“山戎文化”[4];另一種觀點認為屬于白狄或白狄系統下的某個部族,如林沄先生[5]、韓嘉谷先生[6]及楊建華先生[7]。
前一種觀點主要的文獻依據為《史記·匈奴列傳》所云“燕北有東胡、山戎”一語,以及《國語》、《史記》所記齊桓公越燕伐山戎之事,而玉皇廟文化的主要分布區域軍都山地區后來屬于燕地,故認定燕北的非華夏部族——玉皇廟文化遺存當為山戎。但一些學者通過對玉皇廟文化考古遺存的認真研究,發現玉皇廟文化明顯為從西向東遷徙而來,且與同屬于白狄的中山遺存有較多相似之處,從而得出其當為白狄的遺存。據史載,春秋戰國之際,白狄族所建立的代國就活動于冀西北地區,那么林沄等先生很自然地把二者聯系在了一起。但這一說法遇到的問題是,史載代國地望在冀西北蔚縣及山西大同一帶,而玉皇廟文化的中心卻在延慶、懷來一帶的軍都山地區。林沄先生對此的解釋是,代國不在蔚縣,而應當在燕然山西南端一帶。林先生認為春秋時期懷來、延慶一帶亦稱代地,可謂慧眼獨具,但也不應當否認代國在蔚縣的傳統說法。筆者認為,春秋戰國時期的代戎并非特指一支部族,而是人們對一定地區內文化相近的一些部族的泛稱,其地理范圍較后來的趙國代地為大,亦有一部分后來并入燕國版圖,而曾與趙國聯姻的代國只是其中的一支,玉皇廟文化人群亦是其中的一支[8]。因此,對山戎的內涵也需要重新認真分析。山戎在先秦文獻中屢見,《史記·匈奴列傳》明言“燕北有東胡、山戎”,《鹽鐵論·伐功》亦謂“齊桓公越燕伐山戎”,知燕北有山戎;《戰國策·趙一》曰“趙王因起兵南伐山戎”,知趙南有山戎;《新序·雜事》曰“孔子北之山戎氏”,《禮記·檀弓》記此事則曰“孔子過泰山側”,知魯北有山戎。對此,呂思勉先生理解為“竊疑山戎占地頗廣,次第為諸國兼并”[9]。但從先秦文獻中卻很難感受到這么一個“占地頗廣”的大部族的存在。筆者以為,山戎并非部族的自稱,而是華夏史官對其的稱謂。華夏世界對戎狄部族一向心存輕視,故而對山間生活的各種非華夏族使用一個泛稱,因此,文獻中所出現的各種“山戎”可能完全沒有族屬關系,其共同之處僅是一個“山”字而已。如燕北山戎之山當為燕山、軍都山,魯北之山為泰山。那么,作為代戎一支的玉皇廟文化人群,因其活動于軍都山地區而被稱為山戎,亦無不可。
因為玉皇廟文化人群是代戎部族的一支,而玉皇廟文化的分布地區又皆在燕、趙兩國境內,所以玉皇廟文化遺存是研究春秋戰國時期燕代間地區社會經濟的絕好材料。目前發現的玉皇廟文化遺址中,以軍都山玉皇廟墓地的材料最為豐富,且經過科學發掘,并有正式報告出版(本文所依據的玉皇廟墓地的資料均參考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編《軍都山墓地:玉皇廟》,文物出版社,2007年),所以本文以玉皇廟墓地的材料為主要研究對象,并參考玉皇廟文化的其它遺存,結合零散的文獻資料,來分析其社會經濟。由于玉皇廟文化分布于農牧交錯的冀北山地,關于其是否為所謂的“游牧部族”是學界很關心的問題。本文試圖從其游動性、經濟方式與社會等級三個方面做細致的剖析,并結合文獻有關記述來對燕代間社會經濟有一個大概的把握。
一、游動性。就目前掌握的材料來看,迄今為止發現的玉皇廟文化遺存還沒有與定居生活有關的居住遺址,均系墓葬。這一點可以說明玉皇廟文化人群的定居程度很差,但還不能據此就認為玉皇廟人群已完全游牧化。據學者研究,人群的游動性可在其墓群的集中程度上反映出來。就目前的發現情況而言,屬于玉皇廟文化范疇的墓群中,墓葬數在100座以上的就有延慶軍都山的玉皇廟墓群(400座)、葫蘆溝墓群(150余座)以及張家口的白廟墓群(108座),其集中程度遠遠高于同時代被認為是典型早期游牧文化的桃紅巴拉文化和毛慶溝文化的墓地。一般認為,游動性越強,墓葬越分散,墓葬越集中,游動性越弱。玉皇廟文化如此集中的墓群,反映出其聚族而居的生活方式,這也必然會減弱其游動性。
從隨葬陶器來看,玉皇廟墓群共有278座墓陪葬有陶器,占墓葬總數的近70%。絕大多數墓只陪葬一個小型陶罐,且有使用過的痕跡,其中夾砂陶195件,泥質陶84件。早期多是夾砂陶,普遍制作粗糙,火候低而不勻,質地疏松,晚期工藝較好的泥質陶才逐漸增多。陶器無大型器物,且工藝較差,這與當地人群的游動性有關,但如此大量使用陶器,也可看出玉皇廟文化人群的遷徙距離不會太遠。
二、經濟方式。有關玉皇廟文化的經濟方式,我們只能從墓葬的殉牲狀況中推測。玉皇廟墓地中殉葬牛羊的數量相當可觀,殉羊墓共96座,共殉羊頭212個,羊下頜骨4副,羊肱骨202個,羊肩胛骨1個。殉牛墓共96座,共殉牛頭94個,牛下頜骨9副,牛肱骨117個,牛脛骨1個。殉羊與殉牛的墓葬均有90余座,占墓葬數量的近四分之一,但所殉牛羊的數量卻有很大差別,殉牛大多是每墓一牛(多用一個牛頭和一個牛肱骨來代表一頭牛),殉羊總數卻是殉牛總數的近2倍。這可以看出玉皇廟文化人群畜養牛羊數量的懸殊。墓中所殉的牛羊頭骨多被拆解為上下頜,肱骨也多無蹄。一般認為,將頭骨拆解為上下頜是在玉皇廟文化人群物質條件匱乏的情況下故作豐盛的方式,而肱骨無蹄可能代表其殉葬的只是食物,而不是有活動能力的動物。一般在畜牧經濟中,羊所提供的肉、乳、毛、糞可解決人類生活的食、衣、燃料等多種需求,再加上其較強的繁殖能力和環境適應能力,羊的經濟價值最高。牛的特性是不需要太多的照顧,并且可以用作載馱的工具。羊牛的有機搭配,顯示了玉皇廟文化中畜牧的重要地位。
玉皇廟墓地的殉牲最具特色的是殉狗。有248座墓有殉狗,占總墓葬數的62%,共殉有狗頭764個,狗下頜骨22副,狗肱骨662個。如果單以狗頭計算,該墓地殉狗數在780只以上。從具體情形中可分析出以下幾點:1、殉狗數量極多,且覆蓋各個規格、級別的墓葬,可以推測出玉皇廟文化人群養狗風氣之盛。2、所殉狗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被拆解為上下頜,狗肱骨多無蹄,與殉葬牛羊的頭骨被拆解為上下頜一樣,也是玉皇廟文化人群在物質條件匱乏的情況下故作豐盛的方式。據人類學者研究,中石器時代以來,狗首先與人類形成一種合作狩獵的關系,絕大多數情況下人們是不吃狗肉的。但是就目前的發現來看,在玉皇廟文化之前,曾經覆蓋冀北山地的夏家店下層文化的狗可能已被當作食物了,而在與玉皇廟文化地域相近且同屬于白狄族范疇的中山國,確有吃狗肉的證據。以此推測,玉皇廟文化人群可能也把狗作為食物來源之一。3、從狗牲與其它殉牲的組合來分析,狗在二畜以上的殉牲組合中,總是居于墓壙內最東端,即整個畜群最前沿,或是扼守東西端以前后兼顧,或是扼守東端和外圍以使牛羊居于其間,其護衛畜群的角色十分明顯。從以上三點分析可推論,玉皇廟文化人群畜養有數量龐大的狗,其主要目的是為了護衛牛群與羊群。而狗同樣可以協助人類狩獵,這顯示出在玉皇廟文化中狩獵經濟也占有很大的比重。《管子·輕重戊》中講了這樣一件事,管仲為了削弱代國,誘使代人都到山林中獵取代地特產“狐白之皮”。這恐怕是戰國以后人的杜撰,因為當時齊代之間相隔懸遠,未必有交往,但故事的背景還是可信的,從中我們也可看到先秦時期代地動物資源的豐富和狩獵在代人經濟中的重要性。《晏子春秋·內篇》曰:“今夫胡貉戎狄之蓄狗也,多者十有余,寡者五六,然不相害傷。”從目前北方地區的考古發現來看,大量畜養狗的情況只在玉皇廟文化中出現,但《晏子春秋》后文緊接著稱這些狗為“胡狗”,筆者認為,可能是這部分代戎后來被東胡所征服,因而也被冠以胡名。
再考察殉馬的情況。玉皇廟墓地只有17座墓殉馬,共殉馬頭50個,馬下頜骨1副,馬腿骨69個。殉馬墓多是規格較高且殉葬品豐富的大墓。從殉馬的情況可分析出以下幾點:1、殉馬數量較少且集中在個別高規格墓葬中,再參照出土數量極少的青銅和骨制馬具推測,玉皇廟文化人群只有少數身份高貴的人能擁有馬,而大多數人是無馬的。2、殉葬的絕大多數馬頭是完整的,馬肱骨連蹄,這與殉葬的大多數牛、羊、狗頭的上下頜骨被拆解,肱骨只有單節肱骨而無蹄的現象形成鮮明對照。筆者認為,從馬頭骨完整與馬肱骨連蹄可推測,馬在當時的角色純粹是作為人類的幫手,而從來不會成為食物,這與純粹的食物羊和兼具幫手、食物雙重身份的牛與狗都不同,從這里更可看出馬在當時的重要和珍稀。一般而言,馬的利用在游牧經濟中至為關鍵,是否大量使用馬不僅關系著部族的軍事實力,而且騎馬放牧的效率也大大高于徒步。玉皇廟文化中馬的數量偏低,顯示出其游牧經濟的不發達。在先秦文獻中多處有代地多馬的記載,如《左傳》昭公四年:“冀之北土,馬之所生。”《呂氏春秋·長攻》也記載屬于代地的馬郡“宜馬”。但代戎似乎對馬的利用不足,所以居然將馬都送給趙襄子,導致“馬郡盡”的局面。
在玉皇廟文化的殉牲中,數量最少的是豬,在玉皇廟墓地中只有一座殉有豬頭骨的晚期墓葬。一般認為養豬與定居生活有關,因為豬不適合移動。但如此小到可以忽略的比例只能說明,養豬在玉皇廟文化的經濟比重中是微乎其微的,即便推測晚期有趨于定居的趨勢,那么當這種趨勢尚在萌芽狀態中,玉皇廟文化就已經消亡了。代戎的這種不從事定居農業的經濟方式到了西漢時期依然在延續,從《史記·貨殖列傳》的那幾句簡短描述中可見一斑。
三、社會等級。玉皇廟文化人群社會等級的形成與其尚武的習俗密切相關。就玉皇廟墓群的出土器物而言,目前還沒有發現任何與農業有關的生產工具作為陪葬品,反而出土了大量與狩獵、戰爭有關的兵器。有86座墓出土了青銅短劍,每墓一劍,配在死者的腰間。有71座墓出土了青銅箭鏃,除一座墓陪葬61枚、兩座墓陪葬29枚外,其余每座墓陪葬的箭鏃均在12枚以下。有72座墓陪葬骨鏃,共出土481枚。陪葬銅劍和箭鏃的墓絕大多數為男性墓,墓葬規格也普遍偏高。從這里可以分析出以下幾點:1、玉皇廟文化人群的武裝化程度極高,一半左右的成年男性隨身陪葬兵器,也就是說,一半左右的成年男性是以戰斗與狩獵為業的。2、凡陪葬有兵器的墓葬,其規格普遍高于無陪葬者,且其它陪葬品也普遍多于后者。這說明玉皇廟文化人群能否參加戰斗,直接決定了其社會地位的高低與財富的多寡,這也導致了男女地位的懸殊。3、武裝化程度高與當時生存環境的艱苦有關。玉皇廟文化人群物質條件的匱乏,從殉牲時拆解頭骨故作豐盛、用一頭一肱骨就代表一牲即可看出。因為物質條件的匱乏,部族不得不經常性地掠奪他人作為補充,并且要防止他人的搶掠,這樣就導致了盡可能多的族人成為“戰士”,而不能成為戰士的族人就會成為部族的“二等人”。雖然墓葬規格的懸殊顯示著當地人群已存在嚴重的社會分層,但這些可能是部族酋長或貴族階層的大墓主人們隨葬兵器的數量和種類也是最多的,顯示著玉皇廟文化人群上層的身份也是軍事首長或頭目,而不能做不勞而獲的寄食者。代地之人好武的風氣也延續到了漢代,《史記·貨殖列傳》記載“人民矜懻忮,好氣,任俠為奸……自全晉之時固已患其僄悍”。在這種環境下,代戎形成一種獨特的社會文化,《淮南子·人間訓》稱:“代君好墨而殘。”對于這條記載,有前輩學者認為,據此可知戰國時期代地是墨學的根據地[10],也有的學者從趙襄子滅代的時間與墨子時代的對照中認為此說不可信[11]。關于代戎與墨學是否有關,或者說是何種關系,有待進一步的研究,這里不作深究。本文所關注的是,既然有“代君好墨”這一說法的提出,必然是有一定的社會背景,即代戎文化與墨家主張有相似之處,其中最主要的是兩條,一為節用與節葬,一為尚賢。這是因為代戎的社會經濟水平較低,無法奢靡,同時因為生存環境的艱苦,不允許有不勞而獲的寄食階層,因此要求首領應具備相當的能力。代戎的這種社會文化是因當時的現實環境而形成的,是否受到墨學的影響并不起決定作用,而古人把代戎被滅也歸因于這種社會文化,也有失公允。
綜合以上分析,東周時期燕代間的社會經濟狀況大致可歸納為以下幾點:1、經濟方式主要是畜牧與狩獵,有一定的游牧化程度,但不發達,農業可能沒有。2、社會風氣尚武,絕大多數成年男子有武裝化傾向。3、有一定的社會分層,各階層的經濟地位與社會地位存在一定的差別,但等級還不是非常森嚴,也不存在不勞而獲的寄生階層。
[1]蘇秉琦:《中國文明起源新探》,三聯書店,1999年,第48頁。
[2]張忠培:《張家口地區考古的重要收獲》,《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82年4期。
[3]靳楓毅:《軍都山玉皇廟的特征及其族屬問題》,載《蘇秉琦與中國考古學》,科學出版社,2001年,第194-214頁。
[4]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山戎文化考古隊:《北京延慶軍都山東周山戎部落墓地發掘紀略》,《文物》1989年8期。
[5]林沄:《關于中國對匈奴族源的考古學研究》,載《林沄學術文集》,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年,第368-385頁。
[6]韓嘉谷:《從軍都山東周墓談山戎、胡、東胡的考古學觀察》,載《內蒙古文物考古文集》(第1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4年,第336-347頁。
[7]楊建華:《春秋戰國時期中國北方文化帶的形成》,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80-83頁。
[8]雷鵠宇:《試論戰國時期代地地理及相關問題》,載《趙光賢先生百年誕辰紀念文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
[9]呂思勉:《中國民族史兩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60頁。
[10]蒙文通:《論墨學源流與儒墨匯合》,載《周秦民族與思想》,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第86頁。
[11]錢穆:《先秦諸子系年》,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33頁。
〔責任編輯:許潞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