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意識\\中產階級立場寫作與當代中國詩歌

最近，黃桂元在《南方文壇》發表《立場、身份與詩歌“籠子”——讀(中產階級詩選)的一種觀感》，張清華在《星星》發表《精神的冰或詩歌的雪——關于2009年詩歌的散記》，包括《詩評人》總11期出版的《中產階級立場寫作》所收的近三十篇文章，以及為數眾多的誤讀，讓我在《中產階級詩選》問世一年之后有話要說。在不明當前詩歌進展的人面前，他們的文章和觀點顯然是有說服力的；但我認為，恰恰是這種“說服力”，遮蔽了當前中國詩歌發展的真相和動向。

在新世紀第一個十年即將結束時，我之所以編輯這樣一種詩歌選本，是因為我真切地目睹了、感受到了當代中國社會各方面的飛速發展，尤其是，中國新中產階級的崛起，現階段作為中國社會各階層心理共性的“公民意識”高調出場，以及在詩歌領域里率先出現了一些自覺或不自覺的相應的藝術展示。這種展示超出了經驗，它出于本體。作為一個詩歌批評者，我有責任，也有義務，透過那些眼花繚亂的詩歌表象，說出我所認識的詩歌事實以及由這些詩歌事實形成起來的主流意識、真相和動向，我稱之為“詩歌社會”。換言之，是當代中國社會的巨大發展、中產階級的崛起、強烈的公民意識在當前詩歌里的積極反映，觸動了我，使我下決心編出了《中產階級詩選》，提出了“中產階級立場寫作”的詩學主張。

一、公民意識與中產階級立場寫作

隨著時代發展的滄桑巨變，中國社會正在由人民社會向公民社會轉型，中國人的公民意識已然再度覺醒，且慢慢成為一種自覺意識，那就是公民個人對于自己在國家和社會中地位的自我認識。它包含著權力意識與義務意識，具體來說，它指平等意識、獨立人格、公共精神、自主理性等。從古時候的臣民意識，到現代的準人民意識和人民意識，再到當代的公民意識的演進，反映出了中國現代化的曲折歷程。它們是中國人不斷邁向現代化的一個個重要拐點。而且，公民意識的再度覺醒，是魯迅“立人”思想的當代實現。

從社會學角度看，不同于人民社會充滿尖銳對立的階級性，公民社會具有極大的包容性和超越性；它尋求的是社會各階層間和諧共處、平等參與、共享利益。中國新中產階級是“在特定歷史時期(多種經濟社會發展濃縮期)和混合制度(市場／計劃)下快速衍生的多元群體”。中國新中產階級，尤其是市場經濟以來形成的中產階級，是當代中國社會邁向公民社會進程的中堅力量，是當代中國社會進步和成熟的標志，承擔了實現國富民強的責任，必將還是實現民富國強的希望之所在。最近，鄭永年在《為什么中國要大力扶持社會中間力量?》里說：“‘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從本質上來說，就是中國執政黨的中產階級觀。”中國新中產階級是從中國平民階層上升起來的社會進步力量，比如，捍衛國家主權，大量增加的富裕階層，由國富民強向民富國強轉變，民間慈善事業的發展，等等。這些都是不容爭辯的現實。為什么我們視而不見?為什么還總有那么一群人固守著陳舊的意識形態觀念，把中國新中產階級等同于腐朽墮落?等同于低級趣味?為什么他們就認識不到“在這個由不同群體混成的‘階級’中，其內部的文化、品位、價值觀念并不同質”?這都讓我吃驚，也讓我不太理解。就中國新中產階級的形成和它的結構來說，他們是從底層發展起來的；他們不是“初次分配”里產生的暴發戶，而是從“二次分配”中崛起的階層；他們是中國新經濟的參與者與受益者。北魏在《為什么是中產階級立場寫作》里提出中產階級“平民說”，認為“對在中國新經濟下成長起來的中產階級的身份確認，具有非凡的意義。”中國新中產階級絕大部分是從平民階層中通過合法經營和誠實勞動一路打拼“發展”而來的。他們身上有著平民的樸素品質。他們不是不勞而獲者，也不是坐享其成者。他們是“發展是硬道理”的建設者。他們“中產”后可能有更高的品質生活要求。我們不能把中國的這些“平民中產階級”對品質生活要求，說成是沒有品質的象征，或者拒絕他們有對品質生活的要求，或者干脆說他們對品質生活的要求就是一種“低級趣味”，這未免太過武斷和想當然了吧。還有他們這種特殊的身份，曾經的底層生活經歷和經驗，使得他們擁有與生俱來的批判精神，并自覺地保持相對獨立。他們絕非像黃先生所說的那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是一群自私鉆營的人!恰恰相反，他們是一群極其關注并強化公共倫理的人!

而所謂的“反中產階級趣味說”，代表了他們心目中的中產階級模式，即所謂的“正義感與道德激情之單薄”，或者說，“作為一個具有通約性的文化批評概念，‘中產階級’從來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貶義詞，與虛偽、復制、淺薄幾為同義語，這與‘中產階級’作為一個社會學概念一公民社會與民主政體——是完全不一樣的，而‘中產階級詩歌’顯然只能作為文化概念而無法以社會學內涵來命名”。其實，中國新中產階級的文化和趣味遠非他們所想象的那樣絕對、單一、同質。他們拿舊觀點來看新問題，拿美國人談美國中產階級的舊觀點來評說中國新中產階級的新事實，具言之，他們是拿丹尼爾·貝爾針對美國20世紀五六十年代形成的“中產階級趣味說”來硬套中國新中產階級的新文化訴求。如此的削足適履式研究得出來的觀點必然是形而上的、站不住腳的。在他們的腦海里，仿佛物質殷實了，精神就會墮落。他們這種“有物質，就無精神”的邏輯從何而來?是不是赤貧者才有精神，而且可能還是高貴精神?底層生存者的精神境界就必定高于中產階級?是不是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傭人梅勒斯)就比同他通奸的查泰萊夫人倫理高尚?趣味也非中產階級所獨有，社會各個階層都有它們各自追尋著的趣味；而且同一階層可以有不同的趣味；趣味也并非總是整齊劃一、一成不變；趣味最終是由文化資本而非經濟／社會資本決定的(見皮埃爾·布迪厄《區隔：品味判斷的社會批判》)。其實，黃先生們講的趣味應該是費瑟斯通所揶揄的那種新型小資產階級的趣味。那些人“擁有很少的經濟和文化資本，卻渴望自己比本來的狀況要更好，因而一味的對生活投資”。說到底，趣味是人性的東西。何況，我在《中產階級詩選》前言里強調的是“中產階級立場”即“中產階級性”。首先，“中產階級性”的概念大于“中產階級”的概念。“中產階級性”包容了底層和上層里頭所有具有公民意識這一心理共性的事實，當然，這又以新興崛起的中產階級為主體，因為它從“平民”而來的資歷和區位使其比其他社會階層更加具備獨立批判精神，所以，以“中產階級性”為標識的中產階級立場并沒有排斥所謂的草根寫作、底層生存寫作，也沒有拒絕所謂的知識分子寫作和民間寫作，而且，由于它這種巨大的包容性和涵蓋力，使其擺脫了階級和身份等外在瓜葛以及眾多無效命名的無謂糾纏。總之，凡是具有公民意識這一新時代新心理共性的寫作都屬于中產階級立場寫作。其次，與專指經濟狀況的“中產階級化”不同，“中產階級性”主要涉及審美取向、價值體系、語言形態等文化維度。中產階級立場是中國性的，是在改革開放以來開始形成的思想觀念和人的基本行為準則，是“共性論”，而非“階級論”。

中產階級立場寫作的抱負是要“立‘公民”’。它使魯迅“立人”里立什么樣的人的問題進一步具體化、明晰化。因此，中產階級立場寫作承接了“五四”啟蒙傳統，并發揚光大之，讓當代中國人進一步認清自己在當代社會中的公民角色，完成從政治／革命啟蒙到法治／民主啟蒙的重大轉型，而非簡單的“對抗意識形態”。這就是新世紀新階段，中國中產階級詩人的啟蒙立場和姿態。而不像張清華所擔心的那樣它可能會刪除“啟蒙批評立場”。這種把中產階級與知識分子臆想性地割裂開來、對立起來的做法，是很“書生意氣”的。其實，他們之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二、中產階級立場寫作與當代中國詩歌

新中國成立以來一直到80年代中期，詩歌一直張揚的是人民意識和準公民意識，其階級對抗性和暴力美學十分炫目；而到了80年代中后期，尤其是90年代市場經濟以來，公民意識在詩歌寫作里覺醒過來、強勁起來，成為當代詩歌的主導精神，換言之，在各種表象差異的背后，新世紀詩歌有著一致的文化訴求：公民意識。從這個意義上講，中產階級立場寫作，在從新時期到新世紀的歷史進程中，乃至在當代詩歌發展史上，果真具有界碑意義。在這個選本里，我之所以沒有選朦朧詩，就像我沒有選打工詩歌的道理一樣，是因為它們均以對立／對抗代替理性批判和反思，而未能“中度介入”周邊事態，它們對干預的看法正好與我相反，它們把對一切事件都能承擔起介入責任的廣泛而包容的“干預性”褊狹地理解成對某一事件進行單一評判的“傾向性”，它們不懂得如何保持詩歌的獨立性，所以，它們只能是“傾向性詩歌”，而中產階級立場寫作是薩特意義上的名副其實的“干預性詩歌”；此外，它們都缺少反諷，尤其缺少那種新批評派式的反諷和后現代主義式的反諷。而這種現代詩歌常見的現代質素恰恰是那些直線抒情的“打工詩歌”所匱乏的。我無意于貶低底層趣味，我只是說許多打工詩歌藝術位格不高。我們不能因為打工詩歌因為寫了打工生活而放棄對它們的藝術要求。所以，在黃先生們僵化的抒情詩知識視閾里，他就能只能看到默默《懶死懶活》表面上的病態，伊沙的《結結巴巴》語言上的搞笑等“后現代”的皮表，而無法看到在反諷、自我反諷的技術、結構、語言和精神層面背后的“真義”。哈羅德·布魯姆在《詩與壓抑》里說了一句能夠擊中要害的話，他說：“事實上，詩變得更加有力了，當它的反意圖效果與它的公開意圖效果搏斗不休時。”而這種“反意圖效果”與“公開意圖效果”相搏斗的詩語就是反諷性的詩語；它們既源自悖論，亦源自強調“不協調因素共存”的反諷勝的人生觀與世界觀。而這些可貴的品質，常常被黃先生們讀反了。我“理解”黃先生們過時的想法和陳舊的詩學觀念，但我更要“還原”當前詩歌寫作的真實。如果我再不出來發言，那就真的被黃先生混淆視聽了。法蘭克福學派所說的“文學的任務就是對抗意識形態”，被藍棣之批判為“落后的思維狀態”，所以，藍教授希望盡快終結“文學、詩歌與意識形態的簡單對抗”，以使文學出現多元發展的美好格局，并“盡快及時趕上時代”。由此可見藍教授洞若觀火的非凡眼光。這是黃先生們所堅守的民間－官方簡單二元對立的保守、滯后所無法比擬的。

中產階級立場寫作的出現，更新著我們的思想觀念和詩學觀念，將會把當代中國的思想和詩學推向新天地。

從思想方面看，中產階級立場寫作始終關注、尊重、維護個體和群體的自由和權利、社會公平和正義，主動擔當社會公共責任，正視歷史、關注未來，持有懷疑和批判精神，勇于追求真理，具有高度的道德內省，等等。比如，皮旦的《詩人皮旦紀念日》：“你要到大路上去／碰到誰，就把誰請回家吃飯／碰到窮人就請窮人／碰到富人就請富人／而且不論善惡／不論性別、年齡和種族／碰到瞎子／你要親自牽著他的手往家走／邀請之前／你得先問一聲：你好／碰到傻子／你也得先問一聲：你好／假如你的餐桌／能坐八個人／那你至少得請來七個／但你認識的人不能算數／不過仇人算數／碰到仇人／你更得先問一聲：你好／要是你請來了瘸子／你得放慢腳步／你得讓瘸子走在前頭。”在詩中，除了熟人，詩人要請一切人吃飯(包括敵人)，而且不論貴賤，也“不論善惡”，“不論性別、年齡和種族”，體現了詩人對個人與他人、個人與社會之間道德觀念、價值取向和行為規范的高度重視，追求的是公民與社會關系的良眭循環。從詩的標題上，我們可以得知，詩人把這種公民意識覺醒的理性時刻視為他的“紀念日”，足見詩人對公民意識的珍視。顯然，這比殷夫們的“我已不是我自己”之類的“準人民意識”和北島們的“在沒有英雄的時代里／我只想做一個人”的那種“一代人”的人民意識的蘇醒前進了一大步。因為這些詩里的“我”或“我們”都是代言人角色。朦朧詩在修辭學層面上是雙關的，反諷不很明顯；朦朧詩因過分看重簡單的意識形態對抗而無法“放松”開來。其實，朦朧詩與現代詩歌、尤其是當代人民詩歌里的人民意識及其英雄崇拜一脈相承，只不過，朦朧詩所傳達的是“人民中國的異議之聲”(班國瑞語)。它們都是“中國的聲音和良心”(顧彬語)，都可以進行革命／政治解讀。嚴格來說，它們都是革命／政治詩學；它們的主題都是革命／政治，并非詩人的世界。縱使在現代詩歌里有如卞之琳《斷章》所呈現的破碎性、瞬時性的詩人世界，但終因其將個人隱匿至“去人化”，而在美學上也限制了新詩的發展。盡管當年它們都先鋒過!“毛澤東當時關于將藝術作為為祖國斗爭的重要手段的講話和文章并未失效，而是在實踐中繼續發揮作用到80年代末。”北島自己后來也說，“背景”已經改變，對抗寫作已經失效。當然，我這樣說并沒有故意貶低朦朧詩的意思。我是想在朦朧詩與中產階級立場寫作的比較中試圖說明后者在“寫作意識”上的前衛性。

從詩學方面看，中產階級立場寫作以反諷／自我反諷為支撐，以“直接敘寫”的“直接詩學”取代以象征／暗示為支撐的“間接詩學”，讓現代漢語寫作者回到現代漢語現場。比如，北魏最近寫的《綠皮火車》：“火車在安徽的績溪縣境內行駛／我在四號車廂一個靠窗子的位子上曬太陽。／一個警察出現在車廂的盡頭。／這個警察，看上去很威猛，／聲音聽上去沒有余地。他把大沿帽／壓得很低，他的臉有一半／你看不清楚。查車票我見多了。／一個警察查車票卻不多見。／一些人看他查車票，還查身份證，／就緊張起來。我發現那些準備逃票的人／都是路程短的。他們不買票，／可能也是考慮他們是路程短的吧。／我的第一個反應：今天有事。／我在四號車廂第八十四號位子上，／正在想這個問題的時候，／火車中途停了下來。在另一條道上，／一輛和諧號列車一閃而過，／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它就過去了。／我的身體像被一道白色的光／劃了一下，我感到了它的鋒利。／我的思維還停留在一個警察／不作任何解釋，想查就查的事實上，／和諧號列車就一閃而過了。／對面座位上，一個嗑瓜子的女孩／停止了嗑瓜子，她把車票和／身份證拿在手里，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單純讓你覺得這些／都是應該的。對面還有一個民工，／剛從夢中驚醒，他也拿出了／車票和身份證，他看了我。／說實話，我對拿不拿身份證非常矛盾。／我承認我很在乎。我也知道，／現在的身份證，主要用途／還是為警察準備的。在綠皮火車上，／我越想越覺得我的問題很可笑。／我的努力也很可笑。／它影響到我旅途的心情。”詩里面有多層次的“直接敘寫”，而且使用的都是我們最為熟悉的語言，沒有刻意營造所謂“詩意”，可謂詞匯簡單而思想成熟。我們在讀它的時候，隨著閱讀的進度，身心自然而然地放松起來。這種放松讓我們又親切又陌生，這種把個人經歷和感受，交織在普遍意義上的情感，為我們打開了一扇內省的門。“放松”看上去呈現的是一種狀態，其實這種呈現的本身更重要：在敘述中“轉身”，使得熟悉的東西有了陌生的面孔；具言之，通過反諷，到自我反諷，或者說，通過解構，乃至反解構，讓陌生化有了還原的可能。又如，“詩選”中選人的北魏的《斷橋》，就比韓東《有關大雁塔》高明，因為它在解構之后有嚴肅的建構，真正做到了霍夫曼斯塔爾所期望的“把深刻隱藏在表里”；這就是中產階級立場寫作以“建構性的解構”超越第三代詩歌“為解構而解構”之處，在“寫作策略”上顯示出先進、優長的地方。這種詩不是認識，不是直覺和經驗，而是事件(詩)本身。中產階級立場寫作，在語言上這種看上去“事件化”、“去詩意化”的傾向，其實是努力回到現場，并在現場中還原事件的真相，從而在最熟悉的語言狀態里抵達“詩歌本質”。這表明中產階級立場寫作對“直接敘寫”的要求，并不是以美學上的平庸為代價；表面上，中產階級立場寫作因廣泛采用鏈接、纏繞、旋轉等技法而使詩句比較復雜，其實它們還是質樸易懂的，一點也不朦朧晦澀。

由此，我聯想到了一個多世紀前惠特曼在美國詩壇剛出現時所受到的冷遇。他所追求的那種精神民主和藝術“自由”的詩風與當時占美國主流詩壇的以英式玄學為特色的“學院派”詩風很不協調。“《草葉集》中那些隨意涌流的長句，汩汩不停的詞語，以及綿綿不絕的意象和聯想”，只有少數像愛默生那樣的“可能同情并接受一種激進的新的民主詩歌、有文化而不滿現狀的中產階級人士”才能賞識它。正如《草葉集》的譯者所說：“惠特曼在美國文學史上的崇高地位已不是哪些流派的擁戴與否所能動搖的了，盡管他作為一個重大主題在文學思想和詩歌藝術領域中引起的爭論還會長遠地繼續下去。”雖然，在中國新詩史上，有郭沫若等接受過惠特曼的影響，但是，如鄭敏所言，他們都不同程度地忽視了漢語的特質以及割裂了與中國古典詩歌傳統的聯系，寫出許多中文的“西方詩”，并遭遇到了“忘宗數典”的世紀責難。時至今日，“惠特曼事件”仿佛在中產階級立場寫作這里有了“歷史的重現”。惠特曼當年為美國開啟了一代新詩風，而中產階級立場寫作是否也將為新世紀中國新詩開辟一個新紀元?讓我們拭目以待!

當前中產階級立場寫作還在路上，有的在寫作的“問題意識”方面表現得突出些，有的則在寫作的“詩藝”方面表現得成熟些；但是，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把這兩方面渾然天成般地糅合起來的佳構還不是很多，還需要進一步思考詩歌寫作中“心靈拷問”的問題及其處理“美感”的問題，還需要詩人們的共同努力，還需要時間。

寫到這里，夜已經很深了，也就是說天快亮了。我也像黃先生一樣，這個時候也奇妙地想到了一個人，不過不是卡夫卡，而是歌德。他說：“對有才能的人，中等階層的地位遠為有利，所以，我們看到凡是大藝術家和大詩人都屬于中產階層。”如果歌德今天還活著，他還會堅持他的這種“中產階級立場”的觀點嗎?我認為他會的。想到歌德，并且這里說到歌德，在我看來，比以往重要，就是說歌德還沒有死，也就是說，他那個時候說的話現在應該還算數。

[注釋]

1.錢文亮：《道德歸罪與階級符咒：反思近年來的詩歌批評》，載《江漢大學學報》2007年第6期。

2.[新加坡]鄭永年：《為什么中國要大力扶持社會中間力量?》，載《聯合早報》2010年11月2日。

3.北魏：《為什么是中產階級立場寫作》，300頁，見《中產階級詩選》附錄一。

4.黃掛元：《立場、身份與詩歌“籠子”——讀(中產階級詩選)的一種觀感》，載《南方文壇》2010年第4期。

5.張清華：《精神的冰或詩歌的雪——關于2009年詩歌的散記》，載《星星》2010年第4期。

6.[英]費瑟斯通：《消費文化與后現代主義》，132頁，譯林出版社1991年版。

7.張清華：《現今寫作中的中產階級趣味》，載《星星》2006年第2期。

8.轉引自鄭敏：《詩歌與哲學是近鄰——結構－解構詩論》，383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9.藍棣之：《詩壇正來在一個“引爆點”上》，3頁，見《中產階級詩選》序言。

10.[德]顧彬：《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史》，178頁，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11.轉引自李野光：《草葉集·前言》，見《草葉集》，1－9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94年版。

12.[德]歌德：《歌德談話錄》，65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