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范之花長芬芳

1902年，清末狀元、近代實業家、教育家、杰出的愛國主義者張謇先生創辦起我國第一所獨立設置的師范學校——通州民立師范學校，一百多年來，她先后匯融1905年創辦的南通女子師范學校和1906年創辦的海門師范學校兩支源流，成為今天的南通高等師范學校（以下簡稱“南通高師”）；一百多年來，她肩負使命，為中國的師范教育乃至基礎教育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一百多年來，她上下求索，積淀起寶貴的教育價值，形成了豐富的文化個性，為新時期師范教育的轉型發展提供了一個可供分析的歷史范式和文化模型。

一

師范為教育之母。

——張謇：《師范學校開學演說》（1907）

1902年春，當學校教育在中華這片古老文明的土地上生根發芽的時候，兩江總督劉坤一邀請張謇、繆荃孫、羅振玉等社會名流赴寧共商辦學事宜，這就是后來所謂“江寧興學之議”，江蘇學校教育體系的建設即由此發端。當時，張、繆、羅諸先賢經過激烈的論爭，對興學必須遵循的、由低級到高級、“師范啟其塞，小學導其源，中學正其流，專門別其派，大學會其歸”的育才程序，官紳之間逐漸達成共識。然而，識難行更難，面對當時“科舉未停，民智未啟，國家有文告而已，不暇謀也；地方各保存固有公款之用而已，不肯顧也”的現實，張謇先生毅然決定，以自己成功舉辦的大生紗廠為經濟后盾，在家鄉通州集資創辦師范學校，定名為“通州民立師范學校”。1903年春，按照“大、久、深、厚、堅”的建設要求，經過精心設計和建造，學校建成并開學。

因為其章程詳盡、建筑合規、設施完備、學制完整、課程完善、師資雄厚，通州師范學校不僅在清末成為創辦新式學堂的參照樣板（如，吳汝綸創辦安徽桐城師范學堂、陳寶琛創辦全閩師范學堂、陳三立參與籌辦三江師范學堂之時都曾借鑒通州師范學校的辦學經驗），更為江蘇教育開創了“首重師范”的優良傳統。

這種傳統首先表現在師范教育的學校數量、資金投入和建設規模逐漸居于領先位置。如，清末（1909年）江蘇的師范教育在23個行省中學校數量居第六，培養人數居第二，師資數量居第一；至民國初年（1919年），江蘇師范在全國26個省份中學校數量居第三，經費支出、培養人數和教職員人數均居第一。又如，橫向比較而言，在江蘇新式教育肇興之時，“從教育經費支出上看，費用最大的為師范教育”。

其次，這種傳統表現為對師范教育命脈的堅守和教育文化的傳承。就通州師范而言，面對國難時艱、辦學困境，創校人張謇先生曾立下“家可毀，不可敗師范”的錚錚誓言，使師范成為了他“一生心血的結晶”。秉承其辦學精神，一百多年來，學校歷經時代變遷，數歷劫難而始終弦歌不輟。尤其在抗戰期間，學校遷至黃海邊的鄉村堅持辦學，前后八年時間，在每日只能以玉米、麥麩維系生命的艱苦條件下，愛國師生用革命的熱血和教育的信念譜寫出一曲激蕩江海的華彩樂章?！笆字貛煼丁钡膫鹘y培養了一批又一批的合格師資，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名師，奠定了教育發展的堅實基礎和鮮明優勢，成為南通乃至江蘇教育的一個鮮明特色。由此，早在上世紀20年代，教育大家杜威博士應邀到南通觀摩、講學時就曾評價說：“南通為中國建設師范最早之地，故言之彌覺親切有味”，“今茲一度游通，……其最足印吾心目中者，厥惟師范教育”。

二

萬事有始者有卒，教育有始而無卒之事也；萬物有新者有舊，教育有新而無舊之事也。

——張謇：《南通教育年鑒序》（1925）

俗話說：創新是教育的靈魂。在中國師范教育一百一十多年的發展歷程中，南通高師是“一團永恒的活火”，不斷綻放出絢麗的火花；是一個執著前行的跋涉者，不斷開辟走向現代的求索新路。

在其發展的前三十年中，南通高師曾是成功引進近代化師范教育體系的典范。她聘請日籍教師，移植先進的課程體系和教育實踐體制；她派遣學生留日學習師范教育，改造、健全教育管理體制和學科體系；她融合西方教育思想，積極開展軍國民教育和鄉村教育實驗。同時，她也成為在江蘇乃至全國實驗和推廣五段教學法、單級教授法、農工分科教育以及國語教育的重要基地。由此，南通高師曾被職業教育家黃炎培先生譽為“師范學校注重職業教育之嚆矢”，更被孫中山先生主持的臨時政府評價為“樹各省先聲，規模宏遠，成績昭著”。

改革開放以來的三十年，我國的師范教育進入了由封閉走向開放的發展轉型期。南通高師抓住改革時機，在培養模式、訓練體系、課程方案和學制設置上進行了深入研究和大膽革新，并在六個方面推動了我國師范教育尤其是中等師范教育的發展：一是最早制定出成熟的中師三年制教學方案，為省教育廳、教育部進行中師課程與教學改革提供了藍本；二是首先探索并完善了師范生基本職業能力結構及訓練體系，并在全國中師推廣；三是最早進行五年制大專學歷小學教師的培養試點工作，相關成果在全國各地開花結果，對推進中等師范學校的學制改革和?？苹M程起到了積極作用；四是先后提出知能并重、文化育人、人格化師范教育的理念，注重教師培養中知識、能力和人格修養的整合，引起專家、學者和同行們的廣泛關注；五是在全國地級市中率先實施免費定向師范生培養試點工作并不斷取得階段性成果，被譽為是當下教師教育改革中的“破冰”之舉，產生了廣泛的社會影響；六是注重教師職前培養和職后培訓一體化改革，在培訓項目、形式、內容和方法上積極探索，形成了一套成熟、先進的教師職后培訓體系，成為國家、省小學骨干教師和小學校長（園長）培訓基地。

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南通高師被譽為“中等師范教育改革的一面旗幟”，為建設符合現代教師素質發展要求的師范教育（教師教育）體系打下了堅實基礎。

三

養成人格，他日為良教師，成我一國國民之資格。

——張謇：《師范學校開學演說》（1904）

師范培養的是未來的教師，當凸顯教育塑造人的本旨，既要將師范生培養成“經師”，更要讓他們成為“人師”。因此，南通高師始終突出師范生的人格教育。

在創校時期，張謇先生要求師范生必須做到“明公理，修公德，有禮法，不茍簡”，突出強調德性修養的錘煉和行為規范的養成，主張實施“嚴格教育”，把師范生培養成知行合一的“模范公民”。所謂“范者法也，模也，學為人師而不可不法不?！?，今日能守，異日能行，有積累，乃有人格。

秉承優良傳統，至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南通高師在師范教育家朱嘉耀先生的帶領下，重新以人的價值尺度去系統地建構、衡量人才的培養目標體系與規格標準。先是擯棄知識主義，重視教師職業所要求的技能、能力，研究其結構，確定訓練標準；然后從職業知能的二元維度制定師范學校培養規格，構架新型課程體系；又從增加師范生知識、能力和身心成熟度出發，提出延長培養期的學制改革問題；最后在審視國際師范教育價值觀的嬗變走勢和對自身改革歷程的不斷反思中，積極回應基礎教育改革對師范教育的新要求，提出了塑造未來教師完整職業人格的“人格化師范教育”新理念，積極探索“主兼復合，文理滲透，知能并重，情知和諧”的師范生培養新模式。

進入二十一世紀，為拓展“人格化師范教育”的實驗平臺并進一步提升其“綜合培養模式”，南通高師把師范生的人格培養解構成“合格的公民、有用的人才、幸福的個人”三個維度，詮釋內涵，策劃項目。學校積極開展師范生品德教育創新研究與實驗，創設“品德發展”課程，引導學生養成良好的認知、實踐、反思、提升的習慣并逐步形成符合主流價值標準的情感、態度、價值觀；積極構建公民教育體系，通過公民道德課程及公益服務活動、公共事務參與、公理世界認同、成人宣誓儀式等主題實踐活動，培養師范生具備獨立、尊重、關愛、民主、和平意識的公民素養；積極推進學生學習生活、職業生涯規劃、設計、實踐活動，幫助、引導他們在五年的高師學習生活中設計自己、發展自己、悅納自己，提升其成長、發展的水平。

南通高師“人格化師范教育”的探索是其三十年乃至一百年實踐探索的“邏輯的成果”，在價值追求意義上也是教師教育的一個終極理想。因此，其理論構架廣受教育專家的推贊，被認為是“具有鮮明的時代精神、超越品格、創造價值和巨大的生命力”，并獲得“江蘇省樹勛師范教育科研獎”一等獎。而其實踐探索又產生了積極的社會影響，特別是師范生品德教育創新研究與實驗團隊被評為“南通市第32次文明新風典型”。

四

堅苦自立，忠實不欺，成我通州之學風。

——張謇：《師范學校開校演說》（1903）

學校即文化，教育見精神。在南通高師一百多年的辦學歷程中，以張謇先生為代表的一代代教育先賢本著“教育救國”、“科教興國”的文化宗旨，堅守“堅苦自立，忠實不欺”的文化信念，擔負起“先知覺后知，先覺覺后覺”的文化責任，開風氣之先，揭進步之幟，耕耘不輟，薪火相傳，積淀起追求真理、崇尚道德、剛健自強、兼容并包、個性豐滿的師范精神與文化。而這廣博深厚、代有發展的學校文化已經在歷史的長河之中逐步積淀為五種個性特質：

一是艱苦奮斗、辦學不輟的實踐品質。南通高師崛起于國家衰敗、文化落后、民眾苦難之時，雖歷經時代社會變遷，數歷民族命運劫難而始終辦學不輟，且代有創新發展。其間，師生堅守導興教育、造就良師之旨歸，標榜砥礪自強、臥薪嘗膽之精神，自勉自奮，知行并進，科教興國之流在百年歷史中綿延不息。

二是崇尚進步、一意進取的開放傳統。百年之中，以張謇先生為代表的學校先賢開創起一種“得風氣之先”的精神傳統，他們憑藉著“求于五洲合智育體育”的恢弘氣度和審視國際師范教育嬗變走勢的寬廣視野，反觀歷史，祈通中西，解放思想，持續不斷地在學校進行了一系列創新性的實踐探索，從引進師范教育體系到唱響師范教育改革之歌，提出了諸多適于中國國情的師范教育主張和不少超越時代的真知灼見，激蕩起百年長河中一個又一個時代的浪花。

三是追求真理、救亡圖存的愛國情懷。懷抱著“改造社會、報效國家、造福鄉梓”的宏大理想和美好愿望，南通高師的莘莘學子，在國家和人民最需要的時候，毅然決然地承擔起“救亡圖存”、“智民興國”的歷史責任。以1926年學校成立南通地區最早的黨支部為標志，一批又一批進步師生投身于不同時期的革命和建設工作之中，他們生命不息、奮斗不止，涌現了60多名青年烈士和數百名勞動模范，譜寫出一曲曲響徹云天的英雄之歌，層積起彌足珍貴的“紅色師范”精神傳統。

四是首重道德、行為世范的人格精神。一百多年來，南通高師牢牢把握“學高為師，身正為范”，培養“經師人師”的師范教育本質，以教為育，不厭不倦。從二十世紀上半葉“嚴格主義”教育、“軍國民”教育和公民教育的實施，到八九十年代“文化育人”戰略的推行，到高師成立之后品德教育的創新研究，學校始終以培養人格完善、情意和諧、知行統一的“模范公民”、“合格教師”為追求，不斷探索育人模式，不斷創新德育方法，形成了優良的育人文化氛圍。

五是強學力行、博見精思的教育理念。創校以來，南通高師不斷更新教育理念和教學方法，從赫爾巴特教學法到設計教學法，從歐美選課制理論到綜合培養模式，從村落主義教育到鄉村師范教育，從技術性師范教育到人格化師范教育……南通高師的百年辦學歷程最真切地印證了中國百年教育（尤其是師范教育）發展的篳路藍縷與矢志不渝。

回溯歷史，觀照現在，今天南通高師踐行百年的“傳授知識”和“傳承文化”的神圣使命已匯融成一種獨特的文化價值，凝練成以“智民興國、立己達人的崇業精神”、“沉毅勇為、自強不息的創業精神”、“中西會通、知行并進的精業精神”為基本內核的學校精神，這種精神作為學校上下植根傳統、服務當今、引領未來的精神支柱，必將讓學校事業承前啟后、持續發展，讓師范教育之花長盛開、長芬芳。

（都樾，南通高等師范學校，226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