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清一代,閨秀詞已開始大量創(chuàng)作并繁榮起來,其中也涌現(xiàn)了一大批名副其實的閨秀詞人。在這些大家閨秀中,一位來自人間天堂的江南,從蘇州的拙政園中走出的女詞人,漸漸以其獨特的詞風凸顯于世人面前。她就是堪與宋之易安居士媲美的明末清初著名女詞人——徐燦。
徐燦,作為一個女子,能躋身于唐五代以來就一直以男子為主導的詞壇,并脫穎于女性詞繁榮、名家輩出的詞的中興時代,其才情可想而知。清代的詞論家陳廷焯曾在他的《白雨齋詞話》中有句評論:“閨秀工為詞者,前則李易安,后則徐湘?!边@說的就是徐燦。
一、 悔煞雙飛新翼,誤到瀛洲:身世沉浮的徐燦
徐燦(?—1678后),字湘,一字明霞,江蘇吳縣(今江蘇蘇州)人,海寧(今屬浙江)人陳之遴的繼室。善于作詩填詞,也工于書畫。徐燦著有《拙政園詩集》,收古今體詩共二百四十六首;她還有一本詞集叫《拙政園詩馀》,最初刻于清順治十年(1653),收詞四十六調(diào),九十九首,總共三卷(陳廷焯撰《白雨齋詞話》卷五)。
徐燦的一生跨越明清兩代,至少歷經(jīng)了崇禎、順治、康熙三朝君王。從這可以想知,徐燦的生平遭際是不可能一帆風順的。她所生活的時代憂患重重,充滿著動蕩與不安定的因素。她一個出身名門的大家閨秀,卻必須承受著國破家亡的巨變、異族統(tǒng)治的壓抑,其中的心事又有誰知曉呢?
早年的徐燦還是有過一段美好安定的生活的。徐燦出身于蘇州的名門,為光祿丞徐子懋的次女(見陳元龍《家傳》),從小就有著優(yōu)越的受教育環(huán)境,家學淵博,這也陶冶并培養(yǎng)了她的文學氣質(zhì)。
在琴棋書畫的閨闈生活中,徐燦慢慢長大,卻經(jīng)歷了一段頗有幾分傳奇色彩的姻緣,嫁與了當時中丞陳祖苞的公子陳之遴(陳之遴(1605—1666),字彥升,號素庵,浙江海寧人,為明末清初知名詩人,陳家乃海寧望族)。徐燦的這次婚姻可以說是封建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典范,不過,徐燦與丈夫有著共同的文學愛好,志趣相投,因此,兩人的生活還算和諧,夫妻倆相敬如賓。隨著徐燦的出嫁,她的命運也跟著丈夫的宦海沉浮而起了不斷變化。
徐燦嫁于陳之遴時還身處明朝晚期,崇禎十年,陳之遴進士及第,被授予翰林院編修,后遷中允(趙爾巽等《清史稿》卷二百四十五,三十二冊[傳])。夫榮妻貴,徐燦的人生也好像變得充滿了陽光,為此,她還寫了一首詞《滿庭芳#8226;丁丑春》來表達自己當時的歡悅心情。其實,崇禎十年(1637),明王朝已經(jīng)在風雨飄搖中了,但足不出戶的女詞人并未察覺,或是被驚喜蒙蔽了自己的理性。
不久,崇禎十一年(1638),陳之遴的父親以右僉都御史整飭薊遼邊備失責,下獄仰藥死。之遴被崇禎帝下令“永不錄用”,在剛開始春風得意之際卻突然遭到冰風雪雨般的殘酷打擊,這給徐燦的內(nèi)心帶來了巨大的震撼,也許從這時起,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只局限于閨闈之內(nèi)的婦人生活了,而是放寬目光去看整個社會,甚至去思索朝廷、制度。對于陳之遴,這場打擊更讓他痛苦萬分,甚或?qū)γ魍醭a(chǎn)生了不滿情緒。
1644年,清兵入關(guān),明朝滅亡,許多人轉(zhuǎn)眼間都成了遺民。面對著國破家亡,異族的統(tǒng)治,徐燦感受到了宋元易代的悲痛。同樣的經(jīng)歷為什么在發(fā)生了一次之后又要重蹈覆轍呢?而且滿人顛覆的殘酷性和徹底性與蒙古人相比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明朝廷曾給徐燦的家庭留下深暗的陰影,但畢竟身上流淌著漢人的血液,以及根深蒂固的民族情緒的糾纏,徐燦的心里一直都惦念著故國家園。而在這時,丈夫卻作出了與妻子頗有差異的決定。順治二年(1645),陳之遴降清,并出仕新朝。憑著自己的才智,他在新朝的仕宦生涯可謂青云直上。《清史稿》有載:“順治二年,(之遴)來降,授秘書院侍讀學士。五年,遷禮部侍郎。六年,加右都御史。八年,擢禮部尚書。……加太子太保,九年,授弘文院大學士?!闭煞虻氖送咎故幉⑽词剐鞝N開心起來,這樣的心境和狀態(tài),情何以堪?徐燦的心里是矛盾、郁悶的,從她的詞《風流子#8226;同素庵感舊》中的一句:“悔煞雙飛新翼,誤到瀛洲?!笨梢娝某羁??!盎凇弊约号c丈夫的不夠堅定,“誤”入這“瀛洲”,對丈夫的勸諷,內(nèi)心情感的沉痛都由此出。徐燦的許多絕妙好詞都作于這時期,主要成就也在此期,蓋因其內(nèi)心的復雜交錯,欲吞欲吐。
其后,徐燦所擔憂的,所不愿看到的事卻接二連三地發(fā)生了。順治十三年(1656),仕途順利的陳之遴遭到了不斷彈劾,以“植黨營私”罪,“下吏部嚴議,命以原官發(fā)盛京居住”。但這一次還不是最嚴重的,因皇上愛之遴之才,便在同一年“是冬,復命回京入旗”。可惜好景不長,有清一代為了鞏固統(tǒng)治而對漢人中才學顯俊者加以拉攏、重用,但要在漢人的地方統(tǒng)治漢人占多數(shù)的天下,滿清統(tǒng)治者還是會懼怕人多勢眾的漢人們重新強大起來,再次把他們趕出關(guān)外。因此,對漢人大臣,他們是又籠絡(luò)又排擠的。于是,順治十五年(1658),陳之遴“復坐賄結(jié)內(nèi)監(jiān)吳良輔”,本要“論斬”,最后免死奪官,籍沒家產(chǎn),“流徙尚陽堡,死徙所”(趙爾巽《清史稿》卷二百四十五,三十二冊[傳])。徐燦及諸子女也跟隨陳之遴一起流放塞外??滴跷迥辏?666),陳之遴死于戍所,其后兒子們也相繼離世,徐燦孤零零地度過了一段凄涼的歲月。后康熙東巡,徐燦“跪道旁自陳”,終得允“歸骨”故園。晚年的徐燦在江南長伴青燈古佛,“靜坐內(nèi)養(yǎng),無疾而終”(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五)。但在遼東戍所的這些年月,徐燦的詞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自塞外稱未亡,即停吟管,不留一字落人間矣”(陳元龍《家傳》)。
晚清時朱祖謀曾寫了一首詞評論徐燦:“雙飛翼,悔殺到瀛洲。詞是易安人道韞,可堪傷逝又工愁。腸斷塞垣秋?!保ㄖ熳嬷\《彊村語業(yè)》之《望江南#8226;雜題我朝諸名家詞集后》)這首詞看來已基本上概括了徐燦一生的主要經(jīng)歷,對她的詞格和人品也有了精辟的說明。徐燦一生的沉浮,特別是國家易代,丈夫仕清的這段歷程,反映在她的詞中,使得她的詞具有了一種別人無可比擬的家國之思、幽曲深痛之感。
二、 可堪傷逝又工愁:悲嗆幽咽的徐燦詞
徐燦的詞幾乎都是些愁苦、沉痛之語,很少見她有輕快、悅耳之詞。這與她的性格、遭遇有關(guān),也與她的文化內(nèi)涵及所處的社會時代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徐燦流傳下來的詞一共有九十九首,綜觀其詞,從思想內(nèi)容上可分為好幾類,而且都有著一些獨特的藝術(shù)風格。
(一) 流云飛絮傷春悲秋
作為一個女子,又曾接受過良好的傳統(tǒng)道德教育,徐燦是敏感而善感的,她和許多女詞人一樣也喜歡把自己細致入微的感觸訴諸筆端,詞作中也少不了傷春悲秋,感舊懷人之作,對自己才情、命運的感嘆,對愛情、婚姻的守望,徐燦把這種女性的情思化作了一曲曲哀婉嫻雅之語。翻開徐燦的詞集,傷春悲秋的作品觸目可見。如她一首表達春天的惆悵之感的小詞《卜算子#8226;春愁》:
小雨做春愁,愁到眉邊住。道是愁心春帶來,春又來何處。
屈指算花期,轉(zhuǎn)眼花歸去。也擬花前學惜春,春去花無據(jù)。
放眼望去就有好幾個“春”字和好幾個“愁”字。春雨和春花都是愁產(chǎn)生的原因,花謝春去,又使詞人感到無限惆悵,心情也如綿綿春雨般纏綿而潮濕。清陳維崧《婦人集》評:“至‘道是愁心春帶來,春又來何處’……等語,纏綿辛苦,兼撮屯田、淮海諸勝?!豹?/p>
徐燦的許多表達春愁、閨怨的詞多作于明亡以前,那時的她還是一位獨處深閨的女子,生活和接觸的層面都較窄,嫁與陳之遴后實際上還是未脫閨闈生活的囿限。因此,那時候的詞仍以顯現(xiàn)女子的謹小慎微的心性為主,以閨情閨怨等為題材,這也是女性詞人所共有的,是繼承傳統(tǒng)詞材的一方面表現(xiàn)。
(二) 凄咽悲愴家國之思
然而同是寫愁寫怨的詞,徐燦還能表達別種深意,即明亡后抒寫那些時代悲音,表達亡國之悲,眷戀故國,思念家園的詞作,這也是她詞中成就最高,藝術(shù)表現(xiàn)方法最有特質(zhì)的作品。
明亡以后,滿洲貴族愛新覺羅氏統(tǒng)治了天下,以一個少數(shù)民族入主漢人為主的中原,滿清統(tǒng)治者也是時刻懷有危機感的。為了盡快鞏固自己的政權(quán),保證自己的民族在這泱泱大國內(nèi)始終占據(jù)著統(tǒng)治地位,滿族人一進入中原就開始了對漢人的血腥鎮(zhèn)壓,還試圖從靈魂深處消除漢族人民根深的大漢族思想及對清的抵觸情緒。特別是對于有文化、有思想的知識分子,清政府極其害怕他們以其才能鼓動國民再次揚起民族的大旗。因此,在有清一代,尤其是清的初期,文網(wǎng)是極其森嚴的,文字獄屢見不鮮,被文字獄所陷害的漢族文人的數(shù)量之多堪稱歷史之最。但是,要想真正統(tǒng)治漢人就必須先了解漢族的經(jīng)濟、文化,從而掌控住漢人最深的文化底蘊。從這一點出發(fā),清統(tǒng)治者又會想方設(shè)法地去拉攏那些學識淵博、才學奇高的漢族文人,對他們利用并重用,想以此影響著漢人們忘記民族差異,漸漸依附于滿人。這種復雜的民族關(guān)系,使得滿清王朝的“清晨”在漸趨繁盛的表面下充斥著腥風血雨,暗流激蕩。
徐燦就生活在這樣一種時代大背景下,雖然她并沒有受到直接的沖擊,但以其敏感的心性和卓絕的見識,她已隱約感覺到了這絲絲寒意,可她偏又是位志節(jié)高遠的女性,深厚的故國情結(jié)又使她不可能不對新生的清王朝暗含不滿。偏偏這時丈夫又不理解她,毅然出仕了新朝,并汲汲于富貴,以飽滿的熱情投入到爭名奪利的政治漩渦中。作為一個極富教養(yǎng),深明禮儀的大家閨秀,徐燦不便直接批評丈夫的不是,更不能離丈夫而去,她只能在詞中緩緩道出“月痕休到深深處”(《踏莎行#8226;初春》),“問五湖、那有扁舟”(《唐多令#8226;感懷》)。徐燦是想勸阻丈夫仕途險惡,不要越陷越深,“休到深深處”;她多希望丈夫跟自己一起駕扁舟、泛五湖,歸隱山林啊,可陳之遴的官卻越做越大。內(nèi)心的矛盾重重,至親之人與自己的思想分歧,加上社會環(huán)境的無形壓力,徐燦有太多的情愫需要傾訴,卻又無法說出口。亡國之悲、屈辱之痛,大國小家的愛恨情仇只能化作欲訴還休的曲曲悲歌。徐燦的詞總有道不完的愁,曲曲折折,隱隱約約,就如那淺吟低唱的簫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在深沉之中又偶有幾聲高亢之調(diào),似斷還續(xù),幽曲深隱,短短一曲卻蘊涵著無盡的心思,有如綿綿無盡的簫意。
幽咽,可以說是徐燦詞最大的特點。她的詞美就在于此,感人至深之處也即在此。她的詞“絕去纖佻之習,才鋒遒麗,格調(diào)深婉悲涼”(賀新輝《全清詞鑒賞詞典》)。古今的許多詞論家都把她看作是李清照之后的又一位女性詞壇名家。徐燦用四時更替抒發(fā)家國之思、時代之音的詞確是對女性詞題材的一個拓寬。我們不妨看看她的幾首代表作:
《踏莎行#8226;初春》:
芳草才芽,梨花未雨。春魂已作天涯絮。晶簾宛轉(zhuǎn)為誰垂,金衣飛上櫻桃樹。故國茫茫,扁舟何許。夕陽一片江流去。碧云猶疊舊河山,月痕休到深深處。
滿懷愁緒,以景托情。故國不再,自己就如同漫天飛揚的風絮不知將飄落天涯何處,“春魂已作天涯絮”??!“故國茫茫,扁舟何許。夕陽一片江流去”。前朝舊事都一去不返了,往事不堪回首,面對如此沉痛的精神打擊,詞人怎能承受得了啊!“碧云猶疊舊河山,月痕休到深深處”。所有的愁情,所有的無法釋懷都埋藏在這句深處了。
再看她的《滿江紅#8226;將至京寄素庵》:
柳岸欹斜,帆影外、東風偏惡。人未起、旅愁先到,曉寒時作。滿眼河山掔舊恨,茫茫何處藏舟壑。記玉簫、金管振中流,今非昨。春尚在,衣憐薄。鴻去盡,書難托。嘆征途憔悴,病腰如削。咫尺玉京人未見,又還負卻朝來約。料殘更、無語把青編,愁孤酌。
徐燦在丈夫崇禎十年進士及第時,曾與夫君共往北京,后陳之遴被斥“永不敘用”,夫妻倆就回到了江南居住。然而,清朝建立,陳之遴再次入京出仕新朝,徐燦也不得不又上北京,這首詞即作于此時(葉嘉瑩《徐燦詞新釋輯評》)。而這時的心情與第一次上京時的情緒相差萬里。詞本是抒寫旅愁的,可這愁的根源卻是來自國事的變遷,來自丈夫的變節(jié)。所以,女詞人也不自覺地把這家國之思帶入了旅愁之中?!皾M眼河山掔舊恨,茫茫何處藏舟壑”,雖然是想給丈夫捎封書信傾吐一下自己的旅途之苦,但這愁苦可并非一般的羈旅之愁,它是別有一番深意的。要不是丈夫這次的入京為官,徐燦也許就不會有此行程,也就不會有此惆悵了。但在詞人筆下這種深意卻只能一唱三嘆地用愁表露出來,想跟丈夫說說自己內(nèi)心的凄苦,可丈夫又已身在新朝,還陶醉其中了。所以,欲訴的情感又無奈地吞了回去,真是達到了如泣如訴的幽咽境界。
徐燦的詞不經(jīng)意間就能看到她那滿腔被壓抑、欲言而未言的亡國之悲,私家之愁。如《永遇樂#8226;舟中感舊》譚獻就說此詞“外似悲壯,中實悲咽,欲言而未言”(譚獻《篋中詞》五)。
(三) 紫簫低遠傷今吊古
徐燦總共九十九首詞中只有一首吊古詞,雖僅存唯一的一首,卻仍在歷代眾多的懷古詞中占一席之位,這就是《青玉案#8226;吊古》:
傷心誤到蕪城路。攜血淚、無揮處。半月模糊霜幾樹。紫簫低遠,翠翹明滅,隱隱羊車度。鯨波碧浸橫江鎖,故壘蕭蕭蘆荻浦。煙水不知人事錯,戈船千里,降帆一片,莫怨蓮花步。
自古以來的吊古詞中都暗含有借古喻今的味道,徐燦的這首詞也隱約透露出了興亡之感,但她更出彩的地方卻在于其非同一般的歷史觀和政治思想。從詞的最后一句即可見其超乎常人的見解:“煙水不知人事錯,戈船千里,降帆一片,莫怨蓮花步?!眹业臏缤?,一般人都會有“紅顏禍水”、君王驕奢淫逸的想法,“傾國傾城”的成語也可見歷史上對女性不公平的待遇。不過,到了徐燦這里,她卻不那么想。在她眼中,很多變故都是“人事錯”造成的,但人們卻“不知人事錯”而把一切都歸結(jié)在女子身上,這是沒有道理的。所以,她深深地道出了“莫怨蓮花步”,為被歸為亡國之禍的女子們打抱不平。這樣的想法不是每個女子都有的,在婦女地位低下的封建時代能寫出這樣的句子更是難能可貴。從中也可見徐燦是位胸有志向,有一定政治頭腦的奇女子。
(四) 珠聯(lián)璧映社交酬唱
徐燦生活的時代是明末清初,雖然那時對女性的束縛仍然非常的深,但進入清朝后對女性的壓抑已經(jīng)漸漸有所放松,有時候女子也可以走出閨房之外參加一些適當?shù)慕浑H活動,這也是有清一代婦女文學能夠繁榮昌盛的重要原因。徐燦可以說是清代第一批走出閨閣參與文學群體的女性詞人之一。據(jù)《中國婦女文學史綱》記載:
徐燦……乃蕉園五子中人,清初一大作家也。先是錢塘有顧之瓊玉蕊者(有亦政堂集),工詩文駢體,有聲大江南北。嘗招諸女作蕉園詩社,有蕉園詩社啟,時所謂“蕉園五子”者,即徐燦、柴靜儀、朱柔則、林以寧及玉蕊之女錢云儀也,而徐湘為之長?!知}角韻,接席聯(lián)吟,極一時藝林之勝事。其后分道揚鑣,各傳衣缽。終清之世,錢塘文學,為東南婦女之冠,其孕育滋乳之功,厥在此也。
由此可見,徐燦當時確有許多與蕉園諸子的酬唱之作,而從她的一些詞題《玉樓春#8226;寄別四娘》、《洞仙歌#8226;夢女伴》、《滿江紅#8226;示四妹》中亦可見她的生活是沒有局限于閨闈之中的。最有代表性的要屬她那兩首賀壽詞《滿庭芳#8226;乙丑冬壽梁五夫人,夫人姓王氏》和《念奴嬌#8226;乙丑冬,壽梁大夫人,夫人姓桂氏》,其中的雍容華貴之氣和清新雅致之語已足見她與這兩位夫人是有交際往來的,同處在上層社會的交際圈中。
除了上述的幾類詞以外,徐燦還有一些詠物、詠事詞如《鵲橋仙#8226;梅花》、《西江月#8226;水仙》以及吟詠正月十五元宵夜前后三天之景的三首《南唐浣溪沙》詞。
結(jié) 語
總之,徐燦作為清初一大閨秀詞名家,雖然其詞充滿了幽怨深隱、欲訴難言之氣,但她并不是一個沒有思想的女子,從她勸諫丈夫的“月痕休到深深處”(《踏莎行#8226;初春》),從她看待亡國的“莫怨蓮花步”(《青玉案#8226;吊古》),從她在丈夫死后面君自陳的表現(xiàn):“康熙十年,圣祖東巡,徐跪道旁自陳。上問:‘寧有冤乎?’徐曰:‘先臣惟知思過,豈敢言冤?伏惟圣上覆載之仁,許先臣歸骨?!霞疵€葬?!保ㄚw爾巽《清史稿》卷五百八,四十六冊[傳])這樣的勇氣,這樣的思想,徐燦真可謂世間的奇女子??墒?,作為一個典型的封建時代的大家閨秀,又與封建傳統(tǒng)的核心(中央政府)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徐燦內(nèi)心的痛苦與沸騰自然會受到種種束縛。因此,她在作詞時總感到有物如堵,她的家國之思遂成了一種幽咽簫音。但能夠把對故國的哀思、依戀,對新朝的微言,對丈夫的諷諫都融入詞中的,徐燦可算是第一位女性,她詞中不同凡俗的感受也影響著有清一代女性詞的發(fā)展和開拓。
(作者單位:廣西教育學院雜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