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黨委新聞發言人授課

2月21日至23日，全國黨委新聞發言人首次培訓班在北京舉辦。雖然此前我參加了政府系統的新聞發言人培訓，包括奧運籌備期間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組織的“采訪線工程”培訓，但是對我而言，給黨委新聞發言人授課還是一個全新的任務。

因此，在準備講義的時候，我對與黨委新聞發布有關的一些基本問題做了一番思考。

第一，黨委新聞發言人和政府新聞發言人有什么區別?

在我看來，黨和政府職能范圍的不同，決定了黨和政府新聞發言人角色定位的不同。就職能范圍而言，處于執政地位的中國共產黨是制定大政方針、把握國家整體發展方向的。關于黨的任務，黨章里有明確的規定，簡單地說，現階段的任務就是在我國建立和發展充滿生機的社會主義經濟、政治、文化體制，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使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邁向更高的階段，把我國建設成為富強、民主、文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具體來說，黨要為國家重大的社會經濟工作定調子，黨要抓黨建、管干部，搞統一戰線、紀檢監察、黨風廉政建設、對外宣傳，等等。這些都是黨的職能范圍。相應地，黨委新聞發布的主要內容應當包括重大決策、重要規定、重要會議、重點工作的通報和解釋；重大事項、事件的處置措施；對相關社會熱點問題的表態；對新聞媒體有關報道的回應，等等。

各級政府執行黨的政策，代表國家行使具體的管理職能，比如經濟工作的管理、人民日常生活的管理，等等。像衛生部主要對重大疫情的防治進行管理；農業部、質監總局等對食品安全進行監督、管理。政府新聞發言人的發言主要涉及這些范疇。

在談到黨委新聞發言人和政府新聞發言人的職能時，有人用“虛”與“實”加以區分，說黨委新聞發言人側重于解讀宏觀性和政策性的“虛”的內容，政府新聞發言人側重于說明執行政務的過程和結果等“實在”的內容。應當說，這種職能劃分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在我看來，黨委新聞發言人面對的一些問題也很具體、實在，比如老百姓關心的干部考察和任免問題。因為普通民眾對于干部選拔、使用的制度、程序、規定和方法不是很清楚，想象的空間很大，一些猜測和誤解也就在所難免，這直接影響黨的聲譽。反腐倡廉也是老百姓關心和希望了解的，這些都是具體、實在的問題，需要黨委新聞發言人負責任地提供信息，做出解釋和回應。

第二，黨委新聞發言人應當具備怎樣的素質?

我的看法是，黨的地位決定了黨委新聞發言人要有更高的政策水平。中國共產黨是執政黨，黨委新聞發言人，尤其是中央一級黨的發言人不僅代表黨的形象，也直接體現國家形象。

目前，黨和國家面臨著兩大時代特征，由此帶來兩方面的挑戰：一是互聯網的快速發展，二是信息的全球化傳播。

首先，互聯網的出現、網民數量的快速增長，使得傳統意義上人際交流的方式以至輿論形成的方式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它使人們有可能因某些共同關心的話題而由分散的、游離的、互不相干的個體聚合起來，在網絡空間里結成群體。這就使得輿論的形成過程大大縮短，它不再是由量變的緩慢積累而逐漸發生質變的可控、可測、可逆的過程，而是在短時間內就有可能因量的急劇增加而發生質變的不可控、不可測、不可逆的過程。網上輿論形成的特殊性，對于黨的信息發布與管理工作形成了極大的沖擊與挑戰，使它在傳統社會中那種“從容應對”的狀態不復存在。雖然政府新聞發言人也面臨著同樣的挑戰，但是因為國家大政方針的制定以及執政黨自身的建設具有更大的敏感性和更高的關注度，人們對于黨委新聞發言人在政策解讀、敏感問題應對等方面就會有更高的期待和要求。

對于黨委新聞發言人來說，全球化的信息傳播環境也是一個新的挑戰。近年來，隨著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和影響力的日益擴大，國際社會對中國的關注程度不斷提高，不同社會制度的國家，尤其是西方國家媒體涉華報道的數量也在大幅度增加。在報道數量增加的同時，有一點沒有改變，就是對中國共產黨思想價值體系和社會制度的排斥。所以我們看到，在西方媒體的涉華報道中，“中國”前面總要加上“共產黨”(稱“共產黨中國”)；一遇風吹草動，一有敏感事件發生，西方媒體就會把原因歸結到人權問題上來，對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進行抨擊。以前，對于西方媒體的言論，我們可以不理會，現在不行了，西方記者就在我們面前了。2007年1月1日，國務院頒布《北京奧運會及其籌備期間外國記者在華采訪規定》，取消了之前對外國記者來華采訪的一些限制。奧運會結束后，這個規定中的一些內容以常設法規的形式固定了下來。也就是說，在以后黨的系統的新聞發布會上，除了面對國內媒體的記者，發言人還要面對更多的外國記者，回答他們提出的問題。如何應對，如何在發布信息的同時進行議程設置和輿論引導，對于黨的新聞發言人來說是一個新的考驗。

基于對以上問題的思考，我認為，黨委新聞發言人的培訓不應當僅僅停留在“術”的層面，而應當首先解決思想觀念層面的問題。新聞發布不是個人的問題，而是制度化的問題。這個制度應當包含幾方面的機制——信息收集機制、應急反應機制、媒體協調機制、信息反饋機制、人員培訓機制和對策研究機制。結合自己(隨教育部新聞發言人考察團)對歐洲三國新聞發言人制度的考察，我認為有四點啟示：1.新聞發布是一種制度性的安排；2.新聞發布是一種專業化的運作；3.新聞發布是一項常態性的工作；4.新聞發布是新舊媒體并重的戰略。

在這次全國黨委新聞發言人首次培訓班上，我首先和大家探討了包括政黨、政府在內的社會組織與媒體的關系，希望大家了解信息傳播，特別是新媒體環境下信息傳播的規律與特點，并且通過對國外重大突發性事件(北美大停電事件、倫敦地鐵爆炸案、美國“卡特里娜”颶風災害)的案例分析，總結出我們應當汲取的經驗、教訓。這些經驗、教訓包括：事先要有所準備和防范，將危機管理的關口前移；建立適應危機情境的快速反應、聯動機制；及時進行輿論糾偏，防止“次生災害”的出現；危機發生后及時發布信息、持續發布信息；在大部分媒體無法正常運行的情況下，迅速啟用替代媒體，等等。

在講座中，我特別強調突發事件發生后及時發布信息的重要性。危機與常態不同。危機發生時，公眾心理和輿論環境都會發生變化。這個時候，由于自身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人們往往會變得非常敏感，會比平常更加主動、積極地去尋求信息，以做出正確的判斷來規避風險。如果這個時候主渠道的信息滿足不了他們的需要或者不足以令他們信服，他們就會轉向非主流信息渠道，去尋求補充性的信息。因為變得敏感，人們也容易受謠傳或者小道消息的影響，容易產生趨同行為。此時人們對信息的需求，已經超出一般意義上信息知曉的需要，而是出于自衛的本能。因此，突發事件發生后，如果黨和政府能夠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發布權威信息，為公眾釋疑解惑，并將所采取的措施告知公眾，就會對穩定民心、保持大局穩定起到積極的作用；相反，如果突發事件發生后黨和政府失語，導致“信息真空”的出現，那么，來自其他渠道的信息就會自動補充進來，匯聚成強大的信息流，形成對社會輿論的引導。等到我們回過頭來再為消除負面影響去做工作時，就要付出更高的成本和代價。

同時，我還提到突發事件處理過程中不斷發布信息、一個口徑發布信息的重要性。以前我們在做突發事件的信息發布時，比較重視一頭一尾的介紹，事件進展過程中的信息披露往往比較少，這同樣會給謠傳或小道消息提供傳播的土壤。此外，政府機構中涉及突發事件應對、處理的部門有多個，如果每個部門徑自面對媒體，各說各話，就會造成視聽困擾，也不利于政府權威的樹立。因此，政府在進行危機傳播時，有必要參考國外的做法，也就是由某一部門負責在各個相關部門中進行溝通與協調，然后再統一對外發布信息。總之，關于突發事件中的信息傳播，我總結出“三說”——搶先說，不斷說，一個口徑說。

全國黨委新聞發言人首次培訓班結束了，參加培訓的學員們通過聽課和模擬演練各有所獲。但是我們知道，這只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如何進一步建立和完善黨委新聞發布制度，提高發言人的綜合素質，增強信息傳播的公信力，提高新聞發布的有效性，值得研究探討和踐行的事情還很多。

(作者系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