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眾傳媒的娛樂化不斷強化,娛樂報道實現了受眾的心理補償和宣泄功效,但娛樂更加縱容了一種對現實的逃避,同時在越發遮蔽公共利益的過程中,導致了人生意義的消解。大眾傳媒在今天加劇了它的社會麻醉效應。
關鍵詞:娛樂化;補償與宣泄;社會麻醉
中圖分類號:G21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11)02-0104-03
當前,大眾傳媒報道中的娛樂化傾向越來越突出,尤其是市場化程度高的傳媒,其內容偏向于極力挖掘新聞事實中的娛樂因素。傳媒內容娛樂化加劇已是一個現實存在。盡管它在這種運作上受到越發嚴厲的批評。可是批評者大概沒有注意到或者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娛樂報道已經在相當范圍內被受眾接受了。不僅如此,隨著都市報產生和電視娛樂頻道的開播,歷經10余年的發展,娛樂報道在廣泛意義上培育了受眾心理,產生了一種強大的接收效果——社會麻醉效應。這種效應在很大程度上實現了受眾的虛幻滿足,并且產生了人生意義消解的不良后果。
一、心理補償與宣泄:娛樂報道的一種替代性滿足
在論及娛樂報道的傳播效果時,也有少數論者談及它的心理補償與宣泄作用。不言而喻,當代大眾(也是作為傳媒受眾)的生存壓力與日俱增,生活節奏也明顯加快,由此帶來了一系列心理問題:焦慮、浮躁、疲憊、抑郁等。當個人面對種種壓力時,總需要尋求解脫和滿足,暫時放下心理包袱,獲得一種撫慰。而傳媒恰恰就是這樣一種載體,它察言觀色,窺知大眾在生活中的不如意,于是就為他們在工作之余提供一種撫慰品。這種撫慰可分為補償和宣泄兩部分。
所謂補償,即是人們在現實生活中不能實現(或暫時沒能滿足)的欲望,經由傳媒的投射、接觸獲得了替代性的滿足。傳媒善于將受眾漫無邊際的欲望投射到具體的場景中去,讓他們在欣賞中陶醉于一種虛擬的“身臨其境”中過一把癮。有學者曾調查農村觀眾喜愛電視娛樂節目的原因,發現不少農村觀眾觀看那些距離他們現實生活極其遙遠的節目,是出于“開眼界,長見識”。盡管他們有很多人一輩子也上不了舞臺、當不了嘉賓,更遑論成為明星了,但他們畢竟能夠通過小小的屏幕看到、體驗和想象到“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如同親身體驗了一回。他們仿佛經歷了那種種不可言說的熱鬧非凡、富麗堂皇、奢華氣派的人間天堂,自己就是那幕中人。這是不能說穿的,說穿了就是一種阿Q式精神勝利法。精神勝利法是有一個好處,它可以讓人暫時忘卻眼前的煩惱,進入一種虛幻的滿足中,進而調節身心,用愉快來補償(療治)欲望不能實現的痛苦。這種效應具有普遍適應性,可以說城鄉受眾皆然。但相比較而言,農村受眾對電視的依賴性更大,對娛樂內容的依存性更強。這一方面緣于農村比較而言處于社會的底層,受壓制和約束最多,感受的痛苦最重;另一方面,農村受眾的生活太單一,有效的傳媒工具只有電視,而電視又以聲畫兼備的娛樂為主,對于文化水平較低的農村受眾來說又是喜聞樂見的。在淡漠了往昔的串門聊天之后,農村人同時放棄了更多的公共娛樂活動,而轉向了紛繁妖嬈的電子屏幕,從中收獲一個又一個白日夢。這里所謂的滿足,從媒介經營者來說,不過是愈發開掘受眾心底的欲望而已,一個又一個美麗諾言(想唱就唱,你就能成為明星之類),其實不過是海市蜃樓,可望而不可及。但不管怎么說,它畢竟讓人心懷希望與夢想,預先陶醉于期待和幻想中,這是有著很大精神撫慰作用和積極意義的。
娛樂內容在幫助受眾獲得替代滿足的同時,也能夠使其借助快樂感受現實心理宣泄。在某種程度上,傳媒就是大眾的“排氣閥”。人們在現實生活中除了欲望不能實現的痛苦之外,還有深受各種規則、制度約束及權力壓制的體驗,使得人們心中積郁越來越多,情郁于中,必發之于外,才能使人有效調節心理,獲得平衡。于是近年來不少電視欄目就約請普通觀眾上臺“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賺取了極高的收視率和一場場的眼淚。有不少觀眾是這么表達心聲的:“他替我把心里憋了好久的話說出來了,我感到好受多了。”讓人有個說話的地方,這就是中國的老百姓,一點小小的要求能夠滿足,他們就感激、激動莫名了。除此之外,讓眾多的明星登臺亮相,亮出他們和普通大眾一樣的本色來,爆出隱私,出出洋相,吐露“不得不說的故事”,總之,要和“咱們老百姓沒啥兩樣”,使受眾也在窺視明星出丑露相中幸災樂禍一回,找到一種變相的樂趣,獲得了難得的快慰。尤其面對名人時,幾乎凡夫俗子都有成名的渴望,但不能成名和對名人既羨慕又嫉妒的交織心理促使他們要從名人身上找回一種失落感的宣泄。于是在看娛樂節目、報道中就輕易地實現了。
不管怎樣,傳媒的娛樂報道都盡可能讓生活中倍感焦慮勞碌的大眾,在接觸傳媒時放松下來,不再終日背負著緊張;同時,傳媒投其所好,引誘他們開心一笑,獲得片刻的歡樂,而歡樂意味著滿足。這就使他們得到了心理調節和精神的虛幻安慰。正如莫泊桑曾經形容的觀眾那樣:“這些人向我們叫道,安慰安慰我們吧,娛樂娛樂我們吧。”[1]在傳媒誘導之下,受眾逐漸進入一種非理性狀態,不再是“留一份清醒留一份醉”,而是患上了娛樂依賴癥,變成了波茲曼所形容的“娛樂致死”的受眾。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沉浸于傳媒替代性滿足中的受眾為何日益表現出這種非理性呢?筆者認為這是娛樂內容的過度開掘,促使受眾走上了逃避生活之路。
二、娛樂是一種逃避
過度沉溺于傳媒娛樂化內容中,就容易導致對生活的逃避,造成一種消極無為的人生態度。而且,不僅是逃避生活,更是逃避審美和崇高。誠然如上所述,大眾傳媒善于迎合人的欲望,因此特別注重滿足于受眾淺層次的感官享受,通過大量反復渲染的、好笑的而又刺激的內容,幫助受眾釋放某種緊張情緒心理,獲得虛假滿足,并且置換了現實生活感受,從而無形中放棄了理性思考。阿多諾和霍克海默不無精辟地指出:“快感總是意味著一無所思。它是逃脫,但并非人們所說的,它是逃脫苦難的現實,而是逃脫最后留存的一點反抗思想。娛樂許諾給人的自由就是逃脫思想和否定。”[2]
的確如此。被許多人批判的“超級女聲”同樣以超強的娛樂功能制造了一場民眾的狂歡。“想唱就唱”,只要開口唱了就行,只要能站在臺上,讓場上成千上萬的“粉絲”、“玉米”手舞一片熒光棒、屏幕前的數千萬觀眾陷入迷狂就達到了娛樂目的。唱歌本身就是一場娛樂,而不是思考,被搬上傳媒,更能制造一種目眩神迷的氣氛。唱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造勢,讓觀眾聽從主持人的擺布,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跟隨,跟著感受快樂即可。那么,由傳媒運作、選手參與、觀眾追捧的超女節目表面上就獲得了皆大歡喜的結局,使三方都心滿意足。只要是參與者,幾乎沒有批判的聲音,而批判只來自于具體參與、運作不相干的群體,但這無礙于該娛樂節目的火熱進行。表演者與歌迷們空前熱情地投入其中,“悠悠萬事,唯此為大”,什么學業、什么前程都不重要了,有些學生逃課、逃學去報名或助選,恰恰回應了傳媒的需求。不少少男少女由此渴望一夜成名,甚至是一唱成名,心態更加浮躁、功利。從這個意義上看,他們不少人中了傳媒娛樂的“毒”而又渾然不覺。
沉溺娛樂還使人喪失應有的批判能力。席勒認為,娛樂節目作為一種肯定的文化,能消磨人的批判意識,使人在娛樂的鼓樂聲中得到平庸的滿足,進而損失批判的能力,否定的能力。從傳媒的經營策略分析,我們可以發現它是十分討巧的,是在走“第三條道路”,也即是說逐漸疏離以正面報道為導向的宣傳這第一條道路,又逐步弱化了社會守望功能的輿論監督這第二條道路,而轉向民眾喜歡、政府高興的娛樂化之路;而且,傳媒娛樂內容制作成本低廉,不需要耗時費力的采訪;同時,報道的風險不高,遠比輿論監督來的低。而娛樂內容既不關系國計民生,又無涉底層疾苦,它輕松、有趣、可笑,可松弛神經,減緩焦慮;更要命的是,它不需要思考,甚至拒絕思考,插科打諢,耍嗲賣乖,極盡媚俗的內容只為千金買一笑,使受眾被好玩而無深度的形式所迷惑,不由得聊當開心,權作消遣,無暇顧及其他了。
還應該看到,以盡可能多的時空來灌輸娛樂內容,使得作為社會公器的傳媒正日益遠離其本來職能。傳媒的一般社會功能是提供信息、監視社會、傳遞文化遺產、提供娛樂。由此看來,娛樂化如今在傳媒上愈加強化其影響,而日益排擠了傳媒正常功能的發揮,受眾接觸使用傳媒的初衷被扭曲了。長此以往,受眾會傾向于認為傳媒僅僅是一個娛樂工具,忘記了社會中有更多比娛樂還重要的信息需要他們關注,促使他們思考。本來利用傳媒樂以解憂無可厚非,但娛樂化過了頭,走到了極端,則產生了問題。在社會轉型階段已經呈現出一個矛盾凸現期的特點,下崗再就業、貧富差距和教育、醫療、住房三大民生問題、生態惡化等嚴重問題日益突出,有些已經到了十分尖銳的地步。傳媒一味回避這些問題,會使受眾缺乏清醒和全面的社會認識。而沉溺于娛樂中不斷的麻醉自己,就會不再關心自身的社會責任,忘記作為一個現代公民的使命意識,甚至會淪落為物欲的奴隸。
因此,毋寧說被麻醉的受眾逃避個人煩惱,不如說是受眾逐漸逃避社會責任的擔當。當傳媒在不斷地供應紛繁無窮的娛樂內容時,就在無形中灌輸了順從現存社會制度安排,接受現實,不需要產生反抗和質疑的意識形態。即使社會中有不公正現象存在,有他人不幸的出現,也與己無關,甚至還會把它當作滿足感官刺激的消遣。以他人不幸為樂,這是傳媒在數年的涵化培育中,使受眾產生的一種可怕的心理畸變。因為煽情也是一種娛樂手段。鮮血、淚水、病痛、貧窮等等元素展示的符號場面在傳媒操縱之下,成了稀缺的看點。一個女孩為了給患病的姐姐治病,向報社求助,結果被處理成《誰能救我姐,我就嫁給誰》這一典身救姐的新聞。喜歡獵奇的讀者紛紛被如何典身所吸引,至于核心事實——救助患者卻被忽略了。傳媒一再有意強化事實的娛樂性,使得受眾對公共事務日益冷落,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了。這也使得當今一個重要公共議題——科學發展觀,雖被喊得震天響,也沒有真正走進社區,走進大眾的心中,而化為保護環境的自覺行動。一方面生態環境整體惡化仍在加劇,大眾對身邊的環境破壞資源浪費熟視無睹,另一方面大眾又陶醉于傳媒制造的虛擬環境中樂不思蜀,對現實問題視而不見。這種鴕鳥式的生活態度對整個社會而言雖能得到片刻安定,但遮蔽真相并不能使矛盾自動消失,只會使其累積的危機加劇。
三、新聞娛樂化遮蔽公共利益
新聞娛樂化過度使受眾日漸喪失健全的耳目感知功能,獲取不到客觀全面的信息,從而理智受到阻礙,知情權受到侵害,公關利益無形中在大眾視野中漸行漸遠。對于賴以獲取客觀信息而生存的受眾來說,日益偏聽偏信,任由娛樂內容的虛假撫慰,結果就如上所述,感官變得麻木冷漠,責任感下降,并在虛假滿足中喪失了應有的知情權和理性判斷的能力。
2003年7月,世界足球豪門皇馬隊來華獻技轟動一時。當皇馬一行首站抵達昆明時,昆明市主要領導竟在機場耐心等候兩個多小時以待貴客。可是該省大姚縣剛剛發生6.2級地震,死傷數百人,直接經濟損失達10億元,災區群眾正急待救援安置,傳媒更責無旁貸之際,云南媒體及國內不少媒體只是做了例行報道,發了通稿就匆匆放過,卻將幾乎全部的版面、頻道讓給了皇馬,并展開了一場爭搶皇馬的新聞大戰。一時間,從昆明到北京,20多天里關于皇馬巨星的消息滿天飛,包括足球在內的巨星的吃喝拉撒都似乎成了大眾最關心的大事,這就造成了嚴重的報道失衡。關注球星只是部分體育愛好者的事情,它怎么應該占據那么多寶貴的媒體資源呢?在相同的時間內,傳媒資源是有限的,與巨星們相比還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實需要發現和報道,及時傳達給受眾,使其合理的知情權得以實現。顯然,從類似“皇馬中國行”事件中,我們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
問題的嚴重之處還在于,懵懂的受眾對自己的知情權受侵害的狀況幾乎渾然不覺。他們總是欣欣然地享受著傳媒提供的娛樂大餐,還本能排斥其他非娛樂內容(中央電視臺淘汰掉的排位最末的節目農業、環保、科技都由于受眾不喜歡收視率低而被迫取消)。受眾如今不僅變得不理智,而且更加追求感官滿足。以至于娛樂化之風愈加強勁,同時受眾的知情權被侵害的就更加嚴重。但是這一問題并沒有得到很好的清算和糾正,關鍵在于受眾的“烏合之眾”本質規定分散了他們的合力,結果是不能有效抵制娛樂化之風。對傳媒職業的過于商業化運作主動迎合,就會更加鼓勵它變本加厲。傳媒以較小的投入成本,媚俗的報道手法,使娛樂內容越來越被正當而合法地接受,短期內給它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收益。這似乎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但是,這畢竟是不可靠、不真實的現象,在這種變本加厲、愈演愈烈的娛樂化風潮中,總有一些被犧牲的東西。很不幸,這其中一個最大的犧牲品就是人生意義,也即是說,人生意義被消解了。這是人不愿看到的惡果,是當前傳媒無法回避的現實困境。
四、過度娛樂化導致人生意義的消解
如今在娛樂化誤導之下,受眾日漸喪失了對意義的追尋,由此理想湮滅,價值失落。這是近年來傳媒與受眾之間不良互動的后果,并形成了惡性循環。傳媒走向娛樂化由良性蛻變為劣性,乃是源于對受眾欲望的過分迎合,告訴他們想要的,卻不是他們應該要的內容。媒介告知功能的底線日益模糊,成為一些傳媒進行娛樂操作所奉行的法則。娛樂內容日益走向低俗、媚俗,形成了三色調:黑色、黃色、白色。由娛樂引發的受眾內心貧乏、蒼白需要填補,于是娛樂將受眾引向了擯棄審美、拒絕崇高、親近低俗、滿足感官的極度淺薄空虛之中,并使受眾在日甚一日的需求中難以自拔,為樂而樂。
這就把人性中的“趨樂避苦”觀念推向極致。傳媒的長期誘導,受眾的被動跟進,結果就造成了一方面他們對娛樂極度渴求,舍此幾乎無興趣,也視若無睹;另一方面,受眾會沉溺其中難以自拔,并借此逃避責任,無所事事,耽于享樂最終玩物喪志。
其實,由傳媒所鼓動的過度享樂并沒有給人帶來真正的快樂,它反而加深了人生的痛苦。因為被虛擬的娛樂內容所蒙蔽,使人過度沉溺于快樂的滿足,但人又生活于現實中,無法真正逃避現實難題的困擾。在一場場娛樂幻境之后,受眾會感到更加失落和不安。因而可以說,傳媒娛樂化并沒有給予受眾它所允諾的快樂,極端享樂只會給人的神經不同程度的刺激,不會使人的內心得到充實的愉悅。一種沒有快樂的生活又迫使人去追求新的越來越富于刺激的享樂。這樣一來,只顧及眼前短暫滿足,又時時產生不足的痛苦,怎能理智面對人生,又何以清醒地去尋找意義和理想呢?而對受眾的這種欲罷不能的痛苦,傳媒是不會積極關心的,它是一個“理性人”,更多地會考慮按照既定商業化路徑運作,以繼續追逐利潤最大化。就這樣,人生的意義已被娛樂化剝奪了。
總之,傳媒實施娛樂化運作,固然給自身帶來了較高的經濟回報,短期內也使受眾實現了心理宣泄和補償,產生了一定的良好效果。但是娛樂化過度,總體上就引發了社會麻醉效應,快樂至上原則俘獲了受眾的理智,并使他們越來越深地沉溺其中,從而逃避生活,逃避社會責任,深陷娛樂化陷阱中,喪失了人生意義的追尋。因此傳媒娛樂化帶來的社會效應是值得反思的,更有必要對過度娛樂化加以糾正,使其回復到正常的社會功能上來。
參考文獻:
[1]拾景炎.“快樂至上”新聞思想的人文審視[J].揚州大學學報,2003(7).
[2]禹建強.對媒體制造大眾文化的批判[J].國際新聞界,200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