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博,楊 猛,李媛媛,張 晨
(1 第二軍醫大學研究生管理大隊臨床10隊,上海 200433;2 華東政法大學社會發展學院社會學系,上海 201620;3 第二軍醫大學政治理論教研室,上海 200433)
阿拉伯醫學家阿維森納說過:“醫學就是如何維護健康的技藝和健康喪失時使之恢復健康的技藝。”這個定義突出強調了醫學的科學性和實踐性。[1]醫學既然是一種實踐,那就必然有實踐的主體、客體和中介,[2]主體即為從事醫學實踐活動的人;客體即為主體活動對象的總和,包括病人本身、家屬等;中介即是把主體和客體聯系起來的各種形式的醫療器材、工具、醫學手段以及使用它們的知識技能和診療規范。根據醫學實踐客體的數目和醫學實踐所要解決的主要矛盾是存在于客體自身之內還是兩客體之間,可以把醫學倫理問題分成兩類。這兩類醫學倫理問題有著質的不同,其解決方式也各異。
在這類倫理問題中,醫學實踐的客體是單一的,主要矛盾存在于單一客體自身之中,是客體患病的現狀與醫學目的之間的矛盾。這里暫且沿用阿維森納的定義,把醫學的目的說成是接近或者達到健康。在這種只有單一客體的醫學實踐中,根據矛盾的表現形式,又可以分為兩種情況。
這是最一般的情況,是臨床工作的大多數情形。醫學實踐的主體為客體解決存在于自身之中的主要矛盾,這對矛盾概括說來就是“接近健康”的醫學目的與疾病狀態本身的矛盾。在這種一般的情況下,主要矛盾表現為非對抗形式,醫學目的占據了矛盾的主導方面,出現在這里的倫理問題主要表現為醫德醫風的形式。古今中外,各種文明對醫德醫風的要求通常只有形式上的區別而無本質上的不同。這種倫理問題通常不引起倫理沖突和爭論。曾經有幾則醫生瀆職行為的報道,其當事醫生就是因為不遵守一般情況下的倫理準則,引來社會對其的一致聲討。解決這種倫理問題的關鍵就是要在提高醫生專業技能的同時加強醫德醫風的教育工作,培養醫生的責任心和以病人為中心的職業精神。[3]
為了理解這種情況,我們舉出一個經常被提及也是臨床工作中經常遇到的例子,即患了絕癥的病人究竟應不應該知道自己的真實病情呢?可能在不同的文化中,對這一問題有不同的觀點和意見。即使同樣文化下,很多醫生也都把處理這種問題的方法歸結為一種藝術。這不同于上一種主要矛盾表現為非對抗形式的情況。在現有的條件下,醫學實踐已經無法解決存在于客體內部的主要矛盾。其實這一問題的本質就是差異—矛盾激化—對抗—矛盾轉化的過程,這時我們不得不重新審視醫學的目的:“維護健康和恢復健康”,而世界衛生組織對健康的定義是:健康不僅是沒有疾病或虛弱,而且是一種軀體上,精神上以及社會上的完好狀態。這一概念相對全面。醫學實踐的目的就在于作用于客體的現實情況而達到或接近健康。對于絕癥病人,軀體的狀態雖然無法達到完好,但是可以通過治療得到改善,從這方面講,此時醫學實踐的中介即為通常意義上的診療指南、診療方法等技術層面的內容,而精神上以及社會上的狀態呢?由于病人個性、心理與經歷的特異性,如何使其精神上和社會上接近世界衛生組織健康的定義就沒有統一的指南可以遵循,這時倫理問題主要表現為倫理沖突,也是引起爭論的焦點。但筆者倒認為這種爭論未必有大的價值,因為如果把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本身作為一對矛盾的話,在這種特定的條件下,矛盾的特殊性則是這對矛盾的主要方面。此時,認識矛盾的特殊性就是認識事物的基礎、解決矛盾的前提。因此,醫學實踐的主體也即醫務人員就要學會運用馬克思主義活的靈魂,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依據他們從實際工作中遇到的問題,運用所謂“藝術”來達到相對滿意的效果。
另外一個是這種類型的著名倫理沖突即安樂死的使用。使用安樂死似乎是非醫學的行為,它并不符合古老的醫學定義,其目的也不能簡單套用世界衛生組織健康的概念,這迫使我們進一步思索在這種情況下問題出在什么地方。矛盾的轉化還是問題的癥結,唯物辯證法認為,矛盾的解決方式無非三種:①矛盾一方克服另一方;②矛盾雙方同歸于盡,為新的對立雙方所取代;③矛盾雙方經過一系列的發展而融合成一個新事物。當處于極度痛苦中的無法治愈的病人的極度不健康的現實與醫學目的的矛盾無法被現今水平下的醫學實踐通過方式①解決的時候,也同樣走上了差異-矛盾激化-對抗-矛盾轉化的道路,即②的方式,此時上升為主要矛盾的是求生的本能與因病痛折磨而沒有信心再活下去的想法。當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在知情同意的前提下使用安樂死也看似合理,從倫理原則上問題似乎得到了解決。但事情卻并沒有這么簡單,首先如何判斷病人的情況只會逐步惡化而無法改善,這不僅是個醫學問題,也存在于唯物辯證法必然性與偶然性這對范疇中,做出病人必死的預言本質上就否定了偶然性的存在,在操作中會遇到無法估計的困難。另外,如何保證知情同意,此種特殊狀態下的病人能不能表達自己的想法或者表達出的是否是自己的真實想法都是難以判斷的,因此大多數國家對于安樂死合法化都躊躇不前[4]也可以理解了。
在這類倫理問題中,醫學實踐的客體有一對,主要矛盾存在于兩個客體之間,是雙方健康目的不能同時實現的矛盾。
這種倫理問題普遍存在于生物醫學研究和臨床醫學中。在特定類型的醫學實踐中,我們總能找到兩個有直接或間接聯系的客體。根據以上對健康的定義,醫學實踐本身使一個客體更加接近健康必然伴隨著使另一個客體更加遠離健康。如活體器官移植中的受體與供體;各種基礎醫學研究成果的潛在受益者和潛在受害者乃至現在廣為討論的醫療不公平問題的當事雙方,都是這一類型倫理問題的具體體現。這種類型的倫理問題所面對的主要矛盾的斗爭性通常占據主導地位,因此也易引起爭論。那么決定該類型的醫學實踐能否實施的倫理準則在哪里呢?是符合對受益者的有益程度大于受害者的受害程度嗎?同意這種觀點的即為邊沁的功利主義倫理思想,[5]先不談在有益程度和受害程度度量難度上的問題,假如我們認同這種功利主義倫理思想,就可以把經濟學的相關原理引入醫學界。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人體器官也服從價值規律,在永恒的賣方市場里價格飆升,這不僅談不上醫療公平,更有可能使醫學這一門仁愛的科學仆從于資本和權力,也即人性光輝的泯滅。[6]從有償獻血到無償獻血的進步[7]即證明了單純應用這種功利主義倫理思想在醫學這一既屬自然科學又屬人文科學的復雜學科領域中應用的失敗。
從唯物辯證法的角度看,有雙客體的醫學實踐能否實施取決于矛盾的雙方的關系,矛盾雙方既有斗爭性又有同一性,且斗爭性是絕對的、無條件的、不間斷的、永恒的;同一性是有條件的、暫時的。當矛盾的斗爭性占據主導地位的時候,要優先考慮受害方客體的權利,而當矛盾的同一性占據主導地位的時候,也就是實施該醫學實踐的成熟時機,“和諧”強調的即是矛盾的同一性。這要求醫療中的受害者在脫離經濟和權力等外在影響下的不受脅迫和誘惑的知情同意,這種知情同意純粹出于對人道和情感等人性的基本方面的考慮。在這個前提之下,我們才進一步權衡風險和收益比值的問題,盡量使這種醫學實踐的效益大大超過可能的傷害。
臨床診療原則中的為患者保密的問題則是雙客體倫理問題的又一實例,當患者的秘密無害于他人和社會的時候,患者的隱私權和他人的相關權利不形成矛盾的雙方,而當該秘密的保守可能使無辜的人或者社會蒙受大的損失的時候——這通常出現于傳染病問題中,矛盾的雙方則為患者本身和潛在的受感染者,這時為了達到矛盾同一性,醫務工作者就要優先保障潛在受害者的知情權。誠然,知情同意是現階段下解決雙客體醫學實踐中倫理問題的最無可非議的方式,但并非最終和最完美的方式。當組織工程的發展使得器官移植不再需要供體的時候,或者人類終于能夠治愈某些烈性傳染病的時候,矛盾的雙方都消亡了,這一倫理問題才得到了最圓滿的解決。
這種矛盾的分析法在生物醫學研究中同樣適用,此時的一對客體分別是實驗的受試對象和實驗的潛在受益人群,但其特殊性在于研究效益和傷害的不確定性和潛在性,實驗的結果往往是無法預測的,如何確保“利益最大化”恐怕是功利主義倫理思想要認真考慮的問題了,但《紐倫堡法典》正是從確切的知情同意開始確保了矛盾同一性的實現,[8]從而使得生物醫學的研究正常有序進行。《赫爾辛基宣言》則在現有技術可預見的范圍內進一步考慮了風險和收益比值的問題。[9]
以上兩類倫理問題的類型是基本的模式。我們從不同的角度看同一個倫理問題,它的類型可以有不同的解釋。現實中的倫理問題多是更加復雜化的,但都可以分解成這兩種基本類型。
現代醫學新技術的發明,既會給以往有暫時解決方案的倫理問題提供最根本的解決措施,也會給倫理學提出無休止的新挑戰與新難題。人類輔助生殖技術、克隆技術與干細胞研究、基因組研究與基因技術應用等醫學的新發展都給我們出了難題。[10]這就要求我們利用矛盾發展的不平衡性原理找準主要矛盾,從多角度看問題,把握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根本觀點,從矛盾之間或矛盾諸方面之間相互區別的特點和特殊本質來尋找任何新倫理問題的根源所在,以求得矛盾的最佳解決方式。
[1]文歷陽.醫學導論[M].3版.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8:6.
[2]王健,張晨,徐青松.認識論視野中的當代醫學主客體關系[J].中國醫學倫理學,2009,22(1):30-32.
[3]張洪江.“敬畏生命”倫理視域下的醫學生職業道德教育[J].中國醫學倫理學,2010,23(5):99-101.
[4]李楠.關于安樂死合法化法的價值的探究[J].法制與社會,2010,(20):244 -256.
[5]鄭建峰.邊沁思想的再討論[J].西南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8(3):101 -104.
[6]曹未,常運立,蔣水芳,等.活體器官買賣倫理分析與對策研究[J].中國醫學倫理學,2010,23(5):17-19.
[7]蔣淑珍,左玉祥.無償獻血工作可持續發展的探討[J].健康天地:學術版,2010,4(9):147.
[8]朱偉.知情同意:困難和出路[J].哲學動態,2008,(2):40 -44.
[9]世界醫學會《赫爾辛基宣言》——涉及人類受試者的醫學研究的倫理原則[J].楊麗然,譯.邱仁宗,審校.醫學與哲學:人文社會醫學版,2009,30(5):74-75.
[10]丘祥興,孫福川.醫學倫理學[M].3版.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