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永軍
(江蘇省金壇中等專業學校,江蘇 金壇 213200)
作為古文教學的傳統篇目,《鴻門宴》(節選部分)被編寫在中等職業學校國家審定教材語文第二冊的第四單元,文章從“沛公軍霸上”始,到“沛公至軍,立誅殺曹無傷”止,將一場錯綜復雜、驚心動魄的斗爭展現在我們面前,在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情節間,透露出生與死的追逐與較量。在文章解讀的過程中,我們為司馬遷有聲有色的描述而感嘆,為其卓越的語言表現力而折服,而同時,我們又稍許感覺到文章在細節處理上還是存在些許瑕疵,使人心存疑惑。本文就文章兩處細節進行一番商榷,力求解惑,既解教師之惑,又解學生之惑。
《鴻門宴》中有關曹無傷的文字很簡略,僅三次提及曹無傷,第一次是“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于項羽”,說的是劉邦欲王關中一事;第二次出自項羽“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的一句回話;第三次提及,則是“沛公至軍,立誅殺曹無傷”,但從文章看來,鴻門宴卻是因他而起,也在他這兒結束,情節顯得較為完整。但再加推敲“誅殺曹無傷”這一細節的安排,總覺得在情節處理上既不合情又不合理。曹無傷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場,似乎是因為項羽不經意的一句話,泄漏了他的身份,劉邦逃回軍營后把他給誅了;而實際上,劉邦在項伯告密之后就已知曹無傷告密一事,誅殺曹無傷就應該在項伯告密之后立即執行,如何會拖到文章的最后,令人不解。而要解決這一問題,其關鍵在于項伯有沒有告知劉邦曹無傷告密一事,我們不妨對文本作分析。
曹無傷告密之后,項伯“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這句話中的“事”值得好好推敲一番。聯系上下文,此“事”應指代上文所寫到所有的事情,或者說整個一系列的事情。還有一個不能忽視的是“告”前面有一個限制性修飾語“具”,“具”在此句中應解釋為“詳細”或“都”,這可以說明項伯把他所知道的全說了,其中就應該包括曹無傷告密一事。而這從下文的敘述中也可以看出來,“良乃入,具告沛公”,“具告沛公”一句省略了“告”的代詞賓語“之”,也即前面項伯所告的內容,然后張良問了一句話:“誰為大王為此計者?”張良的這句話問得有些意思,從上下文來看,他的這句話是承上文項伯的“具告以事”而問,特別是其中之“此計”亦由項伯口中說出;而項伯所言之“計”即曹無傷使人所言“沛公欲王關中,使子嬰為相,珍寶盡有之”。由此看來,項伯應該告知了張良曹無傷告密之事,張良又將這告知了劉邦。
我們再看下文,當第二天劉邦來到項羽軍營時,對項羽說了這樣一段話:“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卻……”這句話看似簡單,其實隱含大量的信息。從劉邦的話中,我們可以肯定三個事實:第一,劉邦已知“小人之言”一事;第二,項羽也知道“小人之言”;第三,劉邦還知道“小人之言”使項羽對自己心生怨恨,準備攻打自己。而劉邦之所以能知道這么多,還有一個事實,那就是項伯把什么都說了。那么“小人”指誰?是前文提及的鯫生嗎?不是,因為鯫生之言沒有傳到項羽耳中。這兒要注意“令將軍與臣有隙”中的“令”字,其意在這兒應解釋為“使”,也就是說“有小人之言”傳到項羽的耳中,使項羽大怒,進而對劉邦采取動作。從上文來看,唯一使項羽大怒的“小人之言”只有前文提到的曹無傷了。因此,仔細體會劉邦的這一段話,我們發現劉邦是話中有話,心里清楚曹無傷告密之事,只是沒有明說。
我們接著往下看,項羽接著劉邦的話,也說了一句話:“此沛公左司馬曹無傷言之。”需要加以注意的是項羽的話是對劉邦話外音的一個回應,這說明項羽聽出了劉邦言語中隱含的意思,只不過一個知而不言,一個直言不諱。如果說項羽在劉邦面前能輕率地把冒著生命危險來告密的曹無傷給泄密了的話,那么對于季父項伯更無須隱瞞什么,可以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項伯能把項羽攻打劉邦一事都和盤托出,更何況曹無傷這一小事呢。因此,我們分析曹無傷使人告密時項伯就在現場,即使不在現場,項羽也會將此事告知季父及部下。反過來說,如果項伯不知,那他私見張良,就不會“具告以事”,因為項伯別的什么也不知,也就不會有下文的張良“誰為大王為此計”,不會有劉邦“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隙”,而曹無傷則可能安然無恙。
所以,將誅殺曹無傷安排到文章的結尾處,這樣做是不適合的;而應在項伯告知曹無傷告密之后,劉邦即刻動手誅了曹無傷,以除后患,方才合理。
沛公逃宴之時,張良問了一句話:“大王來何操?”這話換作另外一個人問,可能不為過。作為謀士的張良,這話就不該問,這是因為張良身份特殊,作為高參,陪同劉邦來鴻門險境,事前議事竟如此草率、馬虎,此時此刻,才想起見面禮的問題,未免“臨時抱佛腳”,這顯然與張良的謀士身份不相符,也與他的才智不相襯。
我們接著分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處于強勢一方的范增對此次宴會相當重視,從三次舉玦的動作,可以想見項羽與范增等一班人就明日之宴進行了緊急磋商,即使項羽已經答應了項伯要善遇劉邦,但對范增的計謀卻未加阻止,要不宴會之上的舉玦毫無意義,又何來項羽的“默然不應”。而處于劣勢的劉邦、張良一方雖然在拉攏項伯上作了不少努力,如約為婚姻,得到項伯說情的許諾,等等,但僅僅這些顯然還不夠,還應該有更進一步的商議和應對,決然不會甘冒兵家之大忌,倉促上陣。作為謀士的張良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劉邦也不會輕易送上門去受死。這從劉邦的“我持白璧一雙,欲獻項王”中的一個“欲”字就能說明他們做了大量的準備,而這種準備應該是劉邦“為之奈何”后的集體決策,不會是劉邦個人的明智之舉。所以說張良應該知道獻禮之事,不該問。
從文章的情節安排來看,項伯臨走之前曾囑咐沛公:“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謝”在此句話中應理解為謝罪或道歉,那么劉邦一干人等既然是來謝罪,肯定要準備禮物,而劉邦的確是帶了禮物來的。而準備什么禮物,準備幾份禮物,給哪些人準備禮物,都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情,是一門學問,而且準備的禮物還必須進行精美的包裝,以示鄭重。所有這一切,劉邦必然和張良等人進行了謹慎而細致的磋商,絕不敢獨自拿主張,況且劉邦并不是一個剛愎自用之人,他很善于聽取下屬意見。由此看來,張良從頭至尾參與了這個計劃的全過程,怎會不知備禮一事?
我們繼續分析,劉邦和張良二人進入項羽營帳時,不可能空著雙手,因為他們準備了禮物,必須捧著禮物進去,以示虔誠、低調。如果將禮物隨意拎在手上,或者擱在衣服里,就不是來謝罪,未免輕慢。所以,如果我們以為劉邦是將禮物放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不讓張良等人知道,然后無計可施時拿出來獻給項羽,這就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捧著禮物進入營帳,那么由誰來捧,從文章來看,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劉邦,一個是張良,劉邦是主,不可能也不應該親自動手,因此捧東西的人肯定是張良,而張良竟然不聞不問,然后待到劉邦逃跑之時,冷不丁地問一句:“大王來何操?”這顯然不符合情節的合理性,也不符合張良行事的風格。
由此看來,《鴻門宴》在這兩處細節的處理上的確有可商榷之處,而通過這樣的辨析,我們盡可能對文章進行新的合理解讀,力求質疑、解惑。
參與文獻:
[1]王波.《鴻門宴》疑點辨析.名作欣賞,2000,(06).
[2]李偉雄.《鴻門宴》細節探微.中學語文教學參考,1999,(04).
[3]尤屹峰.《鴻門宴》質析.名作欣賞,2001,(03).
[4]黃振國.無法彌縫的破綻——也談《鴻門宴》的記事之失.名作欣賞,2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