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蘭
(中南民族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1905年1月10日,楊剛出生于江西萍鄉的一個官宦家庭。或許由于家中最具權威的祖母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的壓抑,楊剛從小就成了一個叛逆的女性,養成了一副男孩子的脾性。
1928年,楊剛進入燕京大學英文系學習,并在滿城“白色恐怖”中加入中國共產黨,開始宣揚革命道理、踐行革命理想。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楊剛結識了蕭乾,為其后來進入《大公報》埋下了伏筆。
據蕭乾回憶,蕭乾與楊剛是1929年在燕京大學包貴思教授的寓所相識的,楊剛得悉蕭乾曾于1926年因參加CY(共青團)被捕后,就主動給蕭乾寫了上百封信,想引導蕭乾重新走上革命之路。1933年秋,應著名記者埃德加·斯諾的邀請,楊剛又與蕭乾共同協助斯諾編譯中國現代短篇小說選《活的中國》。隨著二人接觸的加深,蕭乾對楊剛的文筆才華、個性品行都有了更深的認識,于是,在蕭乾要被委派前往英國,采訪二戰歐洲戰場時,他第一個想到了由巾幗不讓須眉的楊剛來接替他原來的工作——擔任香港大公報《文藝》副刊主編一職。
雖然有好友蕭乾的大力舉薦,但這位被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稱為“赤色分子”的楊剛女士卻讓當時的總經理胡政之頗有顧慮。于是,胡親自找到楊剛大講《大公報》“四不”的超然傳統,告誡她“不許過激”。1939年9月1日,楊剛正式接任《大公報》文藝副刊的主編。當時的《大公報》雖然基本上不為共產黨說話,但老板為了拉攏讀者,給了副刊一些自由。敏感的楊剛很快發現并利用了這點自由,牢牢堅守著這塊相對獨立的陣地,團結進步的、革命的作家,以一切可能的方式同反動派作斗爭。自楊剛接編后,《文藝》的版面幾乎均被延安的作家所“占領”,香港《文藝》副刊一下子就由蕭乾在任時的“紳士風度”變成“環上甲胄,披上戰袍”。此外,利用工作關系,楊剛還與許地山、喬冠華等人當選為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香港分會理事,團結許多文化名人,大力開展統一戰線工作。任《文藝》副刊主編的同時,楊剛還在工作之余還發表了不少“疾惡如仇,浩氣磅礴”的詩歌與散文,表達她對國內反動派及其喉舌,對國際法西斯勢力的嚴詞譴責。其沸騰著強烈愛國主義之情的優秀長篇詩作 《我站在地球中央》,就是這時發表、出版的。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被日軍占領,香港《大公報》被迫停刊。楊剛并沒有立即隨大公報同人撤退,而是服從黨組織決定,到桂林星子巖下的大公報館報到,再次接過了《文藝》副刊的編輯權。一個月后,為了了解戰地實情,報道抗戰真相,楊剛與澳大利亞記者卻貝敵商定去東南戰地采訪。在歷時兩個月,行經湘、贛、閩、粵四省的旅途中,作為一個有著高度政治覺悟和階級自覺的共產黨員的她看見了日軍在中國土地上的暴行,更加看見了國統區的黑暗。楊剛借著這次戰區見聞,尖銳地指出:“我們不怕敵人的‘新秩序’,但是卻要防備我們自己的舊秩序,不許它阻擋我們的土地和人民從苦難中徹底地解放。”并寫下了一系列膾炙人口的戰地通訊。這些戰地通訊在重慶、桂林兩地《大公報》發表后,獲得了廣大讀者的強烈反響。就像楊剛自己所說:“我所要做的就是一只號筒,一只掛著紅綢子對著太陽高唱的號筒……”而這一段經歷,也使得楊剛成為抗戰時期難得的戰地女記者。
楊剛的出色表現,引起了大公報總編輯王蕓生的注意。1943年王蕓生從重慶發出指令,特調楊剛到大公報重慶總館工作。3月,楊剛來到重慶,主編重慶、桂林兩地大公報的《文藝》副刊,并兼任大公報的外交記者,周旋于來渝訪問的國際知名人士和駐渝外交使節、外國記者之間。這時,在黨內,楊剛的才干也受到周恩來的器重。在周恩來、董必武的親自領導下,楊剛以編輯和記者的身份,同美國駐華使館人員和美國記者聯系,做了卓有成效的工作,贏得了國外有識之士和同情我國人民革命事業的一些美國外交官的欽佩。
1944年夏,在重慶工作一段時間后,得到黨組織的批準,楊剛準備赴美留學。當時凡出國人員都要受訓,但這位被夏衍稱為“浩烈之徒”的楊剛寧愿不出國也不受訓,最后,還是在胡政之出面周旋下,楊剛在沒“受訓”的情況下于經過一番周折終于到了美國,并兼《大公報》駐美特派員。那時,她積極從事新聞及國際統戰工作,向美國知識界、報界、文藝界及遠東問題專家、學者、華僑、國際友人宣傳中國抗戰情況,爭取他們對中國人民正義斗爭的支持。另外,她還參加中國共產黨留美黨員工作組的領導工作,以及參與組織中國民主同盟美洲支部。
1948年9月,楊剛橫跨太平洋抵達香港擔任《大公報》社評委員。其實,楊剛此次歸國是負有黨賦予她的重要使命的,即推動《大公報》在全國解放前夕作出留在內地,并把中立立場改為擁共的重大抉擇。那時的上海,國民黨“白色恐怖”十分嚴重,幾家進步報紙都已被封閉,《大公報》也不斷受到壓力。當時胡政之正病重不起,千斤重擔落在了總編輯王蕓生的身上。楊剛于當年10月份踏進了上海灘后,直接住進了王蕓生公館,與王蕓生徹夜長談了3天,談至后來王蕓生已完全把楊剛當作可以信任的共產黨“代表”。此時《大公報》另一位共產黨員李純青帶來了毛澤東讓王蕓生赴解放區參加新政治協商會議的邀請。10天之后,王蕓生就有了行動,香港《大公報》反蔣擁共的態度日益鮮明。后來,蕭乾把這件事稱為香港《大公報》的一次“起義”,而楊剛在這次“起義”中的作用,是極其重要的。
1948年底,楊剛躲過特務的跟蹤,進入華北解放區。她一到平山縣西柏坡,周恩來就把她介紹給了毛澤東,稱“她是我們黨內少有的女干部”。在黨中央決定發起平津戰役后,黨中央有關部門把已在解放區的原大公報工作過的部分黨員邀集來,召開了“新聞史”所稱之“著名的平山會議”,會議確定派楊剛等隨同解放軍進天津,改組天津《大公報》。在楊剛的大力推動下,天津《大公報》易名為《進步日報》,發刊號上刊發由楊剛撰寫的《進步日報同人宣言》,表明了《進步日報》的進步立場,成為解放創辦的第一張民營報紙,其主筆也由楊剛擔任。1949年上海解放時,楊剛被派為接管上海《大公報》的軍代表,并擔任上海《大公報》的副總編輯。在1949年10月1日,身在北京的楊剛為自己供職了12年的《大公報》撰寫了通訊《毛主席和我們在一起》,用特殊的形式結束了她作為一個把耳鼓貼在時代地層上的《大公報》人生涯,同時,也宣告了她一直為之奮斗的革命的勝利。
當年《大公報》內,有諸多著名記者,卓有成就的也不下十多位。在女記者中,單憑新聞成就而言,楊剛并不能名列前茅。但是楊剛的革命理想和價值取向,在那個國土淪陷、生靈涂炭的時代,使她有一種非凡的魄力和魅力。正因為疾惡如仇、一心革命的鮮明個性,才使她有了“浩烈之徒”、“金箭女神”這樣的外號。也使得她在抗日戰爭時期,可以與彭子岡、浦熙修、戈揚被譽為后方新聞界的“四大名旦”(她與前二人還被人稱作“三劍客”)。
與同樣作為作為《大公報》的知名“左派”記者范長江相比,楊剛或許并不如范長江那樣廣為人知,但作為一個女性,楊剛帶著一團革命火焰投身事業,“有男人而不做男人的妻子,有孩子而不能做孩子的母親”。她身上所體現的女性獨有的悲憫和堅韌,以及巾幗不讓須眉的 “浩烈”,都值得我們去思考去學習。正如蕭乾在編完她的文集之后寫道:“……我希望楊剛對舊世界的揭露和譴責能幫助新的一代永遠保持清醒的頭腦,希望她為民族,為進步人類所唱的贊歌(請住,那是在極端黑暗中唱出的),以及她對革命毫無保留的獻身精神,能繼續激發并勵后人,讓她從二十年代就高高擎起的火炬,永遠燃燒下去,照亮我們前進的道路。”
[1]楊剛.楊剛文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
[2]方漢奇等.《大公報》百年史.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
[3]王知伊等.編輯記者一百人.學林出版社,1985.
[4]劉淑玲.《大公報》與中國現代文學.河北學刊,2004,(3).
[5]吳廷俊.楊剛與大公報.華中理工大學學報,1995,(3).
[6]蘇振蘭,夏明星.紅色才女的一生.文史精華,2008.9.
[7]杜波.楊剛.把耳鼓貼在時代地層上的勇士.新聞知識,20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