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周
(安徽廣播影視職業技術學院 新聞系,安徽 合肥 230088)
網絡文化的發展帶動了人們思維模式、行為方式甚至是價值取向的改變,新的語言生態也在這種語境之下應運而生,在語言系統中,網絡語言的生命力在新語境中得到彰顯,如今的網絡語言大有跨越網絡環境向傳統語言領域進軍的勢頭,網絡語言表現形式的隨意性是否會給業已確立的現代語言產生污染?其戲謔式語言結構的滲透是否會破壞漢語的純潔性?如何看待網絡語言已經成為學界的熱點。對網絡語言的界定早就有專家進行了研究,李蔚然在其《網絡語言交際對語言交際原則的運用和偏離》一文中將網絡語言進行了廣義和狹義的劃分,廣義的網絡語言既包括與網絡電子技術有關的計算機編程語言及網絡專業術語,又包括人們在互聯網上用于交際的自然語言,本文中提到的網絡語言指向的是后者,也即人們在互聯網進行交際的自然語言。
一
對游戲進行理論分析早已有之,并且對游戲文化的意義進行了高度的評價,荷蘭學者約翰·赫伊津哈在其著作《游戲的人》中將游戲與各種文化形態進行聯系,將推舉為各種文化形態的母體,他說:“儀式在神圣的游戲中成長;詩歌在游戲中誕生,以游戲為營養;音樂舞蹈則是純粹的游戲。智慧和哲學表現在宗教競爭的詞語和形式中。戰爭的規則、高尚生活的習俗,全都建立在游戲模式之上,因此,我們不能不作出這樣的論斷,初始階段的文明是游戲的文明。文明絕不脫離游戲,文明來自于社會的母體:文明在游戲中誕生,文明就是游戲。”德國美學家席勒甚至把游戲看成是實現人性和諧統一的唯一途徑:“只有當人在充分意義上是人的時候,他才游戲;只有當人游戲的時候,他才是完整的人。”康德認為游戲是人類的一種純粹主觀、絕對自由的感性愉悅的活動。他認為:“每一種活動不是一種勞作,就是一種游戲”,其中“勞作”是有目的的活動,“游戲”則是有意圖而無目的的活動。這種游戲的作用是“它可以給人類帶來多種感覺的滿足,而且這種滿足仿佛總是人的整個生命得到進展的一種感覺,因而也是身體舒暢和健康的感覺”。
二
當我們把網絡語言與游戲進行類比會發現,游戲和網絡語言在形制、特點上都有很大程度的相同。把網絡語言與游戲進行文化層面的類比,最終將網絡語言納入“社會關系行為哲學”的范疇進行研究,是因而當下對網絡語言的研究缺失,缺乏“以人為本”的主體意識,這是網絡語言研究重要缺陷,而傳播活動是人類最基本的具有社會本質意義的生命活動,傳播學的研究對象應該是一門關注人類生存方式的學科而被注入更多的“生命意識”的關照。本文嘗試把網絡語言放置在文化行為哲學的角度進行分析,將網絡語言與游戲進行文化傳播的特性類比,進而得出看待網絡語言的新視角。
(一)“自由”的游戲范式
網絡語言最突出的特點就是自由結構原來的語言規范,在詞匯方面,網絡語言是對已有詞語進行變異使用,大量不符合傳統漢語表意規范的新詞新語被創造出來。例如:利用諧音數字表意1487(你是白癡)、230(我想你)、1414(意思意思)、7456(氣死我了);意指再見的88是英語bye-bye的諧音;有的利用語言進行引申轉意“沙發”是第一個回帖者,第二個回帖者是“板凳”,之后的回帖者就是“站著”。再如利用漢語、阿拉比數字、英語的通假造字、詞。 諸如jjww(唧唧歪歪),有木有(有沒有),偶(我)8(不)素(是)米(美)女,等等。這些標新立異的語言充分體現了網絡語言使用者對傳統既定“中心語言”的顛覆。麥克盧漢在其著作《理解媒介》一書中這樣描述現代社會的游戲特點:“游戲和娛樂的觀眾日益帶有更加濃厚的個人主義色彩,藝術和儀式的角色從宇宙的角色轉變為人性的、心理的角色。”“個人主義色彩”的自由發揮是網絡語言最突出的特色。在網絡環境下,網民在使用符號進行交流時不再是一種靜思、崇敬的心理中進行的,而是一種“自愿活動和消遣”并且“伴有緊張、歡樂的情感”的游戲范式,網民通過這種游戲式的語言表達,宣泄“人性的”、“心理的”情感,技術讓這種“人類的游戲本能”得到釋放,文字建立起來的嚴肅、理性的世界被解構,取而代之的是狂歡語境的情緒海洋。約翰·赫伊津哈在其著作《游戲的人》中對游戲的特征進行了這樣的總結:“如果要總結游戲的形式與特征,我們不妨稱之為一種自由的活動,有意識的脫離平常生活并使之不嚴肅,同時又使游戲人全身心投入、忘乎所以的活動。”發揮“人性”、“心理”能量的動力也正是源于人類追求人性自由、和諧的心理愿望,所以網絡語言的使用和創作是“一種自愿的活動”——這也是一切游戲的首要特征。
(二)戲劇化的游戲語境
約翰·赫伊津哈認為:“游戲并非平常的或真實的生活,它步出了真實的生活,進入了一個暫時的活動領域,帶有它自己的傾向。”游戲中的人就是通過這種隱匿真實身份去追求“更高層次的精神因素”。他指出游戲的獨特和秘密最生動地體現在化妝之中,游戲異乎尋常的性質在這里達到頂峰。游戲過程必須褪去生活的真實身份,將“自然秩序”進行想象和偽裝的活動,游戲中的人與生活真實的人是不同的。網絡賽博空間也正是暗合了這樣的游戲規則,我們可以這樣認為,網絡語言也正是我們心靈活動的戲劇模式,網民利用這個機會“發泄各種緊張的情緒”,表現出的正是這樣戲劇化的游戲語境。因為網民在具有網絡虛擬身份的同時還具有一個現實身份,網絡虛擬空間中人們隱匿自己的真實身份,進入網絡世界與他人進行交流時,人們扮演著與自己現實世界不一樣的角色,網絡語言所表達的正是網民經過扮演后的自己,例如:我是出來打醬油的;不要迷戀哥,哥只是個傳說;哥吃的不是面,是寂寞等此類網絡語言,用這種戲劇化的語言程式,構建一個戲劇化的敘事情節表達出來。網絡技術的發達給予人們表達情緒和意見提供了更多的可能,而網絡語言的戲劇化表達從另一個側面也是個體心靈與社會互動的產物,他們將自己對社會事件、人物進行形象化的描述,比如:“范跑跑”、“樓歪歪”、“郭美美”,這些形象描述的背后也暗含了其對事件、人物的價值判斷,一種相較現實生活“更高層次的精神因素”在其中得到體現。
(三)交互的游戲秩序
交互性是人類童年時代社會活動的特征,人類在缺乏媒介的情況下更多地進行面對面的交流,不約而同地參與某種社會活動,表演者與觀賞者存在直接的主體關系。人類早期的重要活動諸如儀式、典禮、祭祀等都是在互動的秩序中進行的,由此演變而來的各種游戲也都是一人以上才能夠操作進行,游戲的過程是依靠互動向前推進的,也只有在交互的過程中游戲的雙方才可以建立一個雙方都任何遵循的“秩序”。正如赫伊津哈對游戲秩序所分析的:“游戲人總有一些共同的感覺,在感覺非常好的環境中分合。共享重要的東西,他們遠離其他人,拒絕一般的規范。”“秩序”是游戲活動的必要機制。網絡技術的交互性是其比較傳統媒體的優勢所在,在網絡語言的互動交流過程中,將設立起一個相對固定的語境,這種現象在網絡社區或者BBS里面表現顯著。比如在攝影愛好者的社區中“C扇子”就是“佳能相機愛好者”的意思,“鎮紙”是指20世紀80年代精工細作的技術相機,還有“XB IS”是指一款白色的佳能鏡頭(EF70-200/2.8L IS)。因此有網絡學者指出:“網絡語言對語境的依賴有兩層含義:首先,網絡語言依賴于互聯網羅這一宏觀語境,離開網絡語境,不少網絡語言很容易被誤讀,甚至根本無法使用。”網絡語言的交流語境在互動中被建立起來被雙方尊為“秩序”,之后交互雙方又對這個語境產生極強的依賴,無形中一個交流的“秩序”也就在互動中建立起來,網絡語言的秩序在互動中建立,在建立之后又成為一種規范被確定下來。這種交流的秩序成為交流者“共享重要的東西”,進而成為“遠離其他人,拒絕一般的規范”。
三
由以上類比分析我們可以論斷:網絡語言是現代網絡技術為基礎的游戲行為。那么又如何看待具有游戲特性的網絡語言?從約翰·赫伊津哈對游戲的意義界定我們可以有所啟發,他認為依據功能可以將人劃分為三種:“理性的人”、“制造的人”、“游戲的人”。而三者中“游戲的人”又是人的最本質體現,“理性的人”、“制造的人”是“游戲的人”的延伸,源于人類本性的游戲滲透于幾乎一切人文形態,諸如“法律和秩序,商務和謀利,涂鴉和藝術,詩歌、智慧和科學。所有這一切都植根于游戲的原始土壤中”。文明是在游戲中產生的,以游戲的形式生長。德國美學家席勒認為,古代希臘社會與現代社會相比較,人的天性更完整,人格更完美,個人與社會更和諧,這一切的原因是大工業背景下科學技術的嚴密分工和職業等級的嚴格區別造成的。他也為這一癥候開具了藥方,以“游戲沖動”來統一被割裂的感性與理性。而網絡語言是現代網絡技術下人類游戲本性的彰顯。由此我們可以推論游戲的網絡語言正是彌合這一現代癥候的良方。無論是“理性的人”還是“制造的人”都是以實現人性的完善、和諧作為最終目標,這些延伸的建立也都應該是以尊重人性本質精神為基礎。
同時,游戲的網絡語言也是社會發展狀況的表征。正如麥克盧漢所說:“任何游戲都像是任何信息媒體一樣,是個人或群體的延伸,游戲是人為設計和控制的情景,是群體直覺的延伸。”具有游戲特性的網絡語言也同樣是群體社會直覺的延伸。以創新、自由為主要特征的網絡語言正是與倡導創新的時代精神相契合,可以說對網絡語言的尊重也就是對文化創新的尊重。面對新文化,只有具備足夠的包容,才能有源源不斷的創新動力注入文化之中,為文化的發展繁榮帶來活力。網絡語言作為一種新事物表現出的創新性很難被習慣了傳統表達方式的人們接受,其自由的范式、戲劇的語境讓其被認為難登大雅之堂,但我們還是應該看到,“一些最初是游戲的東西,演變成不再是游戲的東西,從而就被稱為文化了”。隨著游戲式網絡語言影響的不斷擴大,其也將作為一種“文化”被接受。
[1]約翰·赫伊津哈.游戲的人[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7.
[2]麥克盧漢.理解媒介——論人的延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3]王炎龍.網絡語言的傳播與控制研究[M].四川:四川大學出版社,2009.
[4]森茂芳.美學傳播學[M].云南:云南民族出版社,2001.
[5]彭吉象.藝術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