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艷君
(湖南女子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4)
殘忍的真實 痛苦的絕望
——評《因為女人》
鄭艷君
(湖南女子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4)
《因為女人》最大的貢獻是說出了真相:在現代愛情中,“精神”是缺席的。對于男人而言,愛情就是欲望。愛與不愛取決于女人“美”與“不美”,“年輕”與“不年輕”。忠貞的愛情成了夢想,更不要說永恒。這一殘忍的事實給信仰愛情的女人帶來的是痛苦的絕望。更為殘忍的是,女人面對“無真愛”的事實時,無力反抗,反抗的結局只有“倒下”。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空虛絕望的世界里”繼續“活下去”。
愛情;欲望;真相;絕望
《因為女人》自出版以來,受到各種不同的評價,褒貶不一。有人認為他“深刻細致地寫出女性在當今時代的生存困境和精神危機”。[1]有人認為它“惡毒地描述了生活”,“讓年輕人學會了憎恨和絕望”。[2]但筆者仍然認為《因為女人》最大的貢獻是說出了真相:愛情即欲望,愛沒有永恒。而這殘忍的真相給信仰愛情的女人帶來的是痛苦的絕望。我們無法否認《因為女人》中的故事就在我們身邊時時發生,處處存在,但人們都不愿揭穿。女人無法面對這真相的殘忍,便只能自欺欺人;男人需要繼續編織愛的謊言去獲取欲望,而不愿捅破。永恒的愛情就像皇帝的新裝—本來就不存在,閻真教授就是那個勇敢的說出真話的小孩。
一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張潔的《愛,是不能忘記的》中的愛情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是圣潔的,“是不能忘記的”。八十年代末,方方的《風景》、池莉的《不談愛情》褪去了愛情圣潔的外衣,讓愛回歸生活常態。而閻真教授的《因為女人》則撕開愛情虛華的皮表,露出“愛”不堪的內里,讓男人的欲望、潛意識、陰暗心理坦露無遺,讓女人的哀怨、無奈、絕望無處藏匿。
閻真教授認為在現代愛情中“精神”是缺席的,愛情的另一個名字就是“欲望”。《因為女人》中的男人“愛”上女人無一例外,都是因為與肉體感官“欲望”相關的“漂亮”、“年輕”,與女人的溫柔、善良、賢淑等一切可能帶來精神愉悅的品質無關。夏偉凱與柳依依談戀愛談的就是“性”,他倆談戀愛的過程其實就是夏偉凱一步一步獲取她的貞操與身體的過程。秦一星喜歡柳依依也是因為她走路一扭一扭的,“真的有表情似的,在打招呼似的”。秦包養柳依依之后,一見面就脫,邊脫邊做,做完就走。宋旭升雖然在結婚前發現柳依依不是他心目的純情女子,但是服從于自己的欲望,第二天又去打了結婚證。
這樣,女人能不能得到男人的“愛”則取決于能否引起男性的“欲望”,“愛”能維持多久則在于“欲望”能夠保持多久。“漂亮”、“年輕”就成了“愛”的必然要素。小說中,有個女生叫“吳安安”,因為長相一般,無人問津,被女同學譏笑是沒人要的“姑娘”。她只有晚上去燈光陰暗、看不清臉的舞廳,才能得到男人的邀請,獲得一點自信。《簡愛》中的名句:“你以為,就因為我貧窮,低微,不美,矮小,我就沒有靈魂,也沒有心嗎?”曾經激勵了多少相貌平平的女性。而在這里,閻真說出了絕大多數男性的內心真實的想法:“愛情與普通女子無關”。“報紙上書上也在說,心靈美是最重要的,但生活不是那么一回事。”想得到男人的“愛”要求不僅“美貌”還要“年輕”。“女人一過三十,就像一百元的鈔票打散了”。所以,當柳依依還只有二十五歲就有了緊迫感:“當男人們還在閑庭信步的時候,女人們就得匆匆上路了。”作者借夏偉凱的情人之口說出了年齡對女人的殘忍:“相信她是懂道理的。再說她也該下崗了。”“下崗”就是三十多歲的女人可能會面對的命運。愛與不愛就在“美”與“不美”,“年輕”與“不年輕”之間。當男人認為女人不再美或年輕時,更新與替代成了必然。夏偉凱需要“更新”,柳依依替代了她的前女友,而后又被足球寶貝所替代。秦一星需要“更新”,柳依依替代了周珊,而后又被嚴妍所替代了。宋旭升需要“更新”,柳依依被茶樓的小妹所替代……當男人厭倦了,就需要更新“愛”的對象了。“哪天他要走了,什么山高路遠,水深火熱,緣分到頭,都是假的,沒了興趣是真的”。
愛情不再是永恒,伴侶也不再是從一而終。“愛情是一段一段的”,甚至“一段一段都太長了,應該說一節一節的”。“九點鐘是一節,十點鐘是一節。”背叛與拋棄充斥著情感的空間,忠貞與專一成了美麗的幻象。雖然,生活中也有很多平淡的婚姻,看似幸福。但在閻真教授看來那是因為男人“沒有資格折騰”,就像發跡前的宋旭升,就像吳安安的老公。沒有露出好色本性的男人只是他沒有機會去顯現,就像猴子的紅屁股,沒到高處就不會露出來。閻真這樣的直白,把男人的內心全部袒露,讓所有以愛情為信仰的女性不寒而栗,甚至絕望……
讓女人更絕望的是,在這樣的現實前面,男人和女人是不平等的。“男人失去愛情,收獲的是欲望,女人失去愛情,收獲的是寂寞”。男人可以不停的換女朋友,可以妻子、情人同時存在,但女人絕不可以。郭博士一心想找到“處女”,卻坦率的說出自己的過往,表面上看是誠實,其實是自信:男人有點歷史有什么不對?秦一星有老婆,卻要求柳依依在分手之前必須全部屬于他。在《因為女人》中,幾乎所有的男人在情感中都是贏家,像郭博士、樊吉之類雖然曾經被女人中的厲害角色欺騙過,但是也絲毫不影響他們在未來的生活可以繼續尋找自己滿意的對象,重新恢復作為“他”者的命運。
二
“一個女人,愛情就是她的信仰,她的生命,她在人間最大的念想”。當女人發現永恒的愛情只是一個永遠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實時,她們開始醒悟,也開始反抗,但是她們反抗結局只能是“慘敗”。“當他贏得一個男人最有價值東西的時候,自己卻在失去一個女人最有價值的東西”。如果在男人的眼里,女人價值只與“欲望”相關,那女人不再擁有年輕與美貌的時候,何以與男人“博弈”?“她無法反抗,全中國全世界的女人都無法反抗”。閻真教授通過柳依依的人生來詮釋女人情感命運的必然結局。
柳依依最初對愛情充滿了向往,所以她首先就拒絕了薛經理的物質誘惑。夏偉凱是她的初戀,她為他付出了真情與貞操。然而,夏偉凱的背叛讓她明白,對于男人而言,愛就是性,與忠貞無關。和秦一星的同居生活是柳依依經歷中最重要的階段,但是,柳和秦不能算是愛情,因為他們只是在進行物質與青春的交易。也許在交易過程中,衍生出了一點點感情,但明顯感情只是交易的附帶物。在與秦交往的幾年中,目睹阿雨的表面風光與內心寂寞,聆聽苗小惠的現實性指導,感受秦一星對男性內里直白的剖析,柳對愛情越來越失望。但是宋旭升的出現,又使她燃起了對愛情的希望。在反復權衡中,柳依依決定嫁給宋。但宋發跡之后,包情人,養二奶的行為又是當年秦一星的翻版。同樣的妻子、情人、男人之間的故事,柳依依因為美貌已逝,不再是那個年輕的“小三”,而是另一個哀怨的“周珊”。在故事的輪回和身份的流轉中,柳依依發現所有的男人本質都是一樣的。“男人都是花心的,區別只是有沒有資本花心”。
柳依依純真的愛情遭遇拋棄,無助之中做了情人又不能長久,心灰意冷之時選擇婚姻丈夫卻背叛,那女人該怎么辦?在書中,還有這樣幾條路:結婚,但“不談愛情”,如精明的苗小惠;不結婚,做一個自由女人,如孤寂的阿雨;以放棄生命的極端方式放棄愛情,如剛烈的何鳳儀。
苗小慧是屬于“醒悟”的比較早的那一類。當柳依依拒絕了薛經理之后,她迅速的鉆進了薛經理的小車。她認為既然你們男人沒有愛情,看到的只是性,為什么女人要死守愛情的夢想?所以樊吉對她一往情深,她卻同時周旋于兩個男人之間。她認為假如樊吉有一天發達了,也會像薛經理一樣到外面去買春。在面對婚姻時,她也異常清醒,找一個“綜合測評”比較高的省煤炭廳一個下屬公司的經理結婚了。如果說,柳依依在面對無真愛的事實時有過彷徨與掙扎,苗小惠則從一開始就是適應這種財色交易的潛規則的:“只要不認真,不在乎,不愛,把愛情像蒼蠅一樣拍死事情就簡單了。”在財色交易中,柳依依是羞答答的,是有點感情的,有點依戀的,然而在苗小惠這里,她是一個冷靜的決定事態發展的主體,雖然同為“性愛客體”。然而,盡管這樣,她也逃脫不了婚后對男人的行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命運。阿雨屬于第二種,不要婚姻。阿雨獨立、聰明,洞悉男人的本性,發表了很多關于男人與女人的文章。正因為對男人看的太清楚,不愿進入婚姻而變成了“剩女”。雖然物質條件不錯,但是發福的體態、寂寥的境況也在顯示著人生的無奈。哪個成功的男人愿意要四十歲的女人做情人,阿雨剩下的日子除了孤寂還有什么?對于阿雨這種方式閻真教授也是不予肯定的,“千萬不要聽阿雨那些人的,把女權主義旗幟舉起來,多少女人都倒在這面光輝的旗幟下面了。這是一面斗爭的旗幟,不和諧,女人本來就是月亮,不要勉強去做太陽。”最極端的是自殺的何鳳儀,這個事件本身就在顯示了女人們情感生活的慘敗,這是一條不是路的路。
女人,何路可走?閻真教授給出的處方是親情。當法律效力難以涉及,而道德輿論又逐漸寬容的年代,女人只能靠男人未泯的良心和“看在孩子份上”的親情來維系婚姻。我覺得閻真教授給出這樣的出路也不是他覺得此路好走,而只是安慰那些“喜歡溫暖”的女人不覺得太寒冷的緣故,或者說只是希望之路。因為親情有沒有用,小說本身就給了我們答案:秦一星有個心愛的女兒,但是不能阻止他“采野花”。柳依依有個完整的家,他丈夫沒有因此而放棄外面的世界。也許孩子與親情能留住婚姻,但是無法留住愛情。
魯迅在《娜拉走了以后會怎樣》中寫道:“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柳依依、苗小惠、阿雨和娜拉時代的人相比,是已經夢醒了的人。她們有謀生的能力,她們有能力追求自己的幸福。從經濟上來說,她們都是有路可走的人。但是這些知識女性仍然無法在精神上獨立,因為她們從“經濟傀儡”的夢中清醒之后又陷入了“愛情”的夢。閻真教授根據自己的生活經驗用小說的方式告訴所有做著愛情美夢的女子:別夢想哪個男人會愛你一生,永恒的愛本來就不存在;同時,你還無力反抗,反抗結局只能是“倒下”。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空虛絕望的世界里”繼續“活下去。”
也許閻真教授太殘忍,他讓女人醒來還無路可走。但是,夢,終歸是要醒來的。
[1]劉華沙.女性生存困境的深刻透視— —讀閻真的長篇小說《因為女人》[J].小說評論,2008,(5).
[2]肖嚴.婚姻是女人命運的陷阱——剖析《因為女人》[J].出版廣角,2008,(4).
鄭艷君(1979-),女,文學碩士,湖南女子學院教師,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