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濤
(河南工業大學法學院,河南鄭州450001)
改革開放初期黨對私營經濟“默許”政策探析
李海濤
(河南工業大學法學院,河南鄭州450001)
30年前,黨對剛剛萌生的私營經濟采取了“默許”政策。這一政策是在具備相關條件的基礎上經歷了三個階段而逐步形成的。它的形成對剛剛萌生的私營經濟起到了保護和促進作用。深入分析“默許”政策的演變歷程和動因,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
改革開放初期;私營經濟;“默許”政策;演變歷程
20世紀80年代初,黨對以“雇工大戶”形式出現的私營經濟采取了“默許”政策。在這一政策的保護下,私營經濟在中國的大地上如雨后春筍般破土而出。據原中共中央書記處農村政策研究室組織的對全國28個省、市、自治區272個村37422戶的調查,1984年,參加新經濟聯合體的農戶占總戶數的3.2%,專業戶占總戶數的3.5%,個體工商戶占總戶數的4.4%。其中,新經濟聯合體雇工經營的占其總數的51%,平均每個聯合體雇工7.9人,合1204個工日;專業戶雇工的占其總數的15.7%,平均每戶雇工4.1個。在私人雇工戶中,雇工8人以上的有25戶,占其總數的12.3%,平均每戶雇工18.5人。[1](p20)私營經濟的出現,對于就業問題的解決、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物質產品的豐富、嚴峻經濟形勢的扭轉乃至于經濟建設新局面的開創都起到了重要作用。深入分析“默許”政策的演變歷程和動因,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
中國共產黨對私營經濟的“默許”政策是在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一方針的指導下,在承認個體經濟是必要補充的基礎上逐步形成的。
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上,鄧小平提出了一個“大政策”:“要允許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企業、一部分工人農民,由于辛勤努力成績大而收入先多一些,生活先好起來。一部分人生活先好起來,就必然產生極大的示范力量,影響左鄰右舍,帶動其他地區、其他單位的人們向他們學習。這樣,就會使整個國民經濟不斷地波浪式地向前發展,使全國各族人民都能比較快地富裕起來。”[2](p152)他認為:“這是一個大政策,一個能夠影響和帶動整個國民經濟的政策。”[2](p152)這就是著名的“先富帶后富”的共同富裕思想。
“先富帶后富”的共同富裕思想是改革開放的重要指導思想,它帶來了分配制度的大變革,客觀上催生了私營經濟并使其獲得新發展。正是在這一政策的指引下,個體經濟快速發展,一部分人率先致富。隨著財富的積累和生產的擴張達到個體經濟無法容納的地步,一個很迫切的問題就提了出來,能不能雇工?按照傳統的理論,雇工就必然存在著剝削,那就是資本主義性質的經濟了。但是如果不雇工,發展到一定程度的個體經濟就難以繼續發展,這必然會影響致富的進程,與這一政策明顯相悖。鑒于此,中國共產黨從發展社會主義生產力的實際出發,不失時機地引導、規范和鼓勵人們將積累的財富用于擴大再生產,為社會創造更多的財富,并在理論上給予論證,在政策上給予承認和支持。可以說,正是在“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這一大政策的指導下,才有了中國共產黨對私營經濟的“默許”政策。“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成了“默許”政策的理論先導。
黨的私營經濟政策和個體經濟政策是分不開的。正是在允許個體經濟存在和發展的基礎上,才有了黨對私營經濟的“默許”政策。
1979年9月28日,黨的十一屆四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加快農業發展的若干問題的決定》第一次明確提出,“社隊的多種經營是社會主義經濟,社員自留地、自留畜、家庭副業和農村集市貿易是社會主義經濟的附屬和補充,絕不允許把它們當作資本主義經濟來批判和取締。”[3](p168)這就為農村個體經濟的發展開了綠燈。次日,葉劍英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三十周年大會上的講話指出:“目前在有限范圍內繼續存在的城鄉勞動者的個體經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附屬和補充。”[3](p197)這是個體經濟被否定多年之后,首次在黨的高層正式講話中得到肯定和正名。1981年6月27日,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的《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指出,“一定范圍的勞動者個體經濟是公有制經濟的必要補充。”[4](p787)1982年9月,中共十二大召開,報告指出:“在農村和城市,都要鼓勵勞動者個體經濟在國家規定的范圍內和工商行政管理下適當發展,作為公有制經濟的必要的有益的補充。”[5](p20-21)在黨的全國代表大會的報告中,首次明確了鼓勵個體經濟發展的政策。同年12月,五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十一條規定:“在法律規定范圍內的城鄉勞動者個體經濟,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經濟的補充。國家保護個體經濟的合法的權利和利益。”[5](p222)這就以國家憲法的形式為個體經濟的發展提供了充分的法律保證。由以上論述可知,在改革開放的實踐中,中國共產黨認識到個體經濟的重要作用,承認個體經濟的補充地位,并通過法律加以保證。個體經濟被承認,為黨對私營經濟采取“默許”政策作了重要鋪墊。
在“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理論指導下,在個體經濟被承認的基礎上,“默許”政策逐步確立了。
1981年,黨的私營經濟政策有了一些突破。1981年7月,《國務院關于城鎮非農業個體經濟若干政策性規定》明確指出:“個體經營戶,必要時,經過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批準,可以請1至2個幫手;技術性較強或者有特殊技藝的,可以帶2至3個最多不超過5個學徒。”[6](p161)同年10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廣開門路,搞活經濟,解決城鎮就業問題的若干決定》規定:“對個體工商戶,應當允許經營者請兩個以內的幫手;有特殊技藝的可以帶五個以內的學徒。”[4](p924)這兩個文件雖然回避了“雇工”這個敏感的詞,但突破了1979年國家工商行政管理局關于“不準雇工”的規定。這是一個不小的成就。
隨著城鄉個體經濟迅速發展,很快就出現了雇工超過8個人的“雇工大戶”。如何看待這些新出現的“雇工大戶”?對此問題的爭論十分激烈,一些理論家甚至把這一問題上綱上線到“復辟資本主義”的高度。面對意識形態的激烈爭論,1982年,由鄧小平提議,中央政治局討論并通過了對雇工大戶采取“等一等、看一看”的方針。[7](p95)“看一看”方針的制定標志著“默許”政策的正式確立。1983年初,對于農村中已經出現的雇工大戶,鄧小平進一步指出:“農業搞承包大戶我贊成,現在放得還不夠。”[8](p23)1984年,鄧小平再次講到“雇工問題”:“前些時候那個雇工問題,相當震動呀,大家擔心得不得了。我的意見是放兩年再看。那個能影響到我們的大局嗎?如果你一動,群眾就說政策變了,人心就不安了。你解決了一個‘傻子瓜子’,會牽動人心不安,沒有益處。讓‘傻子瓜子’經營一段,怕什么?傷害了社會主義嗎?”[8](p91)
在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中央的領導下,“默許”政策正式確立,并體現在具體文件中。1983年1月,《中共中央關于印發〈當前農村經濟政策的若干問題〉的通知》中指出:“對農村新出現的某些經濟現象,應當區別對待。例如,農戶與農戶之間的換工,喪失勞動能力或勞力不足者為維持生活所請的零工,合作經濟之間請季節工或專業工、技術工,等等,均屬群眾之間的勞動互助或技術協作,都應當允許。農村個體工商戶和種養業的能手,請幫手、帶徒弟,可參照《國務院關于城鎮非農業個體經濟若干政策性規定》執行。”[5](p260)“對于超過上述規定雇請較多幫工的,不宜提倡,不要公開宣傳,也不要急于取締,而應因勢利導,使之向不同形式的合作經濟發展。”[9](p36)1984年1月,《中共中央關于一九八四年農村工作的通知》中指出:“關于農村雇工問題,中央在《當前農村經濟政策的若干問題》中已有原則規定,應繼續依照執行。工商行政管理部門,要及時辦理登記發證工作,加強管理。各有關部門要認真調查研究,以便在條件成熟時,進一步作出具體的政策規定。目前雇請工人超過規定人數的企業,……可以不按資本主義的雇工經營看待。”[5](p426-427)這兩個“一號文件”,都貫徹了黨對私營經濟的“默許”政策,并有了進一步的發展,如提出了有名的“三不”政策。
總的來看,早在改革開放初期,私營經濟一經產生,中國共產黨就開始對其進行了認真的研究,從實際出發,順應時勢,采取了“默許”政策。也正是這種較為穩妥的“默許”政策,避免了大家無謂的爭論,事實上保護了私營經濟的發展,從而開創了我國經濟建設的新局面。
改革開放初期中國共產黨之所以能夠從實際出發采取對私營經濟的“默許”政策,是有著重要的歷史動因的。
第一,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為“默許”政策提供了思想條件。20世紀70年代末,我國進行了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這次大討論沖破了長期以來“左”傾錯誤思想的束縛,開始把人們從多年盛行的教條主義和個人崇拜的精神枷鎖中解放出來,逐步恢復了馬克思主義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為黨重新認識私營經濟、對其采取“默許”政策準備了重要的思想條件。如果沒有解放思想,做什么事情都是“唯書”、“唯上”,照搬照抄本本條條,那么,對待私營經濟還只能是談“私”色變,割掉其尾巴,堅決消滅之,也就根本談不上默許其存在和發展。
第二,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為“默許”政策提供了政治條件。1978年,中國共產黨召開了十一屆三中全會。這次會議重新恢復了黨的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作出了改革開放的重大決策,把全黨的工作重點轉移到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這為“默許”政策的制定提供了重要的政治條件。如果中國共產黨沒有實現對思想路線、政治路線、組織路線的撥亂反正,那么對私營經濟采取“默許”政策也是不可想象的。
第三,全面落實對原工商業者政策為“默許”政策提供了社會條件。十一屆三中全會后,全面落實對原工商業者政策。這一政策的執行,調整了社會關系,調動了原工商業者的積極性,開始扭轉全社會對私營經濟的偏見,為黨重新認識私營經濟,對其采取“默許”政策提供了社會條件。如果不對原工商業者落實政策,大家都談“資”色變,又何談對私營經濟的默許呢?
第一,國內經濟形勢嚴峻。20世紀70年代末,經歷了十年動亂的國民經濟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國民經濟比例關系嚴重失調;經濟效益全面下降;經濟發展速度緩慢;國民經濟管理體制混亂;人民生活水平下降。在嚴峻的經濟形勢中,尤為突出的是就業問題。十年動亂期間,整個國民經濟幾近崩潰,許多單位人滿為患,完全喪失了就業接納能力。1976年“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當約1700萬的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回城,加之城市原有的大量待業青年,就業矛盾便突出地呈現出來,并帶來了各種社會問題。如何搞活經濟,如何解決“一觸即發”的就業難題,成為擺在中國共產黨面前一道急需破解的難題。面對這一難題,中國共產黨順應了時代要求,尊重了廣大人民的意愿,對剛剛萌生的私營經濟采取了“默許”政策,開創了經濟建設新局面。
第二,國際形勢出現新變化。20世紀60年代末開始,特別是自80年代以來,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尖銳對立的關系出現了轉機。盡管兩制之間矛盾仍然存在,但形式和內容都發生了重大變化。鄧小平以偉大的戰略家眼光敏銳地觀察到這一變化,清晰地認識到和平與發展的新時代來臨了。“現在世界上真正大的問題,帶全球性的戰略問題,一個是和平問題,一個是經濟問題或者說發展問題。和平問題是東西問題,發展問題是南北問題。概括起來,就是東西南北四個字。南北問題是核心問題。”[8](p105)既然世界進入了和平與發展的新時代,發展又是核心問題,那么人們就開始關注這個問題。從20世紀50年代末起,正當我國經濟建設曲折發展的時候,世界經濟發展卻進入了“黃金時代”。類型不同、起點不同的許多國家都獲得了發展。特別是日本的經濟振興和“亞洲四小龍”的崛起,①1970年至1976年,“亞洲四小龍”的國民總產值年均增長9%。1983年至1987年,韓國的國民總產值年均增長率為10.1%,居世界之首。同期,臺灣和香港年均增長率分別為9%和7.3%,新加坡略低。對我們震動最大。因為它們地處我國周邊,其中還包括我國的香港和臺灣地區。它們的經濟成就又都是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取得的。而與它們相比,社會主義的中國卻發展相對滯后,這必定會引起人們對兩種制度的比較。“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根本表現,就是能夠允許社會生產力以舊社會所沒有的速度迅速發展,使人民不斷增長的物質文化生活需要能夠逐步得到滿足。”“如果在一段很長的歷史時期內,社會主義國家生產力發展的速度比資本主義國家慢,還談什么優越性?”[2](p128)為了更好地促進社會主義生產力的發展,人們開始對此問題進行認真反思。以往我們敵視私營經濟,老割“資本主義尾巴”,把資本主義看成“洪水猛獸”。而與我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國周邊的日本和“亞洲四小龍”正是通過認真發展我們所敵視的私人資本主義經濟實現了經濟騰飛。這對人們的思想造成了很大的沖擊,使人們開始重新認識私營經濟。
如上所述,我們應該直接承認私營經濟并大張旗鼓地鼓勵其發展,而不應該采取“默許”政策。但社會的現實決定了這在當時是絕對不可能的!雖然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已經結束,但畢竟相隔時間比較短,“左”的思想觀念仍然以其強大的歷史慣性影響著人們的頭腦。人們對姓“社”姓“資”的問題仍較為敏感。而且黨內對這種經濟現象還存在不同的看法,認識尚未統一。“默許”政策之所以能夠得到認同,關鍵的原因在于,恢復了實事求是思想路線的中國共產黨能夠從實際出發,正確認識私營經濟在我國社會主義經濟建設中的重要作用,正確分析各方面的利害關系,而不被傳統的教條的“左”的思想所束縛。而不是說,黨對于私營經濟這種帶有雇傭勞動性質的經濟成分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存在的必然性與長期性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所以我們說,“默許”政策是當時唯一正確的選擇。而我們偉大的中國共產黨恰恰能順民心、應時勢,從實際出發,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同中國的實際相結合,成功地作出了正確的選擇,帶領中國人民開創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局面。
綜上所述,改革開放初期黨對私營經濟的“默許”政策,是中國共產黨應時勢、順民心而做出的正確選擇,是在具備相應的社會條件的基礎上經歷了三個階段而逐步形成的。它的形成對剛剛萌生的私營經濟起到了保護和促進作用。
[1]中共中央書記處農村政策研究室資料室.中國農村社會經濟典型調查(1985年)[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
[2]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
[3]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4]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三中全會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5]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十二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
[6]劉迎秋.中國非國有經濟改革與發展30年研究[M].北京:經濟管理出版社,2008.
[7]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黨新時期歷史大事記(1978.12—2002.5).北京:中共黨史出版社,2002.
[8]鄧小平.鄧小平文選: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9]張厚義,明立志.中國私營企業發展報告(1978—1998)[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
D24
A
1003-8477(2011)06-0035-03
李海濤(1978—),男,山東成武人,河南工業大學法學院副教授(校聘),博士。
2010年度河南省政府決策研究招標課題(項目編號:B144);河南工業大學博士基金研究項目(項目編號:2009BS042)。
責任編輯 張曉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