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
(重慶工商大學管理學院,重慶400067)
制度環境、制度結構、制度安排與公司治理的演進
魏明
(重慶工商大學管理學院,重慶400067)
公司治理是近年來企業理論研究的焦點問題之一。通過建立公司治理的制度分析模型發現,公司治理是一套演進的制度體系。公司治理的制度環境是一組可供選擇的制度安排集合,它集中地體現為公司治理價值取向,并對公司治理制度結構和制度安排的形成具有決定性作用。在微觀層面上,公司治理的演進主要表現在利益相關者之間的談判,進而形成或者改變具體制度安排。在談判過程中,各利益相關者的談判能力和對談判破裂的擔心程度決定了制度安排的選擇。在一定制度環境下,被選擇的公司治理制度安排按照一定的方式組合,形成了公司治理的制度結構。公司治理的運行過程就鑲嵌在這一結構之中,并對制度環境和制度產生影響。
公司治理;演進;價值取向;利益相關者;談判
近年來,公司治理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人們普遍認為,不良的公司治理是97年東亞金融危機產生、前蘇聯及東歐國家經濟改革停滯不前、西方發達國家公司丑聞不斷的主要因素。[1]同樣,代表中國企業制度改革典范的上市公司屢屢發生的欺詐行為極大地挫傷了人們對中國經濟改革的美好預期,引起了人們對中國經濟改革的種種猜忌。盡管不同國家公司治理中出現的問題存在差異,各國采取的改革措施也不盡相同,但這至少說明作為一國經濟發展的主要載體——公司的良好治理對于保證經濟秩序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也正是這樣,對公司治理的理論研究一時間成為學界最熱門的話題。
對公司治理問題的闡述最早可追溯到亞當·斯密的《國富論》中提出的思想。[2]他認為,股份公司的經理人員在使用別人的錢財時不會像使用自己的那樣謹慎。但是由于從那時一直到19世紀末股份公司的影響還只局限在某一地域,因此并未引起人們的高度關注。直到20世紀初期,股份公司的公眾性空前提高,公司治理問題才開始受到關注。Berle和Means在其經典著作《現代公司與私有財產》中首次明確提出了在現代公司中財產所有權和控制權相分離而產生的經理人員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損害所有者利益的問題,也就是人們所說的委托—代理問題。這成為后來公司治理研究的主題。學者們一致認為,公司治理的實質就是試圖使委托—代理問題內化,即通過建立某種機制一方面促使經理能夠按照所有者的意愿經營公司以實現所有者的利益,另一方面經理在實現所有者利益的同時也實現自身利益達到激勵相容。[3](p20-27)圍繞委托—代理問題,學者們建立了多種模型來闡釋其產生原因,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許多治理方案。盡管有的學者從利益沖突來說明委托—代理問題,[4](p305-360)有的從風險態度闡述委托—代理問題,[5](p321-349);[6](p297-326)還有學者運用現代信息經濟學理論建立信息不對稱模型等等。但是所有學者無非是從公司內部和公司外部兩條途徑來闡明公司治理機制的:一是通過公司內部的機構設置和權利安排達到所有者與經理之間的利益協調;二是通過外部市場競爭解決所有者對經理的控制等。[7](p15-36)還有學者以此為基礎,對以英美國家為代表的“外部市場控制型治理機制”和以日德國家為代表的“內部協調型治理機制”進行比較研究。[8](p78)
布萊爾以利益相關者和共同所有權的概念試圖代替委托—代理概念。[9]她認為股東并不是公司唯一的所有者,而只是公司股份的所有者,“由于股東享有有限的責任,因此他們并不總是唯一的剩余索取者,有限責任意味著股東的損失不會高于他們在公司里已有的投資。當公司的總價值降到股東所持股票的價值等于零時,根據界定,債權人對公司索取權的價值也開始減少,債權人便成為剩余索取者。”[10](p22)所以,雇員、供應商、債權人和客戶等都是公司的所有者,他們一起構成了公司的利益相關者,共同擁有公司所有權。實際上,布萊爾利益相關者概念只是把委托—代理概念中所有者與經理的范圍擴大化。在Jensen和Meckling那里,公司利益相關者只包括股東和經理,當把委托—代理問題內化以后,股東和經理共同擁有公司所有權。所以,布萊爾的公司治理理論仍然是擴大化的委托代理理論。總之,公司治理就是通過某種機制解決股份公司中的各種代理問題,使代理問題內化。
本文從制度演進的角度來認識公司治理。在本文中,利益相關者仍然是一個重要的概念,與布萊爾所不同的是,這一概念具有演進的性質,即是由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所決定的、與公司有直接或間接關系的所有的人、組織和團體。公司治理價值取向與公司治理的制度環境有關,它決定了一定歷史時期公司利益相關者的數量和各利益相關者在公司治理中的地位;利益相關者之間的互動是具體制度安排形成的動力機制,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決定了公司治理制度安排的排列組合方式,形成了公司治理的制度結構。本文在第二節中首先建立一個公司治理制度分析模型,描述公司治理的制度框架;第三節以公司治理價值取向為核心從宏觀上比較分析公司治理演進機理和路徑依賴性質;第四節從制度安排的形成和變動的視角闡述公司治理微觀演進的動力機制;最后簡要說明該模型的解釋學意義和制度設計含義。
可以從各個角度定義公司治理。Hart從委托代理契約的不完善性闡明了公司治理是決定在初始契約沒有詳細規定條件下的公司決策的機制。[11](p366-382)Cochran和Wartick則認為公司治理是在確定了誰應該在公司決策中獲利的情況下分析誰從公司的決策中獲利,當兩者之間發生矛盾,公司治理問題便產生了。[12]錢穎一認為,公司治理是一套制度安排,用來解決公司若干重大利益團體的利益協調和利益實現,主要包括公司控制權配置和行使;董事、經理與職工的行為的監督、評價和激勵等方面的制度安排。[13](p1-13)
也就是說,人們大多是從制度這一視角來定義公司治理的。本文認為,公司治理包含兩方面涵義:首先從靜態來看,公司治理是一套制度體系,是人們在特定制度環境中圍繞公司這一經濟現象而設計出來調節人們之間利益關系的一些約束條件;[14](p29-32)其次從動態分析,公司治理是一個過程,是在一定制度體系約束下,公司治理主體利益協調與利益實現的過程。本節首先就公司治理制度體系展開討論。
從微觀層面分析,公司治理表現為一系列的制度安排。所謂制度安排,是指支配人們之間行為的具體的規則,“制度安排可能最接近于‘制度’一詞通常使用的含義。”[15](p270-273)在這些制度安排中,既有正式的制度安排,即通過外生力量來實施的制度,也有非正式的制度安排,即通過行為主體內在自律來實施的制度。公司治理的制度安排直接決定行為主體在公司治理過程中的行為選擇,用下式表示:

式中,Ai是治理主體可能的行為;I(I1,I2,I3,…In)公司治理制度集合;I1,I2,I3,…In是各種公司治理的具體制度安排。
制度安排的形成取決于兩個方面的因素:一是公司治理的制度環境;二是與公司有著利益關系的利益相關者之間的談判。或者說,在一定制度環境的約束下,各利益相關者之間談判的結果形成公司治理的具體制度安排。
制度環境是“一系列用來規范生產、交換與分配基礎的基本的政治、社會和法律基礎規則”。[15](p273)對制度安排的形成具有決定性的作用。或者說,制度環境為人們選擇什么樣的制度安排設置了基本邊界和范圍,[16](p27-30)即:

式中:Ii為某一具體制度安排;SE是制度環境。
公司治理制度安排就是人們在制度環境的約束下選擇的。從制度環境的性質看,制度環境是一些帶有根本性的制度規范,其構成包括法律(尤其是憲法性法律)制度、政治制度、經濟制度、傳統文化、主導意識形態、倫理道德規范、慣例與習俗以及外國傳入的各種思想意識與觀念等。
制度環境的決定性作用可以從多方面予以闡述,但是集中到一點就是體現為公司治理的價值取向。制度環境盡管具有多方面作用,但最后集中體現在公司治理的價值取向上。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是指全社會所認同的公司治理在利益實現上的基本作用,或者說是人們共同擁有的“公司治理是為誰而存在”的基本理念。盡管公司治理已經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經濟現象,但是由于不同國家公司產生的歷史背景及其治理經驗的不同,社會對公司治理價值的理解存在較大差異。本文將在下一節詳細論述這種差異及演變。
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明確指向公司為誰存在,這就是說制度環境決定了公司治理的利益相關者的范圍及其不同利益相關者在公司治理過程中的地位。從而影響他們在談判過程中的談判能力,形成符合他們各自地位的制度安排和制度結構體系。
公司利益相關者是由制度環境決定(或說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決定)的、與公司治理有種種利益關系的人、組織及其群體。它包含兩方面涵義:(1)潛在利益相關者的存在。在一定歷史時期,與公司存在客觀的利益關系,但是這種關系不為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所認同的利益相關者。稱之為潛在利益相關者。如在公司產生的初期(18世紀)的工人,盡管工人與公司之間存在客觀的利益關系,但這種關系并不為當時的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所認同。不過,隨著公司治理的演進,公司治理價值取向的變化,潛在利益相關者就可能成為現實的利益相關者;(2)現實利益相關者,即與公司存在客觀利益關系,又為當時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所認同的利益相關者。現實的利益相關者構成了公司治理的主體,是公司治理利益的分享者。但是,即使是現實的利益相關者,他們在公司治理價值取向中也存在差異。所以,從動態演進的角度定義利益相關者的概念,是理解公司治理演進機制的關鍵。
公司治理價值取向在決定公司利益相關者的范圍和地位的同時,對公司治理的制度結構也產生了重大影響。公司治理的制度結構是指各種具體制度安排之間排列組合所表現出的各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利益優先次序。換句話說,制度結構是制度安排按照某種次序進行排列組合所形成的結構性關系,它不僅僅是制度安排的簡單集合,而且是按照公司治理價值取向要求形成的具有結構特征的制度體系,它反映了利益相關者在實現其利益時的優先級別。即:

式中S為制度結構(數學上表示為一個空間向量),v為公司治理價值取向,I是制度安排的集合;表明了價值取向決定的制度安排的排列次序。現實中,很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不同國家公司治理制度安排從內容看沒有什么差異,但制度結構卻存在重大差異,其結果表現在公司治理功能上的不同。或者是相同的治理功能卻由不同制度結構實現。圖1描述了公司治理的制度分析框架。

圖1 公司治理制度分析框架
總體上講,公司治理的演進表現在其價值取向上的演進和利益相關者范圍、在公司治理中的地位的變遷,進而影響公司治理的制度安排和制度結構,改變著公司治理的實踐過程。本節主要分析價值取向的演進和利益相關者的變遷。
按照認識發生學的理解,公司治理價值取向的形成是與公司這種經濟現象的產生是密切相關的。一般認為,現代公司產生于16世紀初英國和荷蘭的特許貿易公司。[7](p15)它一方面是海上貿易和海外殖民發展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分散風險的結果。以個人業主式的經營方式滿足遠洋貿易所需要的資金,同時個人業主也沒有足夠的能力承擔如此大的風險,但遠洋貿易和海外殖民的高額利潤又讓眾多的投資者垂涎三尺。于是逐步產生了具有現代公司特征的企業制度,確立了董事會領導下的經理人經營方式,開創了股東會、董事會以及經理三位一體的公司治理結構。[17](p48-53)從公司產生和公司治理制度形成看,公司是冒險家們追逐高額利潤和盡可能分散風險的結構,而建立公司治理的制度結構體系就是為了實現冒險家們的目的。這樣一種動機和當時的人文主義思想相互影響,漸漸形成了公司治理價值的基本取向:既然公司是公司所有者們追逐財富的工具,那么公司治理理應是公司所有者實現利益最大化的手段。在公司產生的初期,這種價值取向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把經理人員都排斥在公司利益之外。[7](p16)也就是說,公司現實的利益相關者只有所有者(股東),公司實行股東一元治理。可以說公司治理的這一價值取向對后來各國公司治理制度變遷方向產生重大影響,是英美法系國家公司治理中股東主權價值取向的直接來源。隨著經濟的發展和公司治理制度的演進,經理人員逐漸地意識到自身在公司中的利益,并且逐步被社會所承認,由潛在利益相關者轉變為現實利益相關者。但是,股東的地位仍然高于經理人員,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是傾向于股東的,這從亞當·斯密的擔心、Berle和Means的描述中可見一般。20世紀盡管債權人、職工等潛在利益相關者相繼轉化為現實利益相關者,但在英美法系國家,“股東主權”的理念一直是主流。在它的強烈作用下,形成了以美英等國家為代表的依靠外部市場為主的公司治理制度體系成為世界公司治理的典范。

表1 德日英美四國企業凈資金來源(1970—1994)[20](p69-93)
最近在對美日德等國家公司治理的比較研究中,人們發現這些國家在公司的所有權集中程度、法律對不同形式的投資者保護的方式和程度以及資本市場的深度和廣度方面存在較大差異。[18]表1是美、日、德三國公司凈資金來源方面的差異。不僅如此,這種差異還表現在許多方面。在美國公司治理中,經營者控制、對資本市場的高度依賴是公司治理的主要機制;[8](p79-80)而日本公司治理則是以內部協調和債權人相機治理為主要原則;[19](p281-307)德國盡管也是以內部協調為主,但是強調銀行控制和職工參與治理機制。這三種不同所有權結構和治理機制在各自國家公司治理中都是有效的,或者說曾經是有效的。否則我們無法解釋在過去幾十年美、日、德經濟的快速發展并成為世界上經濟最強大的國家。因為一個高度發達的經濟是不可能擁有束縛其大企業成功運作的治理制度。那么,這差異的背后的實質是什么呢?最具說服力的解釋就是:美國、日本和德國公司治理的制度結構是與其公司治理價值取向一致,從而使公司治理制度結構獲得了適應性效率。
美國是移民國家,早期居民大多是不滿母國(多為英、荷、法等國)的政治的、宗教的迫害而到美洲的,因此,那種“清教徒”特有個人主義精神,對政治權力和經濟權力大規模集中的反感一直是美國政治文化的主流。他們繼承了英美法系國家公司治理的基本價值取向,從而在經濟生活中沒有形成具有壟斷優勢的金融中介機構,甚至故意將它們拆散使金融中介機構規模小且分散,[7](p16)為股東利益的實現創造條件。企業融資不得不借助于證券市場,采用直接融資的方式。
德國在19世紀中葉還是一個落后的、諸侯割據的封建國家。19世紀70年代俾斯麥統一德國后,為了盡快趕上英法等發達國家,在李斯特主義影響下,發展國家控制的大公司就作為俾斯麥政府經濟發展的主要政策。德國引入了公司經濟的形式,但是公司治理的價值取向卻發生了重大變化,即公司治理不是股東追逐高額利潤和斂集財富的工具,而是國家發展經濟的手段,再加上德國根深蒂固的民主社會主義的意識形態,從而形成了與英美法系國家不同的公司治理價值理念:公司治理是社會和國家謀取福利的工具。在這一價值取向中,股東的地位并不比其他利益相關者優越,相反,在德國,國家(通過銀行體系)①俾斯麥政府發展中央銀行和大銀行,為公司成長和產業發展提供所需要的大量資金。和公司員工一開始就成為公司現實的利益相關者。由此形成國家(通過中央銀行)控制大銀行,銀行控制公司,企業員工參與公司治理這樣一種公司治理的制度結構。
日本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是美國占領軍把公司制度“強加”給日本經濟社會后,與日本固有的傳統文化價值觀相結合的產物。1947年美國占領軍解散了舊財閥,將其股份轉移到由占領軍控制的“控股整理委員會”,試圖在日本推行美國的公司模式。“控股整理委員會”出售這些股份時授給公司員工和公司所在地居民以優先購買權,但同時規定每人持有股份不許超過公司總股份的1%。然而,日本傳統價值觀念中的“集體主義、家長主義”等卻讓美國人的目標落空。當東京證券交易所重新開業后,多數個人股東都拋售了手中的股票,而被其他企業所購買,逐步形成了公司之間相互交叉持股的“公司集體”。[19](p281-307)而這些通過股權聯結在一起的公司又紛紛聚集在一個較大的、“家長式”銀行(后來稱為主銀行)周圍。所以日本公司的治理具有強烈的“集體主義”價值取向。公司治理中,股東利益并不優先于其他利益相關者,而把合作伙伴作為公司的重要的利益相關者,甚至優先實現他們的利益。
上述分析表明,公司治理的制度環境體現的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決定了公司利益相關者的優先次序,并進而決定一個國家公司治理的制度結構。當公司治理的制度結構與其價值取向相一致時,公司治理就能夠獲得適應性效率。
最近在英美國家興起的“利益相關者爭論”以及與此相聯系的“公司控制權市場”的爭論,其實質就是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演變的表現。隨著技術和經濟的發展,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人們都意識到人力資本在公司發展中的重要作用。因此,人力資本是否具有與股東(股份資本所有者)同樣的公司利益成為人們爭論的主要焦點。受這一思想的啟發以及日本公司、德國公司治理實踐的影響,債權人、員工、供應商、顧客、政府甚至一般公眾等等都是否能夠從公司潛在利益相關者轉化為現實的利益相關者呢?這是經濟變革時代所特有的現象。這已引起了人們廣泛的關注和討論。可以肯定的是,公司治理價值觀正在發生變化,勢必對公司治理的制度體系產生重大影響。但同樣可以肯定的是,一個國家公司治理制度結構變遷的方向是會沿著原有的價值觀逐漸演進的,形成所謂的路徑依賴。[21]當然,隨著世界經濟一體化和國際競爭的加劇,世界各國的公司治理制度結構出現了趨同的跡象。美國公司治理中吸收了國外的一些特點,但遵循美國的公司治理價值取向和制度演進路徑,通過構筑一個完善的董事會來進行。在日本,由于近年來經濟持續下滑,不得不對公司治理的制度結構進行反思,提出要改革董事會制度,加強股東和董事會的治理功能,并同時完善激勵機制,但是這些變化只是在公司治理核心價值不變的基礎上所做的邊緣性調整。
在微觀上,公司治理的演進表現為現實利益相關者之間的談判與再談判,形成或者變更具體的制度安排。由于不同歷史時期、不同國家公司治理價值取向的不同,談判的主體(公司治理主體)——現實利益相關者是不同的。為了研究的方便,本文將其主體簡單化。
(1)股東作為公司最主要的利益相關者,盡管在不同國家存在差異(如前所述),但是幾乎在所有的國家都具有一致性——先有股東,然后才有公司。因此我們將其作為談判的發動者。
(2)把經理人員作為主要利益相關者在近現代各國公司治理價值取向中表現出高度的一致性。這是因為他們是公司實際的運行者,是股東首要的談判對象。
(3)其他利益相關者很多,主要包括公司員工、債權人、供應商、顧客、合作伙伴等。根據我們前面的分析,他們是指在具體歷史條件下的公司現實利益相關者。在具體闡述中予以明確說明。
最后強調的是,國家(或政府)應是重要的談判者,因為在許多情況下,國家通過制定公司治理制度直接規范公司治理行為。但是國家的談判對象并不是股東或經理,而是全體選民。[22](p19-33)因此國家的“談判”過程實際上是一個公共選擇過程。在此不加敘述。
利益相關者之間如何進行談判呢?首先設定:
1.公司利益相關者之間談判的目的是實現他們在公司中的利益,或者說盡可能地使自己在公司中的利益最大化。利益不僅僅指從公司獲得的物質性回報,而且指能夠滿足利益相關者目標的所有事物,如經理的權力欲望的滿足。
2.談判各方對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有著較一致的認同程度:即

式中E1(v)、E2(v)、……、En(v)是利益相關者對于公司治理價值取向的認同程度。如果某一利益相關者不認同制度環境確立的價值取向,那么就失去了談判的基礎。當然,不同利益相關者對公司治理價值取向的認同程度存在差異,尤其是在制度變革時期。完全接受者為1,完全不認同者設定為0。所以0
在納什談判模型中,威脅點規定了談判區域界限,它是利益相關者可接受的最低的利益水平②。凡是高于威脅點的解集都是可能達成的。那么在這一談判區域,最終的談判結果(某一具體制度安排形成)取決于:(1)各利益相關者的談判能力,談判者的談判能力越高,超過談判破裂收益的部分也就越大;(2)談判各方對談判破裂擔心的程度,談判者為了獲得超出談判破裂的利益,會盡量避免談判破裂。[23](p55-62)
談判能力是指談判一方相對于談判其他方所具有的獨特性。一般認為,在利益相關者間的談判過程中,談判能力是一個外生的變量,即它取決于經濟的、制度的、技術的因素,因而不直接進入談判的目標函數。[23](p55-62)但是本文認為,談判能力盡管受許多外生因素影響,談判能力是一種相對的能力,即談判者i相對于談判者j的能力(Ri|j)。因此,不能簡單地將它作為外生變量來處理。
設i從談判結果(某種制度安排的形成)中可能得到的凈收益為Xi,且,X是制度運行的預期總收益,Xi則i的談判預期目標。那么,即相對于談判另一方的談判能力越強,越能夠從制度收益中得到更多的收益。
談判者在談判過程中,總想在即將形成的制度安排中得到更多的收益,即獲得Xi+⊿Xi的收益。但是⊿Xi的增加可能會使談判的另一方受損。因此談判破裂的可能性也隨之增加。
Aumann和Kurz將⊿Xi→0時損失的Xi的概率(pi)與⊿Xi的比值作為擔心談判破裂程度的反向度量。[24](p1137-1161)即

從談判能力和對談判破裂的擔心程度看,當一方談判能力越強,并在談判中提出更多的利益,從而增加了談判破裂的可能性。所以,只有當談判能力與對談判破裂擔心程度處于某種相互制約狀態時,公司治理的制度安排才能形成,即實現談判均衡。均衡的條件[23]是:

當談判的各方均衡,一項新的制度安排也就形成了。
公司利益相關者在談判過程中,不管他們具體的目標是什么,但這些目標的實現都取決于他們的談判能力和對談判破裂擔心的程度。由于各方的利益體現了他們對公司的實際的產權份額,所以,一旦外界條件發生了變化,或者在公司治理制度結構實踐中利益相關者對自己的談判能力予以重新認識,他就要求重新分配自己的實際產權份額。于是,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再談判就被啟動。公司治理制度安排就有可能變更。公司治理的演進就這樣不斷地進行。
公司治理演進模型的現實意義可以從兩個方面闡述,一是對公司治理制度變革的解釋力;二是它的制度設計意義。
從制度變革的解釋力來看,公司治理演進模型把公司治理的價值取向作為分析制度變遷的關鍵變量,公司治理制度體系的任何變革都可以從中找到根源。中國公司治理中出現的問題,實際上是公司治理的價值取向與實際制度安排之間的矛盾和沖突,同時也反映了一個世界性的問題:世界各國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正在發生重大的變化。中國選擇公司這一制度的初始目的是解決中國國有企業的難題,并推動改革繼續深化。對公司治理制度體系本身的復雜性考慮被這個具有政治色彩的目的所淹沒。在引入公司制度的初期,公司治理價值取向本身具有很大的矛盾和沖突。由于國有企業產權問題制約著改革深化,因此,一方面從意識形態上強調國有企業的公共性,保證國家對國有企業的控制權;另一方面,通過“兜售”公司的效率,強調國有企業的公司制改革。為了解決這一矛盾,中國在很大程度上是接受了英美法系國家的公司治理價值取向——股東主權的價值理念。這在一定程度上為國有企業改革掃清了意識形態上的障礙。因為在中國國有企業的最大股東是“國家”,這樣從理論上(或者從意識形態上)國有企業仍然符合傳統公有制的理念,企業仍然是“國家”的。作為一種改革策略是合理的,但卻為改制后的國有公司制企業的治理帶來了嚴重的隱患。舶來的“股東主權”價值觀與我國各種制度環境自發形成的價值取向之間存在較大沖突,按“股東主權”設計的制度安排與結構失去了適應性效率。
演進模型的制度設計意義表現在:(1)公司治理制度的可設計性的關鍵是如何增強制度的適應性效率問題。這要求制度供給者仔細分析公司治理的制度環境及其價值取向;(2)公司治理制度具有自然演進的特征,任何違背這一特征的制度設計都將會帶來公司治理的低效率;(3)公司治理的制度安排體現的是公司產權配置在一個時點上的狀況,具有時效性。因此具體的制度安排的設計應該為“再談判”的啟動留有余地,把“再談判”啟動成本作為具體制度設計的重要考慮因素。
[1]斯道延·坦尼夫,張春霖,路·白瑞福特.中國的公司治理與企業改革—建立現代市場制度[M].北京:中國財政出版社,2002.
[2]魏明.按共同治理原則構建國有企業的治理模式[J].廣東行政學院學報,2003,(3).
[3]鄭紅亮.公司治理理論與中國國有企業改革[J].經濟研究,1998,(10).
[4]Jensen,M.C.&Meckling,W.H..Theory of the Firm:Managerial Behavior,Agency Cost,and Ownership Structure[J].Journal of Financial Economics,1976,(3).
[5]Harris,Milton&Raviv,Artur.Capital Structure and the Information Role of Debt,[J].Journal of Finance 1990,(45).
[6]Harris,Milton&Raviv,Artur.The Theory of Capital Structure[J].The Journal of Finance,1991,Vol.XLVI,No.1,.
[7]李維安.現代公司治理研究—資本結構、公司治理和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造[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2.
[8]李維安.中國公司治理原則與國際比較[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02.
[9]布萊爾.共同的“所有權”[J].經濟社會體制比較,1996,(3).
[10]布萊爾.所有權與控制:面向21世紀的公司治理探索[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
[11]Hart,Oliver D..The Market Mechanism as an Incentive Scheme[J].Bell Journal of Economics,1983,(14).
[12]Cochran,P.and Wartick,S..Corporate Governance–A Review of Literature[J].International Corporate Governance,Prentice Hall,1994,(8).
[13]錢穎一.中國的公司治理結構改革和融資改革[J].經濟研究,1995,(1).
[14]諾斯.制度、制度變遷與經濟績效[M].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4.
[15]戴維斯,諾斯.制度變遷的理論:概念與原因[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
[16]樊綱.漸進改革的政治經濟學分析[M].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
[17]程宗章.重建我國公司治理結構新探[J].統計與信息論壇,2002,(1).
[18]姚偉,黃卓,郭磊.公司治理理論前沿綜述[J].經濟研究,2003,(5).
[19]青木昌彥.比較制度分析[M].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2001.
[20]Corbett,J.,and Jenkinson,T.How is Investment Financed?A Study of Germany,Japan,the United Kingdom and the united States[J].Manchester School of Economic and Social Studies,1997(65),Supplement.
[21]劉漢民.所有制、制度環境與公司治理效率[J].經濟研究,2002,6.
[22]諾斯.經濟史中的結構與變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
[23]周鵬,張宏志.利益相關者間的談判與企業治理結構[J].經濟研究,2002,(6).
[24]Aumann,R.J.and Kurz,H..Power and Taxes[J].E-conomtrica,1997,(45).
F271.5
A
1003-8477(2011)06-0064-06
魏明(1964—),男,重慶工商大學管理學院副教授。
責任編輯 姜鳳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