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固誘伏戰

戰前態勢

1939年1月，侵華日軍華北方面軍以第10師團主力和第110師團、第27師團、第114師團各一部及各地偽軍，共約3萬余人，由平漢鐵路、津浦鐵路東西兩線出動，分十一路對冀南地區進行大規?！皰呤帯?。到2月上旬，日軍占領冀南中心區全部縣城及一些重要村鎮，并以此為依托，對冀南其余地區連續“掃蕩”。

根據敵強我弱的嚴峻形勢以及平原地形利于敵快速行動的特點，八路軍129師師長劉伯承、政委鄧小平決定將主力分為385旅、386旅、青年縱隊、東進縱隊、先遣縱隊、挺進支隊六個集團，深入發動群眾，結合地方部隊，廣泛開展游擊戰爭，做到避實擊虛，靈活機動，不斷阻擊、伏擊和襲擾敵人，將其孤立于少數據點之內，以控制廣大鄉村。隨后，我軍在廣闊平原上展開了游擊戰，巧妙地與日軍周旋。

386旅集團（由386旅新l團、補充團、344旅688團、東進縱隊3團、先遣支隊3大隊及冀南3分區等部組成）在旅長陳賡、政委王新亭指揮下，機動于曲周、廠平、肥鄉及其以東地區，不斷打擊由邯鄲、邢臺出發的日軍，先后襲入廣平、肥鄉、曲周、雞澤、威縣等縣城，給日軍以殺傷和消耗。

日軍在冀南平原上屢遭襲擊，但仍然驕橫狂妄，仗著武器先進、機動力強，一旦遭到我軍襲擊，尤其是被打痛的時候，必兇狠地尋機報復。陳賡等386旅首長摸到這一規律后，決心利用日軍驕狂心理，布置圈套誘放，打—個平原誘伏戰，消滅其有生力量，狠狠打擊日軍的囂張氣焰。冀南平原有利于日軍快速部隊行動，時值冬季，原野缺少遮蔽，不利于我伏擊部隊集中和隱蔽。陳賡為選擇戰場的問題，幾夜未能成眠，指示有關部門認真勘察地形，并發動群眾獻計獻策。

此時，掃蕩的日軍已占據了巨鹿、廣宗、威縣、臨清等縣城，接著以主力向我南宮、棗強、冀縣地區合擊。并以—部兵力守備已占城鎮，維持其后方補給線。威縣是敵后方補給線上的重要據點，由其第10師團40聯隊一部守備，兵力較多，周圍的曲周、廣宗、清河等縣城僅有少數守軍，而廣大鄉村與威縣以南之邱縣、館陶地區尚在我手。因此，以小部隊襲擊威縣縣城，誘敵出犯，可以較多地消滅日軍。

定計設伏

2月4日上午，386旅集團遵照師部命令，進駐邱縣香城固。即將去東進縱隊擔任副司令員的副旅長韓東山和旅參謀長周希漢立刻布置勘察地形，很快發現香城固西北—帶的沙灘是個理想的設伏戰場。這里為黑龍港流域，是帶狀的沙河故道，四周長滿紅柳棵、野棗樹，地勢傾斜。洼地西側靠張家莊處是—道數米高、1000多米長的大沙崗。香城固東北1500米處的莊頭村，與西邊的張家莊遙遙相對，構成了一個天然的鉗形防御陣地，把地勢傾斜的洼地緊緊夾在當中，是誘伏戰的好“口袋”——距威縣縣城僅10余公里，相距較近，伏擊可以出日軍意料之外；地處沙灘，不利于敵機械化部隊行動；地勢傾斜并有沙崗，利于我軍隱蔽和發揚火力。

韓東山、周希漢向陳賡、王新亭匯報了敵情和香城固西北一帶的地形后，陳賡等當即贊同在此設伏，并立即組織各團干部秘密察看地形地貌。接著，陳賡作了戰斗部署：344旅688團團長韋杰率領該團第l營在香城固擔任正面阻擊任務，團主力進至張家莊，擔任從西向東的側擊任務；楊宏明團長率補充團位于莊頭村一線，擔任從東向西的側擊任務；新1團以1個營位于西孝固，向曲周縣城方向警戒，防其增援，團長丁思林率該團主力于馬落堡地區切斷日軍退路；以騎兵連進至香城固以北之第什營、南草廠，向威縣之敵偵察、游擊，擔任誘敵任務。旅部位于香城固調度。

部署完“口袋”，陳賡命令補充團、新1團、688團各—部連續兩天襲擊威縣縣城，采用小部隊快打快撤的方式，要給日軍造成“不堪一擊的游擊隊”的印象，誘其遠離巢穴，孤軍出城追擊。王新亭特別指示：這一帶群眾覺悟較高，封鎖消息應不成問題，部隊要認真做好戰前動員，另由于許世友副旅長剛來，決定把動員大會和歡迎大會合起來辦。

戰前動員和歡迎大會上，許世友副旅長在會上慷慨激昂地說：“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我們，在我們的國土上實行滅絕人性的‘三光’政策。我們是不愿做亡國奴的中華兒女，要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動員起來，行動起來，堅決打倒日本帝國主義?，F在，日本侵略軍對我們冀南抗日根據地進行‘掃蕩’，我們一定要堅決徹底地把他們消滅掉！”會場當即群情激昂。

許世友在紅四方面軍時期就已威名遠播，在戰場上英勇無畏，沖鋒在前，是真正從基層從血與火中拼殺出來的猛將。來到抗日前線，他主動要求到386旅工作，向陳賡旅長提出到688團和新l團方向參加戰斗。陳賡同意，決定由周希漢在旅指揮所負責指揮。

上級很快批準作戰計劃。2月7日，新1團1個營襲入曲周城南街，斃敵10余人。8日，補充團襲擊威縣縣城，擊斃東門城樓守軍10余人。

9日晚，天黑沉沉的，寒冷的西北風刮出刺耳嘯聲。386旅集團在香城固西北老沙河西岸一帶投入了緊張的工事作業，附近幾個村的民兵模范班和老百姓也來協助。按照工事構筑方案，從香城固北關外的小廟到張莊大沙崗，又從崗南頭拐到崗北頭，筑成一道2500米長的菱形戰壕。壕邊移栽了一叢叢紅柳棵，遮蔽得嚴嚴實實。同時，在張莊村東、中、西三面和香城固村中砍倒大樹，堵住街口，封鎖道路。天快亮時，這個“口袋”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

周希漢對陣地仔細檢查后，命令部隊進入陣地，迅速做好戰斗準備，這時，香城固區100多名參戰群眾、5個向導、7個掩護傷員的“堡壘戶”，還有30副擔架，都準備好了。可謂萬事俱備，只欠“入袋”了。

“扎緊口袋”

688團兩個營再次包圍縣城，接著虛張聲勢，架云梯攻城。駐威縣日軍第40聯隊補充大隊和安田步兵加強中隊慌忙登上城墻還擊。而我軍只是佯攻一下，便向城南撤去。這一仗是為了激怒日軍，顯示八路車主力就活動在他們的鼻子底下。接著，我騎兵連在威縣城南草場村一帶飛弓揚鞭，左右奔馳，故意將行動暴露在日軍眼前。

威縣日軍“掃蕩”我根據地卻連連撲空，其上司大為光火，限令近期尋找八路軍主力決戰?？吹轿夜コ遣筷牫吠?，又見我騎兵在城南奔馳，便出兵分乘9輛汽車，帶著1門41式山炮、2門92式步兵炮、1門迫擊炮，組成快速部隊，撲向我騎兵連。我騎兵連且戰且退，引誘日軍步步深入。14時許，我騎兵連在第什營處突然集中火力進行阻擊，當場擊傷補充大隊的大隊長，擊斃其翻譯官和向導。當日軍跳下車組織還擊時，我騎兵連又故意撤離。日軍以為我軍不堪一擊，隨即上車緊追不放。我騎兵連行至耿家莊時，迅速隱蔽。日軍一見失去追擊目標，暴跳如雷，這時我騎兵連又從香城固東南1公里外的康洼村出現，舉起馬步槍猛烈射擊。日軍車隊立即離開公路，直撲騎兵連。騎兵連迅速朝我預設伏擊圈——香城固大沙河一帶奔去，日軍緊跟著進了伏擊圈。

當日軍全部進入伏擊圈，到達香城固村北街口時，埋伏在那里的688團立即給日軍以迎頭痛擊，擊毀了頭一輛汽車。日軍安田中隊長拿起望遠鏡一看，感覺東、西、北三面什么動靜也沒有，只有正南有我軍阻擊，就命令部隊向正南我軍陣地沖擊。然而，兩次沖鋒都被打了回去。狡猾的安田看正面攻不動，便分出一股兵力由東向南迂回，企圖抄我后路。但這個小分隊剛接近莊頭村，就被我埋伏在那里的補充團1營、2營堵了回去。安田見東、南兩面都遭阻擊，且我軍火力猛烈，防守堅固，斷定是中了埋伏，于是向西突圍，企圖經馬落堡向曲周縣城逃跑，又遭到埋伏在張家莊的我688團主力頑強阻擊，寸步難進。于是，日軍又向北突圍，企圖逃回威縣縣城。

北面是伏擊圈的入口，地勢低，無法預先構筑隱蔽工事，也無法事先設伏部隊，因此決定戰斗打響后，由隱蔽在馬落堡附近的新l團搶占。然而，由于日軍突然回竄，給新1團運動到北面搶占陣地造成很大困難。如果不馬上“扎住”北面這個“袋口”，日軍就將突圍，使伏擊計劃落空。緊急時刻，許世友親自帶部隊沖上去阻擊，他邊跑邊揮手大喊：“同志們！堅決堵住敵人，決不能叫鬼子跑掉一個！現在是殺敵立功的時候了！”新1團的勇士們冒著日軍兇狠刁鉆的子彈，在機槍掩護下，勇猛地沖上坡崗，把剛剛踏上大沙灘北坡的日軍先頭部隊壓了下去，扎住了“口袋”，許世友這才哈哈大笑：“勝利在望了，好！勝利在望了！”

日軍被堵在了橢圓形的沙窩里，汽車大都陷入泥沙，少數幾輛開得動的也被2營用集束手榴彈炸壞。安田中隊長驚恐萬狀，即令向新1團陣地沖擊，集中全部重火器猛烈轟擊。射出的炮彈、子彈形成了一道火墻，壓得敵人抬不起頭來，炸起的沙塵迷得人連眼也睜不開。新1團沉著應戰，依托著臨時挖成的掩體頑強阻擊日軍。

新1團從建團到參加這次戰斗才6個月，面臨壓力之大不言而喻。周希漢不斷給新1團團長丁思林打電話詢問戰斗情況，再三要他注意許副旅長的安全——激戰中，許副旅長一直沖在前面，為了他的安全，丁思林讓警衛員強行把他拉回了指揮所，自己帶隊繼續阻擊。

日軍的炮火突然停止了，近百名殘存日軍孤注一擲，端著刺刀，狂叫著沖了上來。由于缺乏彈藥（戰前我軍每人平均只有十幾發子彈），經過消耗，已剩不多，戰士們就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擲出最后的手榴彈，趁著煙幕掩護，迎上去展開肉搏，硬是用刺刀迫使進攻的日軍丟下20多具尸體，敗退下去。

從16時30分左右到傍晚，日軍發起4次沖鋒，都未能突破我阻擊陣地。無計可施、滅絕人性的日軍朝新1團陣地投擲了毒瓦斯彈。即便如此，戰士們也毫不動搖地堅持戰斗，牢牢守住了北陣地，以至于深深被感動的許世友后來說：“新1團從團長、政委到每一個戰士，個個都是好樣的。”

全殲日軍

在這段時間里，我東、西、南3面部隊集中火力對敵側擊、尾擊、堵擊，協同向中心壓縮，漸漸縮小包圍圈，使日軍在近戰中無法再使用毒氣彈。

戰斗一打響，區長郝立順就帶領支前隊伍，冒著槍林彈雨送彈藥、運傷員，特別是北香城固的模范民兵班班長趙開明，帶領民兵立下大功：當安田中隊向新1團陣地沖擊時，40聯隊補充大隊的一小隊日本兵突然接近了香城固南邊的一座小廟，企圖配合安田沖破我軍的包圍圈。在這關鍵時刻，趙開明帶領全班配合我軍1個突擊排，從香城固西頭猛插過去，突然出現在他們背后，一陣肉搏，消滅了這股日軍，鞏固了包圍圈。

安田見難以突圍，便發出一串串信號彈求援，命令再次向新1團東側陣地沖擊，在那里阻敵的我軍6連的彈藥已經用盡，連長徐則貴、指導員劉子模率領全連端起刺刀，與沖上來的日本兵展開了肉搏戰，再度打退了日軍。

夜幕徐徐降臨，日軍像熱鍋上的螞蟻，已經亂了陣腳。陳庚看到6連殺退的日軍立足未穩，又無藏身之地，立即命令：“發出總圍殲信號！”一陣沖鋒號響，從四面八方射出的子彈、炮彈和手榴彈如急雨飛蝗，數百米的沙河洼地火光沖天，突擊隊和武裝民兵躍出陣地，端著刺刀沖向日軍。新l團6連5班班長楊懷軍帶領全班沖在最前面，看到1輛汽車還在蠕動，便一槍擊中了駕駛員，帶戰友們沖上汽車，繳獲了l門92式步兵炮。

這時“口袋”內到處是日軍橫七豎八的尸體和絕望的嚎叫聲，被擊毀的汽車冒著煙火。到深夜12時許，戰斗進入尾聲。后半夜，一輛漏網的日軍汽車逃到第什營村，被群眾發現包圍，生俘司機，燒毀汽車。我騎兵排打掃戰場時，在一個沙坡后邊找到5個負傷的日本兵，其中1個跳起來，舉起戰刀向戰士砍去。騎兵排排長翻身下馬，揮刀將其攔腰砍死，其余日軍全部被俘。后來從俘虜口中得知，那個被砍死的就是安田中隊長。拂曉，—個僥幸逃脫的日本兵在葛村碰上兩個拾糞的群眾，卻被群眾抄起糞叉打死，這件事后來被編成“兩把糞叉戰東洋”的故事。

至此，來犯的日軍全部被殲，共斃敵大隊長以下200余名，生俘8名，毀掉汽車9輛，繳獲41式山炮1門、92式步兵炮2門、迫擊炮1門、長短槍數十支、彈藥若干，我軍傷亡50余人。戰士們高興地說；“這一網撒得真漂亮！”

第二天，2000多名日軍分乘70輛汽車，在2架飛機的掩護下前來報復。我軍則利用衛河兩岸日軍第10師團與第114師團的結合部，先向丘縣轉移。日軍向丘縣追擊時，我軍又突然轉移至館陶以北之尖冢附近，使其再次撲空，而我軍則渡過衛河，轉移至冠縣地區休整。日軍勞師動眾折騰了7天，結果到處撲空，一無所獲。

結語

這次戰斗沉重打擊了日軍的囂張氣焰，振奮了冀南廣大抗日群眾，對堅持冀南平原游擊戰爭、鞏固冀南抗日根據地起了重要作用。在戰斗中，各參戰部隊勇猛頑強，尤其是組建不久的新1團，經受了考驗和鍛煉，“動作神速，打得勇敢，守得頑強”，朱德總司令譽之為“模范青年團”，后來八路軍總司令部正式授予該團“朱德青年團”的光榮稱號。蔣介石和第一戰區司令長官衛立煌也分別致電八路軍，嘉獎386旅。

香城固戰斗，是我軍在冀南以小的代價消滅日軍最多的一次戰斗，創造了平原反“掃蕩”作戰的光輝戰例。劉伯承師長對這次戰斗非常贊賞：“這次戰斗敵我傷亡的比例是四比一，我們的代價是小的，是‘賺錢的生意’?！眲熼L還為這次戰斗總結了如下經驗：“386旅的‘口袋’布置得好！其優點，第一是善于示弱誘敵，特別是激發了敵人輕視我軍的驕橫心理。第二是善于把伏擊誘導到機動的圍攻，而且把附近的房屋都占領了，讓鬼子沒有辦法固守，也沒有辦法逃脫。第三，是善于協同動作……”陳賡旅長后來在日記和自傳寫下：“這次戰斗是我進入平原的第一次得意之作。……愚蠢敵人，完全服我調動……開平原勝利作戰的新紀錄……敵無可奈何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