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形勢緊張 戰備重整
上世紀70年代初,剛滿16歲的我服役在新疆天山深處一個炮兵部隊,半年后便隨所在的營連分隊到當地一個牧場擔負駐訓任務。當時,我國的邊境形勢十分緊張,“蘇聯老大哥”不僅頻頻在邊境挑起沖突,還策動了我國新疆邊民騷亂,鼓動數十萬少數民族群眾外逃。1969年8月13日,我軍一支38人邊防巡邏隊正在新疆裕民縣鐵列克提地區執行邊境巡邏任務,突遭遇300多名越界蘇軍,我巡邏分隊面對著在直升機和T-62坦克支援下的入侵者,不顧實力懸殊,在毫無遮蔽物的空曠戈壁灘上頑強戰斗了4個多小時,連續打退蘇軍3次進攻,后終因孤立無援,38名官兵全部壯烈犧牲,史稱“鐵列克提事件”。
此后,我國很快進入了“全民皆兵”的戰備狀態,當時真可謂“七億人民七億兵,萬里江山萬里營”。然而那時軍內被左傾思想沖擊,如果公開強調軍事訓練,就會被扣上“以軍事沖擊政治”、“單純軍事觀點”等一堆“大帽子”。我所在連隊的連長就是一位“大比武”時期的訓練尖子,然而由于耿直豪放的“一根筋”性格,總愛“不合時宜”地散布“當兵的要務正業,抓好軍事訓練才是正經事”的“謬論”,結果“壞典型”時常與他“結緣”,堅決主張加強軍事訓練的言論卻被某些人升格為“反對突出政治”和“以軍事訓練沖擊運動”,差點就要卷鋪蓋回家。只是一來,他走了,“大批判”沒了“典型”,二來,還有些“臭味相投”的領導出面保他,因此在被狠狠“收拾”一番后,他被降職到連隊“改造思想”。
“鐵列克提事件”發生后,軍事訓練被重新提到軍隊工作的重要地位,因為打仗是要靠軍事技術的真功夫,再搞“空頭政治”是要吃大虧的。于是,我們連長又重新有了用武之地,一段時間里不是到上級機關,給各營連骨干上軍事課,就是拿出當年“大比武”的勁頭和狠勁,大抓我們連隊的軍事訓練。
西北荒原 狼嘴脫險
當時連隊生活十分艱苦,連長為提高大伙搞訓練的熱情,專門要求連隊司務長和炊事班要盡最大努力搞好戰士的生活條件。他對司務長和炊事班長說:“你們就是我的指導員,你們把連隊生活搞好了,戰士們練兵就有熱情,就等于把思想工作做成功了一大半……”然而,改善生活談何容易?在那個年代里,部隊供應十分有限,一日三餐除了黑面發糕、窩窩頭外,就是硬得咬不動的“鋼絲面”,外加沒有一點油星的大鍋清水煮白菜,吃得人常常胃里泛酸水。連隊到了駐訓點后,為了調動大伙的積極性,也為了讓老戰士們復員時能改善一下生活,連長一咬牙,從連隊往日節省不多的經費中拿出一些錢,向當地牧民買了一只羊來改善伙食.同時還買了十多只小羊,交給連隊一位當過牧民的哈薩克族戰士放養,準備在過年和老戰士離隊時對大家伙有所“表示”。
新年快要來臨了,眼看著小羊在哈族戰士的精心放養下,一天天膘肥體壯起來。天有不測風云,幾天前被其他牧場民兵窮追猛打的一群惡狼,在一只長著三吊眼(這被牧民認為是十分兇惡狡猾的象征)的頭狼帶領下,逃竄到了我們駐訓的牧場,連續幾天,咬死拖走了好幾家牧民的羊,攪得整個牧場人心惶惶。為了防止狼群襲擊,連隊給夜里站崗的哨兵配發了子彈。
一天夜里,正好輪到我去駐地炮場站崗,當時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背著半自動步槍,在炮場四周警惕地來回巡視,同時要兼顧不遠處的連隊臨時羊圈。當月亮剛剛透出光時,忽然遠處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聲。我根據不久前老兵們的介紹,斷定這是狼嚎!只見許多綠瑩瑩的亮點從四面八方向羊圈圍去,這場景對我這個從小在城市長大的人來說,可謂前所未見。
狼不但生性兇殘,在狡猾程度上一點也不比狐貍差。老兵對我講過:狼襲擊羊群時,往往并不把整只羊撕扯吃了,而是先把羊的內臟掏出來,算是填飽肚子,再把羊的尸體拖到隱蔽之處藏起來,這是因為狼一次吃不了太多,等到沒有獵物可捕的時候,它再把原先藏匿的羊尸體拖出來充饑(新疆的氣候干燥寒冷,動物尸體一般在短時間內不會腐爛);狼群襲擊單個人時,往往會有幾只狼在正面與你糾纏,而另一只體格強健的狼會從你的背后突然發起襲擊;如果是獨狼襲擊人,那就更可怕了,它會在夜晚悄悄地從背后尾隨你行走,在你沒有察覺時,突然用前爪搭在你的肩上,當你以為是哪位哥們兒與你開玩笑,剛一轉頭,它就會迅猛地咬斷你的喉嚨。
沒想到,老兵經常用來嚇唬我們這些新兵蛋子的惡狼就在眼前,這一判斷在我腦海中飛快閃過。我迅速提著槍,向羊圈跑去,只聽到羊圈中傳出一陣陣羊被狼撕咬而發出的聲嘶力竭的慘叫,一群不過是牧羊狗大小的惡狼在雪地里來回竄動著。我意識到情況不好,得趕緊向連隊報警!于是,急忙端起槍,朝狼群“砰”地打了一槍,緊接著狼群中一聲慘叫,一只狼被擊中,倒在了雪地里,其余的狼很快向四周退去。令我感到驚奇的是,被擊中的狼倒地后,還在掙扎,卻很快被蜂擁而上的惡狼撕咬著分而食之。多少年后,我才聽老兵和牧民講,狼是世界上最兇殘的動物,不僅是對異類的其它動物,在饑餓時對同類也是一樣:當饑餓的狼群中有一只狼被獵人擊中,失去反抗能力后,就會很快被其它餓狼活活撕碎吃掉,那情景至今說起來,還使人不寒而栗,難怪人們在形容人類社會的殘暴行徑時,會用“狼”來形容其兇殘無比。
不一會兒,這群惡狼發現只有我一個人,便立刻“兵”分兩路。一路慢慢向我圍過來,另一路則繼續撲向羊圈。真可惡!這群惡狼竟然跟我玩起了古文所描述的“中山狼”的把戲。我一氣之下,又連續向狼群開了幾槍。然而,雖然沖在前面的幾只狼被擊倒在地,沒掙扎幾下,很快被其它狼撕碎了,后面的群狼卻依然不退,更糟糕的是,我配發的幾顆子彈很快都打光了,形勢危急。
面對狼群的圍攻,我突然想起老兵的忠告:遇到狼襲擊時,要防止它從后面偷襲你。于是,我便趕緊把步槍的刺刀扳起來,慢慢向后退到不遠處一個半倒塌的房屋旁,將身子緊貼墻面,槍刺朝著狼群,準備與狼群來一場生死拼殺,同時也暗暗告誡自己:千萬別在狼嘴里“光榮”了,不然說起來,也實在太窩囊!
危急關頭,連長很快帶人趕了過來,對著狼群就是一陣猛打,狡猾的惡狼見勢不妙,立刻四處逃散。望著雪地里橫七豎八地躺著被打死的野狼,連長朝我胸前打了一拳,贊許地對我說:“你這小子還真行,沒被嚇尿了褲子!聽到槍聲,我們就趕緊趕來了,真怕狼把你小子給活吃了!”說完,連長便立馬到羊圈里查看“災情”——羊圈里圈著的十多只羊被狼咬得一個也不剩,遍地盡是血跡和被狼撕下的內臟和殘肢,不遠處還躺著三四只羊,看來是狼來不及拖走。走近一看,實在慘不忍睹——羊的脖子都被狼咬斷了,內臟均被掏吃一空。望著這慘景,我深感沒有盡到哨兵的職責,禁不住蹲在地上失聲哭了起來。連長和許多老兵一邊安慰我,一邊氣得直罵這群可惡的狼。因為這意味著,我們連隊過年會餐和為老兵復員改善生活的計劃泡湯了!
歪打正著 炸死狼王
為消除“狼害”,營里從我們連隊抽調了幾名槍法好的戰士和牧場民兵,組成聯合打狼隊,頻頻出擊,在半個多月時間里就消滅了近百只惡狼,基本平息了這一帶的“狼患”。牧場有不少民兵還受到當地政府的表彰,我們連隊參加打狼的老兵也得到了部隊的嘉獎。然而,在這幾次打狼“追剿”行動中,那只狡猾的三吊眼頭狼卻漏網了,一連幾個星期都沒有出來活動??蓻]過多久,大概是饑餓難忍,在一個明月當空的夜晚,它又獨自出來“作案”,一口氣連咬帶拖,將連隊新買的5只小羊全部“笑納”。接著,它又擴大“戰果”,連續咬死和拖走了好幾戶牧民的羊。這只惡狼還真夠狡猾可惡的,你打它時,它不出來,不打時,它又竄出來瘋狂“作案”——跟你打起了“游擊”!為消滅這只惡狼,連隊又專門抽人和當地牧民進行拉網追剿,但卻被它一次次逃脫,最后竟找不到它的蹤影。
為檢驗我們炮兵的訓練成果,上級對我們全營各連進行了實彈射擊考核。考核那天,在離牧場數公里遠的荒原上,連隊6門威武的大口徑火炮昂著頭,按炮陣地間隔距離一字排開。隨著一聲令下,全連一陣精度射和急速射,全部命中目標!考核取得了優秀成績,當全連官兵正興高采烈準備收炮回營時,前方觀察指揮所卻突然打來電話,說有一發炮彈未炸,要連隊干部迅速帶人去銷毀啞彈。
“真他娘的扯蛋!這年頭光忙著批這斗那,造什么東西都不合格,要真打起仗來,真他娘的要壞大事吃大虧!”連長以他特有的心直口快,忍不住又開始“罵娘”。在這幾年,他沒少受到上級機關某些“左得可愛”的人物的“修理”,心里一直憋著一肚子氣,便借機又發泄了一番。但最后,他也只得無可奈何地帶上連隊通訊員和我這個剛上任的文書兼軍械員,一起前往彈著點銷毀啞彈。
彈著點附近的土地全部被炮彈翻了個兒,到處彌漫著濃濃的硝煙味,直嗆鼻子。在接近啞彈不遠的地方,走在前面的通訊員突然大聲叫了起來:“連長,連長,你快來看!這里躺著一只狼,還活著!”連長和我聞聲趕了過去。只見一只狼躺在雜草叢中嚎叫著,它的腿被炮彈片擊傷,不能站立,肚皮也被崩了個大口子,污血流了一地,下巴被彈片擊中,吊掛在嘴下,樣子十分猙獰可怕。忽然間,連長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扯著大嗓門:“他媽的,這不是被我們追了很長時間的那只三吊眼狼嗎?他奶奶的,也有今天的下場!”連長以十分愜意的神色指著雜草叢中嚎叫的那只狼。
我上前仔細一看,這正是那只被我們追剿了很長時間的三吊眼頭狼,不知怎么,竟逃到這里,但它終究也沒有逃出我們的懲罰?,F在它雖然躺在荒草叢中,不能動彈,但它的嚎叫聲和兇殘的模樣卻一點沒變,三吊眼射著兇光,能動的兩爪不停地向我們示威著。通訊員見此狀,不由從肩上取下半自動步槍,扳上刺刀就向狼捅去,我連忙攔住了他。說:“這樣捅死它,實在太便宜它了,它咬死……禍害了我們和牧民那么多羊,得讓它好好坐坐‘土飛機’!”我的這個近乎是惡作劇的想法得到連長的贊同:“好!用刺刀把這個壞東西挑過去,放在啞彈上,就讓它好好坐坐這個‘土飛機’。”于是,我和通訊員一人用刺刀,一人用木棍,連撥帶挑,很費勁地把這頭垂死掙扎的惡狼弄到了啞彈旁邊。這時,連長已經在啞彈的引信上綁好了引爆的手榴彈。一切準備就緒后,我們便撤到安全地帶的一塊巨石后面,而那只狼還在垂死嚎叫著。
“轟!”一聲巨響,啞彈便在巨大的閃光中爆炸了,整個大地在顫抖,彈片夾著恐怖的呼嘯聲,向四周散射。硝煙過后,我們跑到炸點前一看,那只惡狼早已被炸得無影無蹤。望著此情此景,連長對我們的“杰作”十分滿意,臨走時,他意味深長地說:“你看,一切害人的東西早晚都沒有好下場!”
天山深處打狼炸狼的故事已過去了許多年,隨著社會發展進步,狼在上世紀末已成為保護動物,當年牧民打狼的武器都已上交。然而,狼畢竟是狼,它不會領會人們對它的善意,尤其是近年來在人們的保護下和幾乎沒有天敵的環境中,狼群又毫無節制地迅速擴張,頻頻向牲畜發起攻擊。去新疆的朋友回來說,現在“狼患”在一些地區又抬頭了,給牧業生產造成了一定危害,由于沒有武器,人們只好把原始的捕獸夾子套子偷偷拿出來,對抗狼群的進攻??磥?,保護狼和打狼都要有個度,人與狼的斗爭,還將長期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