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新的尊嚴

改革開放以來，有人這樣描述過商品的變化：70年代藏著賣，80年代架上賣，90年代出架賣，之后送上門來求你買。商品身價的變化，是否是教師身價、師道尊嚴變化的縮影?讓歷史告訴我們答案。

應該說“師道尊嚴”的產生及其持續都有其合理性。歷史上，經濟基礎和人的素質曾決定了殘暴鎮壓型的政治制度，它們又孕育出訓誡型的教育，訓誡型的教育需要師道尊嚴。因為只有教師的威嚴才足以震懾學生，教出符合統治階級需要的人才。

在我國，師道尊嚴的生命力特別頑強，它的“戒尺”一直輝煌到“三味書屋”。盡管自孔子以來產生過許多先進的教育觀念和教育理論，如“不憤不啟，不悱不發”“盡信書，則不如無書”“道而弗牽，強而弗抑，開而弗達”“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等等，但它們只在教育史上留下先哲的思想火花，卻從來沒有燎原過。

由于在生產力的發展上西方先進于東方，對“師道尊嚴”的反思也是西方來得早。捷克偉大的教育家、近代教育學的奠基人夸美紐斯，順應新興資產階級的要求創立了班級授課制度，這是劃時代的轉變。它給教育帶來怎樣傳授知識、怎樣把握課堂、怎樣控制學生的思考，班級“傳授型”的教育便應運而生。夸美紐斯根據課堂教學的需要，主張教師要在“怎樣教授”上下功夫，并提出了一系列的教學原則，以及種種行之有效的教學方法。至此，我們可以看到，“師道尊嚴”已產生了微微的動搖——教師的尊嚴不是靠外在的權威，而在于講授的水平。

18世紀以后，人類對教育對象的尊重和研究，標志著“傳授型”教育不斷走向成熟——傳授知識要講科學，不能靠強迫；標志著人們在對“師道尊嚴”的反思中不斷地覺醒。

20世紀以后，資本主義的發展急切要求社會提供大批有文化有知識的勞動者和管理者，教育面臨著一個嶄新的課題。此時，歷史選擇了杜威。他把教育學、心理學和哲學緊密地結合起來，對傳統的學校教育進行了徹底的批判，強調要發展兒童的個性，首次提出要了解兒童、“尊重”兒童、發展兒童的獨立性和創造精神的主張。“師道尊嚴”開始受到猛烈的沖擊，從根本上產生了動搖。

20世紀下半葉之后，電腦的發明并迅速占領人類生活的各個領域，延伸了人類的大腦，因特網的廣泛運用形成了“地球村”的概念，這標志著一種新的社會形態——信息化社會已經到來。圖書、錄音、錄像、電話、電視、電腦等眾多媒體加入了信息交流的渠道，形成鋪天蓋地的信息之潮，至此，“老師是學生獲取信息的唯一渠道”已成為歷史，舊的“師道尊嚴”在這大潮中開始瓦解。

人需要高素質、需要創新能力，已不是資本家的要求，而是生存在這個社會中幾乎每個人的需要。早在上世紀70年代初，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其《學會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和明天》中就指出：“從終身教育的立場和當前人類知識的現狀來看，把教師稱為‘師長’，這是越來越濫用名詞。教師的職責現在已經越來越少地傳遞知識，而越來越多地激勵思考；除了他的正式職能以外，他將越來越成為一個顧問，一個交換意見的參考者，一個幫助發現矛盾論點而不拿出現成真理的人。他必須集中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從事那些有效果的和有創造性的活動：互相影響、討論、激勵、了解、鼓勵。”

這，標志著民主化教育已經到來。它與傳統的教育觀念、教學方法產生越來越強烈的碰撞：“教師是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受到質疑，“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受到挑戰，教師是“蠟燭”是“春蠶”的比喻受到諷刺，教師是“園丁”是“人類靈魂工程師”也遭到了人們的非議。

“要給學生一杯水，教師必須有一桶水”已經大大過時；“教師要善于把學生的一杯水，化為一桶水、一潭水”已失于片面；時代已要求教師和學生一同跳進水里去，教師在深水里游，把淺水里的學生不斷引向深水。

隨著《教育法》《教師法》《青少年權益保護條例》等一系列法律法規的建立，“尊師愛生”也受到了質疑，認為是教育上的“不平等條約”，因為師生在人格、人權上是平等的，只有互敬互愛，才是真正的平等。尊重學生，尊重個性，已成為時代的呼聲！

是的，如果從人類學的眼光來看，我們都是大自然雕琢和人類共同奮斗50萬年的一件藝術品，在這件藝術品的信息遺傳編碼中，少比老、新比舊一定更高級、更周密。俗語說，長須怕短須，短須怕無須，就是這個道理。

從絞刑、火刑到取消死刑；從五馬分尸、凌遲到取消槍斃改為注射死刑，我們可以看到就連最嚴酷的法律，隨著人類文明進步也慢慢變得溫和起來。舊的“師道尊嚴”還有什么理由抱殘守缺呢？

打開國門以后，我們驚異地看到美國的教室已鏟除了講臺，學生在教室里“亂七八糟”地坐著，自由自在地發言。曾給世界不少驚奇的芬蘭，從1999年開始，全國所有高中均實行“無班級授課制”，除30﹪的必修課外，學生可任選自己感興趣的課程，2—4年時間完成學分即可畢業；學生可申請不參加授課。據不完全統計，美國已有5萬多中小學生不出家門而在網上接受教育。

夸美紐斯創立的“班級授課制”維繼了300多年之后，也將面臨逐漸消亡。“古之學者必有師”將變為“今之學者不必有師”。

然而，當今教育戰線還有不少教師，常常發出“誰動了我的奶酪”的困惑，更有甚者，死抱舊的師道尊嚴不放，無視學生人格和尊嚴，封閉學生思想，唯我獨尊。據上海教育學院郭繼東的調查，目前學生中16.22﹪的人認為教師難于接近，彼此無法進行正常的情感交流；只有28.65﹪的學生與老師的感情較為融洽。而據江蘇無錫市一中馮振德等老師的調查，現在教師認為學生“一代不如一代”的達70﹪，而認為“一代勝過一代”的只占8﹪。因此，在這樣的師生關系中，學生變著法兒耍弄、侮辱老師，甚至殺害老師的悲劇時有所聞。反映在教學上，不少老師的潛意識里始終是死守著傳授法不改，丟不開“滿堂灌”，不啟發學生思考提問，容不得不同意見，更容不得奇思怪想。比如，在一次省級中學語文中青年教師閱讀教學大賽中，15節課中，老師提問126次，學生提問只有6次；上海某區教研員到中小學聽課調研，據統計，在18節課中老師提問300多次（其中一節達40次），而學生發問僅1次。

美國作家斯賓塞·約翰遜的《誰動了我的奶酪？》以童話故事的形式，告訴人們在新的世紀里，為了生存，不能死守舊的秩序、舊的觀念，必須像“唧唧”那樣敢于拋棄舊的“奶酪”，去尋求和享受新的“奶酪”。在廣大中小學教師中，特級教師孫漢洲可算是一位先覺的“唧唧”。他說：“我認為，教師這個職業并非太陽底下最光輝的職業……我們的職業與商店營業員、醫院醫生，包括環衛工人都是平等的。商界提出顧客是上帝的口號，大家習以為常，但是誰要是提出學生是上帝的口號，我們聽了肯定刺耳。其實，‘皮之不存，毛將安附焉’？沒有顧客，經商的人自然賺不了錢，若我們教師沒有學生教，自然也會失業。我正是抱著這種心態投入工作的。面對每一個學生、每一節課、每一次作業，我都不敢馬虎。長期堅持，自然贏得了學生的尊敬、同事的好評、家長的贊譽和社會的承認……”

向“唧唧”學習吧，趕快丟掉發霉的“奶酪”，去尋找和享受新的尊嚴！

（作者單位：廣東珠海市金海岸中學）

責任編輯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