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情緒健康教育芻議

【摘要】“比比和朋友”是一項系統化的幼兒心理健康教育課程，情緒健康教育是其中的重要內容之一。許多教師以往對幼兒的情緒存在諸多誤解。從教師對“比比和朋友”課程實施效果的反饋看，幼兒有著復雜的情緒體驗，有發展情緒認知的基礎和需要；幼兒需要表達情緒，但也存在情緒掩蔽的問題；幼兒能在群體中自主建構和掌握豐富的情緒調節策略。情緒認知、情緒表達和情緒調節是幼兒情緒健康教育的三項重要內容，教師不能忽視其中任何一方面。教師應改變傳統觀念，為幼兒提供系統、完整的情緒健康教育支持。

【關鍵詞】幼兒；情緒健康；心理健康教育；“比比和朋友”；實施效果

【中圖分類號】G6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604(2011)10-0005-04

眾所周知，心理健康與情緒息息相關。情緒健康則是心理健康教育必須關注的一項重要內容。自2006年引入我國部分幼兒園大班的一項系統化幼兒心理健康教育課程——“比比和朋友”(Zippy’sFriends)就特別強調幼兒的情緒健康教育。為了讓幼兒有機會學習掌握從情緒層面去應對各種問題情境的能力，“比比和朋友”課程始終強調幼兒關于情緒的表達與討論。而從教師關于課程實施效果的反饋來看，幼兒的心理健康確實得到了有效的促進。鑒于我國幼兒園的心理健康教育尚處于摸索階段的現狀，本文將選取教師以往在情緒健康教育理念和實踐上的諸多誤區進行探討，希冀能由此引發更多的思考和研究，以推動幼兒園心理健康教育(包括情緒健康教育)的開展。

一、幼兒有復雜的情緒體驗，有發展情緒認知的基礎和需要

誤區：幼兒思想單純，不會去想一些復雜的事情。他們的情緒簡單，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對情緒的理解能力有限。

在大部分教師的觀念中，幼兒很天真，很單純，不會像成人那樣在一個問題上糾結很久。正如一位教師所說：“我們過去常常想，小孩子嘛，能有什么心理問題?正如經常說的那樣，小孩子，哭過了就好了，過一會兒就忘記了。”而在“比比和朋友”課程實施的過程中，當教師學會去仔細聆聽幼兒的內心感受和深入了解幼兒需要面對的問題時，他們才驚奇地發現，原來幼兒的情緒情感是那么地細膩、豐富和復雜。幼兒其實有很多在意的事情，也有應對各類負面情緒和復雜問題的需要，并不像教師想象的那么簡單。

C老師：在以往的集體生活中，我們往往不太注意讓幼兒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情緒體驗，尤其是一些成人覺得不那么積極的情緒，比如嫉妒、憤怒等?，F在幼兒在學習“比比和朋友”課程時有了表達情緒的機會。以前幼兒自己不說，我們也不知道?，F在他們一說，我們才發現，原來幼兒有那么多情緒問題要應對，心里有那么多想法。

幼兒復雜的情緒體驗也意味著幼兒有需要也已經有一定的基礎去區分或討論一些情緒了。事實上，情緒認知對于情緒表達和采用適當的應對策略調節情緒至關重要，理應是情緒健康教育的重要內容之一?！氨缺群团笥选闭n程實施前后的評估數據顯示，幼兒對悲傷、憤怒、煩惱和緊張等情緒已經具備充分的認知和經驗基礎。成人如果能正確引導，幼兒完全能夠理解這些情緒。換言之，在情緒健康教育中，教師是可以和幼兒談論各種情緒的，而且也非常有必要通過和幼兒談論這些情緒以幫助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有效地應對負面情緒。諸多案例顯示，教師在情緒認知上的引導為幼兒有效表達自己的內心感受、恰當處理不同情緒奠定了良好的基礎，為幼兒排解負面情緒提供了積極支持?？梢?，教師有必要重視情緒認知方面的心理健康教育。

二、幼兒需要表達情緒，但也存在情緒掩蔽的問題

誤區：幼兒是想說就說的，不會掩飾自己的負面情緒。如果有什么不開心，他們一定會說出來。所以說，幼兒不存在不愿意表達情緒的問題。教師更應該重視引導幼兒學會控制情緒。

說出自己的感受，是一種調節負面情緒、解決問題的有效辦法，一方面可以排解負面情緒。另一方面可以由此獲得他人的幫助和建議，或者是通過與其他當事人的溝通以解決問題?！氨缺群团笥选闭n程十分強調情緒表達對幼兒心理健康維護的作用。然而，在這一課程實施前，很多教師對此并不以為然，認為“幼兒有不開心的事情一定會說出來”，不會有什么問題積壓在心里的。在不少教師的觀念中，“幼兒一般是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的，他們高興時就會滿面笑容，心中有不滿時則會發泄，或者發脾氣扔東西，或者大哭大鬧”。通過“比比和朋友”課程的實施，許多教師發現事實并非如此。相反，幼兒也存在情緒掩蔽和不愿表達的問題，而且正是由于很多情緒問題被幼兒掩蔽了，導致幼兒的負面情緒沒有及時得到疏導，久而久之，形成健康隱患。

J老師：以前我們確實有些疏忽了，一直覺得這個年紀的孩子很天真。他們樣樣都愿意說，不會悶在心里。實施這一課程后，我們覺得確實有必要加強這方面(情緒表達)的教育，使幼兒健康成長。

已有研究顯示，幼兒在4～5歲時已經具備了一定程度的情緒掩蔽的能力，即知道內心的主觀感受和外在的情緒表達可以不一致。一些跨文化研究則顯示了東西方文化對情緒掩蔽的不同態度?！懊绹幕匾晜€人獨特性，強調自我的直接表現和自我的重要性，認為個人情緒作為自我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應該被重視和接受，因此鼓勵兒童表達自己的情緒和體驗，以使自己的需要最終得到滿足……東亞文化如中國的文化則強調社會的和諧和集體的利益，認為情緒是兒童和他人社會交往的結果，是強化兒童適宜行為和集體感的工具，因此負面情緒經常被視為對人際關系有破壞作用甚至是危險的，需要受到嚴格的控制，而對情緒的語言描述或討論則被看作是多余或不合適的……美國兒童可能比中國兒童更早、更好地理解自己的情緒，更傾向于表達自己的真實情緒；而中國兒童可能更善于理解他人的情緒，傾向于壓制自己的情緒以便表達出和情境符合的情緒?！痹谛袨樯涎诒吻榫w“在西方文化中被認為是社會性不成熟和心理不適應的表現，而在中國文化中，則被認為是社會性發展所必需的，是心理適應的表現”?？梢?，與西方文化相比，中國文化并不是那么提倡負面情緒的表達與表現。在這樣的文化影響下，幼兒情緒表達的意愿往往并不強烈。從教師的反饋看，在“比比和朋友”課程剛開始實施時，幼兒并非像教師想象的那樣會爭先恐后地表達情緒。恰恰相反，“不少孩子說話都遮遮掩掩”，他們“覺得不好意思”，往往“不愿意和家長、教師講，不愿意傾訴”。

由此可見，在情緒表達上，教師不應一味強調情緒控制，而應充分認識到，情緒表達是一種有效的負面情緒調節策略，應鼓勵幼兒在有需要時適當表達自己的情緒。事實上，很多案例顯示，鼓勵幼兒表達情緒是非常有必要的，可以幫助幼兒更好地調節自己的情緒，維護自身的心理健康，也可以幫助教師和家長更好地了解幼兒的需求和想法。

F老師：“比比和朋友”課程對幼兒的情緒健康有著積極的作用。在開展完第二單元第四節活動“說出心中話”后的第二天早上，我發現樂樂躲在小屋(即常設在活動室內的心情區角)內，表情有點兒沮喪。于是，我問：“樂樂，你有什么事嗎?能不能告訴我?”她點點頭說：“今天我覺得不開心，都有點兒不想上幼兒園了，因為昨天活動時老師批評我了。其實我昨天活動時看到小凡在捅前面的小朋友，我是提醒她，叫她不要去捅人家，我不是和她亂講話?！蔽乙幌伦用靼琢藰窐返男那楹透惺埽B忙向她道歉，并且告訴她：“碰到不愉快的事情時，說出自己的感受，是一種聰明的做法。如果不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事情就不能得到很好的解決?！睒窐芬幌伦鱼@出小屋，親昵地拉著我的手，高興地投入到游戲中去了。

許多案例顯示，情緒表達對幼兒的心理健康發展有明顯促進作用。然而，與國外教師不同，我們的一些教師雖然承認情緒表達對幼兒應對負面情緒有利，但是他們也有疑慮?！拔覀冎袊耸潜容^內斂的，有時候有些情緒不會那么直接地說出來?，F在我們鼓勵幼兒把負面情緒說出來，會不會影響到幼兒將來在中國文化背景下的生存和發展?”在中國文化背景下，部分教師對鼓勵幼兒表達負面情緒的擔憂不無道理。不過，大部分教師對此倒不是很擔心。他們認為，表達情緒是應對負面情緒的一個重要方法，中國人在這方面的過度壓抑反而更加突出了鼓勵幼兒表達自己內心感受的必要性。事實上，“比比和朋友”課程在鼓勵幼兒表達情緒的同時，也會強調幼兒要遵守其他的社會交往規則，如表達情緒時要尊重別人，說話前要想清楚，不說傷害別人的話，等等。此外，“比比和朋友”課程也重視情緒表達的私密性，如幼兒不愿意說就可以不說，還可以選擇悄悄地和比比說，和好朋友說，或者和教師、家長說。可見，在進行情緒健康教育時，教師需要引導幼兒協調好表達情緒與控制、掩蔽情緒，發展應對負面情緒的策略技能與適應社會文化之間的關系。

三、幼兒能在群體中自主建構和掌握情緒調節策略

誤區：幼兒能力有限，無法掌握許多情緒調節策略。換言之，幼兒自我調節情緒的能力有限。因此，在調節幼兒負面情緒方面，教師應起主導作用。

以往，大多數教師認為幼兒年紀小，調節負面情緒的能力不強，因此教師應在這方面發揮更積極的作用。教師的作用主要表現在兩方面：一方面是盡可能為幼兒提供表達和宣泄情緒的機會，不要讓幼兒長久壓抑負面情緒；另一方面是要主動傾聽幼兒的需求和問題，通過各種方法幫助幼兒調節情緒和解決問題，如轉移幼兒的注意力，滿足幼兒的需求等。與這些教師的觀點不同，“比比和朋友”課程沒有太多強調教師在幼兒負面情緒調節上的主導作用，而是注重引導幼兒在辨識情緒的基礎上，通過思考和親身體驗去自主建構和掌握更多的情緒調節策略。在這一方面，很多教師表示，“比比和朋友”課程的實施效果讓他們大感意外。教師們發現，幼兒并非像他們以往認為的那樣能力有限，相反，幼兒能想到很多調節情緒的方法。例如，幼兒知道憤怒時可以深呼吸以平靜情緒；悲傷時可以想想開心的事情，可以吃些好吃的東西，也可以睡一覺，或者找朋友幫忙，等等。

W老師：在“比比和朋友”課程實施前，我一直擔心幼兒的接受程度。然而，幾次活動后我發現，每次我鼓勵幼兒自己仔細想想或者找其他幼兒幫忙一起思考，尋找適合自己的問題解決方法時，大多數幼兒都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好方法?？磥碚娴牟荒苄】从變?

事實上，在“比比和朋友”課程實施之前，幼兒已經開始自己建構和運用一些情緒調節策略了。只是他們所能想到的策略有限或者不太合適(如會傷害到別人或自己)。通過參與“比比和朋友”課程，幼兒掌握了更多的應對負面情緒的積極策略，可以在現實生活中有意識地、主動地運用這些策略調節和控制情緒了。很多案例顯示，幼兒甚至還會用自己掌握的這些策略去影響或幫助周圍的成人。

教師們還發現，和其他領域的知識獲得類似，幼兒可以通過自主建構習得各項情緒調節策略?！氨缺群团笥选闭n程著重引導幼兒自己思考和體驗，有助于幼兒更好地內化并運用這些情緒調節策略。在與同伴討論的過程中，幼兒可以互相學習，共享有效策略，對幼兒的自主建構很有幫助。幼兒還可以在情境表演和游戲中檢驗自己建構的情緒調節策略進而反思和改進策略。由此可見，在幼兒心理健康教育領域，引導幼兒共同建構是一種很好的教育方式。

F老師：在實施“比比和朋友”課程之前，我們通常采取說教的方法來教育幼兒，但效果往往不佳。這個課程強調讓幼兒自己去體驗。自己去想辦法，幼兒反而能掌握許多策略。

L老師：幼兒共享各自的辦法很有好處。以前自己沒有想到的，從其他小朋友那里聽到了，幼兒就能聽得進去。教師說教的內容，幼兒反而聽不進去。

從上述教師的反饋可見，5～6歲幼兒不僅已經有了自主思考和調整的建構能力，而且能通過與其他幼兒的共同建構來擴展和調整自己的策略。正如一些研究所證實的那樣。在情緒調節方面，幼兒“在各種社會人際交往中形成的互動經驗為他們提供了支持、榜樣和指導”。在5～6歲幼兒的情緒健康教育中，教師的作用并不主要在于幫助幼兒去解決問題以調節負面情緒，也并非教授幼兒各種情緒調節策略，而是要更多地為幼兒提供共同討論、共同體驗、共同思考、共同活動的機會，以幫助幼兒建構和掌握更多的情緒調節策略。當然，也有研究者認為，即使通過自主建構和共同建構，幼兒應對情緒問題的方法也不一定適當。因此，教師在這一過程中應給予幼兒適當的引導和幫助。

以上討論的三個問題正是情緒健康教育的三項重要內容，即情緒認知、情緒表達和情緒調節。綜合已有的研究結果看，這三方面被證明是缺一不可而且是相互影響的，幼兒在其中任何一方面上的缺失都能顯著預測今后的問題行為?！氨缺群团笥选闭n程的實施效果顯示，5～6歲幼兒不僅有需要也已經有能力認知情緒、表達情緒和調節情緒了，而且可以在此基礎上獲得更好的發展。教師需要改變對幼兒的一些認識，將情緒認知、情緒表達和情緒調節整合起來，為幼兒提供系統、完整的情緒健康教育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