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梵文中,佛家以人的念頭一閃為一剎那。有誰計算過人生有多少剎那?一閃一閃的念頭相續相連,就構成了人世間、人生的豐富多彩。多少文豪和藝術巨匠抓住心靈感動的那一剎那,用文心、性靈凝成不朽的舍利,如明月般映照著后世人生旅途的迷茫困惑,如清風般吹拂著處在荳蔻年華的青春心靈小溪,如火箭般助推著探索者的信心和勇氣。
課堂上,我問學生:讀完朱自清、余光中先生的《荷塘月色》《聽聽那冷雨》,你是否覺得仿佛一輪弦月出于崖上,心底似乎變得清亮起來?
一切浮華喧囂都是人類自己制造的。日久天長,這些浮華喧囂或許會腐蝕麻木人們對人陸、對天籟的種種感覺。放眼看吧,這本是一個冷雨可嗅、月色有聲的靜謐世界:清風徐來,霜凝大地,有雨打芭蕉,有西風卷簾,有暗香盈袖。
一切都期待著你的參與。
我又問:誰能從荷香中領略到“遠處渺茫的歌聲”?從荷塘中光與影的參差中聽出“梵阿玲上名曲”?隔著密不透風的層層荷葉,仍能感受到荷葉下流水的“脈脈”情態?誰又能令自己的思維在六朝、江南、清華園錯落的時空之間縱橫如飛,毫無凝滯地來往自如?
誰能在雨季覺察“連思想也都是潮潤潤的……”?誰能從驚蟄的雨中嗅出腥氣,甚至能嗅出“地上的地下的生命古中國層層疊疊的記憶皆蠢蠢而蠕”和“植物的潛意識和夢”呢?
我自問自答:圣者能,因為圣者能超脫,所以心如映照萬川的皎皎明月,慧眼洞悉大干世界。相傳,禪宗祖師達摩面壁九年,聽洞口螞蟻打架的聲音如同雷鳴。大概是因為達摩心無所住,無緣皆絕,所以能完全地靜觀萬物;還有至情至性者也能這樣,因為至情至性者,往往愛一物則欲其生,恨一物則欲其死,所以把愛與恨、苦與樂都體驗得通通透透,何須慧眼?
朱自清、余光中先生當然沒有達摩那樣超凡人圣的本領,你我也沒有。但朱自清、余光中先生是至情至性的文人,我們也同樣可以成為熱愛生活、鐘情自然的旅行者、感悟者。
我們既然心有青春的靈泉,耳聞大自然的天籟,為什么不刻下每一次感動的潮水拍打過的浪跡波痕?記錄下人生的每一圈年輪呢?
同學們,你準備好了刻錄的小刀了嗎?到空谷原野、異域他鄉、茫茫人海去試一試,試一試你的嗅覺、聽覺、直覺是否像朱自清、余光中先生一樣的細膩敏銳呢?
一次次回放、咀嚼課堂的鏡頭,依然清新如春、心濤逐浪高——多少道少年的彩虹,多少次細膩的感動至今仍在我心中縈繞!
有一次考試,上聯是:憶往昔崢嶸歲月。一個女學生對的是:展未來花樣年華。驕傲靚麗,誰與爭鋒!
有一道仿寫題:點一堆篝火造一個太陽,沒有駱駝我們也要去遠方。在課堂上做出最佳答案的是一個小女生:抓幾只螢火蟲作半輪月亮,沒有馬兒也要去流浪。少年情懷,直透心脾!
有一次作業,上聯是:雨過春草綠。我開玩笑地要求學生說,上聯很普通,希望你們對的下聯不要太俗氣,最好能讓我終身難忘。一學生苦思一夜,對出下聯:月黑漁火現。化用張繼的《夜泊楓橋》,不著痕跡,不落窠臼,真的讓人想忘都很難!
最令我震撼的是一個學生在題為《椰子樹》的作文中,對椰樹樹葉的精彩描寫:“我想那日日吹過的南方的風,該是給這勁挺疏朗的椰樹樹葉梳柔的吧?”如此妙喻,堪比名家。
王國維說:詩詞中一切景語皆情語。散文的本質也相類似。以名家散文誘導學生對大自然的熱愛,觀月嗅雨,賞春悅秋。對培養完美的人格和健康的情感,陶冶性靈,大有裨益。這種熏陶,真的是潤物細無聲。
只懂得拼搏競爭,少了閑情逸致的人生必定是有缺陷的人生。古人曰:張弛有度。又曰:亢龍有悔。是啊,生命和生活都忌一味亢奮,只有性情中和,才能嗅雨觀月。
同學們,當你內心覺得靈感泉涌、青春奔流時,還不快拿起青春的小刀,在你的小舟,或者像我們的祖先那樣在竹簡、龜甲、絲帛上刻下每一次感動!
這可不是刻舟求劍,而是對自己生命、情感永恒的尊重和回味。畢竟生命如流水一般,“逝者如斯,不舍晝夜”!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