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在我心中

今夜，無盡的快樂包圍著我。坐在阿民的車上，手輕輕地環(huán)著他的腰，頭慢慢地靠上他溫暖的后背。車在緩緩地前行，似乎還有些不穩(wěn)，車頭在晃。也許是生疏了，也許是興奮了，他騎得不似從前那般的瀟灑、從容，但這依然無法影響我那顆雀躍的心。

在十多年前，他就是這樣騎著自行車帶著我滿世界地跑，我常常仰著頭看他烏黑發(fā)亮的短發(fā)，在清風中微微地顫動著，那般的清爽，那般的耀眼。很多時候，望著他的頭發(fā)，我都會情不自禁地慶幸自己選擇了一位溫柔可愛的男友。

納蘭容若說：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句話含蓄地表達了戀人間的哲學——“相愛總是簡單，相處太難”，然后道出了“一切還是停留在初見時的美好為好”的感慨。可是，我與阿民的初見絕不是一見鐘情、怦然心動的。那時的我只有20歲，是個調(diào)皮活潑的女孩子。他第一次給我留下的印象很簡單，就是黑頭發(fā)、白皮膚，像個高中生模樣的小不點。說他是小不點，是因為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和我一般高，笑起來小眼睛亮晶晶的，一臉的孩子氣。

在后來一次正面的接觸中，他輕而易舉地引起了我的注意，讓我對他“刮目相看”。事情發(fā)生在一天傍晚，我急匆匆地從學校宿舍下樓，因為走得太急，等發(fā)現(xiàn)樓梯拐彎處有他時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一不小心踩在了他的鞋子上。看他皺起眉頭，我抱歉地笑笑就繼續(xù)往下走，誰知他突然追上來，狠狠地踩了我一腳。頓時，我潔白的涼鞋上留下了黑乎乎的腳印。我不可思議地望著他，怒火中燒，簡直太沒有紳士風度了！一個男孩子怎么可以這樣小心眼呢？看著他不緊不慢、若無其事地離開，我都快氣炸了。哼，太不厚道了，居然敢欺負本姑娘，有你好看的！血氣方剛的我立即沖上去又踩了他一腳。他也火了，再次還擊了我。于是，那個傍晚，我們就在吵吵鬧鬧中度過了……

以后的見面，我們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戰(zhàn)火不斷。也許是不打不相識，因為關(guān)注多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居然對彼此有了好感。隨著對他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我又發(fā)現(xiàn)了他性格的另一面：他居然也是害羞的。

第一次，我們出去散步時，他與我至少保持30公分的距離，就這樣還不放心，走路時還東張西望的，怕有人看見。即便這樣的小心謹慎，依然被別人發(fā)現(xiàn)了。第二天同事倪老師調(diào)侃他，說看見我倆壓馬路了，他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則在一旁哈哈大笑，簡直忘了自己就是故事的女主角。

平時，在同一個辦公室，他與我?guī)缀鯖]有任何交談，偶然我問一個問題，他就馬上擺擺手，示意我不要靠近他。他越是如此，我的那顆心就越不安分，總想著要讓他臉紅。在生活中，我還沒有遇到過這樣有趣的人呢！我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一個曾經(jīng)毫無顧忌、毫無風度和我打打鬧鬧的大男孩怎么突然判若兩人，變得文靜內(nèi)斂呢？對他的好奇心愈發(fā)厲害了。

想起第一次坐他自行車的情景，我仍忍俊不禁。當我跳上自行車時，他就開始緊張了，突然一言不發(fā)，目光只是注視著前方。看到他這樣，調(diào)皮因子又在我的身體里活躍起來，我輕輕地靠在他的背上，忍不住地輕笑起來。果然不出所料，他的背在剎那間變得僵硬。我的心情大好，哼著小曲，當我的手自然地環(huán)住他的腰時，讓我尷尬的一幕發(fā)生了。他突然拍打我的手，大聲地說：“快放下，讓人看見了不好！”

真是大煞風景，太傷我的自尊心了。我賭氣地環(huán)住不放，哪有人像他這般怕這怕那的？很正常的舉動，他也不能接受，真是有些古板！看我依然我行我素，他著急了。突然停下來，我只好下車。

他滿臉通紅，說：“在我們那兒，如果這樣會被別人笑話的。還是注意點形象好！”

我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原本輕舞飛揚的心情頓時像遭受了嚴霜的打擊，心里嘀咕著：遇到這樣不解風情的男孩子，真是上天對我的考驗呀！不能就這樣算了，要不，逗逗他，讓他也左右為難一回？

“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嗎？”我看著他，突然拋出這樣一個敏感而大膽的問題。

他清澈的目光如水，在聽到我的問題后一怔，我也在他的驚訝中變得惶恐不安了。我是不是太輕率了？他會覺得我是一個輕浮的女孩嗎？在他沉默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本想逗他的，結(jié)果卻將自己置身于進退兩難的境地，這樣的問題怎么可以不經(jīng)思考隨意地問出口？他的沉默讓我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時間一下子變得無比漫長，我低著頭，牙齒使勁地咬著嘴唇，痛恨自己莽撞。

“我考慮考慮。”他終于說話了，答案模棱兩可。

這樣的回答刺痛了我，女孩的驕傲瞬間襲上了心頭，我冷冷地說：“不必考慮我，我決定放棄。”說完，任性地轉(zhuǎn)身就走。

他慌了，急忙追上我，斬釘截鐵地對我說：“我愿意！我不愿錯過你！”

到底還是個孩子，看他慌亂的神色，笑容又回到我的臉上。再次坐上他的自行車，我掩飾不住笑意，依然手環(huán)抱著他，這一次，他不再拍打我，而是輕輕地握了一下，又迅速地去扶車龍頭了。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呢！

在青春飛揚的日子里，是那輛自行車，帶著我領(lǐng)略了一望無際的江面，探尋了人煙稀少的世外桃源，置身于神秘幽深的小樹林，欣賞了無限美麗的殘陽……

當然，那輛自行車載著我，車輪碾過的地方，也留下過我的理解，他的擔憂。

還記得那時的我非常喜歡吃菠蘿，于是，他一連幾天都騎車帶我去買菠蘿。終于有一天，當我挑好幾個菠蘿準備買時，他忍不住對我說：“李小琴，菠蘿不能多吃，吃多了頭會暈的。”那騙孩子的口吻，讓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潛臺詞：菠蘿是很貴的，每天這樣吃，都把我吃窮了。他被我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而我沒有半點不滿，反而在他說出這句話后，成熟起來。我不能太自私，的確應該多站在他的角度去想想。和他交往多了，對他的了解也更深入了，對他的敬佩也多了幾分。他，第一年沒有考上大學，于是出去打工，每天拼命工作13個小時以上，苦不堪言。那時，他對自己說：“賺錢，復讀，考大學！”有著強大的精神支柱，他堅持每晚看書學習，別人嘲笑他是呆子，他也置之不理。就這樣，熬過了半年，他掙了1800元，然后背起行囊，只身來到安徽東至，進入了復讀班，開始了苦讀。9月，收獲的季節(jié)，他收到了來自安慶師范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手握錄取通知書時，他的眼淚止不住地流。直到那一刻，他爸爸媽媽才知道兒子半年的時間不和家里聯(lián)系，原來是去讀書了。當他將這樣辛酸的往事講給我聽以后，我的淚水也止不住往下流，這一切對于我來說，簡直就像小說一樣曲折離奇，我被深深地打動了！再次望著他時，我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我為他的執(zhí)著，他的堅強而感動！換位思考，剛走出校門的他看到我這樣不皺眉頭地花錢，當然會感到不舍了。

當他載著我拜訪我的父母時，他不安的情緒不自然地流露出來。我微笑著鼓勵他：“沒事，不用擔心！”但是，他并沒有放松。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以外界的眼光看他，他的條件的確是太一般了。小小的個兒，清秀的臉龐稚氣未脫，大專學歷，工資不高，家境與我家相比，還有點距離。事實證明，他的擔心不是多余的。做生意的父親，非常看重儀表，一直以我為傲的他，理想中的女婿水準自然不低。一見到阿民，大失所望，當即對他說：“我不同意！”但是母親見他長得慈眉善目，性情溫和，倒是挺喜愛的，不時詢問他一些問題，他也總是恭敬地回答。他離開我家時，母親是微笑的，父親的態(tài)度并沒有改變。我不知道那天他離去時心情是怎樣的復雜，只是看著他的背影，我感到了一種淡淡的憂傷。雖然有些心疼他，卻無法安慰他。

再次見面時，阿民遲疑地問了我一個問題：“李小琴，能告訴我，你究竟喜歡我什么呢？”他這么不自信的神情，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看來父親的否定對他的打擊非常大。是呀！看中他什么呢？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喜歡他沒有一般男人的胸襟追上來踩我一腳？喜歡他與我散步時故意保持距離膽小的樣兒？喜歡他不顧一切從頭復讀的勇氣？喜歡他擁有深厚的文化功底？喜歡他被我捉弄時不知所措的神情？這些答案都不足以表達我對他的情感！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愛爾蘭詩人羅伊·克里夫特的一句名言：“我愛你，不光因為你的樣子，還因為，和你在一起，我的樣子。我愛你，不光因為你為我而做的事，還因為，為了你，我能做成的事。我愛你，因為你能喚出，我最真的那部分。”是的，和阿民在一起，我是真實的，輕松的，自由的，快樂的！我的傻氣我的弱點，在阿民的目光里幾乎不存在，在他眼里，我是美好的，單純的，可愛的。他接納我的任性，理解我的調(diào)皮，甚至欣賞我的弱點，平凡的我在他看來竟然變得出色，以至于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我微笑地看著他，俏皮地說：“因為你是阿民，所以我喜歡！”他聽了撲哧一笑，說：“這個答案，一個同事也說過，李小琴喜歡我，因為我是個男的！”原本傷感的話題就這樣輕松地結(jié)束了。

我們交往的事情，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一波三折，好事多磨。我的祖父只看了阿民一眼，便喜歡上了他，于是，說服我的父親。父親拋開成見，真心接納他時，發(fā)現(xiàn)他其實有許多優(yōu)點。心地善良，勤勞能干，見多識廣，口才也挺出色的，當然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阿民對他的寶貝女兒是呵護有加、體貼入微的，所以不禁越看越歡喜。

父親的好感，讓阿民忐忑的心隨之變得燦爛了，他一掃往日的沉靜，開心得像個孩子。有一次，他帶我看夕陽回家的途中，突然對我說：“我教你唱一首歌吧，我最喜歡的《攜手同游人間》。”我滿口答應，但唱著唱著，發(fā)覺歌詞耐人尋味：“歷盡萬水千山，是否心意相連。不求生生世世，不想朝朝暮暮，但愿平平淡淡攜手同游人間。”他太聰明了，一語雙關(guān)，既教我學歌，又含蓄地表達了他的心意：此生，他愿意與我攜手同游人間！

我愛上了坐在他自行車后面那種感覺，當清風吹拂我的秀發(fā)，當他溫潤的聲音響在我耳邊時，一種無法言喻的歡喜便慢慢地蔓延至全身。當周圍的人開始騎上電瓶車的時候，我仍固執(zhí)地要求他用自行車載我到處去玩。他已經(jīng)不似往日那般靦腆了，一邊微笑，一邊賣力地蹬著雙腳，一邊調(diào)侃：“瞧，年輕人中能夠騎著自行車帶著女朋友跑的，大街上也許只有我了。他們看到我，一定很羨慕吧！”我則撒嬌般地靠著他的后背，心中甜如蜜。

那輛車，是我們愛情的證物。無論是寒冷的冬天，還是炎熱的夏天，他都載著我去各種地方。一路上灑下了我們的歡歌笑語，一路上他流下的汗水是我們浪漫的回憶，就這樣，他騎著自行車載著我幸福地駛向了婚姻的殿堂！

不知什么時候，他淘汰了自行車，換上了電瓶車，直至換上了私家車。雖然，他的溫柔體貼如昔，他的善良熱情未減，甚至于每天開著車送我去學校，我都仍有隱隱的失落。他似乎離我越來越遠。為了安全起見，我習慣坐在后一排。每天，我依舊看著他的短發(fā)，看著他的側(cè)影，但仍覺得這個觸手可及的男人不似從前那般可以親近了。

微妙的心理變化，我沒有告訴過他，他對我已經(jīng)好得近乎完美，我怎能要求更多？而且，這個要求在別人眼里有些傻氣，有些天真。暗自猜測，不知遇上我這樣一個仍希求坐在自行車上開懷大笑的女人，他是否覺得自己的愛人太沒出息了？

今天，他突然提出買一輛自行車，我欣然同意，也許這是我盼望已久的事情。女兒興高采烈，對新車愛不釋手，當爸爸抱著她坐上去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她的笑容是如此的燦爛動人。兜了一圈，阿民抱著她下車，她仍依依不舍，撫摸著車子猶如對待自己最喜愛的玩具。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們倆，我都覺得喜悅在心中悄悄蔓延，一直到達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末梢。從孩子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當年快樂、滿足的樣子，一種久違的溫情涌了上來。

晚飯過后，阿民建議出去散步，他將騎著新買的自行車帶我逛一逛。我毫不遲疑地答應了，天知道為了這一刻，我已經(jīng)等待了很久了。

靠在他溫暖而寬闊的后背的感覺真好！不知不覺到了星湖101廣場，當絢爛的煙花在我眼前盡情地開放，當耳畔響起略帶磁性的鐘聲，當噴泉細細的水珠輕輕柔柔地灑在我的身上，當歡快的《青春圓舞曲》縈繞在四周時，我覺得一切美好得如夢如幻，我那逝去的青春似乎又回來了，它熱情地牽起我的手，讓我重新回到了它的懷抱。

今夜，煙花只為我而綻放，歌曲只為我而奏響！此時的瞬間將定格為我記憶里的永恒，圓舞曲的歌詞在我的心田默默流淌：“我們曾經(jīng)都很年輕，心中蕩漾美好憧憬，崢嶸歲月風雨人生，飛揚著我們青春的激情。我們?nèi)缃褚廊荒贻p，心中依然充滿熱情……”

幸福，一直住在我的心中，我很珍愛，所以它從來都不愿飛走！

（作者單位：江蘇省南通市開發(fā)區(qū)實驗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