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跟蔣惠琴校長只有一面之緣,手上也只有她的《夢想比回憶多》一文和《偶爾思考》一書(以下未注明出處的引文,均出自蔣惠琴的《偶爾思考》一書),但我仍然愿意寫這篇推薦文章。蔣校長及其文字留給我的一個突出印象是“矜持”,全沒有大校長的“范兒”。有人說,校長就要有“領導的樣子”,畏畏縮縮難成大器,我想這是對矜持的誤解。矜持不是拘謹,拘謹是缺乏自信帶來的不適狀,而矜持透露出的則是莊重、自尊與謹慎的態度。竊以為,一個矜持的校長,在這個“扁平的世界”中甚為難得與可貴,因為它似乎可以賦予一所學校以別樣的氣質。或許,正是蔣校長的矜持,成就了星韻學校教師的自尊、學生的活力與學校的人文精神。
矜持,讓蔣校長成就了一種環境
校長由于有行政級別,所以在很多人的腦海中更像是個“官”,更關心其“政績”,包括硬件(比如學校經費的來源、“形象工程”)和軟件(比如分數、升學率、知名度等)。即使涉及學校的精神面貌,也往往僅僅停留于“概括幾個字,美其名曰校訓”。但蔣校長似乎更偏愛“學校精神”,認為學校精神的核心乃人文精神,是一種“包括了理解、寬容和期望在內的以人為本的精神狀態”。我以為,這種人文精神所折射出的正是她的矜持帶來的尊嚴感,和推己及人而產生的一種人文環境。
蔣校長的矜持使她格外懂得尊重教師。她明確提出,“物質制度層面使教師有滿意感,情感層面使教師有歸屬感,文化層面使教師有成就感”。其實一言以蔽之,即讓教師在學校能有幸福感,而不能因“校長負責制”讓教師有一種被動的壓迫感。因此,她非常贊同龐榮瑞老校長提出的:創造適合教師發展的管理。即管理不在于“管”教師,而在于為教師的發展營造一種環境,一種有利于教師發展的環境。從這個角度上來說,蔣校長就是一種環境。
蔣校長尊重教師,促使教師形成自己的職業尊嚴,從而將教師發展從外在的行政命令轉變為內在的自主要求。很多學校教師的專業成長似乎已經到了非要依靠行政力量推動才行,這其實是忽略了教師的職業自尊的力量。當校長充分尊重教師,為教師營造出一個有利于發展的環境時,這種內在的自主的發展動力就會顯現出來。
教師的自主性被激發出來,教學就不會缺乏創造性。其中尤為重要的是教師群體的文化塑造。蔣校長對教師的尊重,將教師群體文化導向了自然合作。即一種教師自發、自愿的發展取向,使教師“超越純粹個人的反思或者依賴外在的專家,轉向教師相互之間的學習,一起分享和發展他們的專長”,從而促進教師群體的發展。
矜持,讓蔣校長首先是蔣老師
很多校長做了一把手之后,就專心于行政,而荒廢了業務,久而久之就脫離了教師的隊伍。蔣校長顯然不是,這位矜持的校長給自己的定位首先是一名教師。這正是矜持中自尊的力量。為什么提倡教育家治校?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在于教育家更懂得順應教育教學的規律辦學。一個校長如果不首先是一名教師,那么他即使原本擁有一些教育的感覺,也會慢慢消失而成為空洞的行政命令。蔣老師在教育教學上也頗有見地。
關注教育細節。學校之內無小事。任何一件在成人眼里不足為道或習以為常的小事,都有可能給學生的身心發展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因此,一位優秀的教師一定不會忽略教育中的各種細節。聽蔣老師上課,我能感受到她在語文課堂上是一位有心的傾聽者、從容的組織者、高明的引領者,學生在她創造的課堂氛圍里精神舒展、思維活躍;在課外,她也會關注一些細枝末節,比如“對于值日班長的長期觀察”,“對于夏令營中孩子體驗學習的留意”,以及“對一些學生群體的特殊行為的關注”,等等。她都努力挖掘其中的教育資源,讓那些容易被人忽視的細節發揮出應有的教育力量。
尊重兒童文化。她和學校的幾位老師在一次沙龍中特別探討了兒童文化的問題。尊重兒童首先需要尊重兒童文化,因為在兒童的世界里“充滿了自由的想象和創造的精神”。而作為教師更要關注這些可能會被成人“扼殺”的隱性資源。所以,她和老師們認為,要把兒童當兒童看,從內心里去認同孩子,尊重孩子的各種權利,從而讓孩子在校園中成為一個個充滿活力的個體存在。這一點十分可貴。我們往往過于急躁地強迫孩子放棄屬于兒童自己的文化,認同或屈從成人的文化世界。這種文化的壓迫讓孩子過早地失去了童年,失去了生命的活力。當我看著星韻學校的孩子在校園里歡笑、蹦跳時,我分明感受到了濃郁的“孩子氣”。這應當是每一個教育者努力追尋的東西。
在實踐中反思。“反思”雖然早已不是時髦的詞匯,但未必被很好地運用。尤其是很多教學反思往往過于集中在個體的某些教學行為上,使得這樣的反思最多只有“提醒自己不再犯相同的錯誤或者比之前做得更好”的意義,而缺乏一種整體的啟示性意義。二十世紀的史學大師湯因比因其著作《歷史研究》獲得了至高的榮譽,其重要的價值之一就在于他拓展了史學研究最普遍的基本單位。蔣老師的反思似乎也有點這種“拓展反思單位”的意味。即她的反思并不局限于個體的某些具體的教學行為,還包括了對于教學模式,某一類校園文化現象,乃至整體的教學意蘊的反思。這種“拓展反思單位”的價值在于,它可以將具體的教學行為,放到較為宏觀與整體的教育背景中加以認識,使得反思有了一個明晰的分析框架,讓一些具體的教學行為獲得更充分的意義。同時,善于反思還讓蔣老師避免了“嚴以律人,寬以待己”的狀態,體現出的是一種正視自己做過的一切的勇氣。
矜持,讓蔣校長的眼里滿含真誠
矜持的蔣校長對于工作并不狂熱,但卻堅韌、謹慎。從與她的對話和她的文字中,我分明感受到她對于生活的熱愛。一個對于生活充滿向往,對鮮活的生命個體充滿尊敬的人,才不會揮霍與浪費自己和別人的生命,才會在教育的問題上慎之又慎。謹慎,也是來自于她矜持性格的一種財富。
創業也許需要大膽的開拓,但“大步流星”未必適合于教育。我們常常宣稱“創造歷史”,而實際的情況可能是,我們在不斷地制造一個個“無歷史的現在”,這其中透射出的就是對于生活的隨意揮霍。英國議會大廈這座十九世紀的哥特式建筑中至今仍然被昏暗的瓦斯宮燈守護著每個角落(他們沒有統一換成節能燈),“二十一世紀的劍橋與徐志摩再別的劍橋甚至與拜倫游學時的劍橋,在人文或自然景觀上幾乎沒有變化”(沒有拆除并崛起一座座地標式建筑)。這表現出的則是對當下生活的尊重,讓“現在”被歷史吸納,成為擴容了的歷史的一部分。這種對于生活、對于歷史的尊重,“正是在不斷地和歷史保持對話及不斷地豐富歷史內涵的前提下使現在和未來成為歷史的自然綻出。”(參見畢會成《他們為什么不用節能燈》,載《讀書》2011年第4期)——這很可能也是教育應有的姿態。
這些在蔣校長身上似乎演繹得十分自然。從她對學校精神的思考,對教師文化和兒童文化的尊重,從她對孩子學習生活的關注,對自己孩子的教育與不教育,我體味到的是一種純粹和坦率。“真誠地對待生活”——恐怕是我所能夠想到的對蔣校長比較合適的概括了。
一些初識的感覺加上文字的解讀,形成了上述幾點感性的直觀,果為正解,吾甚喜之;如有妄斷,懇望蔣校長及讀者諸君見諒。是為推薦。
(作者單位:江蘇省中小學教學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