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校歌是大學的一種文化象征,只有承載大學之道,校歌本身才更有力量,才能更好地發揮激勵志氣、凝聚人心、陶冶情操的功能。它承載的大學之道包括時代精神之道、民族精神之道、大學精神之道和職業精神之道。
[關鍵詞] 民國高校 校歌 歌以載道 精神
儒家“為人生而藝術”的音樂藝術觀,推崇歌以載道、以道制樂,認為音樂的形式是不重要的,而音樂的內容,即所承載的“道”才是重要的,如果失去“道”的制約,“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流為靡靡之音了,所以《樂記》說,“樂者,非謂黃鐘大呂弦歌干揚也,樂之末節也。”校歌濃縮了一所學校的歷史和文化,凝聚著大學的理想和追求,反映了大學與時俱新的時代特征。只有承載了大學之道,校歌本身才更有力量,才能更好地發揮激勵志氣、凝聚人心、陶冶情操的功能。
在社會動蕩,戰爭頻仍的民國時期,許多旋律優美、意境深遠的校歌相繼問世,它們雖然旋律各異,意境不同,但不同的旋律中卻承載著共同的大學之道——時代精神之道、民族精神之道、大學精神之道和職業精神之道。
載時代精神之道
大學是時代精神的表征,立于時代前列,體現時代脈搏,引領時代潮流,是大學生生不息,歷久彌堅的重要推動力。
1.五四運動前后的校歌。五四運動前后的校歌,體現了以下時代思潮:
一是民族覺醒、富國強兵思潮。1897年由總教習張煥綸作詞的南洋公學師范院院歌分為四章,每一章以“警警警”開頭,“醒醒醒”結束,意在喚醒國民憂患意識。1901年任南洋公學特班主任的蔡元培對學生說:“中國國民在極度痛苦中,還沒有知道痛苦的由來,沒有能站立起來,結合起來,用自力解除痛苦,這是中國根本弱點。你們將來出校,辦學校以外,還要喚醒民眾,開發他們的知識。”[1]蔡元培的話可用來說明該歌曲創作的國內外形勢和南洋公學的辦學思想。
二是崇儒尊孔思潮。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校歌具有代表性:“大哉一誠天下動,如鼎三足兮,曰知、曰仁、曰勇。千圣會歸兮,集成于孔。”這首由晚清遺老江謙于1916年撰詞的校歌,反映了南高師的辦學目標是傳承和振興“足以振起整個民族精神”[2]的民族文化。
三是民主自由思潮。以科學、民主為旗幟的五四新文化運動,掀起了近代思想解放的新高潮,為高校帶來了新思想、新觀念,民主自由精神在校歌中予以體現。如1925年由劉大白作詞的復旦校歌唱道:“學術獨立思想自由,政羅教網無羈絆。”協助馬相伯籌創復旦公學的于右任曾說,復旦之特點是“尚自治”,重視“養成自由研究之風”[3]。“當時教師可以在課堂上介紹各種流派的學術思想,從國家主義、無政府主義到馬克思主義都可以講授,學生可以閱讀各種不同觀點的書籍,使他們可以在各種學術觀點面前,分析比較,取長補短,明辨是非。”[4]
四是實業教育思潮。1909年問世的郵傳部上海高等實業學堂校歌,唱出了“尚實”的實業教育思想:“實心實力求實學,實心實力務實業。”正如唐文治《咨呈重訂章程和宗旨》中所提出的:學堂“大要在造就專門人才,尤以學成致用,振興全國實業為主。”[5]
五是軍國民教育思潮。“保家保國仗武功”,東亞體育專科學校校歌既體現了愛國思想,又流露出尚武的精神。
2.抗戰時期的校歌。在國命不絕如縷,人民求生不得的抗日戰爭時期,神州大地處處涌動著抗日救亡運動的洪流,抗日救亡歌詠運動蓬勃興起,救亡歌聲如澎湃的怒潮,沸騰于各個高校校園,創制于抗日烽火中的校歌,點燃了師生的愛國良知和熱忱。1923年4月,東北大學在“欲使東北富強,不受外人侵略,必須興辦教育,培養各方面人才”的呼聲中成立。“痛國難之未已,恒悲火之中燒,東人兮狡詐,北族兮矯驍,灼灼兮其目,霍霍兮其刀,茍捍衛之不力,寧宰割之能逃?惟臥薪而嘗膽,庶雪恥于一朝。”一腔奮起抗敵的愛國熱情充溢在東北大學校歌之中。廣西大學校歌為學生標示了讀書與救國并重的努力方向:“保衛中華,發達廣西,是我們立校本意。為國犧牲,為民工作,是我們求學目的。”這些以愛國為主題的校歌,不但具有時代價值,更具有永恒價值,它告訴我們,大學的價值,只有在熱愛祖國,報效祖國的實踐中,才能得到升華。
載民族精神之道
英國哲學家霍爾登(Richard Burdon Haldane)說:“民族之魂,是在我們大學里反映出來的。”[6]中國現代大學雖然移植于歐美,但大學形體之內卻延續著民族文化的根脈,民族精神已滲透到中國大學的血液中,并通過無形的學風、校風和有形的校訓、校歌等體現出來。因此,郭斌龢說:“一國立大學之校歌,代表一大學及一國之文化精神。”[7]
1.自強不息 人文日新。《易傳·乾象》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尚書》說:“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這些語句是對中華民族進取維新精神的經典性描述。引經據典,激勵師生積極進取,追求卓越,永不滿足,成為高校校歌的一個特征。比如清華大學、中山大學的校歌,均引用了《易傳·乾象》中“自強”一詞。而有些高校校歌則體現了人文日新的精神,如云南大學“努力求新,以作我民”等。
私立大學對自強不息,奮進日新的精神尤為重視。陳嘉庚在《籌辦廈門大學演詞》中,解釋了“自強”的內涵:“民心不死,國脈尚存,以四萬萬之民族,決無甘居人下之理。今日不達,尚有來日,及身不達,尚有子孫,如精衛之填海、愚公之移山,終有貫徹目的之日。”[8]張伯苓曾說:“蓋南開過去,無時不在奮斗中,亦無時不在發展中,日新月異,自強不息,為我南開師生特有之精神。”[9]]南開大學之所以能迅速崛起,創造中國近代教育史上的一個奇跡,日新月異的辦學精神無疑是一種原動力。
2.明德親民 止于至善。在儒家看來,教是“內圣外王”之教,學是“內圣外王”之學,“明明德,親民,止于至善”,即《大學》“三綱領”,便是對“內圣外王”的一種詮釋。從漢代的官辦太學、唐宋的私立書院到近代的中西學堂,均對“三綱領”這一儒家教育思想精華推崇備至,即使是西化最為徹底的中國現代大學,仍視“三綱領”為教育的真諦和人格陶養的境界,將其引用到校歌之中以激勵和陶冶莘莘學子。
3. 德智融通 書院遺風。雖然中國現代大學是橫向的移植而非縱向的繼承,但不可否認,中華傳統文化,尤其是作為中國古代最高學府和思想淵源的書院,對中國現代大學的影響之巨大,是顯而易見的。從高校校歌中,可以體會出古代書院的精神。其一,書院具有德智融通的精神。張君勱指出,書院的精神在于“不但講學識,尤其要敦品行。”“學側重在真,行側重在善,能將真與善研究到極處,并合并起來,這是書院的第一要義。”[10]南開大學校歌“美哉大仁智勇真純,以鑄以陶文質彬彬”,國立女子師范學院校歌“成德而達材,女師學院崔嵬哉”,江蘇省立教育學院校歌“進德修業……忠、信、篤、敬,親民,新民……”等所表達的精神,與書院德智融通的精神是一致的。其二,書院具有“優游暇豫,玩索有得”[11]的辦學特點。這種特點也在高校校歌中表現出來。
載大學精神之道
竺可楨說:“校歌為一校精神之所附麗。”[12]也就是說,校歌是以一段樂譜和一段詩歌之“器”,載大學精神之“道”。
1.兼容博大。“兼容并包”既是中國哲學和合精神的體現,又是“世界各大學通例”[13],而中國文化往往以海比喻容納萬流、兼容并包,同時又以海象征大學博大、開放、包容、自由、寬松的精神。這種比喻和象征,常常反映到高校校歌之中,如浙江大學“大不自多,海納江河。惟學無際,際于天地”,清華大學“海能卑下眾水歸”等。
民國時期,兼容并包的精神轉化為一種融合東西方文化的思潮,這種思潮也在一些高校校歌中得以體現,比如湖南大學“承朱張之緒,取歐美之長”。而“東西文化,薈萃一堂”更被視為清華校歌的點睛之筆,按歌詞作者汪鸞翔的說法,就是“為我校所有的實質”,汪鸞翔解釋說:“與本校最適宜,且今世最急需之學術,尤莫亟于融合東西之文化。”[14]
2.秉持理想。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前校長亞伯拉罕·弗萊克斯納(Abraham Flexner)曾說:“一所大學,不管它屬于什么類型,如果說它是一個生機勃勃的有機體——這種活力不是由行政手段所帶來,而是由理念和理想所激發。”[15]一所大學的校歌,如果缺少崇高的理想和堅定的信仰,那么,它將失去生機與活力,淪為一所平庸的教學機構。從一所大學的校歌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該大學的辦學理想和價值追求。
3.追求真理。法國哲學家雅克·德里達(Jacques Derrida)認為,大學優先關注的問題是“不惜一切代價、無條件地追求真理”[16]。從中世紀的博洛尼亞大學,到21世紀的大學,大學的組織、結構和功能均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但大學追求真理的精神卻始終如一。然而,對大學來說,僅僅局限于探求真理是不夠的,還必須把追求真理的薪火傳遞給年輕學子,讓求真精神永遠伴隨著他們,激勵著他們。校歌,便是傳遞求真精神薪火的有效載體。
載職業精神之道
對一所專業性較為明顯的高校而言,其校歌不僅要承載共同的大學之道,而且要體現出獨特的職業精神。醫學、政法、師范等單科高校的校歌,一般從兩個方面表達其職業精神:
一方面是本職業必需的素養。如國立湘雅醫學院校歌“公勇勤慎,誠愛健康,求真求確,必邃必專”,提出了從事醫生職業必需的素養。湘雅醫學院第12班學生向進描述了學校“求真求確,必邃必專”的學風,他回憶說:“在上診斷學課程時,楊濟時教授‘對我們寫病歷要求很嚴,必須全面、系統、詳細地寫;體格檢查的記錄必須按規定的詳細提綱寫,正常的體征也必須一一記載;寫得不合格的要重寫;英文表達得不好,他也要寫評語批評。在四、五年級,每學期有十周要寫十份內科病歷,每周寫一份,寫病歷的成績計算在平時成績之內。這是對醫學生的一種基本訓練。[17]”
另一方面是本職業的特征。如北京師范大學“開來繼往師道貫其中。師道,師道,誰與立? 責無旁貸在藐躬。……宏我教化,昌我民智,共矢此愿務成功。”范源廉對師范的特性解釋說:“本校歷來為全國教育淵源,今則成為師范之最高學府,則學生之德操也,研究之精神也,學校之行政也,教職員之品位也,茍有一未足為全國法者,斯未可謂之大。蓋循師范大學之名而核其實,則不徒大其規模,豐其設備,多其部門,必也其聲大而宏,其化大而遠,使全國任教育者皆有所矜式。”[18]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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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陳嘉庚.籌辦廈門大學演詞[N].(新加坡)新國民日報,1920-11-30.[3].
[9]張伯苓.四十年南開學校之回顧[A].楊東平編.大學精神[C].沈陽:遼海出版社, 2000.385—386.
[10]張君勱.書院制度之精神與學海書院之設立[A].陳谷嘉,鄧洪波.中國書院史資料(下冊)[C].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2604-2605.
[11]毛澤東.湖南自修大學創立宣言[A].陳谷嘉,鄧洪波.中國書院史資料(下冊)[C].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2591.
[12]竺可楨.校歌為一校精神之所附麗[A].竺可楨.竺可楨全集(第2卷)[M].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4.555.
[13]蔡元培.致《公言報》函并附答林琴南君函[A].高平叔編.蔡元培教育文選[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0.64.
[14]汪鸞翔.清華中文校歌之真義[A].黃延復.清華園風物志[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5.12-13.
[15][美]亞伯拉罕·弗萊克斯納著.現代大學論——美英德大學研究[M].徐輝等譯.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1.202.
[16][法]德里達.無條件的大學[A].夏中義主編.大學人文讀本:人與自我[C].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8.
[17]劉笑春,李俊杰.湘雅春秋八十年[M].長沙:中南工業大學出版社,1994.26.
[18]西北師大校史編寫組.西北師大校史[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02.30.
作者單位:長安大學檔案館 陜西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