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戲煙蕪錦翼齊,品流應得近山雞。
雨昏青草湖邊過,花落黃陵廟里啼。
游子乍聞征袖濕,佳人才唱翠眉低。
相呼相應湘江闊,苦竹叢深日向西。
鄭谷,字守愚,袁州宜春(今屬江西宜春)人。乾寧四年(897)為都官郎中,人稱鄭都官。他是晚唐的一位重要詩人,是他所在時代的詩壇領袖,“咸通十哲”(當時稱“芳林十哲”)之一;又以《鷓鴣》詩著名,人稱“鄭鷓鴣”。其詩多應和酬答、寫景詠物之作,風格清新通俗。
鷓鴣,產于我國南部,形似雌雉,體大如鳩。因為它的啼聲好像在說:“行不得也哥哥!”所以古人常借其聲以抒寫逐客流人之情,唐代歌曲中就有模仿鷓鴣啼聲的曲子,名為《鷓鴣詞》。
這首詩可以說是詩人的“成名作”。本詩的首聯簡筆勾勒,寫鷓鴣的性貌:“煙蕪”,煙霧中的草叢;“品流”,品相、流別;“山雞”,即錦雞,傳說自愛其羽毛,常照水而舞。詩人并沒有對鷓鴣的形象作細致的描繪,而是通過寫它們的活動以及與山雞的比較,作簡筆的勾勒——在煙霧迷茫的草地上,一群鷓鴣在覓食、嬉戲,它們五彩斑斕的羽翼在朦朧的背景下該是多么鮮明醒目啊!一個“暖”字,寫出了鷓鴣“性畏霜露,早晚希出”(崔豹《古今注》)的習性;“錦翼齊”,既點染出鷓鴣斑斕醒目的羽色,又暗示鷓鴣同樣愛惜自己的羽毛;因而,詩人才會把鷓鴣與錦雞同列。外形美麗、風致高雅的鷓鴣形象躍然紙上,引人聯想。
頷聯繪景渲染,寫鷓鴣的聲音:“青草湖”,在洞庭湖東南,因其南面有青草山而得名;“黃陵廟”,在湘陰縣化洞庭湖畔,傳說帝舜南巡,死于蒼梧。娥皇、女英二妃從征,溺于湘江,后人感其事而遂立祠于水側,是為黃陵廟。詩人沒有直接去描摹鷓鴣的聲音,而是通過描繪圖景來渲染其聲哀怨凄切的情致——瀟瀟暮雨、落紅片片、青草湖蒼茫、黃陵廟荒寂,構成一種凄迷幽遠的意境,渲染出一種令人魂消腸斷的氛圍。此時此刻,畏雨怕寒的鷓鴣自然不能嬉戲自如,而只能愁苦悲啼了;此景此境,人們也自然會聯想起娥皇、女英的動人傳說、屈原在這一帶流落的悲戚故事。眼前景、耳中聲、心中情,三者交融在一起,未擬聲而凄唳之聲如猶在耳,未言情而凄惻之情宛若于胸。聲隨景出,意韻神妙!
頸聯側面烘托,續寫鷓鴣的聲音:詩人用一“聞”字,緊承上句的“啼”,用一“唱”字,暗應鷓鴣之聲(佳人唱的無疑是仿鷓鴣凄唳之聲而作的《鷓鴣詞》),繼續從側面來烘托鷓鴣聲的凄惻、哀怨——羈旅游子聞聲而淚濕襟袖,紅粉佳人才唱而低首蹙眉。足見其聲是多么感人!“乍”、“才”兩個虛詞,更突出了鷓鴣聲那令人難以自持的感染力。在詩人筆下,“行不得也哥哥”既是鷓鴣凄唳的叫聲,又是天涯游子悵悔離鄉遠行的心聲,還是孤凄佳人對離人悲切呼喚的相思怨曲!人之哀情和鳥之哀啼,虛實相生,各臻其妙;而又互為補充,相得益彰。
尾聯聲形結合,渾然作結:“苦竹”,即唐竹,竹的一種,竹叢深密。在浩渺的湘江上, “行不得也哥哥”的聲音凄婉回響;在夕陽西下的竹林里,鷓鴣正凄惶地尋覓今夜棲息的窩巢。一個“闊”字,使鷓鴣之聲越發顯得凄唳悲切;“日向西”,使得景象也越發幽暗枯寂。我們不禁會想——那聲聲回響的叫聲,是一群群鷓鴣在低回飛鳴呢,抑或是佳人游子一“唱”一“聞”在呼應?那凄惶覓巢的身影,是忙于在苦竹叢中尋找暖窩的鷓鴣呢,還是在江邊踽踽獨行的游子?他們能找到自己理想的歸宿么?……言雖盡而意無窮,沉重的羈旅鄉思之愁渾然而出,宕出遠神,令人悵惘。“深得比興之遺” 也!(《圣嘆選批唐才子詩》)
全詩緊緊把握住人和鷓鴣在感情上的聯絡,詠鷓鴣而重在傳神韻,使人和鷓鴣融為一體,構思精妙縝密,世人譽之為“警絕”。
作者單位:山東省萊陽市文峰學校(265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