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夏季爆發的國共內戰,是中國現代史上的重要事件,而交戰雙方在東北地區的較量,決定了國共最終勝負的走向。
對于這場戰爭,當時中國最具影響力的《大公報》先后有呂德潤、徐盈、張高峰三位記者,對東北局勢做了充分報道。時隔一個甲子,重新翻閱當年作為新聞,現在已成故紙的文字,今天的人們或許仍能從中了解某些鮮為人知的歷史事實。
所謂“污蔑蘇軍”問題
國共在東北的較量,實際上從接收東北就開始了,而接收東北,首先遇到的問題就是蘇軍問題。
蘇聯紅軍從1945年8月進入東北作戰,到1946年3月開始撤軍,在中國駐扎了半年多。蘇軍對于中國人民取得抗日戰爭的最后勝利所起的作用是歷史性的;蘇軍為此犧牲的將士功績是不可磨滅的。但同時,蘇軍在中國土地上的某些行為,特別是對中國東北工業的破壞,也是不容抹殺的歷史事實。
1949年以后,在“一邊倒”的外交氛圍下,在中蘇友好的歲月里,凡是關于蘇軍在東北的負面宣傳都是不被允許的,甚至是危險的。因此,當年《大公報》記者關于蘇軍的報道,特別是蘇軍拆毀東北工業設備的記錄當然不能提及,甚至成為報道者“污蔑蘇軍”的“罪行”而被迫“檢討”。直至1980年代,有人建議呂德潤與張高峰把當年東北內戰報道結集出版時,他們不約而同地婉拒了。這其中,國共關系固然是主要因素,但關于蘇軍的評價也是原因之一。
那么,關于蘇軍在東北,《大公報》記者報道了些什么呢?呂德潤是最早到東北的,與蘇軍有過直接交往,掌握有第一手信息。1946年10月21日他在《大公報》發表了一篇通訊,題為《斷了線的項鏈》。他把東北工礦比喻為一串彼此配合又連在一起的珍珠項鏈,指出:在日據年代,那“粒粒珍珠是用戰爭的線連起來的……日本投降后,這個珍珠項鏈從日本軍閥的身上拿下來了,戰爭的線也斷了。但是珍珠仍是珍珠,正是我們拿到自己身上,用和平的線上再連在一起的時候,然而蘇軍進來,內戰起來,一拆一毀,珍珠滿地而被踏碎。”
這篇通訊是呂德潤系列報道《東北工礦巡禮》之一,其中有一節專題《蘇軍的拆卸與經濟談判》寫道:“到東北來,一般人看看工廠,便會馬上看出一個慘象。事實上也真叫慘。尤其在沈陽及其附近,機器搬的光光的……東北工廠的殘破,,大部是蘇軍拆卸而致,可是蘇軍究竟拆走了多少東西?到現在沒有一個正確的計算。同時因為打仗,有些地方看不到,連較近的估計都不能定。不過,在政府區的幾個工業區看看,幾乎是很少完整的。……蘇軍的拆卸是有計劃的,軍火工業幾乎都完了。沈陽的兵工廠、軍火廠、造坦克的機器廠、飛機廠、撫順的輕金屬廠(飛機用鋁)、鞍山的鋼鐵廠,拆的都很徹底,而拆卸的時間是去年九月,才一出兵便動了手。……蘇軍拆卸走的,可算得出的主要的是電力。據報告,三十四年(1945)七月東北的電力是170多萬千瓦,現在較精密的計算,蘇軍拆走了一半多,占51.2%。”
蘇軍為什么拆卸機器?因為他們認為那是他們打敗日軍的“戰利品”。1945年10月,日本投降兩個月后,國民黨政府任命的東北行轅主任熊式輝、經濟委員會主任張嘉墩和外交部特派員蔣經國到了長春,第一次與蘇軍司令馬林諾夫斯基見面,就提出了接收東北工業問題,但蘇方以“戰利品”為由拒絕了,雙方沒有談下去。1946年春,蔣經國去了一次莫斯科,再談東北接收問題,蘇聯最高當局依然堅持“戰利品”之說,而且就在這扯皮的期間,蘇方拆走了他們所需要的中國東北的工業設備。
當機器設備拆得差不多了,蘇方又提出了“經濟合作問題”,呂德潤寫道:“據內幕的消息是蘇方要合作七十多個廠,又繼續談下去,蘇方要三十多個廠,這里數目字大小并沒多大關系,因為像鞍山、阜新、本溪那樣的廠幾個便夠受了。……談判里在看法上有兩點距離:第一,蘇方覺得出兵解放了東北,東北是日本人的兵工廠,中國應該承認他們的權利;我們認為東北被日本壓榨了十四年,雖有日本的‘功勞’,但主要的是我們的。第二,兩國的經濟制度不同,蘇聯是社會主義,以政府出面合作,這和過去我們政府與外國某廠,某公司合作的方法不同,這使一些人有點‘不習慣’。于是長春談判便無形中止。但是南京方面還繼續交換著意見。……撤兵是延了期,重慶各地是游了行,于是一切沒下文。……據關系方面的人講,合作是可以的,不過先拆機器,又要把破破爛爛的還合作,實在講不下去。”這里所說的蘇軍延期撤兵,自然是因為他們要求的利益尚未實現;而重慶各地的游行,則是指中國人民表達抗議之聲。
蘇軍拆卸中國機器,還給出了一個“理由”:“據說是記在同盟國要求軸心國賠償的賬上了。蘇聯拆走的,我們可以自日本賠償中多得一點。”但呂德潤的報道指出:“……可是一時仗義直言的同盟國們,現在又讓我們在日本方面拿了什么呢?我們沒有見到從外國來的機器。在東北現在看到的只是香煙、巧克力糖、皮鞋油、玻璃膠帶。日本已在我們的領海捕魚了,我們在日本要拆的機器還得等著分配。”顯然,那是一張空頭支票。
徐盈是隨軍調小組到沈陽的,他對蘇軍的有關報道記錄的只是觀感:
“蘇聯人接收去不少的戰利品,沈陽從此失掉擁有東亞第二兵工廠資格。留下的是‘奉天驛’車站前的一座紅軍紀念牌,上面頂著一個老虎坦克;遠東銀行及大和旅館門上,有兩大張史達林彩色繪像……沈陽是個火藥城,城東及城北兵工廠在東亞占到第二位。記者團在憑吊那拆得空洞洞的北大營之后,在那水泥鋼骨的大建筑物看一看四周已少有人跡。但那最北端煙囪林立,那就是十四年來新建立的九一八兵工廠。……在這個大兵工廠內繞一周,所看到的的確已經破爛不堪,整個火藥庫變為了垃圾堆。沒有一個汽車有輪子,沒有一個廠內的動力機不被拆毀,特別是從舊兵工廠及美德等國訂購的良好機器,已全部失了蹤,有一小部分已然用木板裝好箱正安置在一架起重機下,等候起運。巨大的廠房有的整個炸毀,有的鼓風機倒在一邊,大煙囪暫時停止冒煙了。就算是想要恢復,也并不是一個短時間的事。”
張高峰到東北時,蘇軍已經撤走,他在1946年7月14日發回的通訊《崩落中的沈陽》中寫道:
“蘇聯軍隊一度進駐沈陽,給中國人和日本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自飛機場到城里凡是公共建筑或是工廠,滿目瘡痍,破壞到不能再破壞的程度。沈陽的街頭隨處可以看到被拆毀的汽車。我坐在三輪上慢慢地憑吊鐵西區無數的工廠,窗戶與門都沒有了。騎三輪的山東老鄉比我還僨慨,指著工廠罵大街:‘奶奶的,日本人在這的時候,這些象樹林子的煙囪全冒煙,連家雀都得熏黑,現在破壞得一個也不冒煙了!’”
他對東北工業恢復前景的結論,與呂德潤、徐盈驚人地相似,并且有第三方佐證:“鮑菜調查團到東北來過,他們也是慨嘆而歸,沈陽原有的工業非三年兩載所能恢復的。”后來的事實證明,《大公報》記者們的判斷沒錯。
除了拆卸工業設備,蘇軍某些人在東北的某些惡劣行為,也常常為百姓所詬病,《大公報》記者的報道中沒有相關的事例記錄,這或許因為顧及中蘇關系,或許他們沒有親歷親聞,不便報道,但在呂德潤的報道中有這樣的記錄:“蘇軍部分人的軍風紀的問題,在東北是一個悲哀的因子。我愿意用‘部分’二字,因為我在長春、沈陽、哈爾濱都看到蘇軍高級軍官來竭力整飭的情形。在長春,有的時候,蘇軍司令卡爾洛夫親自出去調查,更時時把那些越軌的人抓起來。在沈陽高夫堂將軍也是如此。今年新年我在哈爾濱過的,據當地人民講,當地的軍事最高機關天天有把越軌的人執行死刑的。”以死刑整飭軍紀,問題的嚴重可見一斑了。
東北內戰結束63年了,作為歷史,關于蘇軍在中國東北的“負面”信息,如同二戰時期蘇聯的某些“劣行”一樣,也不再是討論禁區。這里,不妨用當年《大公報》報道中引述美國著名記者斯諾戰時蘇聯游記的一段話作為結語:“蘇聯政府與人民都認為,他們沒有責任為了我們的利益而幫助我們打日本。在對軸心之戰中,他們認為自己已經擔負過多的責任……假若蘇聯參戰,那一定為了自己的目的。”“蘇聯已經保證中國的領土完整,然而有一件事可以論定:蘇聯不能容忍在‘滿洲’出現一個反蘇政府。”警覺日本的東山再起
日本在東北盤踞了14年,戰敗投降后,仍有大批日本人留在東北。他們的生存狀態也在《大公報》記者的筆下留下了記錄。今天翻檢這些文字,筆者常常為他們當年的敏銳觀察所嘆服,特別是他們對戰敗的日本人東山再起的警覺,更具有一定的前瞻性。
呂德潤在戰爭結束四個月后的1945年12月16日報道說:“日本赫赫一時的關東軍,與蘇軍一接手沒幾天便垮下來,現在這些俘虜們,有勞動能力的,蘇方已征調蘇聯國內作工去了,一部婦孺及沒勞動能力的留在這里,移交給中國處治。”“日本人在這里作了十四年的太上皇,作威作福夠了,今年他們是在劫難逃;長春據說還有十多萬日本人,老弱婦女多,到現在凍死的也上萬了。不過原來是大富翁的,現在還過的相當舒服,大魚大肉還有錢買,普通的人便吃冷風了。日本人在這里開了舞廳及妓院,并公開招考妓女,廣告上說:‘無論有無經驗’,均可應考。”
在沈陽,張高峰還看到過這樣一個場景:一個討飯的中國孩子到一家日本酒館要錢。日本老板說,他們已經投降了,實在窮得要命,沒有錢給他。那孩子不容分說,上去就是兩拳,那個日本人不僅沒有還手,還連說好話。張高峰感慨:日本敗落了,過去兇極一時的日本人,不僅沒有了往日的“威風”,甚至在一個不講理的中國小孩子面前也投降受辱了。
1946年6月,張高峰被派駐沈陽,7月14日,他發回的長篇通訊《崩落中的沈陽》,就用許多篇幅記述了滯留在那里的日本人。他特別寫了這樣一段話:“講到日本人,我個人常感到將來的可怕。”為什么呢?他從另一個角度看待日本人的“屈服”。
他分析道:“日本人是個堅苦卓絕的民族,過去以這股勁立國,今天仍以這股勁向同盟國家投降。我們在南京、上海、天津、北平以及東北所看到的日本軍民,全體有條不紊,一聲不響地低下頭去,你說是因為已經投降不得不如此嗎?我說這正是可以注意的地方。……在沈陽,凡是各官員所舉辦的舞會或聯誼會,總是有日本人來做侍役或登臺去表演。他(她)們永遠陪著笑容給來賓倒茶劃洋火,登臺的賣盡力氣去表演。過去每個日本人都兇得像只老虎,今天馴服得真不如一只綿羊。能伸能屈的程度如此,你說是因為已經投降了不得不如此嗎?我說這是日本將來要起來的力量。”
戰后的沈陽有許多以陪侍客人為生的日本下女,在張高峰看來,她們“是投降后一群生活無著的孩子們。這些人并不是我們所想象的那樣卑賤,除了少數放縱的以外,多數還是有她們的身份。甚至她們的(文化)程度超過中國的客人。每個下女都可以給你從明治維新講起,每個下女都能與你筆談。”
沈陽的中蘇聯誼社是當時記者們的聚會場所,有一位姓村井的日本下女,丈夫被蘇軍拉到西伯利亞去了,她一個人撫養著三個兒子。張高峰的報道中以她為例寫道,有記者直言不諱地談起她私生活的不檢點,“她不否認,但她說:‘今天中國人看來,我是一個無恥的女人,等我把三個孩子帶回日本以后,我就是偉大的母親。’而且她開玩笑說:‘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我的兒子是日本的好壯丁。’我說:‘你還希望有戰爭嗎?我已經怕了。’她又笑著答:‘我希望有!’這該不是純粹的玩笑吧!”
張高峰寫道:“在沈陽跟日本人談天,一提到中國之戰勝,他們開口先說美國,雖然我也極力向他們爭執勝利的原因,但是內心總免不了慚愧。……今天在東北各地的日本人已經普遍的與中國人接觸了。這應該是我們認識日本也是教育日本人認識中國的好機會。可惜,許多人竟利用這機會解放了‘一切’,仍沒有改變了日本人對中國的舊觀。”這就是張高峰所說“將來的可怕”。
事實的發展證明了《大公報》記者的憂慮。1946年10月,全面內戰爆發后的四個月,呂德潤報道說:“現在各地日僑已經開始遣送了,去年一些不愿回國的,現在都吵著要回去了。他們不再泄氣。他們樂觀起來。”這又是為什么呢?因為“看看今日的國際,聽聽國內的炮火,我們像明白了一些。但是日本人比我們明白的更快,他們現在爭著要回去了。去年日本人說,日本復興要二十年,現在他們說,只要五年就夠了。”
《大公報》記者對日本人的認識和警覺,固然有他們親歷八年抗戰的血淚印記,但更多的還是他們的理性觀察與思考。
“中間偏左”的立場
如果說,《大公報》記者報道蘇軍與日僑行為舉止,是出于民族心理,站在民族立場,那么,他們對隨之爆發的國人之間的內戰又是持什么心理與立場呢?
新聞報道以真實為第一生命,真實的重要前提是客觀。但是,記者對新聞價值的判斷、素材的選擇,卻又不能不受主觀意識的支配,由此產生報道立場問題。以下引述幾段《大公報》三位記者各自在報道中表露的對內戰所執態度:
呂德潤在1946年4月的一篇報道中,對于日益蔓延的內戰寫下這樣一段內心獨白:“我不知應祈禱誰來解決這個問題,今夜的沈陽又停了電,街上一片漆黑,桌上一條顫抖的燭光,外面是戒嚴了,連狗吠聲也聽不到,在黑暗里人們常常想起鬼來,于是我祈禱那些在內戰死掉的冤魂,今夜應該分批出動,給那些有力量作踐你們的政治家軍事家們托夢去,告訴他們,你們是人!你們死的委屈,你們現在還沒閉上眼!求他們開恩饒恕了你們未死的父老兄弟姊妹們!”
即使是引述報道對象的話,也表明記者對新聞素材的主觀選擇,呂德潤的報道說:“東北人和我講過:‘十四年中也沒有看到什么黨,我們等了你們十四年,你們來了,你們逼著我們打仗!’”
“一個東北人說:日本人統治的時代對一般老老實實的人民不過是讓他們流汗,而慢慢的死!難道勝利后的中國非逼著人民上刀山嗎?日本人在的時候,沒打!難道日本走了,自己打嗎?”
“在沈陽,有人喝醉了后大哭起來。有一個是一位中年人,他說流浪在關內的孩子,十四年了,連他母親的墳還沒有看到。我們這些當父親的,又要流浪逃亡了。我們連祖墳也要丟了!這位還作了打油詩,詩中更是滿腔悲憤,其中有一段是:‘等了十四年,一場空喜歡,我們流血淚,別人爭江山……’。
10月,他在另一篇報道中寫道:“現在我們國家看起真富得像不在乎錢似的:槍炮盡管放。我們國家看起來又最窮:用在建設方面斤斤計較,很怕浪費。現在是全國大打了,每天雙方動員至少有一百萬吧,連吃穿住放的槍炮在內,每天花多少錢?而且那些人民受內戰影響損失的,和用了全身之力結果一個槍子便完了一生的有多少?假如把這些財力物力都用在建設上,這是人人都會叫好的事。……當然,政治家們軍事家們也許說我們打完了再建設將來也許更好。好吧,不過在寒冷的日子,人民挨凍是會詛咒戰爭的。”
徐盈隨軍調小組到東北采訪不過匆匆數日,他寫道:
“站在沈陽街頭上,坐在美軍給我們的吉普車上在各處走,看一看在這次戰爭中翻身起來的蘇聯,看一看在這次戰爭中沒落的日本,再想一想在夾縫中翻身的中國人,要怎樣來求今后的自處,是戰爭呢,還是和平呢?
戰爭與和平的歧路中,杜魯門的名句‘第二次世界大戰是由于日本帝國主義占領東北,是由于東北脫離中國。’在這里被人一再提起了。但中國對東北的現況也應有一個新認識,使東北能永為中國所有,不至于由東北再引起世界第三次大戰。每天徘徊在‘世界和平萬歲“中華民國萬歲’下的人們,不能永遠在那里靜觀了,希望越大的人常常會得到更大的失望,東北人民的大希望不應該拖成大失望。……以東北的資源,人力,建起一個征服世界的兵工廠的黷武者之夢是幻滅了。制造兵器的機關如今怎樣來轉化為和平服務呢?這其中是若干的債務要清償,但清償的方式應當是和平方式而不是用武力。”。‘徐盈在談到軍調小組的使命時說:“每個到東北來的人應有一個起碼的認識,‘祖國不應成為日本的統治方式的接管者。’十四年奴隸生活的解放者,要來接種‘民主’,不要來接種戰爭。”
1947年7月,張高峰發自沈陽的報道中寫道:“東北的局面是談談打打,打打談談,弄得老百姓頭昏眼冒花,他們認不清是誰先打誰,有的說中共不好,有的說中央的官吏夠受。他們只以為今天的內戰是爭地盤。政權是甚么,他們不懂。‘我們夾在中間了!’老百姓常這樣說。
從去年國軍入關就在打,斷斷續續打到今天。究竟打死了多少人,無從統計。我只知道政府在東北招募新兵6萬人(約合6個師),命令上限7月1日招齊。沈陽市征募5000人,已經報到入營。從法庫等地逃出的難民說:共產黨也在征兵,但數目不詳。敵人壓榨了14年的東北人,該多需要安定,不幸今天又要去當內戰的炮灰。他們對祖國多悲哀,對勝利多失望!‘怎么還打內戰呢?’老頭、老太婆、年輕人都在發這樣的疑問。這有誰能解答呢?
雙方兵力在東北成正比的增加,軍糧也成了大問題。遼寧不許老百姓吃大米,飯館旅館不許賣米飯。日本人在東北的時候,老百姓只許吃雜糧;政府光復了東北,老百姓還是替別人種大米。……因為東北軍糧不能自足,已經下令禁止再往關內運糧。見報載平津兩地也在鬧糧荒,荒是荒在老百姓頭上!”
《大公報》是民營報紙,一貫以“不黨、不賣、不盲、不私”為宗旨,在國共內戰問題上,它奉行所謂“第三條道路”,它的記者、報道也大體如此——盡管《大公報》從來不曾對記者下達過報道“指示、要求”之類。
具體到在東北采訪的三位《大公報》記者,徐盈是1938年入黨的中共黨員(當時為秘密身份),呂德潤、張高峰都沒有黨派身份,他們與國共雙方都打過交道,但他們的報道并不具黨派色彩與傾向,其反對內戰的心理、立場是顯而易見的。弄清楚這一點,對于今天的讀者理解他們當年的內戰報道是必要的。
(作者為《工人日報》副總編輯)
(責任編輯 徐慶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