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1月底,發生了震驚全國的“《解放日報》事件”。這個事件是在怎樣的大背景下發生的?經過事實與真相如何?
筆者是事件親歷者,事后又做了核實、研究,現憶述于下。
1.上海紅衛兵:要批上海市委的“資反路線”
(1)《紅衛戰報》:“《解放日報》是市委推行資反路線的工具”
在上海市各界革命造反派和北京來滬各路紅衛兵聲討上海市委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同時,上海的紅衛兵也被鼓動起來了,他們也要揭露、批判市委的資反路線。在上海各路紅衛兵組織中,最大的一個是“紅衛兵上海市大專院校革命委員會”(簡稱“紅革會”)。該組織以復旦大學為中心,幾乎囊括了華東師范大學、上海師范學院、上海第一、第二醫學院等上海各著名高校的紅衛兵造反派。主要負責人有復旦大學的學生馬立新,還有勞元一等。其他紅衛兵造反組織還有同濟大學的“東方紅”(負責人陳敢峰等),交通大學的“反到底”(負責人嚴步東等),以及中學系統的“中學紅代會”、“中串會”等。
“紅革會”和上海紅衛兵總司令部合辦了一張報紙叫《紅衛戰報》,對開一大張。辦報人都是各高校大學生中的筆桿子。其中有一個人叫吳鴻業,復旦大學新聞系高年級學生,曾來解放日報社實習過。《紅衛戰報》1966年11月下旬一期即第九期刊登了一篇揭露、批判上海市委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長篇文章。另外,《紅衛戰報》認為,《解放日報》作為市委機關報,已變成市委推行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工具。
(2)“紅革會”:要求《解放日報》附送《紅衛戰報》
照中央精神,各地的紅衛兵報紙,由各地方的新聞、出版、教育部門負責免費印刷。《紅衛戰報》是由解放日報社代印的。發行,原來由“紅革會”自己負責。
“紅革會”于11月27日,向上海市郵政局報刊發行處提出,11月28日出版的《紅衛戰報》第九期同《解放日報》一起發行。理由:A、因為這一期《紅衛戰報》刊登了批判上海市委資反路線的重要文章;B、市委應該端正態度,自我消毒,改正錯誤;C、《解放日報》已成市委推行資反路線的工具,也應該以實際行動改正錯誤;D、造反報由《解放日報》附送,已有先例——此前,“上海市紅衛兵革命造反總司令部”(簡稱“紅總司”),以批判市委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為理由,要求把他們出版的《革命造反報》,夾在《解放日報》里一起發行。市委欣然同意,并于11月25日照辦不誤。
就在這時,《紅衛戰報》第九期60余萬份已經印好,“紅革會”提出照先例將這期報紙與《解放日報》一起發行。不料,卻遭到上海市委、解放日報社黨委、郵局的斷然拒絕。拒絕的理由是:《革命造反報》與《解放日報》一起發行是“市委沒有認真聽取郵電局職工和《解放日報》廣大讀者的意見,貿然同意”,“這種不合理的做法,受到各方面的強烈反對”,“市委主要領導人當場做了檢討”,“郵電部門還就這件事做了檢查”;所以,不能再同意《紅衛戰報》與《解放日報》一起發行了。
“紅革會”要求遭拒絕,憤憤不平。他們再找市委領導聯系,已聯系不上了。找解放日報社黨委,黨委書記馬達已“失蹤”,只有一個前不久剛提拔為副總編輯的黨委委員王樹人在主持日常工作。王樹人為人溫和,言語不多,說是書記聯系不上,他自己沒肩胛答應附送。他既不敢說市委不同意,也不敢說報社黨委不同意,只是同紅衛兵打打太極拳而已。“紅革會”眼看著已印好的60多萬份第九期《紅衛戰報》無法發行,逐漸情緒焦躁不安起來了。
(3)市委堅拒附送,紅衛兵進駐解放日報社
1966年11月29日黃昏,我剛在報社食堂吃過晚飯,有同仁告訴我,報社來了一小批紅衛兵,與黨委繼續交涉附送《紅衛戰報》的事宜。只見三樓會議室里有十幾個紅衛兵,大禮堂、總編室門口走動的也有七八個,總共不過二十幾個紅衛兵。仔細看他們的袖章,大多為“紅革會”的,部分為“紅總司”的,少數為北京來的。他們是來繼續談判的。報社一方有王樹人,以及“文革籌”的負責人,幾位支部書記。有兩個紅衛兵不斷走到別的辦公室,用電話將談判情況向“紅革會”:總部匯報。
我擠入談判現場旁聽,紅衛兵反復強調:今天,他們是奉“紅革會”總部之命,來落實《紅衛戰報》隨當天《解放日報》一起發行的事。否則,我們將采取進一步的革命措施。談判一直持續到半夜子時,仍然沒有進展和結果。
零點敲過,二十余位紅衛兵談判代表態度突然強硬起來,嗓門也大起來。他們說:你們報社黨委必須盡快答應紅衛兵的合理要求;否則,我們的忍耐已經到限了;我們將要采取革命行動與措施,使你們30日的《解放日報》也不能發行。
解放日報社黨委代表們聽了紅衛兵最后一句話,感到壓力了。因為《解放日報》的印報車間主體就在底層,若30日印好的《解放日報》當天發送不出去,就要出大事情了。上海《解放日報》自1949年5月創刊以來,沒有一天停止出版或發行過。如果有一天人為地中止出版或發行,就是一個嚴重的政治事件。這樣的事件一旦發生,責任由誰來負呢?
報社黨委談判代表一面繼續與紅衛兵談判代表周旋,一邊派人溜到有直線和紅機(保密機)的房間,與馬達秘密聯系。馬達感到事態嚴重了,在秘密地點又向市委第一書記陳丕顯做了匯報。陳丕顯與曹荻秋商議后,叫秘書避開中央文革小組,向中央書記處常務書記陶鑄做了請示。一個月后就被毛澤東、周恩來趕下臺去的陶鑄指示:“群眾組織的報紙與黨報是兩種不同性質的報紙,這是個原則問題,要頂住。《解放日報》就是停刊一個月,也不能同《紅衛戰報》一起發行”。陳、曹堅決地執行了陶鑄指示。
30日凌晨一時,陶鑄的指示,陳、曹的意旨,通過馬達傳達到報社黨委談判代表耳中。黨委堅決地回絕了紅衛兵的要求,談判到此宣告結束。報社內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神秘莫測、將要發生大地震的味道。
30日凌晨一時半,一隊紅衛兵,約五十余人,排著整齊行列,由漢口路274號報社大門進入。進入報社后,把印報車間大門,沿馬路的發報間門洞、供卡車進出的弄堂的大門封鎖起來。這樣,即將開機印刷的11月30日的《解放日報》就不能裝上郵車,也不能運送到市內、市外去了。
30日清晨四時許,我感到今夜不能睡覺了。我到食堂去買了一碗稀粥、兩個饅頭、一碟醬菜。囫圇吞下后,即跑到274號大門外去。見大門東首發報間有一輛綠色郵車,在等待后知道無法裝成捆報紙了,即無奈地開走了。五分鐘之后,又開來另一輛郵車,同樣被紅衛兵告知:今天有特殊情況,不能發報,又無奈地開走了。
30日清晨六時報社周圍出現一些察看情況的稀疏的人群。有些像公安文保便裝人員,也有一些別著“工人赤衛隊”、“工人造反隊”袖章的人。這些人都在四外逡巡,察看動靜。
30日清晨八時,進入報社的一批紅衛兵,約有20余人,他們用過早餐后,接替了夜里封鎖發報間的紅衛兵。夜里封鎖發報間的紅衛兵分批用過早點后,陸續到報社編輯部、工管部大樓走廊去看大字報,有些人還把其中一些抄下來。
(4)“我們要看《解放日報》”和“我們要保衛黨報”
30日上午九時,報社日班職工600多人上班到齊,紛紛相告昨夜今晨報社內發生的事變。有的驚訝,有的默然,有的氣憤,有的深思,有更多的人拿起電話,把消息傳給社外的親朋好友,或有關方面。還有社內的紅衛兵也不斷同總部、外界聯系。解放日報社內部的事變很快就傳遍了全上海的黨政機關、新聞單位、各群眾組織。報社周圍馬路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各種政治傾向的人物和群眾組織都把觸角伸到漢口路274號的圍墻內外來了。
最令人注目的是號稱有80萬隊員的“上海工人赤衛隊”,在解放日報社周圍出現了。“上海工人赤衛隊”,我們上面介紹過,是市委一、二把手陳丕顯、曹荻秋支持下成立的一個工人群眾組織。他們的政治傾向是保衛上海市委。當時被稱為“保皇派”。在不久后發生的“康平路事件”中就有最突出的亮相。
從11月30日起至12月2日,報社四周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工人赤衛隊的人也越來越多。工人赤衛隊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報社周圍建筑物上裝了十幾個高音喇叭,日夜輪番廣播宣傳他們的觀點,或高呼口號,或向報社內的“紅革會”紅衛兵和“工總司”屬下的工人造反隊進行喊話、策反、勸降。大喊大叫“我們要看《解放日報》!”、“我們要保衛《解放日報》!”、“我們要保衛黨報!”的口號。寓意是你們必須從解放日報社內撤出來,否則我們要攻進去把你們趕出來!后來就干脆直喊:“你們必須從解放日報社內撤出來,不要影響黨報編報、印刷、發行!”有的還喊:“你們必須盡快從里面撤出來,否則后果自負!”
報社內部當時被稱為“保皇派”的骨干人物,多次乘社內紅衛兵不備,向社外的工人赤衛隊打手勢示意,甚至喊話,要他們攻進報社來。12月1日下午一時,漢口路286號報社側門曾一度被沖破,涌進數十名赤衛隊員。
2.紅衛兵爭取內外援軍
陸續進駐解放日報社內部的“紅革會”紅衛兵,總共只有一二百名,“工總司”進來的工人造反隊員只有一二十名。他們的處境十分艱難與危險:外有成千上萬的工人赤衛隊員包圍,他們隨時都有沖進來的可能;內有跟解放日報社黨委跑的一批骨干人員,他們堅決反對紅衛兵進入報社,不斷給紅衛兵出難題,設障礙,甚至利用報社內工人對付紅衛兵,特別是想開門迎接赤衛隊員入內把紅衛兵強行逐出報社。一場攻守之戰、流血沖突,隨時都有可能發生。
紅衛兵亟須內外兩重力量支援,才能堅守下來,以實現他們的目的。
(1)解放日報社造反派宣布“支持紅衛兵的革命行動”
紅衛兵試圖同解放日報社革命造反派聯系,以爭取他們的支持。30日上午,“解放日報革命造反聯合司令部”領導機構“中心組”召集會議,聽取了各方面的匯報,研究了局勢,做出了支持紅衛兵的決議。我是“中心組”成員,參加了會議。會議決議:紅衛兵批判上海市委、解放日報社黨委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大方向是正確的;要求將《紅衛戰報》第九期與《解放日報》一起發行是合情合理的;工人赤衛隊包圍報社、圍攻紅衛兵是錯誤的,是市委挑動群眾斗群眾;解放日報社“革命造反聯合司令部”堅決支持紅衛兵的革命行動。以上決議以《四點聲明》的形式,在報社內部用大字報公布,又排成鉛字、手工印成小傳單數百份,向報社內外群眾中散發,立即受到紅衛兵的熱烈歡迎。
(2)解放日報社冒出“紅色造反兵團”和“工人赤衛隊”
解放日報社黨委背后有陳、曹的支持,陳、曹之背后還有陶鑄的支持。他們支使一些緊跟黨委的骨干分子,以編輯部為主體,成立了“解放日報紅色造反兵團”;以工廠部為主體,成立了“解放日報工人赤衛隊”。二者分別與“解放日報革命造反聯合司令部”和“解放日報工人革命造反大隊”相對抗。他們的直接目的是將紅衛兵從報社內部驅逐出去。
報社的“紅色造反兵團”和“工人赤衛隊”以“報社革命職工”名義發出一個“最最緊急呼吁”,要求紅衛兵三條:“一、非解放日報社職工立即撤出報社;二、《紅衛戰報》發行辦法再繼續協商;三、在沒有達成一致協議前,《解放日報》可以遲幾天發行。”紅衛兵對此不予理睬。
(3)“工總司”和紅衛兵增援“紅革會”
從11月30日早晨八時起,不斷有小股“紅革會”紅衛兵和“工總司”屬下的工人造反隊員進入報社。但數量不多。當獲悉赤衛隊總部準備發起內外結合的總攻時,“工總司”和“紅革會”實施了一次大規模的增援行動。
12月2日深夜至3日凌晨,“工總司”調來大批工人造反隊員,還有“首都三司”、“清華井岡山”、“紅三司”、“同濟東方紅”、“交大反到底”等京滬紅衛兵造反組織,約有五六百人,沖破赤衛隊的薄弱的封鎖線,進入報社。報社內的紅衛兵和工人造反隊員總數激增至1000余人,超過了解放日報社全體職工的數量。這就使報社食堂的伙食供應增加了一倍多的任務。再加大樓被封鎖進出,蔬菜運不進,所以,除保證每人每天三頓米、面主食外,八天九夜的蔬菜很少,只好以咸魚唱主角了。
增援部隊進來后,和報社內先進來的紅衛兵和工人造反隊員一起,成立守衛報社的指揮機構,叫“火線指揮部”。“火線指揮部”指示,不僅對報社外面圍攻的工人赤衛隊采取針鋒相對的強硬措施,而且對報社內部企圖阻止、破壞防衛的行為,派人嚴密監視,一經發現,嚴肅處理。早在前兩天,已有三個緊跟黨委的人物被他們盯上了。一個是夜班編輯部的支部書記丁××,紅衛兵說他挑動群眾斗群眾,同他辯論了幾個小時。文藝部編輯王××,對報社外面圍攻的人群說:“同志們,我是解放日報社的,我歡迎你們上來!”紅衛兵指出他挑動外面群眾進來“群眾斗群眾”,同他辯論了半天加一個晚上。還有一個編輯史×,拿了手提喇叭到黨委辦公室窗口向圍攻的人群喊話,紅衛兵說他煽動群眾沖擊大樓,在夜里開會對他批判。
(4)激烈的攻守之戰
“《解放日報》事件”歷時八天九夜。從外到里、從里至外,從形式到內容,可歸結為四個字:攻守之戰。
外面的赤衛隊和一部分群眾,要攻進漢口路274號和286號兩座連體大樓,把占據大樓的紅衛兵和工人造反隊員趕出去,恢復《解放日報》的發行。而大樓里的“火線指揮部”則是指揮紅衛兵和工人造反隊員守住大樓隊,阻止《解放日報》發行,直至市委答應要求為止。
外面想從哪些途徑攻進來呢?一是門,二是窗,三是頂。里面則針鋒相對,守門、守窗、守頂。門有五個:274號門,286號門,發報間的門,發報間門與274號門之間有一個供大卡車進出的弄堂門,還有286號的后門。這些門,在11月30日紅衛兵進駐當日就都防守起來了。但防守不嚴。12月1日中午一點鐘左右,286號門一度被沖開,人群直往里涌,朝樓梯上沖。好不容易才重新封堵起來,并把沖進來的人勸說或推了出去。2日,又發生赤衛隊用卡車上的又厚又重的跳板沖擊274號門的激烈的攻防之戰。工人造反隊用竹竿從二樓窗口反擊進攻者,迫使他們中止了攻門行動。“火線指揮部”總結了兩天的教訓,加固門防的工事,把防汛用的器材翻出來,加固門防。有很厚的木板、頂梁柱,還有沙袋。另外,還預防萬一人群沖進來,開啟消防龍頭去沖進入者。窗的攻守戰,主要在二層和三層窗口展開。工人赤衛隊多次用長梯架到報社漢口路朝南房間的窗口,試圖破窗而入。有兩次,紅衛兵把長梯推翻,使長梯帶人倒向馬路南側去了。工人赤衛隊用的武器是多種多樣的,鐵棍、木棒、鐵鍬、杠棒等等。而樓內紅衛兵的武器則是工人撬滾筒紙(新聞紙)用的帶小彎的鐵棒,還有一些鋼筋、鐵條,再就是各辦公室都有的掃帚了。新來的工人造反隊員中有幾個是復員軍人,他們經過軍事訓練,有些戰斗知識。他們提出要控制制高點——樓頂。286號樓頂有一個100多平方米的平臺,他們說這里必須日夜設觀察哨,觀察大樓四周、馬路動靜,特別是要注意從其他民房向報社大樓發起的偷襲或進攻。因為報社大樓西、北兩面都是同民房相連的。
攻守之戰,每天都有發生,只是規模大小不同而已。十幾個高音喇叭不停地喊叫,使人心煩意亂。“紅革會”和工人造反隊幾次在半夜里沖出大樓,偷拆、強拆高音喇叭。如交電公司的喇叭被拆走了十多個。
八天九夜的攻守之戰有沒有傷亡?亡,絕對沒有。傷,有的。但沒有見過現場統計。解放日報社保守組織“紅色造反兵團”的傳單中有這樣的話:“許多群眾被他們擊破頭,打傷了鼻子、眼睛,有的被打得昏迷過去。前來拉救受傷者的救護車日有數起。”
大樓里增員到1000余人后,辦公室已變成熙熙攘攘的鬧市。大樓四外的馬路上圍觀群眾已達日均三四萬人。
上海市民的輿論已達到沸點了。上海的第一號報紙——市委機關報,居然四、五天見不著面了,這是17年來聞所未聞的特大新聞!黨報怎么樣了?上海市黨委怎么樣了?
3.韓哲一、李干城到報社勸和
(1)“火線指揮部”堅持要市委出面談判
從11月29日夜開始,三天三夜過去了,紅衛兵不僅沒見到任何市委負責人,甚至連報社黨委負責人馬達的面也沒有見到。“火線指揮部”認為,報社黨委已無權代表任何人談判了,必須由《解放日報》的主管機關——中共中央華東局和中共上海市委派來代表到報社談判。
直等到12月2日晚,中共中共華東局第三書記韓哲一、上海市副市長李干城和市委宣傳部副部長蔣文煥來到報社。他們的車子在離解放日報社不遠的馬路上停下,由保衛人員護衛下,穿過人山人海,走到漢口路286號后門。后門也是封死的,但在門的中部挖了一個洞,足可供一個人進出。韓哲一等一行人就是從這個門洞中進入解放日報社的。
(2)韓、李以勸為守,不答應紅衛兵要求
韓哲一等一行到報社來,與其說是談判,不如說是勸說。“談判”者,雙方都準備好、帶來條件。火線指揮部一方的主要條件是明擺著的——就是要《解放日報》附送第九期《紅衛戰報》。但韓哲一等一行恰恰沒有帶來同意這個條件的市委意旨。韓等三人對“火線指揮部”的條件既不敢否定,也不敢答應,只是勸說你們先撤離《解放日報》再繼續談。韓哲一談了一天一夜,說身體不適,先行退去。李干城與蔣文煥又續談了一天,也無果而離去。總的來說,還是和平談判,文明談判。當時的談判都做了錄音。
4.中央文革的指示
“《解放日報》事件”發生后,情況通過各種渠道迅速傳到北京中南海,立即引起中央的關注。這些渠道中,非官方的北京來滬紅衛兵,《解放軍報》來滬記者等,起了重要作用。這些渠道上報的情況,同市委上報中央的情況,立場、觀點大相徑庭。他們認為:《紅衛戰報》批評市委的資反路線、批評解放日報社執行了市委的資反路線,大方向是正確的;紅衛兵要求《紅衛戰報》與《解放日報》一起發行是合理要求;而市委拒絕紅衛兵要求,慫恿赤衛隊圍攻紅衛兵,是推行資反路線,勢必引起大規模的群眾斗群眾。
中央文革小組經過六天對事態的觀察,對各方面情況的分析,得出結論:上海“紅革會”等紅衛兵組織通過《紅衛戰報》批判上海市委、解放日報社黨委的“資反路線”,大方向是革命的、正確的;紅衛兵要求《解放日報》附送《紅衛戰報》是合理的;“《解放日報》事件”是因市委拒絕紅衛兵合理要求而引起的;紅衛兵進駐解放日報社的行動是革命行動。
12月5日晚,中央文革小組向中共上海市委發出指示:申明以上意見,并責成上海市委,端正態度,不要同紅衛兵和上海工人造反派對立,要答應他們的革命要求,支持他們的革命行動,動員包圍報社的群眾組織撤離,進駐報社的紅衛兵和工人造反派自然也會撤離。
當晚,上海市委研究了中央文革小組的指示,認為應當執行中央文革小組的指示,停止執行陶鑄以前的指示,否則后果不堪設想。當即派出市委書記處書記王一平、市委常委宋季文,趕到解放日報社,同“火線指揮部”進行談判。這是一次真正的談判。“紅革會”以《三項決議》的形式表述了自己的要求。“工總司”則以《四項要求》的形式表示了自己的條件。王一平、宋季文分別、聯名在這兩個文件上簽字,并寫上“同意”。這就算答應了紅衛兵與工人造反派的“革命要求”,“《解放日報》事件”終于走上了解決問題的途徑。
“三項決議”包括:“《紅衛戰報》第九期與《解放日報》同時發行,發到每個訂戶(包括零售戶);‘允許我們查閱有關文化大革命中的社論底稿和其他材料、指示等等”’。“四項要求”第二項:“市委必須責成有關方面采取有效措施,使其他群眾組織不要干涉革命造反派組織的革命行動。如果干涉革命造反派的行動,我們將堅決采取必要措施。”第三項“‘《解放日報》事件’產生的一切嚴重后果,由上海市委負責。事后,上海市委必須向我們革命造反派做公開檢查。”
5.外兵撤離
1966年12月7日,《解放日報》恢復發行。八天的《解放日報》陸續送到讀者手中。《紅衛戰報》第九期也隨報附送到讀者手中。
9日清晨,進駐解放日報社內的各個革命造反組織,包括“紅革會”、“工總司”,以及“首都三司”、“清華井岡山”、“紅三司”、“同濟東方紅”等撤離解放日報社。
責任編輯:楊繼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