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6月,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六中全會通過了《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為紀念這一撥亂反正的重要決議通過三十周年,回顧從“文革”內亂到改革開放的艱難轉折,認清堅持改革開放的重要性,2011年8月27日,胡耀邦史料信息網、中國經濟體制改革雜志社和《南方周末》報社在京舉辦了“紀念《關于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發表三十周年座談會”。參加座談會的有:胡德平、高尚全、宋曉梧、楊啟先、江平、章百家、何方、孫長江、郭道暉、張勝、沈寶祥、馬立誠、周為民、王長江;黃方毅、于建嶸、張曙光、張木生、張維迎、王占陽、王小魯、常大林、陳有西、吳思、雷頤、蔡霞、楊繼繩、張劍荊、李楯、丁學良、章立凡、何兵、王海光、王貴秀、丁東、高峰、吳稼祥、張鳴、展江、盧躍剛、胡舒立、項小米、降邊嘉措、楊鵬等來自理論界、學術界的近百位專家學者。
與會者認為,以鄧小平、葉劍英、陳云、胡耀邦為代表的老一輩革命家以極大的勇氣和遠見領導形成了這樣一份歷史文件,這一文件系統分析了黨在三十二年執政歷程中的得失,徹底否定了“文化大革命”,全面評價了毛澤東同志的功過是非,這對于解放思想、打破個人崇拜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同時,決議把毛澤東同志晚年所犯的錯誤和毛澤東思想的科學內涵區分開來,對爭論嚴重的問題采取“擱置再議”的做法,體現了老一輩革命家的高超政治智慧。
與會者認為,盡管存在歷史局限性,但是,三十年來,《決議》對中國共產黨由革命黨轉型為執政黨、領導中國人民開辟前所未有的歷史新局面,起到了不容低估的歷史作用。
與會者認為,必須守住《決議》所體現的徹底否定“文革”、對毛澤東同志的評價也一分為二的底線;對我們目前所面臨的社會問題和政治問題,不能用“文革”的方式處理,而應該通過繼續全面改革開放,尤其是通過鞏固和改善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來解決。
與會者認為,目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社會又處在改革的一個關鍵期,《決議》制定過程和《決議》本身所體現的很多做法和精神,對于解決我們黨和我們國家現今所面臨的問題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與會者認為,《決議》通過反思“文革”的沉痛教訓,提出了以黨政分開、擴大人民民主為核心的政治體制改革思想。在實踐過程中,市場導向的經濟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由于配套改革的滯后等原因,我們黨面臨著胡錦濤總書記指出的“四種考驗”、“四種危險”,我們國家面臨著權力腐敗、人民的權利被漠視和侵害,經濟發展方式扭曲等問題,因此,改善黨的領導,推進黨內民主和社會民主,落實習近平同志提出的“權為民所賦,權為民所用”,已經成為實現經濟持續發展、社會和諧穩定的當務之急。
現將會議主要討論成果分四個專題綜述如下(各位發言人的發言全文見胡耀邦史料信息網):
一、《決議》是黨的歷史上從革命轉向建設的重要里程碑,必須堅守《決議》徹底否定“文革\"的底線
座談會充分肯定了《決議》的重大歷史意義。與會者認為,盡管存在歷史局限性,但三十年來,《決議》對中國共產黨由革命黨轉型為執政黨、開辟前所未有的歷史新局面,起到了不容低估的里程碑式的作用。
胡德平說:我們應該堅持《決議》的底線,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動搖,這個底線就是對“文革”一定要持批判、根本否定的態度!這對我們今后的改革開放,回顧總結三十年改革開放的經驗,意義非常重大。剛才有同志說這個《決議》是中國人民、中國共產黨在生死路口上,到底是走上一條活路,還是一條死路的一個選擇。我們這些經過了“文革”、也經過改革的人應該明確,我們走上了“活路”,但是現在負擔還很沉重,還有很多問題。
宋曉梧說:《決議》作為中國社會主義建設進程中的轉折點和里程碑,其歷史地位是無可動搖的。不把全黨工作的重點從階級斗爭為綱轉變到經濟建設上來,不可能有改革開放的成績。
張勝說:我們重溫《決議》從中受到的啟發和借鑒就是對社會矛盾不回避、不退縮,尤其是在人民面前不回避自己的失誤,有直面問題、檢討錯誤的勇氣。
王長江說:《決議》的精氣神值得肯定。作為領導者,必須要有擔當。我所說的精氣神,就是這種擔當精神的體現。今天,進入深水區的改革同樣要有一種擔當需要勇氣,而不是得過且過。
王海光說:《決議》的形成過程不僅是一個文件的寫作過程,也是是一個全黨思想解放的過程。《決議》代表了全黨思想解放的成果,它是一個撥亂反正的綱領性文件,奠定了我們改革開放的政治基礎。
周為民說:《決議》在歷史上有重大意義,它指出了毛的嚴重錯誤,提出要徹底否定“文革”,表明我們共產黨接受歷史和人民的教育,深刻反思認錯,痛下決心糾正過去的錯誤。這就為走上改革開放的正確道路提供了重要的政治基礎。
李楯說:《決議》最大的價值,是它否定了實施多年的指導思想——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
吳思說:《決議》放棄了“文革”理論,回到了八大路線,就是在經濟上發展生產力,在政治上發展黨內民主和政治民主,這是一個進步。《決議》總結說:“逐步建設高度民主的社會主義政治制度,是社會主義革命的根本任務之一。建國以來沒有重視這一任務,成了‘文化大革命’得以發生的一個重要條件,這是一個沉痛教訓。”這個總結很好。
陳波說:這個《決議》有一個很大的亮點就是徹底否定了“文革”,以及支持“文革”并為“文革”鳴鑼開道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這個政治判決是鎮制黨內各種公開的與潛在的“文革”勢力的定海神針,是極“左”勢力的一副魔咒。
章立凡說:從政治層面觀察,首先應該肯定決議在當時歷史背景下重要的政治作用。它的出臺是執政黨達成的黨內共識,是當時黨內各種意見的最大公約數。有了這個公約數,執政黨才能以此為基礎,就中國的改革開放形成全民全社會的共識。從政治意義上來講,《決議》功不可沒,也確實推動了歷史的前進,任何時候我們都應該肯定這一點。
楊繼繩說:《決議》是1981年的“當代史”,是用1981年的政治需要和當時所能允許的政治條件來敘述和評論建國以來的社會實踐。它難免受時代的局限。說它是一部歷史問題的決議,不如說它是它是一部政治問題的決議,是對當時面臨政治問題的折中和妥協。有了這種妥協,才有全黨的共識,才有三十年改變中國、影響世界的改革開放的歷史活劇。
郭道暉說:《決議》是黨內前所未有的一次思想解放。就四千老干部的大討論而言,初步打破了毛的神話和兩個“凡是”。決議確認“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意義上的革命或社會進步”,而是“給黨、國家和各族人民帶來嚴重災難的內亂。”決議批判了毛澤東的“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論”,從而為徹底否定“文革”和實現黨的執政方向上的撥亂反正提供了理論和政治策略根據。這也是迄今仍然堅持“左”的思想、企圖復辟文革的極“左”余孽不可逾越的底線。
二、30年后對《決議》科學性的再認識
座談會在充分肯定《決議》的歷史意義和作用的同時,在理解和不苛求前人的氛圍中‘,站在今天的視角對《決議》的歷史局限性進行了充分的討論,提出了一系列進一步解放思想的新看法。
胡德平說:《決議》在肯定毛澤東同志功績的時候,也說到他解放后的專斷,個人取代黨中央凌駕于中央之上。《決議》說“文革”中形成了反革命集團,形成了“四人幫”集團,——在共產黨最高領導層中還形成一個反革命集團?這些方面的原因,《決議》起碼說得不充分吧?今天看來《決議》只有說的不夠的地方,沒有說過頭的地方。
宋曉梧說:對《決議》有困惑,如階級和階級斗爭。《決議》終止了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提法,要求全黨把工作重點轉到經濟建設上來,但并沒有否定還存在階級和階級斗爭。現在一些人對現實生活中實際存在的“強資本、弱勞32\"問題,提出要以階級斗爭的觀點來分析處理勞資矛盾,這有沒有道理?對于當前現實存在的日益多發的群體性勞資糾紛,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是搞你死我活的階級斗爭好,還是建立勞資社會伙伴關系好?我認為還是應該在十一居三中全會《決議》的結論上往前走,構建符合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要求的和諧勞資關系,而不是重新回到階級斗爭的老路上去。
沈寶祥說:《決議》中有些話,就說的不夠充分,“宜粗不宜細”嘛。有些話,也不是那么很符合實際,如對華國鋒的評價。《決議》不可避免地存在局限性。
王貴秀則強調了“偉大的歷史轉折”的時間點應是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應充分肯定華國鋒同志的歷史作用。
蔡霞說:盡管《決議》從政治上徹底否定了“文革”,但是對“文革”悲劇缺乏理論上思想上的深刻反思檢討與剖析。這個問題到今天為止都還沒能夠解決。我們需要汲取前蘇聯共產黨的深刻教訓。有的人至今肯定斯大林體制,批判和歸罪于赫魯曉夫和戈爾巴喬夫。如何看待斯大林體制,實際上可能影響到以后黨的走向與思路。
王海光說:《決議》畢竟是一個政治決議,不是一個科學意義上的評價歷史,有許多歷史認識很不到位,比如說,對社會主義改造、對反右派運動、對華國鋒執政的兩年,評價的都很不夠。再比如說《決議》對毛澤東思想做了一個切割,把正確的思想當成黨的指導思想,錯誤的思想不當毛澤東的思想。這在政治上固然是“硬著頭皮和稀泥”的需要,但在學理上是講不通的。
丁東說:要承認這個《決議》有歷史局限性,對建國以來給人民造成重大災難的失誤,反思不徹底,四千個高級干部中有人已經提出的一些更深刻的意見,沒有吸收進來。對毛澤東過于維護,對華國鋒又過于苛刻,尺度不一。
張曙光說:在當時的情況下,歷史問題決議確實有進步的地方,主要是認了一些錯做了一些檢討;否則我們也不會有30年來的進步。但是決議也有很大的局限性,束縛了人們的思想;否則,我們今天的問題也不會這么嚴重。
楊繼繩說:《決議》對農業合作化、1956年以后的“社會主義改造”做了全面肯定,還在很多方面違背了歷史事實(如大饑荒)。《決議》回避了造成“文革”的制度背景和“文革”前十七年的官民矛盾。簡單地把“文革”中的--一切罪惡推到林彪“四人幫’兩個“反革命集團”身上是不符合歷史事實的。
張維迎說:我們現在看的這個歷史,歪曲的太大了。一個國家的人民對歷史本身的認識都是扭曲的,這很可悲。如果你不能徹底否定“文革”,中國人的靈魂永遠不可能是干凈的,套在中國人頭上的枷鎖就永遠不可能廢除。而要徹底的否定“文革”,你就必須要說出“文革”的事實,允許出版、發表這些事實,讓大家都知道。
雷頤說:由于歷史受到權力掌控,權力往往選擇性記憶,要我們記住什么、忘記什么。對這一點我們做歷史研究要保持警惕,我們要和遺忘作斗爭。我們為什么要保持歷史記憶?因為有些人現在想回到毛澤東時代的“文革”。由于不了解真實的情況,覺得那個年代或者是物質貧困精神豐富,對那個年代的真實狀況不是無視就是無知。
于建嶸說:這個《決議》又存在非常嚴重的不足,其中最重要的是對執政黨治國理念沒有進行全面檢討,對建立現代國家政治制度沒有進行必要的探索。
吳思說:《決議》不足主要集中在經濟方面。否定“文革”,“大躍進”和“反右”,當然不錯。但《決議》肯定了過渡時期的總路線。我們現在看得很清楚,生產資料所有制的社會主義改造不是成績,而是失誤。否則就用不到改革開放。大方向錯了,走得再穩再快也不值贊揚。《決議》對資本主義和市場經濟的批評,也不符合改革開放歷史經驗。如果這些批評是對的,后來的改革開放就是錯的。
高峰說:歷史發展證明,在國家工業不發達的情況下,對私人企業實行公有化,搞“社會主義改造”是錯誤的。實際上,也違反了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設想。
三、關于當前各種思潮和體制現狀的評析
鑒于當前社會上各種思潮涌動,與會者也對各種思潮進行了評析,其中對新民主主義、憲政社會主義、中國模式和“文革”回潮思潮做了廣泛的討論。
胡德平說:近年來,不管是什么原因,鼓吹“文革”這種東西好像在“復活”,有人留戀它;有的人盡管不信“文革”,但卻利用“文革”做文章,我覺得這個底線我們要守住!另外就是對毛澤東同志是否可以“一分為二”,怎么就不能一分為二呢?有些人反對《決議》的這條底線,如果他們拿出論文、拿出實踐來辯論那也好,如果只是一個口號,那也是一種利用。中國人民吃這個虧吃得太多了!錦濤同志“七一”講話也說到了《決議》的重要意義,我們應該提高認識水平啊,不能又翻一次,如果說這兩個底線也棄而不守了,那么中國人也太沒希望了吧?
高尚全說:有人認為,應該充分肯定“中國模式”,用應對國際金融危機取得巨大成就來佐證“中國模式”的偉大,中國所以出現奇跡,就是因為形成了“中國模式”。所謂“中國模式”:一是政府行政主導,二是受控市場。所謂模式就是定型的東西,如果把政府行政主導、受控市場作為“中國模式”,就會轉移我國的改革方向,就會影響深化改革。我國仍處于傳統計劃經濟體制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轉型階段,消除走向市場經濟體制障礙仍需要我們付出極大的努力,不能由于緊急或危機狀態下必須采取一些特殊政策而否定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基本方向。
馬立誠說:在舉什么旗的問題上我們正受到挑戰。就是有人要舉起毛澤東晚年思想的旗幟,為“文革”翻案。近年來,一直有一股政治力量要求為“文化大革命”平反,用“文革”的手段解決當前中國面臨的問題。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尤其要警惕的是,毛澤東晚年的“左傾”錯誤思想和中國社會的民粹主義、民族主義相結合,對改革開放造成了威脅。這種倒退的情況在各方面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如果縱容這種“左傾”思潮發展,對中華民族未來將會造成巨大的禍害。
張木生說:我聽了大家的發言有一個最大的共識,就是堅持共產黨的領導,但是共產黨的領導要改革,要完善。現在中國最大的危險就是極左,越來越表現在城市里面而不是農村。今年的“蘇州事件”、“杭州事件”、“廣州事件”、“大連事件”,大規模的沖突都爆發在最發達的地方。他們的目標就是廣場,民粹主義和極右的,非常著急在中國搞普世價值,這和跨越式的經濟發展都是一樣的,都會出現很大的問題,最后極“左”和極“右”都是在廣場集合,人什么時候智商最低,就是在廣場民主的情況下智商最低,越來極端的口號越有人接受,這在全世界都有歷史教訓。今天應回到原點的新民主主義,共產黨領導,以工農聯盟為基礎,允許和駕馭資本主義,直到國際大環境允許我們建成夠格的社會主義。以發展的新民主主義來解決在國際大格局下的新問題。
黃方毅說:當前人們在熱議新民主主義,并提出將此作為討論問題的起點而非終點,對此我贊成。我關心新民主主義“1.0版”,70年前的歷史就一個詞,憲政。憑著這個,中共贏得人心,把全國愛國與正義的力量團結在一起!也憑著這個,把廣大知識分子吸引過來,走上了新民主主義道路,這是不可否認的歷史事實。
王占陽對新民主主義的歷史脈絡做了詳細闡述。
張勝說:三十年經濟的高速發展,同時,相伴而來的是信仰的缺失和腐敗的泛濫,由此導致嚴重的社會矛盾。因為一級政府要抓好經濟就要善于經營好本地的資源,也就是要經營城市,把你所轄的城市、農村當做商品和資源去經營,政府成了公司,市長、縣長成了董事長,他可以招商、發包、配發資源,名正言順地坐收紅利。這就是我們常說的,公權力的異化問題,公權力的商品化、商業化、私有化,腐敗一下子鋪天蓋地而來了。
王海光說:《歷史決議》在今天還是確認黨內政治動向和社會政治動向的很重要的一個政治坐標。現在一些地方鬧得沸沸揚揚的“唱紅”,頌揚“文革”,贊頌毛時代,搞個人崇拜。被《歷史決議》否定的東西又死灰復燃了,出現了歷史的錯亂。這些東西都是在《歷史決議》基礎上的倒退。說明我們的改革底線現在已經發生了動搖,改革在政治上出現了問題。這都是很值得我們反思的現象。
周為民說:紀念《決議》的意義集中地體現在今天會議的主旨上,就是反對倒退,堅持改革開放。因為的確一段時間以來使人非常憂慮,那種可能使共產黨、社會主義和中國的發展從生路退回到死路的危險已經是現實地存在著了。這種危險一方面來自那些主張倒退的思潮和行為及其對社會的蠱惑,另一方面來自在這個問題上暖昧搖擺消極和無所作為的傾向。中國是在一條生路上繼續前進以爭取光明的前途,還是倒退到死路上去,現在正處在非常嚴重的極其緊要的關節點上。
丁學良說:我一直認為,造成中國老百姓在“文革”中激進行為甚至暴力行動的很重要的原因在于,1949年以后普通民眾自下而上的批評、建議和監督上層官員的渠道越來越收窄,到了1966年基本沒有了。等到毛澤東號召“造反有理”的時候,底下人就把多年來積累的民怨發揮出來。從這個角度看,“文革”是普通民眾在“無法無天”的最高領導者的親自領導下,多年累積怨氣的一次集中爆發。如今國內有些人向往乃至熱衷于重拾“文革”的辦法,恰恰是近年來普通老百姓合法的和自下而上制約、抗議、改正上層權力機關濫用職權的渠道越來越少的折射。合法的渠道越少,非法的做法就越具有吸引力。
張維迎說:我們國家現在氣質發生了變化,好像處于亞健康的狀態,只有想當官的,沒有想干事的人;只講關系,不講是非。我覺得現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真正落實《憲法》。我仔細看了一下我們的《憲法》,感到真正得到落實的只有一條,就是中國共產黨領導。其他條款,或者根本沒有落實,或者形式上落實了,實質上沒有落實。
四、對下一步體制改革的設想和希望
與會者對下一步改革開放的重點和路徑進行了深入探討。
胡德平說:現在我們共產黨從革命黨向執政黨轉變,這個很好,剛才有同志還說到了這點。我覺得共產黨從革命黨向執政黨轉變還不夠,這個執政黨是一個什么樣的執政黨,是一個什么理念的執政黨?對人民的要求,對世界的變化,對共產主義運動各種慘痛的教訓,我們吸收了些什么?關于民主集中制,我覺得民主一直很弱勢,集中很強勢。集中就是權威,只要黨內有權威在,只要省里、市里有權威在,就是很強勢;民主就是弱勢,像婢女。應該把它們統一起來。真正的民主要是發揮好了,集中也就在里面了。怎么做到兩者統一和諧,這是黨要研究的問題。談到共產黨合法性的時候,我倒不愿意用“合法性”這個說法。但是如果說到這個問題,我覺得合法性更深刻的問題就是執政黨的人民性,黨性和人民性能不能一致起來?不要把黨性孤立在人民性之外,如果孤立于之外,確實很可怕。我覺得,合法性的根子就是黨性必須和人民性相統一。另外,一些事情也被搞亂了,比如關于堅持黨的領導和改善黨的領導的關系問題。以前看有關材料,我也被嚇蒙了,如果你說“改善黨的領導,堅持黨的領導”,那你就是自由化!批評者的意思是必須把“堅持”放在“改善”一詞的前面,這樣才“順理成章”。《決議》是說,“為了堅持黨的領導,必須改善黨的領導”,堅持是目標,但前提是必須“改善”。不在內容上下功夫,只在形式上喊口號,于黨不利。如果我們真要搞黨內政治生活的民主化,那么我們要付出的成本是會很大的。我們敢不敢承受這種成本?現在搞,一定有成本,敢不敢承擔這個成本?現在是不是這個時機,我還說不好,但是我覺得有的地方可能會有些“亂”,一時的“亂”,局部的“亂”,我們應該有這種準備。提出這個任務,才能逐漸解決這個問題。
高尚全說:行政主導還是市場主導?這是能不能深化改革的關鍵,也是能不能堅持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的關鍵。30多年來,我國經濟社會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這些變化,是改革開放帶來的,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帶來的,是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發揮作用的結果。市場化的改革方向是經過長期艱苦探索,實踐證明是正確的。我們必須有緊迫感,真正拿出更大的決心和勇氣推進改革,同時要加強改革的頂層設計,不然高水平小康社會有落空的危險!
于建嶸說:我們今天紀念《決議》,不是要回到爭論不休的歷史評論中去,而是有如下幾個問題需要有明確回答:第一,國家的權力到底屬于誰?第二,公民有哪些神圣不可侵犯的基本權利?第三,如何保障國家司法機關的權威?第四,現代信息技術對中國政治發展的影響?
何兵說:國家和政黨的中心任務,都有歷史的階段性。很多人說,經濟繁榮會帶來政權穩定,這是錯誤的,法國大革命就是在經濟大發展時期爆發的。下個時期,黨要“以政治建設為中心”,最好同時提,以“政治和經濟建設為重點”。我們不僅要與外國拼經濟,更要與外國拼政治、拼制度。制度拼不贏,經濟最終不可能拼得贏。政治要讓人民講,不要總是對人民講政治。司法改革要作為政治改革的突破口。只要司法是公正的,人民就有希望,政局不會出現大變動。
陳有西說:首先,中國需要一次新的思想解放的過程。62年執政下來,我們也需要一次新的反思。要改變我們原來的一些專政的,階級斗爭的觀念,從一個革命黨變成執政黨。要改變我們的維穩的模式。第二點,我們今天的改革需要頂層設計,全面設計。第三點,要重建政治道德。現在這個問題現在已經非常關鍵。現在我們有些地方公權力黑社會化。這種政治道德缺失,對社會的劣化影響是非常嚴重的。公權力不講誠信,公開撒謊,把社會風氣都帶壞了。大家都不講誠信了。第四點,政治體制改革要從司法改革突破。
蔡霞說:既要防止“文革”重演,又要解決好當前的貧富差距、黨內腐敗等等社會不公現象靠什么?很重要的就是在《決議》的基礎上往前走,把國家的民主政治、憲政建設進一步推向前進。
李楣說:我認為,還是要認可利益主張多元,要有協調利益、化解沖突的機制。第一,要確立認可“別人和自己不同”,“自己活,也讓別人活”的理念;第二,要構建協調、衡平利益,化解沖突、保障公平、公正的機制——憲政、法治,就是這樣一種能夠協調、衡平利益,化解沖突、保障公平、公正的機制。要走向憲政,最根本的是要啟動早已停滯的改革——即:啟動十七大在4年前提出的:包括政治體制改革在內的全面改革。
郭宇寬說:能夠有公共討論的平臺是最關鍵的。當年要是毛澤東能就政策和劉少奇彭德懷公開辯論辯論,怎么還能搞得起個人崇拜呢?鼓勵公開的對話辯論,才能從事實上改變個人迷信和各種迷信的土壤,避免再走“文革”覆轍這樣的教訓。
王占陽說:“有中國特色的”本來是主要針對蘇聯模式的,其含義是“我不搞你蘇聯那一套,我們中國要另搞一套”。“有中國特色的”邏輯前提又是有“世界一般”,而且“世界一般”是第一位的,然后才是又有中國特色的。所以“有中國特色的”本質是告別蘇聯那一套,轉向走人類文明的共同大道,同時也要有自己的特色。這就排除了只要“中國特色”不要“世界一般”的保守主義。
楊繼繩說:我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60年,前30年是“極權制度加統制經濟”,通過30年的改革開放建立的是“威權政治加不完善的市場經濟”。今后的努力方向是“憲政民主加完善的市場經濟”。改革開放建立的“威權政治加不完善的市場經濟”,經濟得到了高速發展,但社會很不公平,很難持續下去。只有建立了“憲政民主加完善的市場經濟”,中國才真正走出了唐德剛先生所說的“歷史三峽”。
郭道暉說:開放對執政黨自身改革的大討論——第三次思想解放。主題是執政黨自身改革和建設憲政社會主義。核心是實現由革命黨到憲政黨的轉變。我認為最迫切的任務是執政黨必須依憲執政,由搞階級斗爭的革命黨,轉型為現代的、實行憲政民主的執政黨。執政黨的基本理念和任務是實行“憲政社會主義”。
吳思說:為什么一直說民主,一直不能實現民主?從新民主主義時代,中國共產黨就強調民主。建國后,八大仍在說發展黨內民主和人民民主。“文革”提出了大民主。《決議》否定“文革”,但也主張高度民主。現在仍在說民主。為什么只聽樓梯啊,不見人下來?延安時期的“窯洞對”可以證明,毛澤東早就知道,民主是走出興衰循環的正確道路。為什么不走這條路呢?我的看法是:領導人有一種自信,他們認為自己可以領導人民抄一條近路,一步跨進天堂。后來的實踐證明,所謂的近路是彎路。
張劍荊說:需要把政治體制改革問題真正提到改革的日程上來。以前最大的問題是經濟發展,以后能不能這樣講,經濟問題要通過政治體制的改革來解決。在歷史決議通過30年后的今天,大家很迫切地想知道,執政黨能不能像30年前那樣拿出一個新的改革的綱領?我們呼喚執政黨要有這樣的歷史感、勇氣和擔當。
陳波說:我們要解決中國融入文明社會的國家體制問題。所以我非常同意郭道暉先生的意見。中國共產黨面臨的一個重大的歷史任務就是要由專政黨轉成憲政黨,要用憲政的手段把我們這個國家變成一個國際社會中的正常國家。
高峰說:我們今天紀念《決議》發表三十周年,希望黨和國家領導人學習鄧小平、華國鋒、胡耀邦等人的政治勇氣,為黨和國家命運擔負起改革政治體制的歷史責任。
沈寶祥說:《決議》是解決黨的問題。今天從總的問題來看,仍然是黨的問題,關鍵在黨。我們講經濟體制改革,講政治體制改革,問題的癥結在哪里?關鍵在黨。黨的關鍵又在哪里呢?關鍵在黨的改革。我們常說要建設一個什么樣的黨。我認為,就是要把我們黨建成一個現代化的黨。現代化的黨,主要的,一個是民主化,一個是科學化。
馬立誠說:當下中國,只有用發展民主、憲政的辦法解決中國的矛盾,才是唯一的出路。
(責任編輯 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