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絲綢之路隴右南道形成于春秋時期,戰國晚期至西漢初年獲得初步發展。西漢時期,在原有西行道路的基礎上,開辟了一條經張川、秦安、靜寧、通渭、定西、榆中至蘭州西固渡黃河通青海或河西的官道,稱為隴右南道東段北線。東漢以后。隨著行政中心南移、沿線人口減少和自然環境的劣化以及畜牧經濟的發展,北線逐漸衰落,而經清水、天水、甘谷、隴西、渭源、臨洮,臨夏入青海的南線秦州路逐漸成為西行主干道。至唐代、北宋,隴右南道甘肅東段南線更加繁榮。但由于受區域政治形勢的影響,唐代隴右南道東段北線與南線個別路段走向發生了改變。北宋以后,隴右南道秦州路趨于衰落,逐漸被由關中西入平涼,翻越六盤山至隆德、靜寧、會寧,再翻越華家嶺,經定西至蘭州的新線路取代。
關鍵詞:絲綢之路;甘肅東段;形成;演變
中圖分類號:K928.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1)03-0126-06
引言
陸上絲綢之路分為草原絲綢之路、沙漠絲綢之路和西南絲綢之路。沙漠絲綢之路指古代從中原、關中西行,穿越甘肅、青海和新疆戈壁與沙漠通向域外的國際通道,在中國境內主要有兩條:一條沿涇水西行,經平涼、同原、蘭州、河西走廊抵達西域的隴右北道;另一條沿汧水西行,逾隴山經甘肅東部、青海入西域的隴右南道。關于沙漠絲綢之路的研究最早追溯至20世紀三四十年代,20世紀80年代掀起了一股研究熱潮,以后逐漸趨于平靜。學術界在政治軍事、歷史地理、絲路交通、經濟貿易、文化交流、民族宗教、語言文字、音樂百戲、絲路人物、絲路考古等多個角度展開了研究,取得了巨大成就。但從研究的地域看,對河西、西域和青海地區的關注最多,研究成果最豐碩,而對甘肅東段的關注較少,研究成果也很少。因此,有關絲綢之路甘肅東段形成、演變與具體走向等諸多問題仍需學界繼續深入探索。由于篇幅原因,本文僅就絲綢之路隴右南道甘肅東段形成與演變問題進行探討。
一、絲綢之路隴右南道甘肅段的孕育與誕生
甘肅中東部地貌為甘肅黃土高原和西秦嶺山地,處于中原農業文化和西北牧業文化交匯的前沿地帶,其“南通巴焚,北控朝那”,“東走寶鳳,西入甘涼”,自古為東西和南北交往的咽喉要徑。
馬家窯文化時期(距今5000—4000年),自東向西延伸的海貝之路和自西向東延伸的玉石之路在甘肅匯合,孕育了絲綢之路的雛形。齊家文化時期(距今4500—3500年)黃河農業文化和西北草原文化在甘肅地區接觸、交融。青銅時代,甘青地區的辛店文化、沙井文化、寺洼文化、卡約文化,與北方草原、中亞和西亞地區都有頻繁的文化交流。
春秋戰國時期,甘肅東部一帶養馬業的進一步發展最終促使了絲綢之路的形成。在公元前1900-前500年期間的1000余年中,由河西走廊經甘肅中、東部和青海東部、內蒙古中東部至遼寧西部,原始農業經濟依次被半農半牧經濟或畜牧經濟取代。畜牧業經濟的發展使甘青地區的古代部族的流動性日趨增加,與歐亞草原的聯系日益加強,并使其最終成為草原之路南道的一部分。因此,由原始農業經濟向畜牧經濟的轉型,是草原絲綢之路形成的重要條件。而大規模的畜牧經濟的形成,必須以馬的馴化、馬具的發明與使用為前提。
甘肅境內出土的春秋、戰國時期車馬飾和馬具,其種類和數量要超過中原和東部其他地區,說明在先秦時期甘肅地區養馬業十分興盛。所以,春秋戰國時期甘肅東部一帶養馬業的進一步發展,促使了絲綢之路甘肅東段的形成。而以鐵器等為代表的絲路文物的出現成為絲綢之路隴右南道形成的重要標志。甘肅是我國早期冶鐵業的重要地區之一,距今3095至2630年的甘肅永昌縣三角城沙井文化遺址中,就有鐵雷、鐵犁等農具出土,與中亞早期鐵器時代(距今3000千年左右)開始的年代相當。在甘肅東部還陸續發現了一些春秋早期的鐵兵器,如靈臺縣春秋早期墓銅柄鐵劍、環縣包金雙獸首柄鐵劍、禮縣圓頂山先秦墓葬銅柄鐵劍和甘谷毛家坪春秋早期秦墓鐵鐮等。甘肅鐵器發現地點呈現出西早東晚的特點,證明可能存在著一條起自中亞、經河西走廊至甘肅中東部的冶鐵技術的傳播路線。通過這條路線,阿爾泰地區的黃金、中亞特有形制的青銅四輪馬車、玻璃技術傳人甘肅東部,中原的絲綢也由此傳人中亞等地。
我國最早的歷史文獻《尚書·禹貢》曲折反映了由青海東南經甘肅東南入關中的交通路線走向:“西傾、朱圉、鳥鼠,至于太華”。西傾山在今青海東南;鳥鼠山在今甘肅渭源,為渭河源頭;朱圉山在今甘肅甘谷縣渭河南岸;太華即今陜西華山,在渭河下游南岸。這些山處于由從青海東部、甘肅東南部的渭河上游進入關中地區的交通線上及其附近,所以更早引起古人的關注并聞名于世。《尚書·禹貢》又云:“織皮昆侖、析支、搜渠,西戎即敘”。析支又叫賜支河,指今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境內黃河由南折東流的一段,秦獻公用兵渭河上游時,無弋爰劍曾孫忍的叔父印“畏秦之威,將其種人附落而南,出賜支河數千里,與眾羌絕遠,不復交通”;搜渠為山名,在今蘭州以西。昆侖山、析支、搜渠地區的織皮,大約就是由青海經甘肅東部的渭河上游到達關中、中原的。
二、戰國晚期至西漢初年隴右南道甘肅段的初步發展
戰國晚期至西漢初,絲綢之路隴右南道東段得到初步發展。2006年,考古工作者在張川縣木河鄉桃園村搶救性發掘了3座戰國晚期西戎墓葬,出土金、銀、銅、陶、骨、瑪瑙、玻璃、錫質等文物2200余件,馬器占絕大多數。隨葬品中包含有北方草原文化、西方文化、秦文化、西戎文化等多種文化因素:銅鼎、銅壺、銅繭形壺以及繭形壺底部的大篆銘文“鞅”應屬于秦文化的因素;2號墓中發現的子母口雙耳罐、鏟足鬲及單耳夾砂罐是西戎文化的因素;虎形和大角羊形的車飾件應屬于北方草原文化的因素;玻璃杯和大量使用金銀器的傳統當是來自西方的文化因素,說明戰國后期,當地已與河西地區、西方和北方草原地區都有廣泛的經濟、文化交流。
20世紀40-90年代,相繼在甘肅臨夏、靈臺、禮縣、西和、天水出土了一批中亞希臘化國家巴克特利亞打造的希臘銘文銅、鉛餅,鉛餅共計282枚、銅餅一枚,此外,陜西西安和扶風、安徽、湖南等省亦有數枚銅餅出土。這些希臘銘文銅、鉛餅打造于公元前3世紀中期至前1世紀初,即相當于中國戰國晚期至西漢初期。希臘銘文銅、鉛餅的大量出土,為甘肅東部與中亞密切的商業往來提供重要的文物證據。臨夏與青海河湟地區相鄰,歷史上一直為由隴右西出河湟的必經之地,因此,臨夏乃至甘肅東南部戰國晚期至西漢初期的希臘銘文銅、鉛餅,可能是由北方草原之路經河湟地區流入的。《史記·貨殖列傳》云:“天水、隴西、北地、上郡與關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為天下饒。”漢代羌中指祁連山以南,金城以西,婼羌以東地區;天水、隴西指今甘肅黃河以東、隴山以西地區。結合戰國晚期至西漢初期希臘銘文銅、鉛餅分析,“羌中之利”可能不僅僅是我們一般理解的畜牧產品,還包括國際貿易,即隴東南經青海與西域等地的商貿往來。公元前3世紀末,匈奴人趕跑大月氏人占據河兩走廊,并控制長城以北地區,中國內地和西域的聯系主要通過甘肅東部和青海河湟地區進行,如張騫第一次出使西域時,曾與堂邑父“俱出隴西郡,徑匈奴”,被匈奴抓獲,十一年后返回時,“并南山,欲從羌中歸,復為匈奴所得。”隴西郡相當于今甘肅黃河以東和隴山以西的絕大部分地方,為秦、西漢初年西北大郡;南山一般指祁連山,也有人認為廣義上南山是一個大的地理概念,包括西域、河西走廊、隴右及長安之南的昆侖山、阿爾金山、祁連山和秦嶺,狹義上指西域諸國以南的山脈。張騫返回的路線選擇表明,由河湟地區經甘肅東南人關中的路線是暢通的,這正好說明隴右南道的運營情況。隴右南道東段南線沿途自然條件優越、經濟發達,且有穩定的政治和強大的軍事保障,而北線所經地區自然條件較差,且受到匈奴的干擾和控制,這可能是戰國晚期至西漢初年絲綢之路隴右南道較為暢通的原因所在。
三、兩漢至魏晉時期隴右南道甘肅段的變遷
西漢武帝時期,經營河西與西域成為中央政府戰略重點。官方在開通沿涇水西行,經平涼、固原、蘭州、河西走廊抵達西域的絲綢之路東段北道驛路的同時,還沿歷史上早就存在的畜牧民族遷徙通道,開通了一條溯汧水西北行,逾隴山,經今張川、秦安、靜寧、通渭、定西、榆中至蘭州西固渡黃河,后經河西走廊通西域的便捷通道,因為該線在經張川、清水、天水、甘谷、武山、隴西、渭源、臨洮、臨夏通青海的隴右南道東段南線以北,因此,稱為隴右南道東段北線。據《漢書·霍去病傳》記載,元狩二年(前121年),霍去病“將萬騎出隴西,有功。……討速濮……過焉支山千余里。”速濮為匈奴人部落,活動于今甘肅永登北、寧夏黃河以西;焉支山在河西走廊今山丹縣境內。霍去病此次出兵,走的也應該是由張川、秦安、靜寧、通渭、定西、榆中至蘭州渡黃河入河西走廊的路線。
對于隴右南道北支形成的時間、地位及走向,學術界尚有不同的看法:20世紀80年代,鮮肖威認為東段南線沿汧河至隴縣,翻越隴山后,經秦安、通渭、隴西、渭源越鳥鼠山至臨洮;90年代初,楊建新、盧葦先生將其稱為絲綢之路東段隴右段第二條線,其走向是由隴關或大震關翻越隴山后,向西北經略陽(治今秦安東北)、平襄占城(治今通渭)至金城(治今蘭州西固),90年代末,陳守忠先生認為該道是一條于西漢元鼎三年(前114年)開辟的絲綢之路捷徑,其向西至平襄后,分為兩路:一路經襄武至狄道(治今臨洮),為主道;另一路由平襄古城經今定西巉口、榆中至蘭州,為支線。從張川馬家塬戰國晚期西戎墓看,隴右南道北支開辟時間不會晚于戰國晚期。陳守忠所謂西漢元鼎三年(前114年)應該指官道開辟的時間,不能代表實際開通時間。關于該道的走向,筆者認同楊建新、盧葦先生的觀點。原因有四點:一是該道經過的隴縣(治今張川縣)東漢時曾一度為涼州刺史治,河西漢簡中有由河西東通涼州刺史治的記錄;二是平襄在西漢和東漢初年曾分別為天水郡郡治和漢陽郡治,為區域政治中心;三是通渭至清水驛一段至今有古道遺跡,其所經巉口處于漢代官方驛道上;四是西漢確定天水郡范圍(隴山以西、渭河以北和黃河以東)時,除了考慮自然條件相同外,還可能考慮了西行通道的完整性。因此,由隴關翻越隴山后,向西北經略陽(治今秦安隴城)、平襄古城至金城渡河入河西的道路(包括通渭經定西巉口、榆中至蘭州一段)應該為西漢由隴右西入河西的主干道,并非支道。東漢魏晉時期,隴右南道南支取代北支逐漸成為西行的主干道。從東漢至西晉,隴右地區政治形勢發生了巨大變化,對西行路線走向產生了重要影響。兩漢之際隗囂與川蜀的公孫述勾結,以冀、上邦為中心割據隴右,與東漢對抗。東漢平隴右后,中央政府認識到冀(甘谷西)、上邦(今天水市)南控川蜀的重要作用,將漢陽郡郡治從平襄遷至冀縣,將渭河南岸原屬隴西郡的上邦和嘉陵江上游的西縣(治今西和長道鎮附近)劃入漢陽郡,將原屬益州的武都郡劃入涼州,通過犬牙交錯的形式達到控制川蜀的目的。漢陽郡郡治從平襄遷至冀縣后,西行路線至今秦安后可能折向西南,沿渭河經今甘谷、武山至隴西。東漢時,河湟羌人不斷叛亂,亦需要通過隴右南道東段南線運兵。以上原因促使南線重要性不斷上升。三國至西晉初年,蜀國與魏、西晉在上邦一帶不斷交戰,上邦戰略地位上升。西晉時,又將隴右政治中心從冀縣遷移至上邦。區域政治中心由冀縣東移至上邦,可能使西行路線改由今清水、天水、甘谷、隴西、渭源、臨洮西人河湟或由隴西經定西、榆中、蘭州通河西。西晉至十六國后秦時期,隨著北線所經地區農業人口的大量減少和畜牧經濟比重的日益增加,隴縣、成紀、平襄等縣相繼廢止,意味著十六國以后,隴右南道北線地位進一步下降,南線地位日益加強。隴右南道北線地位的衰落,除政治中心遷移、人口減少等因素外,還與沿線生態環境的劣化不無關系。如相傳為教民結網漁獵的伏羲氏出生的成紀水(今治平河),北魏時東流出破石峽后逐漸斷流,至成紀縣故城以東時,已經完全斷流了;流經曾為西漢天水郡、東漢初漢陽郡郡治的平襄縣的溫谷水(今散渡河)至北魏時期已經成為一條“冬則輟流,春夏水盛則通川注渭”的季節性河流。干旱缺水可能是導致這些古城廢棄的根本原因,而古城的興廢也必然會引起交通路線的變化。
四、十六國北朝時期隴右南道甘肅段的變遷
十六國北朝時期,因河西道戰亂不寧,絲綢之路隴右北道地位下降,而青海道所經地區相對穩定,所以,絲綢之路隴右南道趨于興盛。從東晉十六國至唐代貞觀年間,在今青海絕大部分、甘南、川西北和新疆東南部,興起了一個由鮮卑族建立的吐谷渾政權。吐谷渾政權鼓勵商業貿易,不僅與其西鄰高昌、于田、龜茲等有密切往來,還與其東鄰——十六國時期建立的前秦、西秦及南北朝諸政權都有密切的政治、經濟聯系,經青海、甘肅東南的絲綢之路隴右南道成為西方與中原聯系的要道。這時,東來西往者大多從此道經過。如后秦姚興弘始元年(399年),高僧法顯與慧景、道整、慧應、慧嵬等人從后秦國都長安(今西安西北)出發,經乞伏乾歸所據苑川郡西城(今甘肅榆中一帶),然后過南涼國都至張掖鎮。南涼起初建都于西平(今西寧),后遷于樂都。當時南涼范圍相當于今武威地區和青海東南部。法顯就是沿隴右南道甘肅東段經蘭州過黃河至西寧,然后西北行,由扁都口過祁連山進入河西走廊的。北魏洛陽崇立寺僧宋云曾于北魏孝明帝神龜元年(518年)與惠生前往天竺取經,他們從洛陽出發,大致經陜西、隴東、河州、青海東南、柴達木盆地、昆侖山北、蔥嶺、阿富汗至巴基斯坦北。由西向東者,有乾陀羅僧闍那崛多,于北周明帝武成元年(559年)至于闐,然后經鄯善人青海,再經鄯州(治今樂都)東去長安。青海出土的這一時期文物,如湟中出土的胡僧騎馬鐵俑,胡僧深目、高鼻、大眼,身披袈裟、頸戴佛珠、雙手合十,端坐馬上,有濃郁的犍陀羅風格。這件稀世珍品,是乾陀羅僧闍那崛多及其他名不見經傳的西域僧人東來弘法的形象寫照。1985—1988年,青海省考古工作者在都蘭縣發現吐谷渾貴族墓葬,墓葬中出土眾多的絲織品,其中112種為中原織造,18種為中亞、西亞織造。西方織錦中粟特錦最引人注目,其中一件缽羅斯文字錦,是目前世界上發現的僅有的一件八世紀波斯文字錦。此外還有波斯金銀器、瑪瑙珠、玻璃珠、銅香水瓶等出土。李并成先生認為,該發現表明途經青海東部,連接中原、西域、中亞、西亞的交通通道曾在歷史上發揮過重要作用。聯系西寧、臨夏、隴西、天水、清水等地出土的波斯薩珊卑路斯銀幣(457-483年)、東羅馬福卡斯金幣(602—610年),我們認為,5至7世紀,由西域經青海和甘肅東部通西安、洛陽的絲綢之路東段南道曾比較興盛。
五、唐宋時期隴右南道甘肅段的繁榮
隋唐時期,絲綢之路隴右南道東段秦州路不僅是西入河西通西域、中亞的重要通道,亦為唐蕃古道所經,交通盛極一時。隋煬帝大業五年(609年)西征,唐太宗貞觀元年(627年)玄奘西行去天竺取經,貞觀八年(634年)唐朝征討吐谷渾,貞觀十五年(641年)文成公主下嫁吐蕃,貞觀十七年(643年)、貞觀二十一年(647年)和唐高宗顯慶二年(657年)王玄策經吐蕃出使天竺,僧侶玄太、玄照、道玄、道方、道生、道宣經吐蕃至天竺取經,唐穆宗長慶元年(821年)劉元鼎出使吐蕃等等,他們都經過隴右南道東段。文人學士西出隴右者大多從此道經過,如岑參赴安西,王維赴張掖,高適赴武威,杜甫赴秦州,而走北道者僅顏真卿一人。岑參《呈宇文判官》詩“一驛過一驛,驛騎如星流,平明發咸陽,暮至隴山頭”描述了隴右南道的繁忙景象。該道上的秦州(治今天水市)處于西北通安西、北庭,西通河、鄯,西南通洮、岷、松州的交通樞紐上,使臣驛騎繁忙,驛館規模宏大壯麗。杜甫《秦州雜詩》之十”今日明人眼,臨池好驛亭,叢篁低地碧,高柳半天青,稠疊多幽事,喧呼閱使星”,就是對當時秦州城交通盛況的形象捕寫。隴右北道從長安至涼州1800里,南道全長2000余里,較北道迂回,但隴右南道所經地區自然條件優越、人口稠密、經濟富庶,所以后勤補給便利;北道雖然便捷,但由于自然條件相對惡劣,且唐政府在南自秦州、渭州(治今隴西),西至狄道(治今臨洮),北至會州(治今靖遠),東至原州(治今寧夏固原)的幅員千里的地方建立養馬基地,以致北道所經地區人口稀少,補給困難,所以行人稀少。唐代安史之亂后,隴有地區被吐蕃占領,絲綢之路隴右南道衰落。自唐末、五代至宋初,河西往長安朝貢,往返均取靈州道。唐代,由于受區域政治形勢變化的影響,隴右南道甘肅東段北線與南線的走向都發生了一些變化。據《新唐書·吐蕃傳》記載,長慶元年(821年)劉元鼎出使吐蕃時,“逾成紀、武川,抵河廣武梁。故時城郭未墜,蘭州地皆杭稻,桃李榆柳岑蔚,戶皆唐人。見使者麾蓋,夾道觀。至龍支城,耆老千人拜且泣,問天子安否……過石堡城。”成紀原在靜寧縣,開元二十二年遷至今天水秦安縣葉堡;武川即秦安郭嘉川;廣武梁在今莊浪河入黃河處附近;龍支在青海民和隆治溝與湟水交匯處;石堡城在今湟源縣大、小方臺城。劉元鼎當年應該是沿著北線,即經張家川、秦安、通渭、定西、榆中、蘭州(渡黃河)至青海的,不過由于成紀縣由靜寧南遷至秦安,秦安至通渭段繞開靜寧治平,改由隴城、葉堡、郭嘉川至通渭。隋唐以來,由于袍罕、樂都以西被吐蕃所陷;同時,由于祁連山扁都口一帶山勢險峻,氣候多變,行旅困難,因而臨夏-扁都口-張掖線逐漸被臨洮-辛店-阿干鎮-河口-永登-烏稍嶺-古浪線代替。
宋代,絲綢之路東段北道因西夏占領河西走廊而受阻后,東段南道成為宋朝與西域溝通最重要的通道,冉度趨于繁榮。宋初,在河湟地區形成以唃廝啰為首的地方政權,宋人稱為青唐羌,因此,又將經過甘肅東部及青海河湟地區的絲綢之路東段南道稱為青唐道。陳守忠先生將其劃分為三段,東段為傳統的關隴道,中段為漢代的湟中道,青唐城(今西寧)以西為西海道。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唃廝啰遣使入貢后,此后雙方信使往來不斷,于闐、龜茲、高昌、回紇商人和東羅馬帝國(拂棘)使臣多走青唐道。青唐道東段的秦州路,為宋政府指定的惟一的朝貢路線,秦州城(天水)為惟一的檢驗關卡。據《續資治通鑒長編》卷135慶歷二年二月庚辰條,慶歷三年(1043年),宋王朝詔令:“秦州至今嘉勒斯赍及外國進奉人約定人數令赴闕,其所帶方物以本城傳送之,勿令自雇庸人。”這道詔書明確指令河湟吐蕃和西域各國貢使團必須在秦州城接受檢驗,約定赴京人數,所帶貢品由秦州城負責派差役轉運,番使團不得擅自雇傭人手。西域各國及河西部落供奉使團往往由商團兼充,故而朝貢頻繁,人數眾多。如于闐自宋神宗元豐元年(1078年)以后,幾乎每年三番五次地遣使入貢,每次使者多達七八十人,而朝廷則給與豐厚的回報。秦州城守臣奉命代表朝廷回賜,“引伴出番界”,以減輕朝廷壓力。不僅西域商供取秦州路,河西商供亦取秦州路。據《宋會要》蕃夷四之八記載:“天禧元年……四月,秦州曹瑋請自今甘州進奉,止于秦州……不煩朝廷遣使伴送。從之。……四年三月……二十一日,令甘州回紇進奉,自今并于秦州出入。”據統計,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以前50年內,甘州回紇入貢11次,平均每四年半一次;自大中祥符三年迄天圣六年(1028年)的29年間,甘州回紇人貢次數達17次之多,平均每三年就有兩次還多,甚至有一年之內入貢三次的。因此,秦州城一時成為商賈云集之地。
六、北宋以后隴右南道甘肅段的演變
北宋時期,在隴右南道東段北線的基礎上,逐漸演變出經平涼翻越六盤山至隆德、靜寧、會寧,再翻越華家嶺,經定西至蘭州的新線路,稱為中線。至元朝初年,經會寧、定西至蘭州的中線已經取代了南線秦州路,成為中原通往蘭州的重要驛路。清代,中線更是經常使用。據統計,清代西行隴右的13篇游記中,有12篇記述涇州-平涼-會寧-安定-金縣至蘭州這條路,記述秦州路的只有一篇。清代,蘭州至西安的道路上共設驛站13個,起點自蘭州城內的蘭泉驛,向東依次經過金縣定遠驛、清水驛至鞏昌府所轄安定縣秤鉤驛、嚴守驛、西鞏驛,會寧縣保寧驛、華亭縣瓦亭驛、平涼縣高平驛、鎮遠縣白水驛,經涇州安定驛,最后在甘肅省向東入陜西。至此,秦州路的地位進一步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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