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麗邊境貿易調查

沈嘉祿

如果是一部旅游專題片的解說詞，可模仿趙忠祥的語調切入：云南瑞麗，一個四季如春的邊城。但現在要描述記者在瑞麗翡翠市場和木材市場見到的情景，只能用如下語調描述：每天太陽升起后，就有數以億計的現金流，在一個人口不足20萬的邊陲小城，潮水般地涌動。

人民幣的最大面值是100元，但在瑞麗這兩個市場，只是最小的核算單位，而且交易時不是一張兩張，而是一疊兩疊，一捆兩捆……

從地圖上看，瑞麗像一只角悄悄頂著鄰國緬甸的腰眼，故而在中國一側的口岸豎了一塊粗糙的石碑供游客拍照留念：“天涯地角”。據當地人稱，中緬邊境的這一段版圖，是上世紀50年代中國睦鄰外交策略的產物，劃江而治的直接后果造成了今天口岸分散，邊民隨意穿插的小道不計其數，村落之間兩國邊民操同一種土語，“一壩兩國”的現象比比皆是。風俗習慣相近，宗教信仰相同，親戚常來常往，所謂“胞波情誼”大約就是指這一和諧相處的現實吧。記者在德宏州州府芒市看到，中緬兩國村落的許多房子大多隔著一兩米寬的溝渠，甚至有些房子是緊挨著一起建造的，只不過入夜后，對面一片黑燈瞎火，連狗吠聲也少有響起。

瑞麗地勢平緩開闊，沒有任何天然屏障，是中國大西南通向東南亞、南亞的金大門，距離印度洋出海口僅100多公里。瑞麗擁有兩個國家級口岸（瑞麗與姐告），兩個國務院批準設立的經濟合作區（瑞麗邊境經濟合作區、畹町邊境經濟合作區）。2000年4月經國務院批準設立的姐告邊境貿易區，是中國唯一按照“境內關外”模式實行特殊管理的邊境貿易區。所謂“境內關外”，即國內所有的貨物越過姐告大橋中心橫線以后進入姐告區視為出口，出口貨物可以在姐告區內對外進行批發零售，不再受海關監管；進口貨物可以直接從緬甸進入姐告區內，在未越過姐告大橋中心橫線進入市區前，可免于向海關申報。直白地說，在姐告，除國家明令禁止的商品外，所有的貨物均可在區內展示銷售。國內進出口企業可以通過開展過境貿易和轉口貿易將姐告視為“第三國”的目的港，從別國進口商品后再轉口到其他國家。其中蘊含的巨大商機，凡有經商頭腦者一看就懂了。

瑞麗也是古代南方絲路的重要通道，是中緬兩國貿易的中轉站和集散地，也是發展國際陸路運輸業的交通樞紐。地理與政策優勢，為瑞麗經濟發展創造了極佳的條件。所以在瑞麗近20年的發展暢想中，“一塊石頭”、“一根木頭”始終是主旋律，也是歷屆政府的抓手。翡翠與原木這兩大支柱產業一直由民營企業掌控，政府只提供服務保障和政策配套。從市場經濟學層面解讀，由于地緣上的獨特性和民族自治的現實，瑞麗的經濟發展模式似乎是不可復制的。但同時也要看到，緬甸境內靠近中國的幾個地區的和平局面對邊貿而言是至關重要的。在瑞麗、芒市逗留期間，緬甸政府軍與克欽邦地方武裝重又開戰，雖然記者沒聽到槍聲，潛來中國打工的“老緬”——云南人對緬甸人的謔稱——也一如既往地溫和與知足，但商品價格在短期內的一波響尾蛇式的上漲就明顯提示外來者：邊境那邊不大安寧，或許是炒作的題材。

誰是中國翡翠第一城？

德宏傣族景頗族自治州境內的抗戰名城騰沖與州府所在地芒市，都意氣風發地對外宣稱自己是翡翠的最大集散地和中國最大的翡翠城，極大多數翡翠消費者也認為買翡翠就該去騰沖。但從流通情況與加工量來看，瑞麗才是真正的“中國翡翠第一城”。據瑞麗市寶玉石協會常務副會長柯文聰先生稱，來自緬甸的翡翠毛料有90%是從瑞麗口岸入關的，并有60%以上在當地加工成形，流往境內外。

姐告邊貿區位于距瑞麗市區4公里的瑞麗江東南岸，東、南、北三面與緬甸對外貿易主要口岸——木姐市相連，中緬友誼街坐落在姐告中緬邊界靠近中方的一側，那只是翡翠進入中國的第一站，還不是最具決定性的環節。決定翡翠流通量與價格的，是散落于市內的數個大市場。

眾所周知，世界上95%以上的翡翠產自緬甸，在北緯24度、東經96度霧露河流中上游這個神秘的帕敢地區。再從歷史與風俗上看，緬甸翡翠大部分銷往中國，緬甸人自己消費倒是微不足道。所以鄰近緬甸的瑞麗自然近水樓臺先得月，搶占了翡翠貿易的先機。1995年以前，瑞麗翡翠成品銷售還處于小打小鬧的局面，自1995年以后開始逐漸興旺。1998年3月，緬甸政府正式開通其唯一的翡翠陸路出口通道——與瑞麗姐告一街之隔的木姐市，允許翡翠毛料以邊貿方式進入瑞麗。姐告邊貿區實行 “境內關外”模式后，瑞麗翡翠玉石集散地的功能迅速擴大，翡翠玉石交易活動日趨活躍。

海關的統計數字表明，在緬甸年產的兩萬多噸翡翠毛料中，約有近萬噸流入我國。其中，通過瑞麗這條“翡翠之路”進入的就超過60%。瑞麗翡翠一條街上有位商人對記者說：“這只是官方統計，還有許多走私渠道進來的貨品根本無法統計。”

目前，在全國四大珠寶市場中，瑞麗翡翠銷售量至少占到半壁江山。而且由于瑞麗翡翠的高端貨品較多，就吸引了沿海城市及港澳臺等地的商家與顧客，瑞麗也由此贏得了“玉出云南，玉從瑞麗”的美譽。

賭石有風險，更有樂趣

新疆和田玉在開采過程中，憑肉眼就可以根據表皮大致判斷內在質地的好壞，而翡翠不一樣，它是以毛石的形式呈現在采掘者眼前的。毛石又分蒙皮石、黑皮石和黃皮石等，毛石被一層歷經數億萬年的風化皮包裹，粗細、紋理、走勢都會千差萬別，石農憑經驗初步判定“有料”，就采集后進入市場，但究竟質地如何，還要等切開見光后才能確定。

柯文聰副會長告訴記者：賭石是翡翠交易的傳統形式，也是今天仍被大家接受的主要形式，它對買賣雙方而言是智慧與經驗以及膽識的博弈。今天雖然強調誠信交易，但對翡翠而言，這種博弈還不可能退出市場。所謂賭石，就是在無法確定毛石內在質量的情況下，雙方通過協商講價后成交，然后切開后立見分曉這樣的過程。如果切開的毛石內有許多晶瑩剔透的翠綠色或紫羅蘭色，自然獲利巨大，轉眼間便成為千萬富翁；如果切開毛石后只見一團灰沙頭，則血本無歸，傾家蕩產。所以在當地有“一刀富，一刀窮，一刀披麻布”的說法。

上世紀初，德宏出現了最早一批賭石行家，玉石界大佬毛應德因賭得“毛家大玉”而富甲一方，為炫耀其富貴，死后將上千對高檔翡翠手鐲扎成棺材罩子陪葬。這個故事至今被傳為“美談”，激勵著賭石者爭先恐后地進入市場賭一把。

賭石也不是中國人特有，過去緬甸玉石商人也有賭石，一開始就賭。不過他們很迷信，切割時不敢在現場，先到附近廟里燒香祈求好運。

毛石外皮是或薄或厚的原始石皮，風化程度各異，不同的毛石顏色千差萬別，紅、黃、白、黑皆有，還有混合色，這為準確判斷增加了難度。所以賭石時，賣家或不切口子，以“全蒙皮”狀態示客，或將毛石切開一個小口子，俗稱“開窗”，買家根據這個皮色和窗口透露的微量信息判斷石料的整體質量。但后來有無良商家做手腳，在質地很差的窗口表面做出不少翠色和水頭，導致不少買家看走眼而破產。這種行徑為許多業內人士所不齒，后來在寶玉石協會的干預下，改進了賭石方法，將全蒙皮或開窗改為點狀的“擦”，也就是在毛石表面“擦”出十多個小窗口，增加透明度，幫助買家判斷，但即使如此，真正判斷成功的還是鳳毛麟角。

“一塊翡翠原料表皮有色，表面很好，在切第一刀時見了綠，但可能切第二刀時綠就沒有了，這也是常有的事。”柯文聰說。

記者在瑞麗最大的玉城公司毛料市場上看到，賭石仍然是通行的交易方法，柜臺前沿醒目地標示“賭石”二字，毛料切割機上寫著“發財”、“長旺”、“鴻運當頭”等字樣。露天攤位上排列成片的毛石都如拳頭大小，從三五百到三五萬的都有，明碼標價，淘寶人看中了就買，當場切開，優劣立判。小青年喜歡在這里試眼力、碰運氣，如果開出一塊較好的料子，不到一千元也能有個可心的玉鐲了。不過據行家稱，這樣的好運比中六合彩還難，擺在攤頭上的毛料，都是業內人士挑剩的，僅供一般游客玩個心跳。

市場周邊一圈大開間的商鋪，以經營大料為主，幾百公斤到幾噸的大塊毛料堆在地上，買家看中后就與賣家到鋪子后面的庫房里講價，此種“幕后”交易方式相當隱秘，連記者也被擋在外邊。但雙方成交后一般不在現場切割，而是由客人搬回家再作處理，一般是兩種情況：一是自己切割，如果賭贏了，可找雕刻師傅加工成形，或找下家轉手；二是再以毛料的形式轉手獲利。

自然，上帝也常常會眷顧幸運兒。一姓吳的商販對記者說，他曾經花2000元買到一塊毛石，后被市場里的同行加十倍買走，他有小賺即感滿足。但半個月后，這塊毛石被一眼尖的香港商人買走，成交價20萬。想不到就在當地切割后，寶光四射，有翡有翠，還有一線長長的春色（當地商人稱紫羅蘭為“春”），當場被一個河南商人以120萬買走。這個河南商人是玉師傅出身，他回鋪子后花了小半年，做成三四個擺件和一批鐲子、戒面及“路路通”，賣了800萬都不止。記者問他：“你悔不悔？”他仰天長嘆一聲：“這叫命啊！”

還有一位從業20余年的賭石高手，現為一家大型珠寶公司的技術總監，在瑞麗有“賭石大王”的美譽，有一次他到緬甸花4000元買下了一塊重2公斤、皮殼灰白、很薄的原石，回瑞麗后在石頭表面擦出一個小口，一看是細膩透明的玻璃種，還帶翠，就賣給一個廣東大老板，得了20萬元。但故事未完，廣東老板切開后驚喜地發現這塊石料種老質勻，水頭十足，翠色濃艷，是一塊玻璃種滿色，為上品中的上品。而“賭石大王”得知后，腸子都悔青了，馬上加價十倍再從廣東人那里買下。

講故事的柯文聰最后總結說：“這就是賭石，它是一連串人參與的行為，一塊原石從緬甸到云南再到其他城市甚至國外，要轉手好幾次，就像擊鼓傳花一樣玩下去，越賭越大，什么時候爆掉，誰也不知道。”

而在這種游戲中賠了的肯定比成功者多千百倍，所謂的“披麻布”也不是沒有，灰頭土臉的人一般也不敢跟同行講，做翡翠生意的人丟不起臉。

“所以嘛，我們現在都不大買‘蒙頭石，我們的經驗是‘多擦少切、‘多看少買、‘多明少蒙，多買些切割過的料，少賺點無妨，但一定要保險，現在毛料的價格漲得厲害，一月一價，實在輸不起啊！”柯文聰說。

“依你的經驗，你認為賭石的成功與失敗比例如何？”

柯文聰想了一下說：“所謂十賭九輸大致是不錯的，但賭石的話，七成是輸的。而且離產地越遠，輸的可能性越大，輸的程度也越重。現在外省人入這一行的多了，他們經驗不足，膽子倒挺大的，輸起來就慘啦。”

在現場記者了解到，有些商人買了毛石并不急著切開，而是囤著捂著，準備擱三五年后拿到市場上來再脫手。

公盤與走私，進入中國的兩大渠道

翡翠原石是通過什么渠道流入中國境內的呢？

柯文聰副會長告訴記者：緬甸政府通過行業組織，每年會舉行四次拍賣會，俗稱公盤，中國商人不論實力如何，都可到緬甸首都仰光報名參與競標。“但都是暗標，買家看了貨品的底價后，就將自己填寫的競拍價投入標箱，等待拍賣會按競價最高者公布中標結果，不是你爭我奪的現場喊價。這個方法比較好，可以避免中國人自相殘殺嘛。當然，那就得看你有沒有眼力了，投標過高的話，成功的幾率雖然高，但也可能就做了冤大頭，毛料到手后，你什么也賺不到了。投標過低，兩手空空。這幾年，投標越來越難了，因為大家都明白，好東西越來越少了。我從事這個行業20多年了，眼光也是比較準的，但也要比別人多投個五萬十萬才可能拿到貨。”

另一個渠道就是走私。由于中緬兩國地緣與種族方面的多重原因，也由于打擊的重點是毒品與武器等嚴重違禁品，商品物資方面的管制就相對較為寬松，翡翠與木料等走私變得相對容易些，特別是翡翠走私，一個“老緬”趁天色微明，背個筐子，里面放一層毛料，上面鋪些瓜果，再蓋一塊帕子，就可以鉆過小路來這邊做生意了，幾乎不會遭到任何檢查。如果搞大點，則將數百公斤的毛石混在原木中間一起帶過來，也能一路順風。據市場上一位經常跑小道走私的商家稱：緬甸克欽邦和撣邦獨立武裝也會在曼德拉等地不定期地開個公盤，獲利后可購買軍事裝備和給養。雖然成交價可能會低一些，內地做珠寶的企業及個體戶對此興趣很大，瑞麗當地人反而很少參與。

瑞麗的寶玉石協會也會在一年中組織幾次公盤，操作方法是從協會會員手中收集毛石，然后擇時開盤，如果市場行情看好的話，公盤每隔三個月開一次，所有將出售的毛料都按規定編好號碼、注明件數、重量和底價，全程也實行暗標交易，每次公盤持續六天，前三天給買家看石頭，填寫標書，后三天才開標見分曉。為了杜絕流拍、亂拍、冒投現象，公盤還設置了門檻，只有瑞麗市珠寶協會注冊會員才能參加，來自全國各地的翡翠商人和本市市民及中外游客只能在市場上參與零星賭石。

市場上一個老板對記者憶及剛剛結束的一場公盤，認為盡管與緬甸正規的公盤相比，瑞麗此次公盤的毛料無論是種類還是數量、質量都略顯不足，但翡翠儲備原石緊缺的現狀迫使不少外省商人投標踴躍，“我有個廣東的朋友就趕來買了3000萬的貨。老場口的玉料比新場口的普遍要好，而且好玉料越來越少，因此這類石頭的公盤開標價格往往是底價的數倍乃至數十倍。”

據上海翡翠鑒賞家王黎明先生介紹，在中國持續強勁的消費需求刺激下，緬甸礦山場區的場口發展到今天已經有近百座，根據石頭的種類和開采時間的順序，通常將整個場區劃分為六大場區：老場區、大馬坎場區、小場區、后江場區、雷打場區和新場區。

“不同場口的玉石有自己的特征，一些著名場口玉石的特性十分鮮明，老資格的商人看一眼便可識別。在賭石時，有經驗的商人先斷定它的場口，然后根據這塊毛石的特性來判斷優劣。場口好，它所屬的某塊毛石也差不到哪里去。這是一個秘訣。當然是老廠區的品種好，溫潤晶瑩，水頭與翡色相當悅目，其中的上品令人愛不釋手，而新廠區的品種還比較嫩，無論翠綠翡紅，都難免浮光刺目，艷俗失正，不過一般消費者是很難分辨出來的。”王黎明說。

是的，供不應求是德宏州境內翡翠市場目前的現狀。在市場上還有一種被普遍認同說法：緬甸幾大翡翠礦場經過近20年大規模的開采，已近枯竭，在此情勢下，毛料價格就不斷創下歷史新高。還有一種說法更加急人：緬甸翡翠場口（礦場）已經在最近封盤，所以流入中國境內的毛料肯定會減少，翡翠原石與成品的價格必將持續飆升。

想必大家一定記得，在前些年和田玉、紅木家具、紫砂壺、昌化雞血石壽山石印材等依賴獨特性資源生產的商品價格一路狂飆時，市場人士也是這么說的。但記者在瑞麗的市場上看到一些圖片資料，真實地記錄了緬甸場口瘋狂開采的情景。山谷間，大河邊，亂石滾滾，塵土飛揚，河水已近干涸，幾千平方米的地塊內集中了數十臺長臂挖掘機械，石農在大型設備周圍密集地擠作一團，這種不顧生態的破壞性開采，對大自然的負面影響應該十分嚴重。一位商人對記者說：“我估計再過十年，頂多二十年，大多數場口就會采空。現在不是有些新坑種也流入市場了嗎？這就是原礦接近枯竭的苗頭。”

產值很高，稅收很少

在瑞麗市中心，有一條長百米的翡翠大道，這條長百米，寬7米、全部用火山石、漢白玉鋪成的道路被當地人稱為世界第一條“五色翡翠路”，并申報了吉尼斯世界紀錄。據記者了解，這條頗具“形象工程”色彩的翡翠路，系一家省級房地產企業與兩位玉雕界大師攜手打造，耗資4000萬元。大道兩側還辟建了玉文化博物館、玉知識培訓中心、玉加工工藝展廳、翡翠賭石俱樂部等景觀建筑，但真正吸引游客的卻是市中心的珠寶街。

據柯文聰副會長介紹：目前整個瑞麗市共有大小珠寶加作坊800多家、珠寶店鋪6000多家，從業人員4萬多人。全市一半人口是外來者，這數萬人的生存方式都跟這塊綠色石頭有關。瑞麗已經形成姐告玉城毛料批發交易市場、華豐珠寶加工工業園區、瑞麗珠寶一條街、姐告中緬街和新東方珠寶城等五大珠寶市場及一個翡翠毛料公盤，其中珠寶街規模最大、影響最深遠，對中外游客和商販的吸引力自然最大。

這條號稱“全國第一”的珠寶街于1992年建成，經過七次改擴建后，擁有大小鋪面450間、攤位240個。道路鋪著彩色路磚，兩邊栽滿南國風情的樹木。早上8點就開門營業了，除了漢族人外，還有穿著筒裙和“籠基”的傣族男女悠閑地穿行在路中，還有不少外國人在以無店鋪銷售的方式兜售手里的石料。這里匯集了來自緬甸、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老撾、泰國、柬埔寨、新加坡、尼泊爾、馬來西亞等十多個國家的商人和工匠，簡直像個小小的聯合國。

“當時買的時候，一間鋪子才30萬元，樓上樓下，現在起碼漲了十倍。前不久開出一批二十幾個商鋪，每平米超過3萬，一上午就賣光了。”在珠寶街起首處的尋寶齋翡翠女老板陳靜對記者說。而在大商場內，租一個5平方米的攤位，每月租金2500元。小陳就是在三年前靠租下一個攤位起家的，現在她的身家也超過了千萬。在整條珠寶街上，這是最不起眼的“小阿妹”。

但這條街剛形成時秩序不好，時有鳴槍搶劫和綁架勒索的案件發生，陳靜就遇到這種倒霉事：兒子被綁，柜臺被砸，所幸及時破案，人財無損。后來寶玉石協會在工商部門的指導下加強聯防自治，市場治安情況大有改觀。現在記者看到不少店鋪掛著鮮艷的黨旗，表明店老板是黨員或業內先進分子，有的店鋪則掛著“入黨先進分子經營戶”的黃銅銘牌。綠化叢中的黨建工作的宣傳欄上，正在紅紅火火地迎接德宏州第一次黨代會的召開。

為了規范市場，這條街上的商鋪只準賣A貨，不準賣B貨、C貨，每家店鋪門口都立有舉報投訴的牌子，凡在市場內售假、欺騙消費者的，都將受到工商部門處罰，并被協會逐出珠寶街。誠信交易在這里成為堅定不移的行規，寶玉石協會自建自管自律的特色相當明顯。

據了解，瑞麗珠寶交易市場早在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就開始形成，但由于政府遲遲沒有放開珠寶玉石市場，在整個80年代，瑞麗的珠寶交易都是在地下進行的，形不成氣候。上世紀90年代初，瑞麗市政府意識到嚴打式的查處不但難以禁絕珠寶地下交易，也不利于當地社會穩定和經濟發展，市委市政府遂決定放開市場，并劃出一條街，興建專門的珠寶玉石交易市場。半公開、半隱蔽的珠寶市場也從此走向明朗化、規范化。目前，珠寶街仍在擴建中，更有意思的是，瑞麗市政府大樓正在珠寶街中心地帶建造，由此可見翡翠在瑞麗市經濟發展中的重要地位。

據記者調查，珠寶街的經營戶只有三分之一是瑞麗本地人，其他來自河南、廣東、廣西、福建、江蘇、四川等省區，他們帶來了現金和手藝，也帶來了源源不斷的客戶。因此，瑞麗的工匠也集中了全國寶玉石界的精英，經過融會貫通后，形成了獨步天下的“瑞麗工”，其特點就是精細、大氣、明凈，不借助模具，善于用巧色雕來掩飾翡翠本身的缺陷而達到賞心悅目的程度。

珠寶街還是全國最大的翡翠批發市場。廣東的四會、揭陽和河南的鎮平、南陽等較大的玉石加工中心都到此批發，就連美國、日本的客商也經常來這里挑選產品。據市場人士說，現在歐洲人將一部分投資鉆石的資金轉移到翡翠上來了。有資料表明，瑞麗在寶玉石這一塊的產值去年已經達到80億，今年可望突破100億。不過柯文聰有另一種說法：“去年，政府有關部門對外宣布，瑞麗寶玉石這一塊的年產值是25億。是啊，你們也不會相信吧，但我這個副會長也不好實話實說，就按政府的口徑說吧。”

柯文聰還說：“我們商鋪都是每年繳三五萬的固定營業稅，大商場里的攤位幾乎不用繳，所以這一行業每年給政府的稅收我看也就幾千萬吧，對當地經濟的貢獻不大。”一年三五萬元的稅，對商家來說真值得偷笑，賣出一件像樣一點的翡翠鐲子就賺到了。

造成稅收不足的原因是翡翠交易的特性，一般情況下商家是不開發票的，如果客人索取發票的話，價格就會翹上5%。另外，在傳統的交易過程中，稅務部門很難有效監管。但是柯文聰認為翡翠對相關產業的拉動還是很給力的，并提供了數萬個就業崗位。

不過，當地政府并不希望瑞麗出現過多的旅游散客，在市場上轉了兩天多，記者居然沒有發現一個旅游團隊，這與騰沖的情況大相徑庭。在咨詢后得知，政府并不歡迎旅行社的導游帶隊進來，為鼓勵商家誠信經營，也不許商家給導游一分錢的回扣，那么導游就將團隊引到騰沖，順和古鎮、馬幫博物館、溫泉以及翡翠仍是收受回扣的“熱門題材”。同時當地政府也擔心游客大量來到，會給治安造成壓力，這里畢竟是毒品與槍支走私的“傳統通道”，他們更歡迎財大氣粗的批發商。

柯文聰是副會長，也是百美珠寶店的老板，他是在1990年帶了1萬元從福建來到瑞麗撈世界的，先從倒賣幾十元的低檔貨做起，一步步將生意做大。現在他除了擁有珠寶街上的3間鋪面房及大量優質貨品外，還在市區購置了4套店鋪房和14套住宅，身家過億。但據當地商人稱，柯文聰還算不上大佬，擠不進珠寶街前十位。

翡翠與原木的流通主渠道建立在邊境貿易之上，但隨著緬甸方面資源的減少與開采量控制，特別是緬甸新政府建立后對外經濟政策的調整，這兩大宗商品在中國境內的交易能維持多久？以及瑞麗這個美麗的邊城的經濟發展模式，都值得重新考量。▲